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醒了,他沉默地看向床头帷帐。

    婢女无声走来,为公子悉心洗漱。

    这几日,他寡言少语,立起失忆人设。医师来过几次,只说许是公子烧得太厉害,又或者哪里磕着碰着,总之是伤了脑,但假以时日定能痊愈。

    其实,杜衡沉默数日,只是堪堪接受不能回家的现实而备受打击——发烧时候算不上多清醒,竟然以为这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等到烧退去大半,才清楚意识到回不去的事实。

    于是她成为了杜衡。她成为了他。

    待身子渐好,好到能够独自行走,杜衡也从婢女口中了解许多,对这具身体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譬如杜衡是庶长子,如今仅有十一岁的年纪。家长离去前吩咐要送他入私学,谁想公子失足落水,一病不起,生生耽误了时间。

    又譬如大公子向来沉稳有礼,生母已逝,他便一心奉养君母,爱护宗弟,颇具美名。

    ……但一想起那日妇人举手投足间表露的厌恶,绝非是他病中看错,便不由感叹看来杜衡的孝道反馈不佳啊。

    “二公子。”

    婢女退下,杜衡转头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个男孩,神情严肃,紧抿着唇,眉宇间不乏少年英气,也有与年岁相符的稚嫩。

    粗略相较,应当比杜衡还要高一些。这个年纪男孩还未开始发育,但也不难看出眼前少年过得可比杜衡滋润许多。

    本以为宅斗就此上演,出乎意料的是,男孩行礼并不敷衍,慰问也做得周到,虽说听起来仍旧有些不情愿,但言语上好歹没有丝毫怠慢。

    不同于其母的惺惺作态,这位二公子的关切是真,纠结也是真。

    譬如,他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床侧,手死死攥着衣袖,低眉敛目,强装镇定。

    心虚。

    杜衡投去目光,好好审视了他一番。良久,才悠悠开口。

    “宗弟有心了。”

    到底是七八岁的孩童,一句话,杜貌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讲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匆匆告退。

    作为嫡长子,杜貌颇受家长重视,被教养得很好。他比杜衡更早入学,除却学业,还注重于德行,也就是说倘若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定是藏不住的。

    再则……虽然主母要适当关心庶子,但像那般关心到令人作呕,以及在得知杜衡失忆后看望频率明显减少,想必罪魁祸首是杜貌没错了。

    杜衡不知他与杜貌有什么恩怨能害得真正的杜衡丧命,但看那副不似作假的紧张,这段时日纵使天大的恩怨也该被歉疚感埋没。

    至于以后……上学吧,去私学就能与杜貌分开,又据说是要出益国国境,恐怕数年都不会再见上一面。甚好。

    唉,只是可怜了准大学生连录取通知书都没拿到就又要回炉重造,何况她本来就是不爱背书的理科生啊!对古籍的兴趣有一点但不多,真要学古人熟记于心未免也太折磨。

    ……唉。杜衡也叹息出声,见窗外夜幕低垂,便扯了扯被子,再度睡了下去。

    数日后,传来父亲归家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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