徐一萌想要的补偿林歆宜的机会来了。校艺术节,文艺委员决定排新疆舞,林歆宜自告奋勇拉小提琴作舞蹈音乐,想请徐一萌帮忙弹钢琴伴奏。

    “你知道吗,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好激动。”徐一萌说。

    “可是艺术节之后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你12月份花大把当时间练琴,1月份怎么考试?”我问。

    “不管不管,林歆宜找我伴奏,这个忙肯定得帮啊!”

    一个礼拜后,几个跳舞的女生选定了舞蹈曲目,《花儿为什么那样红》。总的来说,这首曲子不难,但是从林歆宜给徐一萌的谱子上看,编曲十分复杂,看上去得练上好一阵。徐一萌倒是没有怨言。

    于是,每天吃过晚饭,我都能听见徐一萌对着她的电子钢琴“铛铛铛”地练。我记得其中有一句是右手的八度琶音,可能是因为她的手太小,一连串八度里总是有一两个错音,弹错了她就整个乐句从头开始,粗略估计,她起码练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这段琶音练出来。

    我很好奇徐一萌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练琴,把八度改成单音或者把左手部分删掉,用两个手弹八度不好么?原来的编曲这么难,为什么非要按照谱子上写的弹?退一步说,网上简单的伴奏谱多得是,林歆宜为什么挑了个这么难的?

    “你看小提琴部分,那么多和弦和双音,节奏这么快音又这么高,我自己删减谱子对不起她吧。”徐一萌坚持认为难度合适,“别人弹估计没那么费劲,可能就是我的手比较小。”说完她把我的右手拉了起来按到了她的右手上,确实,她的手指比我短半截,而我的手指其实也不算长。

    我隐约地闻到我的手上多出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徐一萌的手上也是这个味道:”是香水吗?“

    “是雪花膏啦傻栗子,嘻嘻嘻。”徐一萌笑我不懂护肤,说我的手都干得裂开了。我的手确实是裂开了,但是不妨碍写字不就好了?而且,男孩子为什么要懂护肤?

    “男孩子才要懂护肤。”她把书包抱到身上翻来翻去,翻出来了一盒百雀羚,给我双手各涂了一点,然后叫我像洗手一样地来回搓。

    12月的上海特别冷,尤其是杨浦,远离了市中心的热岛效应,风刮过来的感觉和甘肃的冬天差不了太多。放学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气寒冷,我恨不得把我所有裸露的皮肤都给遮起来——把手插进衣兜,把围巾围到鼻子,再用帽子盖满额头。

    又是一阵凛冽的寒风,我总害怕徐一萌的小个子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到天上。

    徐一萌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转头看我:“栗子,我左边的口袋塞满了,能不能把左手放到你的口袋里?”

    “啥?“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左手伸到了我右边的外套口袋里,顺便握住了我的右手。我有些被吓到,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牵手,以一个如此奇怪的姿势。更为奇怪的是,我好像并不反对她把手伸过来,而是默默地接受了她的手,直到她把我的手握住。天呢!怎么会这样!这是一个很奇妙的感觉,有一点点别扭,又有一点点开心,回家开门的时候,我甚至有些舍不得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好奇怪,好奇妙。

    大门打开,徐一萌一路小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带上了房间的门。

    艺术节前一个礼拜,徐一萌和林歆宜要把各自的部分合起来排练,给文艺委员审核。徐一萌叫我跟她俩去音乐教室,帮她翻谱。

    万万没想到,林歆宜的小提琴拉得“一天世界”,先不说她把所有的和弦和双音都简化成了单音,所有的高把位都降了个八度,她的音准和节奏简直就是灾难,快板的音全部粘在一起,根本听不清,像一团浆糊。

    有类似感受的不只我一个人,徐一萌越弹越蒙,来监督的文艺委员也强忍着自己的惊讶,以一种十分别扭的表情听完了整首曲子。

    曲毕,林歆宜对着文艺委员和徐一萌尴尬地笑了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快要期末考试了没怎么练琴,拉琴效果不好的话,咱们跳舞要不还是放录音吧?”

    以林歆宜区乐队首席的水平,这不是“没怎么练琴”,应该是两个月根本没碰过琴盒吧?

    文艺委员为了保班级表演,欣然接受了放录音的选项。林歆宜走后,估计是看到徐一萌坐在钢琴前闷闷不乐,文艺委员走到钢琴侧面,试图安慰徐一萌:“你弹得确实很好,但是我不得不为了集体荣誉着想啊,你是班长你肯定明白。实话实说吧,我也觉得林歆宜这次小提琴拉得确实太、太有失水准了,要是叫刘立去拉二胡说不定都比她刚才效果好。”

    徐一萌的眼眶有些肿,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哭。真的,人家练了一个月就为了给林歆宜伴奏,最后林歆宜却抬抬手说放录音,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不过,我,二胡?我倒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我记得《花儿为什么那样红》是首八级曲子,我在小学拉过,如果我能顶上林歆宜,是不是徐一萌就可以继续在艺术节上弹钢琴呢?我私下问了文艺委员,她说只要能在礼拜五,也就是两天后和钢琴合出来就没有问题。

    我觉得这是可行的。

    冒着被年纪轻轻却身材发福的政治老师拉到讲台上公开处刑的风险,我花了一节思品课把原来小提琴的谱子改成了二胡能拉的谱子,去掉了所有的双音、和弦、高音和华彩乐段中过于复杂的部分,最大程度上保留主旋律和必要的节奏,毕竟曲子的目的不是独奏而是用来伴舞,能跟着跳舞是最基础的要求。

    放学的路上徐一萌还是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她越哭我越难受,我真的很想安慰她,告诉她我可以顶上去拉琴,这样她的钢琴就不至于白练。但我还是决定自己先试一试再告诉她我准备顶替林歆宜的消息,以免方案行不通给她带来虚假的希望。

    回到家我照着改好的谱子视谱练了一遍,效果出奇地好,得益于之前考级的时候练过,我几乎一遍就把整首曲子给拉了下来,剩下两天打磨一下细节,足够了。

    可惜房子的隔音不是特别好,徐一萌听到了我在练这首曲子,收起弓的时候我发现她正惊喜地扒在我房间的门上偷看。晚上我和她合了一遍,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盖上琴键的她,看起来真的好开心。

    我也好开心。奇怪,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五的合排很成功,不仅我和徐一萌的钢琴合上了,音乐整体和舞蹈也配合得也不错。一周后的艺术节在上海金融大学的礼堂举办,颇有仪式感,我们班的舞蹈加现场音乐在一众平淡无奇的诗朗诵和大合唱中鹤立鸡群,还拿了个小奖。然而,全班似乎并没有人在乎这份“集体荣誉”——因为连学校后院里的野猫都知道,在这期末考试前两礼拜的关键时刻,谁为了表演付出了宝贵的时间精力,谁就是大傻子。

    期末考试排名公布了,林歆宜年排第三,徐一萌虽是班排第二,年排却被林歆宜甩了整整五名。多亏了徐一萌的考前辅导,我的物理和化学发挥得不错,总分班排破天荒地挤进了前20。

    如果我是徐一萌,我肯定会后悔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去练钢琴,却没有好好准备考试。忽悠别人为了班级节目练琴,自己最后却一走了之,林歆宜安的是什么心!我想想就来气。

    “林歆宜啊,她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出了现场演奏这个方案。”李减诚解释道,“是你们家徐一萌太认真了。”

    “那林歆宜也该说清楚啊。不对,你给我解释清楚,啥叫’我们家徐一萌’?”我这才反应过来。

    “还用解释吗?我都看到你们一起回家了,行啊小伙子,14岁就同居了,还真有你两下子的。”

    “李减诚我操你妈。我和她……我和她只不过是住在同一个小区而已,有必要这样吗?我根本就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你还天天和她聊这么欢。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人家喜欢你。”

    “哎谁说的谁说的?”

    ”哎呦喂,瞧把你激动的。“李减诚贱笑了一声,“徐一萌直接告诉我的。”

    “不可能。”

    “爱信不信。”

    人家大学霸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要成绩没成绩,要长相没长相,个子也不高。徐一萌说的话,李减诚估计是梦里听到的吧。

    放学的路上,我把李减诚的话转述给了徐一萌。徐一萌听到后先是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李减诚他就是在胡说,哈哈哈。我怎么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呢?哈!咱们就做好朋友,好不好?”

    “嗯,好!”

    “一辈子的好朋友!”

    “啊?”

    “哦哦,我是说,别听李减诚瞎讲,咱们俩管咱俩的,和他没关系。”

    徐一萌今天讲话好像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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