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激动难安。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打开施文宇的聊天框,想要跟他分享这个对我来说比天还大的好消息。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灵被喜悦占据,那些令人生厌的争吵、冷战似乎也都变得不值一提。

    “在吗?”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滴滴”的键盘声响个不停,仿佛在敲击我猛烈跳动的心。

    “我有件大事要跟你说!”

    不知道他的反应会是怎样,在他回复之前,我不想把事情和盘托出,我想在有来有回的交流中和他商讨这件事。

    “!!!”

    与我的迫不及待形成鲜明反差,屏幕的那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在吗?”

    “在吗?”

    “在吗?”

    “在吗?”

    ……

    我开始对他进行狂轰滥炸,希望以此来加快他回复的速度。

    然而,看着满屏的绿色气泡,我那久久难以平静的心却被沉寂的手机慢慢拉低了跳跃的速度,再次陷入一种未知的无底的茫然之中。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让我的太阳穴生疼。

    想到自己昨晚几乎没有合眼,我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一切,包括施文宇和李希泽,而是强制让自己先睡上一会。

    说不定睡起来,施文宇就回消息了呢?

    我隐隐约约地抱着莫名的侥幸心理。

    毕竟之前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而现在,我主动给他发消息了呀?

    如果说之前他没找我是因为无话可说,那现在他可以回复我了吧?

    我关上窗,把被子裹紧,倒在枕头上正要合眼,又担心自己睡得太死,错过了他的消息,便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爬起来打开了窗户,让冷空气透进来,让自己在睡梦中仍然保持一定的清醒——至少要能听见手机的消息提示。

    接着,我把手机放在枕边,插上了充电器,把声音调到最大,才昏迷般陷入了沉睡。

    刚开始,我还是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精神的。我告诉自己,只要小憩一下就好,要打开耳朵,留意外界的动静。

    可是很快,我就失去了对一切的感知。我恍惚间回到了家乡,站在窗子前盼望爸妈下班的身影;又忽而走在上学的路上,只差一分钟就要迟到……

    最后我又到了哪?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高高的楼梯,一直走不到尽头,稍有不慎就会摔下去,跌得粉身碎骨。我大叫着,可是没有人帮我。“这是你必须要完成的挑战”,他们说。我不懂,为何要以生命为代价去完成什么所谓是为了“让你的人生更好”的挑战?

    我努力地转动我的脖子,想从梦魇中醒来。

    我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堕入了梦的深渊。

    我睁开眼,施文宇竟然走了进来。

    我生气地看着他,大叫着:“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有什么可说的呢?”他一副委屈的受害人表情。

    “那我后来不是主动给你发信息了吗?你可以直接回复啊!”

    他耸了耸肩,嘴唇动了一下,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

    反正是一些可有可无的、对于事情的进展没有任何帮助的话。

    “你来干嘛?”我问他。

    “那我走了。”他说着转身就走。

    我急忙跳下床,鞋也来不及穿,赤脚站在被风吹得冰凉的地板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要去哪?”我质问他。

    “要你管?”他皱起眉,猛地甩开了我的手。

    “你都不觉得我这样会冷吗?都不关心我吗?都不在意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我一下感受到了冬日的威严,既觉得风冷,更委屈于眼前人的心冷。

    他又说了些什么,我还是没有听清。但他的神情厌恶、语气烦躁。

    “以后你想关心都关心不了了,以后我就要让李希泽关心我了!”我在心里赌气地想。

    但当他抬脚要走时,我还是立马扑上去再次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你真的不管我了吗?”我像个怨妇般放不开手。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怨妇一样?”他果真不耐烦地说。

    听到这话,我愤怒到了极点,忍不住哭起来说:“那是因为谁呢?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呢?”

    “烦死了!我最讨厌哭了!”他再次甩开了我。

    他这下用足了力,我一下撞到旁边的墙上,脑子一阵眩晕,难受极了。

    “啊!”

    我大叫一声,狠狠甩了一下头,猛地醒了过来。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觉得浑身疲软。

    似乎马上又要再次陷入睡梦,我赶紧撑起身子,无力地靠在床头。

    他不会还没回吧?

    我忐忑地拔掉手机充电器,把手机按在胸前,默默地祈祷着。

    “拜托,让我看到他的消息吧。不管是什么也好。不管是什么,他得先回了,我们才能接着聊下去不是吗?就算不能在一起了,也要说分手呀!拜托,让他回了吧,让我起码先把这件事跟他商量了……”

    接着,我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郑重其事地按下电源键——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的气泄了大半,垂下了手臂,既生气又无奈地望着眼前空白一片的墙。天早已黑了,把它也染成虚无的黑色。那层黑影覆盖在它的表面,抓也抓不到。

    那是什么值得让他生这么大气的事吗?

    就算是面对我,他也要生这么大气吗?

    几天了都消不了?

    我主动找他了还不行?

    我觉得自己有些悲哀,又有些可笑。

    “爱情就像指缝里的流沙,越是握紧,越抓不住。”

    我忽然想起来这句不知道在哪看过的话,觉得有道理极了。

    “我还想抓住它吗?”

    我一边想一边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对这个问题做出否定的回答,而是叹息于自己做不出否定的回答。

    当一段感情发展到难以为继的地步,当理智已经指出了正确的道路,到底是什么让人无法轻易舍弃呢?

    难道人天生就有怀旧和不舍的弊病吗?

    “他也不想被抛弃吧?”

    有这样想法的善良是真的良善吗?

    我不知道。

    睡了一个长觉后,我的神经也变得软塌塌的。

    我顺手又打开了一个李希泽的视频,企图得到一些感官上的刺激,以恢复些许活力。

    这是一个采访视频。

    “我看网上有很多粉丝在问‘怎么嫁给李希泽’,你能不能回答一下大家的这个问题?”节目的女主持人已经年逾五十,她温和地笑着,语气却颇为调皮。

    她叫任菁,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老牌主持人,她人生阅历丰富,闪烁着长者智慧的光芒,德高而望重,同时也是“恋婚”的中心主持人。

    “哈哈,”听到这个问题,李希泽大笑了起来,露出他标志性的粉色牙龈,看起来可爱而纯真。紧接着,他的脸立马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耳根。他低着头,思索着缓缓地答道,“嗯……这个……嗯……要结婚应该……得先认识我吧……所以……方法就是……先认识我吧!”他似乎终于想出了一个不错的答案,坚定又高兴地抬起头来,再次说道,“对,先想办法通过什么来认识我吧!”

    说完,他得意而放松地笑起来,逗得任菁也不禁前仰后合。

    “哈哈哈……这回答还挺真实的哈!那我们‘恋婚’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媒介吗,那你的粉丝们可要多多报名我们节目啊!你来号召一下吧!”任菁说着指了指摄像头。

    于是,李希泽转向镜头,带着满脸的红晕,清了清嗓子,努力压制住自己害羞的微笑,一字一句地道:“亲爱的大家,想和我结婚的话,请来参加‘从恋爱到结婚’认识我吧!”

    说完,他立即手脚蜷缩地倒在了椅子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任菁也用采访手卡遮住脸转身大笑起来。

    而我没有时间跟着他们一起笑、一起感受他那当下的小鹿乱撞,因为我的心怦然一动,直觉得他的字字句句,仿佛都是在对我而说。

    “‘从恋爱到结婚’……?”

    我点开视频简介,发现原来这就是“恋婚”的前置采访视频。而视频发布的当时,还没有选定李希泽的搭档。

    “去参加‘恋婚’认识,然后结婚吗……”

    我的心快速跳动着,不觉陷入了一种甜蜜美好的幻想之中,时间的流动仿佛也慢了下来。

    我看了眼左上角,已经是23:23,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再次躺倒在床上。

    虽然还是睡不着,但我的心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焦虑,似乎轻松了很多,甚而轻飘飘的,都要突破我的胸膛,飘到天上去了。

    我的脑子里还是思绪万千,但李希泽的身影显然盖过了施文宇的身影,与李希泽一起录制节目的美好想象也显然多过了近来与施文宇相处不快的烦忧。

    “他是真的想结婚了才那样说的吗?还是只是为了节目效果?”

    我知道李希泽是一个很会做节目的人,出道多年,他也参加过了数不清的综艺节目,他在镜头前的一颦一笑都可能只是表演。包括他的无措,包括他的害羞,包括他的深情款款。

    可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这些我从前也一直知道,可从来没拿到明面上来细想过,更没怀疑过。

    也许以前他对我来说只是屏幕里的完美人设,是遥不可及的偶像,是一个从不曾也永远不会在现实生活里和我有什么交集的、没有真实感的存在,而现在,我却马上要见到活生生的真人了。

    所以我才会想、才会好奇、才会想要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吧?

    我是在担心他不好吗?担心他和我的认知有差距?

    显然不是。

    那是在担心他会不喜欢我吗?哪怕以他在镜头前展示的极度平易近人?

    还是在担心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呢?哪怕以他在节目中显示出的出色交往能力?

    一切都会好的……

    我安慰着自己。

    这句话里,也包含了施文宇的部分。

    我拿过手机上了好几个闹钟,今晚又不知要几点才能睡着了。

    如果到明天晚上施文宇还没回消息,我就直接去参加节目。

    我闭上眼,双手搭在肚子上,保持一个有助于睡眠的稳定姿势,坚定地对自己说。

    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去放弃自己的人生?

    绝不。

    我不是傻子。

    我告诉自己。

    也许更像是“告诫”。

    第二天,我带着混沌不堪的脑子熬过了一整天的工作。

    或许是精神疲惫的缘故,我不再期待施文宇的消息,甚至盼望着他在今天结束前千万别给我回复。

    我不想再让事情变得复杂,我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处理,况且现在的我已经非常想去见见真正的李希泽是什么样。

    说不定见完他反而对我们的关系发展有所启示呢?

    我想。

    “他该不会和施文宇是一样的吧?”

    “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吗?”

    坦白地说,我有些害怕。

    怕李希泽的完美人设滤镜破碎,更怕自己再遇到一个施文宇这样的男人。

    “总比停在原地,固步自封的好。”我最后想。

    于是这天,尽管很困,我仍然坚持到了23:59,并眼睁睁看着时针划到了12的右边。

    直到这时,我才在这天第一次确认了施文宇的消息。

    虽然也并没有消息提示,我还是为求万无一失地打开了所有社交软件里他的聊天框,还刷新了好几次。

    这仿佛也更给了我自己前进的动力。

    “很好。”

    我一边想,一边不禁露出了微笑。

    “要不再等到明天早上……”

    这个想法刚一在我的脑子里闪过,我立马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不!”

    我来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不要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也给自己幻想。这样只会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无法向前。你已经等了他足够长的时间,现在已经过了截止日期。考试迟到了三十分钟,考官还会让你进吗?不会!等下次再说吧!你真正并且唯一应该给机会的人,是你自己!”

    为了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让自己再有后退的余地,我掏出手机,退出和施文宇的聊天界面,立马打开了“苏兔兔”的聊天框。

    “苏女士您好,经过我慎重的考量,我已决定接受贵节目组的邀请,参加本次‘恋婚’的录制!录制过程中,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努力配合节目组的要求,打造良好的节目效果,为节目的发展做出我微不足道的贡献……”

    我慷慨激昂地打着字,另一个想法又忽然浮现在我的心头:“现在发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要不……还是明天?”

    “不!”

    我再次抬头,双眼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出坚毅的表情,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对不起了,苏兔兔小姐。”

    我一边诚恳地在心里对她感到抱歉,一边重新低下了头,在信息开头加上了几个字:“尊敬的苏女士,很抱歉这么晚了打搅您的休息……”

    将这段文字在心里反复默读了无数遍,来回更改了好几个标点符号和表情后,我激动又悲壮地、害怕又坚决地点下了“发送”。

    紧接着,我不敢再去看手机,立马锁了屏,急匆匆地上了睡前厕所然后冲到床上关上了灯。

    我拉过被子蒙住自己,心仍不安分地跳动着,“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连我的太阳穴也跟着不停地起伏。

    我上闹钟了吗?

    我突然想到。

    好像没有。

    怎么办?

    现在上?

    看到消息怎么办?

    她说了什么怎么办?

    她又拒绝了我怎么办?

    会不会在这一天中已经找到新人了?

    或者她很生气我这么晚给她发消息怎么办?

    会不会真的把她从睡梦中吵醒了?

    那不上了?

    会不会睡过?

    起得来吗?

    要不干脆请假?

    但请假也要用手机啊!

    发都发了,一切已成定局,也不是我看不看手机能改变什么的,管他的!

    看!

    我咬了咬牙,赴死般拿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按下电源键。

    “您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黑暗中刺眼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这一行字。

    我的心抖了一下,背上仿佛出了一层冷汗。

    “果然……”

    我想。

    “只上闹钟,明天再看消息吧。”

    我又想。

    于是,我放上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锁屏。

    我用另一只手捂住屏幕,只露出上面的一条边,想确认一下有没有闹钟的标志。

    结果,进入手机的第一个界面,就是微信。

    而我的双眼仿佛被塞壬海妖迷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就往那个醒目的红“1”和它附带的那行字瞟过去……

    一瞬之间,所有的内容已经映入了我的眼帘:“太好了!我还在加班呢!您早点休……”

    蓦然间,微微颤抖的我的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容,它是那么难以抑制,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美好香甜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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