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之家住城东,离醉仙坊并不远,走几步便到了。

    苏府看门的小厮早已经认识沈音容,悄悄为她开了后院的门。

    去时,苏行之正在执笔挥洒,风儿带起砚上的浓墨与院里的竹香,沁人心脾。

    听到脚步声他放下笔墨,抬头看到是沈音容多了几分惊讶与欢喜。

    他拨弄那张宣纸踱步而来:“父亲总说我退步了,兰儿你来瞧瞧,我写的如何?”

    她顺势瞥去: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一如既往的好,苏太傅之所以如此说也是望子成龙吧。”

    苏行之嘁笑道:“他不过是看林太傅的儿子事业飞升觉得我无用罢了,前些时候林原成了婚他竟然也想为我说一门婚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音容身子一软,试探问:“那苏太傅可有说明为你谋的是哪家小姐……”

    “我没给他机会。”他忽的靠近沈音容,眼睛澄亮:“我说,我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是……”

    说到这里,沈音容已经知道他心仪之人是谁了,伸手落在唇上制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入醉仙坊起,偶然机会遇见苏行之作诗,二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苏行之是这世界上唯一懂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信任的人。

    只是,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行之,我要成婚了。”

    “兰儿……你?”

    “我要嫁的人是萧钰修。”

    “是他啊……”

    四目相对,回盼不舍,二人双眼皆蒙上了迷雾,可是谁都没有失态。

    手里的宣纸飘飘然从苏行之手中飞走,苍白的脸浮现出凄凉的笑意:“你找到他了?”

    “是。”

    苏行之苦笑连连,“也好,也好,有些事我拦不住你,也没法拦你。”

    路上,沈音容想过无数个假设,他会愤怒、会怨恨自己、会怪自己自私,可如今苏行之的回答才最令她愧疚。

    “行之,对不起。”她垂眸,没有勇气与他对视。

    “兰儿,你今日的选择我早已想过,只是没想过会是以这般方式失去你。

    不过也好,萧钰修好歹也是个将军,不会亏待了你,至于往后如何,我只希望真有那么一天你能够保全好自己。”

    看他苦中作乐,沈音容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可她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又怎敢奢求与普通人一般与心上人过上幸福的日子。

    她的命,由不得自己做主;她这一生,注定不得善终。

    脑海里浮现出萧钰修那张恶魔般的脸,她气的浑身发颤。

    没有人比苏行之更了解她了,他拥她入怀,自带的墨香稳住了沈音容的心神。

    “不管你走到哪一步都不要忘记我永远站在身后,只要你需要,我随时可以动用身边一切人脉助你解除梦魇。”

    是的,萧钰修就是沈音容的梦魇。只要他活着,她便没有一日是安心入眠的。

    这八年来,她夹缝求生,努力活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萧钰修。

    不,是将他挫骨扬灰,让他看着至亲之人死在眼前!

    她的身子骨越发冰冷,迸发的寒光是苏行之前所未见的冷漠。

    但他不在意,仍旧将她紧紧圈在怀中,好似这般她就真的会留下来了。

    “行之,明日成婚你会来送我吗?”

    苏行之到底是没有来。

    她坐在花轿里左顾右盼,大街上并无熟悉的身影。反而是前方领头的萧钰修一身红装,面露喜色的坐在白马上,仍旧杂着桀骜不驯。

    倘若用温室内的白马形容苏行之,那萧钰修便是深山里的豺狼虎豹。

    敲锣打鼓的声音吵的沈音容脑子疼,她掀开帘子问绿娥:“还有多久到将军府?”

    绿娥赶忙压下帘子:“小姐,未入门前掀帘子是不吉祥的,让人瞧见了不好。”

    沈音容揉揉眉:不吉祥才好呢,她也不想和萧钰修有什么幸福生活。

    “我饿了,可有吃的?”

    绿娥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豆糕塞过来,沈音容伸手去接,不巧这一幕被围观的百姓看见了。

    “早就听说沈娘子是个美人,手指细嫩的能掐出水,如今一看果然是真啊!”

    “光这一双手就令人垂涎欲滴,那其他的……怪不得镇国将军要娶一个花娘做夫人呢,换做是我我也想,估计一整晚下来身子骨都软了!”

    “……”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沈音容听的一清二楚,前面的萧钰修想必也听到了。

    因为沈音容听到了下马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萧钰修毫无波澜的嗓音:“非议朝臣之妻,拔舌!

    若是再有人非议本将的夫人,同他今日下场!”

    此刻,所有人心清肚明,镇国将军这是动真格的了。

    盛京有娶花娘入府的,唯独萧钰修,他娶的是正妻,入的是正门,居的是将军府人之位。

    有人心中生出了艳羡,这简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事。

    独独沈音容,五味杂陈,手心攥着晶莹剔透的玉佩来回抚摸,泪水打湿了身上的华冠丽服。

    “阿姐,你看到了吗……”

    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为了维护你不惜昭示百姓,维护你的声誉。

    若是你在,该是何等的欣慰……

    偏偏,又是这样的人……令整个沈家埋于尘土。

    而她也不是真正的沈音容,心底蔓延的是恨意,并不是爱意。

    萧钰修越是这般在乎,她心中越是痛快,迷了眼的萧钰修还能活几时?

    前路漫漫,所言所行皆要万般慎重。

    她收起玉佩,重新披上盖头只当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一路锣鼓声天的到了将军府。

    沈音容在绿娥的搀扶下了花轿,脚跟还未站稳便已听得嫌弃的声音。

    “修儿,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娘都说了用公鸡娶妻便好,省了不少功夫呢。”

    周遭围观的人纷纷捂嘴偷笑。

    萧老将军脸色难堪,小声嘟囔:“胡说什么呢你!”

    “我说的是事实,修儿身份尊贵,莫说是普通姑娘家,如此低贱的花娘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儿屈尊迎娶?”萧夫人盯着沈音容上下打量,浑身上下都是不满。

    前两日听到父子俩商量娶一个花娘时她气的肺都要炸了,怎么拦也拦不住,今日再瞧瞧这狐狸精的身段不知勾引了多少男人!

    这样的女子入了将军府,只怕是不得安宁!

    于这位萧夫人沈音容早有耳闻,人人皆知萧老将军为人忠厚仁慈,偏偏娶了个泼妇为妻。

    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沈音容摘下盖头,没人料到她会这么做,都愣住了。

    也是这一摘,萧夫人才真正明白为何自己的儿子要娶残花败柳的花娘为妻。

    红颜祸水、水性杨花,如此姿容的女子哪个男人不被迷了眼。

    她的修儿定是被这狐狸精下了药!

    沈音容缓缓上前,看向萧夫人:“方才听说您想用公鸡拜堂……音容斗胆,不知是镇国将军奉命出征了呢还是为国捐躯了?”

    “好啊你,竟敢诅咒我儿!”

    “音容不敢,只是音容才疏学浅,一直认为公鸡拜堂是夫君亡故或是远居他乡才会如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夫人不喜欢沈音容,沈音容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只怕这以后将军府没得安生日子了。

    旁边的父子俩脸面是丢光了,萧钰修终是忍无可忍的喝住萧夫人:“母亲,音容今日入了将军府便是将军府的人,您不该如此。”

    话音落下,他垂眸和沈音容说:“母亲许是心中还未想通,待日后相处久了便不会如今日这般了。”

    沈音容:“夫君放心,音容不会放在心上。”

    旁边听着的萧夫人的心瞬间寒凉,她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下贱胚子说话……

    定是这小狐狸精给他下了迷魂汤。

    丫鬟秀儿安抚萧夫人道:“夫人您何必同她一般见识,醉仙坊出来的女子除了以色侍人还会什么,您是将军府的主人,入了府,往后她的生死还不是握在您的手上?”

    萧夫人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秀儿说的有理。修儿是被这小妖精迷的五迷三道,自己做母亲的可万万要盯好了。

    她这才跟在后头走回府内。

    邀请的宾客们皆已落座,方才大家在里头都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没有人站出来打趣新郎新娘。

    伴随着媒人高声尖叫:“一拜高堂!”

    沈音容同萧钰修双双跪在地上,旁边便有丫鬟递上茶水。

    端茶之时,那婢女故意手抖,滚烫的茶水顺势滴在沈音容的手上。

    余光中,她看见萧夫人得意洋洋的眼神。

    她忍着痛,含笑递上去:“母亲,喝茶。”

    萧夫人坐在高位上不屑一瞥,并不想接茶,她就是故意给沈音容下马威。

    旁边的萧老将军轻咳两声,她这才讪笑道:“瞧我,高兴坏了竟忘了这规矩。”

    萧钰修何尝看不出自己母亲的所为,母亲想要的是侯门贵女,而非出身青楼的阿音。

    待她喝完茶后,沈音容欲伸手要接,旁边的萧钰修率先一步接过杯子。

    “母亲、父亲,儿子今日有此番作为多亏您二位的悉心教导,音容既入了我们萧家,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萧老将军满脸欣慰,直言了几个好。

    萧夫人却脸色一抽,心里对沈音容的不满愈来愈多。

    行了所有的礼,众人皆是一片欢呼,无不在祝福萧钰修。

    热闹之际,门口傲慢无礼的声音引得所有人注目。

    “萧将军,怎么成婚这么大的事也不邀请本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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