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陶里音拿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并把碗端给元师父。

    元师父没办法,只好和她换碗。

    一人一份,满满当当。

    陶里音看着元师父抿了一口,自己才喝。

    “有点淡了,”元师父看她不见外的样子微微一笑,“他喜欢这种,你也如是吧?”

    “我其实现在尝不出味道,”陶里音放下碗,“我弟弟,曾说你待他不好,但没想到……”

    “我还给他煮饭?”元师父推了一下菜盘子让陶里音自便,“轮着来嘛。不然吃不惯,反而受了委屈。可他今日这般模样……”

    “他就是赌气……”陶里音渐渐觉得元师父亲切起来,便敞开心扉。

    元坐言给楚焰和陶中声几日的准备时间,上次用过的妖术不准再用。

    ——毕竟武道本质,比的不是幻形或者唤灵。

    陶中声找陶里音抱怨,元坐言就是偏向楚焰。

    陶里音本来就想让陶中声离开元坐言,想拜师学艺,缘仙镇武道场周围那么多人,实在不行去东海……

    ——那里有仇家楚焰。

    去昆仑,去大漠,留在苗疆也不是不可。

    陶里音好心劝他,反而令他不耐烦了。

    她也明白,陶中声对从权蛊的事十分介怀。

    陶里音偏不解释。

    哪怕是陶中声消失两日不见踪影,她也不去拿真相来缓解陶中声和楚焰拼死一搏的敌意。

    楚焰倒是真的关心陶里音。

    他亲口承认,比起和陶中声的比试,陶里音的健康更为重要。

    但是陶里音为了找失踪的弟弟,神行千里许多次,每一次都让刚刚恢复的元气消失殆尽,楚焰却不拦着。

    他一如既往地给陶里音倒热水,煮粥熬药。

    “我真的不够审慎吗?”陶里音求教元师父。

    元师父说她只是太年轻。

    他早知道陶中声对自己的偏心和保留心存芥蒂。他也知道见过广阔天地的楚焰忘了当时的初心。

    “他们想比试一番,我们看着就好了。不要干涉。也莫再干涉。”元坐言警告陶里音。

    陶里音并不乐意:“你是把我和楚焰两条人命置之不顾。”

    “我可听楚焰说了,他会全力以赴。”元坐言十分严肃,“再说,他的实力,我可不担心。”

    陶里音冷笑一声:“我弟弟输了……我……能带他回去吗?可否让他们不要比了?”

    “你也休要来干涉我。”元师父拿起筷子比划,“多吃点,他们不来,让他们饿着。咱俩得吃好了。”

    掐着时间,洗过盘子和碗,夕阳刚好悬在山头。

    元师父喊着陶里音拿着锅盖到树下。

    陶里音单手拎着锅盖,元师父掌心对锅盖一阵,发出“铛铛铛”的声响——

    三局比试的第二局开始了。

    陶里音和元坐言在大树下坐好,看不远处的两人寒暄。

    无声的寒暄。

    楚焰和陶中声都猜得出为何对方如此沉默。

    他们曾分别向元坐言逐字确认比试规则。

    楚焰不用上次的妖术,他还可以用虫法。

    陶中声不善妖术,但在武道会的限制之下,他向元师父请教的迷阵,足够掰回一局。

    一招接一招,楚焰不甘示弱。

    但是陶中声的所有的迷阵,愈渐超乎楚焰的想象。

    情急之下,楚焰使用寡宗的清意咒。

    ——不合规矩,但又谁能发现这种毫无攻击力的仙法呢。

    楚焰在“清意泡泡”之中,仔细观察陶中声的迷阵轨迹。

    太奇妙了。

    精巧无比,他在茶宗也不曾见过……但又有似曾相识之感。

    楚焰心里有一丝落寞。

    自幼跟随元师父,他也未曾有过学习阵法的机会。

    陶中声却可以……

    短短时间,能有如此造诣。

    未等楚焰再多思索,“清意泡泡”被击破。

    从后方,从左方,从右方……

    迷阵仿若天网,将楚焰困在原地。

    楚焰凭内力震动手中的剑,立马察觉到阵眼所在。

    这迷阵由数不清的细针和隐线组成。

    飞镖之术,配合如此细密的针……真令人防不胜防。

    楚焰深吸一口气。

    他不能再轻敌,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好对付。

    楚焰迅速用虫法击破阵眼,得以撤退两步。

    他知道对面的人,还想用同样的方法在此进攻。

    但楚焰已经学会御虫织线,模仿对方的迷阵。

    可那边的人见招拆招,一副不用妖术只凭剑术也能必赢的姿态。

    楚焰有点紧张——

    剑术,他其实不怕。

    但是对方的灵力又强又诡,他实在招架不住。

    迫不得已,楚焰剑招里暗藏仙术。

    对方却逐一破解,仿佛对他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远处大树下的陶里音,为楚焰感到紧张。

    元坐言看陶里音激动地前倾,反而后仰着,叹了口气。

    夜幕已至,比试停止。

    元坐言再次震响锅盖,让楚焰和陶中声过来。

    毋庸置疑,陶中声胜。

    楚焰心里有点嘀咕。

    他为元师父的新徒弟感到高兴……如果他的进步不是如此速成的话。

    陶里音很是欣慰,陶中声终究遵守规则,武道比试点到为止。

    元坐言拍了拍陶中声的肩膀,恭喜他连续两次胜利。

    可陶中声下意识躲了一下。

    “你赢了。”楚焰恭喜陶中声。

    陶中声脸上却没什么反应。

    “想怎么庆祝?”楚焰问道。

    “不庆祝。”

    陶中声格外冷漠。

    楚焰也不想追究下去,他忘了对解除血契的执念,对楚焰不是坏事。

    元师父脸上也没有笑容:“不过我收谁为徒,收几个徒弟的事情,我来定夺。武道会没几个月了,你再练练,上场比一比,之后再说哪里需要指点。”

    “我会勤加练习,不舍昼夜,不负师恩。”陶中声恭敬地回答他,“没别的事,您也早点休息吧。”

    元师父怒火冲心:“怎么没事了?”

    陶中声不明就里。

    元师父早就看出来眼前这人,不是真的陶中声。言行举止不像就算了,连复仇妖族建阵法的事也抛之脑后,而且比试后复盘研习的传统,也不知情。

    真是不知陶中声何处找来的戏子。

    元师父话里话外点醒眼前人莫要再扮下去,对方面不改色,反驳元师父,他和楚焰不需要再钻研。

    “功夫,不是费心就有长进,”假的陶中声压住自己的脾气,尽力平和,“我和他切磋赢了,我何必再和他琢磨呢。三局两胜,连赢两局,他跟您也就能学到这儿了。”

    假的陶中声转头对楚焰说:“真有灵气啊,看过一遍就能模仿跟上。缘仙镇啊,配不上你。”

    “陶中声!你怎么回事!真不招人喜欢!”陶里音对他的话很是反感。

    “唉,留在这儿只会被你们数落……我出去转一转,”假的陶中声神色怅然,“赢了就是赢了。有实力即可。我不需要惹人爱。”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呀?”元师父倒是平和。

    假的陶中声刚走两步,转过身来。

    他眼前的三个人都看穿了他拙劣的演技。

    算了,算了。不计较了。

    “镇上。我还能去哪儿?”

    陶中声扬长而去。

    楚焰以为元师父回去追他,但是元师父却捡起锅盖,朝厨房走去。

    陶里音见人都散去,心里耿耿于怀,便找个借口也去了缘仙镇。

    她寻不见她弟弟的身影。

    从人潮涌动的戏楼前,到高塔荒林的民居之间,她越走越茫然。

    她之前和陶中声聊天时,以为他真的去学什么妙招,可没想到最后却是用易容药膏来替代自己。

    这种法子虽然令人嫌,但陶中声真是厉害,能找到一个灵力如此之强,法术如此多变之人。

    陶里音想着自己最根本的愿望——

    让陶中声跟一个简单正派又杰出的人拜师,她们自此可以过上悠然纯粹的生活。

    这个假扮者,在陶里音眼里,正是合适的人选。

    她在缘仙镇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几个寡宗弟子,在纸铺前选信纸。

    他们举着纸,在月光下努力观察纹路。

    细致,认真,有商有量。

    令她不由得幻想楚焰在寡宗剑阁里会和其他弟子讨论工艺的样子。

    ——她想多了,其实楚焰从不和别人商量。

    寡宗弟子的信纸,一张一张都寄去了谷家山庄。

    付银朱拿着一沓子信,缓慢地朝谷禾禾小姨家走去。

    她每个手指都夹了一份,腋下也各夹了一份。

    她想按时间顺序把信理清楚,但真的又找不到开头结尾。

    谷禾禾看她这番模样:“他们写什么了?一天内来了那么多信。”

    “一些小事,采风见闻,对大纲的疑惑,给我们留了糖胶,但好像放坏了不能吃了……”

    “还以为多让人忧心呢。”

    付银朱抬头看他:“你当时一天内写了很多信呀,害我着急。”

    “那我可是真的有新发现,”谷禾禾接过付银朱快拿不住的信纸,“这次本子用不上,下次也行,你下次本子找我取材吧,我可不是没有故事的炮灰路人了。”

    “你愿意讲,我就写咯。”

    “嗯,那快过来收拾行李啦。”谷禾禾拉着她快步走,“我们不能再多赖在这里了。家主已经忘了给小姨多拿一点菜和肉的事了,我们再待着,她们家这点粮食撑不下去。”

    “好,按你之前说的,明天就走。”付银朱的步伐比谷禾禾快了起来。

    虽然大家都觉得谷家家主变卦,不给谷禾禾小姨家多点赠礼,但他真的忘了。

    谷家山庄上下,他都顾不上打理。

    往日也没培养什么亲信,他一忙,整个山庄很是懈怠。

    唯独幽谷苑这边,护院和杂役忙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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