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宜坊在西市附近，她二人走会就到了。
春桃眼见纳仁在此处驻足，是真有进去的意思，便突然一拍脑门，斜指着别苑方向，抬步就要走，“我想起来家中还有壶水烧着呢。”
纳仁挽过她手臂，一脸谄媚地笑道：“好姐姐，我方才出门的时候帮你灭过火，连水都冲了呢。”
“哎，那花儿也没浇。”
“水就冲在花坛里。”纳仁动身要往里去。
春桃被她逗笑，登时松下气力，被人拽着往前行了两步，随即抽出手臂来，“嘉宜坊是消遣的地，里边儿男的是瓢虫上脑精神衰，女的是人精附体贪钱财，你我进去做什么？就算你要酒曲，托人买便罢了。”
纳仁眼望里头的林立高楼，软红十丈，咬唇思量几息功夫，“我原想着去小作坊里探个究竟，说不定有什么收获，而且我们都会武功，当遇不到什么差错呀。”
“你我习武不假，但若对边人多，又奈之如何？这儿可不比清德，由不得你什么都贪上一口。”
纳仁是办事心急，加之从未来过此等烟花柳巷，一时失准，眼下听进春桃说的话，觉得还是安全重要，遂与人同道去到旁的茶肆，掏出钱来寻得个脚夫去买点酒曲。
春桃也睁只眼闭只眼，“私酿可是要治罪的，你真想好了？”
“不酿，不酿，我就买来看眼。”
这话骗鬼，谁信谁傻。
“你是鬼点子多，偏谁都拿你不住，还好只买了几钱的，届时倘或被发现补缴上几十的税课就是。”
“呸呸呸，哪那么容易被发现，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纳仁捂住人嘴巴。
春桃向她这处倾倾身子，语气轻飘飘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纳仁没管这句劝诫，又吃了一镟热酒，脸蛋泛起酡红来，听到对边管弦嘈杂，支着头道：“为甚不让我进去呢，我往前瞧话本里常说，女郎君逛青楼也颇潇洒的。”
“胡诌出来讨个话头罢了，待你真去到里边，见到那些自甘堕落的、无钱赎身的、染病裸/死的，就知其中苦难了。”春桃略显惋惜。
纳仁转过头来看着面前人，“都说爱民如子，肉食者为何全然不顾她们的苦难呢？”
春桃常为侦部所差遣，自多见欢场的女子，已然有些麻木，她摇摇头，“信王殿下撤除过官营娼寮，亦赦免了许多贱籍女子，但私妓暗娼反而更多，若禁得狠，便是娈童也见得。历朝历代都如此，兹事复杂，根除不得，还议不清楚。”
当年晏修和初当政时，常按自己的善意行事，但反坏事，这才悟到有时不是不为，乃是不可为，恶行只能压制而不能根治，还得亏窦英及时出面，方稳住了局面。
纳仁捧住脑袋仔细思量，断断续续讲道：“我想，造成这种境况，一则是当政者不施仁德，以致百姓穷困卖女为妓；二则是世道重男轻女，都只将女子视为活物；三则……”
春桃听她此言颇为新奇，佩服起她的逻辑与见地，侧耳问道：“三则什么？”
“三则，是时局的错，没有人能被择出其外，也没有人全然无辜，时局裹挟着所有人向前走，哪怕底下鲜血淋漓、白骨累累。”纳仁将羽杯捧在掌心，凝视这一汪倒映着辉辉月光的清酒，似回望到了涛涛的历史长河，“万姓就像这一滴滴酒水，尽被困在小小的觞盏中，互相倾轧，挣扎不得，不光是妓子，还有农夫、走卒、军人，甚至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时局，是无解的。”
在时局里，探花郎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娶到心爱的歌伎，南冈嫠妇会迫于生计易子而食，而贵为天潢的北地王，也只能孤身死社稷。
所有人都在欺压彼此，所有人都被彼此欺压，无关男女，不论对错。
纳仁的神情淡淡，酒气却在心中发酵得愈发苦涩。
其实换作往常衣食无忧之时，她万不会想到这些，而今孤身在外，每日都需思虑许多，肩头沉重的担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纳仁，你必须快速地成长明事。
她已经许久不哭了。
夜空皎净，雕栏玉砌，小楼又东风，明月照旧人。
幸好，故国未沦，尚可堪回首。
纳仁并不自颓，她将酒水一饮而尽，转而笑着看向春桃，牵过面前人的手来，眼瞳中秋波频转，“都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想不光要庇得寒士，更得护佑妇孺，乃至天下黎民，让所有人都不至于坠入水深火热之中才好。”
春桃吃了几口酒，竟也畅想起来，“你说，未来会不会有这么一日，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自然。”纳仁没有迟疑，眼睫弯弯，“就算眼下做不到，但血脉如长江东奔大海，无有断流止尽，后来者回望今时今日，知我们的不足与不易，定能有所包容更新，这便是薪火相承。”
时至今日，纳仁连着先前看的许多书，才彻底领悟了父亲往日对自己的教诲，要爱惜民力、珍视和平，以期儒家道统中的天下大同。
纳仁猛然拍案，揣着满腔热血举起羽杯来，“愿有朝一日，夙愿得偿！”
春桃也笑，举杯应和。
随着酒具轻碰声响起，楼下传来阵阵骚动。
二人相视，起身携手走到围栏边俯瞰楼下动静，见是几个小厮正同一女子拉扯不清。
“哟，柏月柏娘子，钱都还不上还到此处潇洒吃茶呢！”为首的小厮上到前头调笑道，其锦衣华服，甚是趾高气扬。
而对边是一小家碧玉的姑娘，鹅蛋脸上有两弯月牙眉，肤如凝脂，身姿窈窕，如今被围着更显委屈可怜，如秋风中的白茑萝，被轻轻一吹便将坠入泥泞。
她眼眶渐渐积蓄起泪珠，被人逼着缓缓后退，“并非不还，实在是家中有苦难言，今日到此正要……”
小厮上前拽住人手腕，话还未出口，就听上边传来一声吼叫。
“松开你的狗爪！”纳仁旋即下楼去。
“诶，温娘子……”春桃紧随其后。
“欠钱还有理了？！”
纳仁将粗手粗脚的人狠狠一推，把柏月护到身后，转头扯下春桃身上的钱袋丢过去，“要钱，给你就是！”
小厮趔趄几步，好在被身后随从扶住才没跌跤，骂骂咧咧地弯腰捡过地上的钱袋子，拎着其角抖上一抖，抖出一枚币来。
铜币掉落在地，发出了贫穷的声响，在地上兜转两圈便孤零零地就地躺住。
最怕突然的安静。
“不是，我们出门不是带了三十钱呢嘛？”
“你说要给方才那贩妇多些银钱的，我便给足了十钱呀。”
对面爆发出轰天的笑声，打头的那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了，将将扶住身边桌案，上前几步直指着纳仁，凶神恶煞地骂道:“就你还逞什么狗熊！”
纳仁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这一带，将人拗过来复踹出一脚，力气大得直接将人踢飞出去，“区区阿堵何足道？！你倒说说她究竟欠了多少，以至你们如此逼迫！”
“百、百贯！”旁的小厮见她如此厉害，咽下口唾沫才磕磕巴巴地喊道。
纳仁明显愣怔一下，迅速转头向柏月窃语问道：“你家怎生欠下这许多？”
柏月早泣不成声，抽抽搭搭地气儿都理不顺，反而是春桃见到其腰间的柏氏腰牌，忆起近来听到的相关事情，便将大略同纳仁讲了。
原是柏氏与人合伙经营兰楼，谁料别家骤起坏心，为多贪利润竟从各处小作坊内购置低价酒曲，然随着近来市集变动，监察加强，此事立马被查出了原委。
好在柏家乃小东家，涉案不深，故而家眷并未被下狱，柏月作为家中独女自然要想办法营救父亲，便在旁人有意的引导下向宁国公家借出印子钱，以致如今本生息，息作本，滚得利钱愈发还不上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小厮不知她们嘀咕什么，实是没了耐心，搓着红肿的糙手，怒喊道：“柏娘子，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这契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今日还款，如若不还，那就将卖身契签下给我家郎君做小！”
“混账！此等胡话怎能信口哓叫！”纳仁回头叱骂道，转头又同春桃耳语，“托的脚夫还没回来，你快去将人拦在外头，我的酒曲可不能叫人发现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事儿？”春桃嗔道，将人扯住往后一拉，“你别冲动，我来。”
纳仁便回头安抚着柏月。
“黄白之物何得换翠翘？”春桃上前两步，面上无笑无怒甚为得体，“人都说和气生财，眼下闹得终归不好看，不如我们移步再论，也不至于下了贵郎君的面儿。”
“总算有个能说话的！”小厮气道，随后打量起春桃来，“娘子你是好个模样，虽一提水桶腰，但身量……”
纳仁知柏月是涉世不深被人坑蒙，这群衣冠禽兽在朗朗乾坤下竟欲逼良为娼，又听他们嚼春桃的舌头，顿时被气得火发三千丈，她猛然转身搡开春桃，拎着个酒坛就往那人头上拽去。
还好这小厮凭着灵敏劲儿堪堪躲过。
顷刻间，上好的秋露白浸洒满堂，还惊得周遭群众发出尖叫，酒香同她的怒气一道弥漫开来，好似秋霜打过千百里地，惹得四处肃杀。
“你再说一遍？”
纳仁冰如冬湖的声音响起，全不闻往日的柔和娇俏，眼神亦冷如冰棱，直直剐了面前人三千刀。
闹事的几人都被慑住，大气不敢喘一声。
打头的小厮瘫坐在地，原是色厉内荏的东西，见到这等威势霎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看着纳仁又要动作，起身就想跑开。
纳仁反应快，一脚踩住他的布袍，使了巧劲将人复摁跪于地，利索地将手中碎陶片在他面上一划，又反手给了其一耳光，黑褐色的眸子死死盯住他，“还敢再说吗？”
小厮哪经历过这场面，知她武功非凡，是什么脸面都忘了，连连示弱求饶。
然忽闻兵戈声乍现，坊正带着一列夜巡兵进了来，见此情状即大喊道：“都别动！干嘛呢！”
小厮见救兵来到，不管三七二十一边哭喊边赶紧爬上去，死死拽住坊正的袍袖，“官爷做主！此女子藐视王法，打人寻衅！”
坊正将袖子扯回，喊道：“行了！全带走上官司去！”
……
春桃眼见纳仁在此处驻足，是真有进去的意思，便突然一拍脑门，斜指着别苑方向，抬步就要走，“我想起来家中还有壶水烧着呢。”
纳仁挽过她手臂，一脸谄媚地笑道：“好姐姐，我方才出门的时候帮你灭过火，连水都冲了呢。”
“哎，那花儿也没浇。”
“水就冲在花坛里。”纳仁动身要往里去。
春桃被她逗笑，登时松下气力，被人拽着往前行了两步，随即抽出手臂来，“嘉宜坊是消遣的地，里边儿男的是瓢虫上脑精神衰，女的是人精附体贪钱财，你我进去做什么？就算你要酒曲，托人买便罢了。”
纳仁眼望里头的林立高楼，软红十丈，咬唇思量几息功夫，“我原想着去小作坊里探个究竟，说不定有什么收获，而且我们都会武功，当遇不到什么差错呀。”
“你我习武不假，但若对边人多，又奈之如何？这儿可不比清德，由不得你什么都贪上一口。”
纳仁是办事心急，加之从未来过此等烟花柳巷，一时失准，眼下听进春桃说的话，觉得还是安全重要，遂与人同道去到旁的茶肆，掏出钱来寻得个脚夫去买点酒曲。
春桃也睁只眼闭只眼，“私酿可是要治罪的，你真想好了？”
“不酿，不酿，我就买来看眼。”
这话骗鬼，谁信谁傻。
“你是鬼点子多，偏谁都拿你不住，还好只买了几钱的，届时倘或被发现补缴上几十的税课就是。”
“呸呸呸，哪那么容易被发现，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纳仁捂住人嘴巴。
春桃向她这处倾倾身子，语气轻飘飘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纳仁没管这句劝诫，又吃了一镟热酒，脸蛋泛起酡红来，听到对边管弦嘈杂，支着头道：“为甚不让我进去呢，我往前瞧话本里常说，女郎君逛青楼也颇潇洒的。”
“胡诌出来讨个话头罢了，待你真去到里边，见到那些自甘堕落的、无钱赎身的、染病裸/死的，就知其中苦难了。”春桃略显惋惜。
纳仁转过头来看着面前人，“都说爱民如子，肉食者为何全然不顾她们的苦难呢？”
春桃常为侦部所差遣，自多见欢场的女子，已然有些麻木，她摇摇头，“信王殿下撤除过官营娼寮，亦赦免了许多贱籍女子，但私妓暗娼反而更多，若禁得狠，便是娈童也见得。历朝历代都如此，兹事复杂，根除不得，还议不清楚。”
当年晏修和初当政时，常按自己的善意行事，但反坏事，这才悟到有时不是不为，乃是不可为，恶行只能压制而不能根治，还得亏窦英及时出面，方稳住了局面。
纳仁捧住脑袋仔细思量，断断续续讲道：“我想，造成这种境况，一则是当政者不施仁德，以致百姓穷困卖女为妓；二则是世道重男轻女，都只将女子视为活物；三则……”
春桃听她此言颇为新奇，佩服起她的逻辑与见地，侧耳问道：“三则什么？”
“三则，是时局的错，没有人能被择出其外，也没有人全然无辜，时局裹挟着所有人向前走，哪怕底下鲜血淋漓、白骨累累。”纳仁将羽杯捧在掌心，凝视这一汪倒映着辉辉月光的清酒，似回望到了涛涛的历史长河，“万姓就像这一滴滴酒水，尽被困在小小的觞盏中，互相倾轧，挣扎不得，不光是妓子，还有农夫、走卒、军人，甚至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帝——时局，是无解的。”
在时局里，探花郎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娶到心爱的歌伎，南冈嫠妇会迫于生计易子而食，而贵为天潢的北地王，也只能孤身死社稷。
所有人都在欺压彼此，所有人都被彼此欺压，无关男女，不论对错。
纳仁的神情淡淡，酒气却在心中发酵得愈发苦涩。
其实换作往常衣食无忧之时，她万不会想到这些，而今孤身在外，每日都需思虑许多，肩头沉重的担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她——纳仁，你必须快速地成长明事。
她已经许久不哭了。
夜空皎净，雕栏玉砌，小楼又东风，明月照旧人。
幸好，故国未沦，尚可堪回首。
纳仁并不自颓，她将酒水一饮而尽，转而笑着看向春桃，牵过面前人的手来，眼瞳中秋波频转，“都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想不光要庇得寒士，更得护佑妇孺，乃至天下黎民，让所有人都不至于坠入水深火热之中才好。”
春桃吃了几口酒，竟也畅想起来，“你说，未来会不会有这么一日，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自然。”纳仁没有迟疑，眼睫弯弯，“就算眼下做不到，但血脉如长江东奔大海，无有断流止尽，后来者回望今时今日，知我们的不足与不易，定能有所包容更新，这便是薪火相承。”
时至今日，纳仁连着先前看的许多书，才彻底领悟了父亲往日对自己的教诲，要爱惜民力、珍视和平，以期儒家道统中的天下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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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也笑，举杯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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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边是一小家碧玉的姑娘，鹅蛋脸上有两弯月牙眉，肤如凝脂，身姿窈窕，如今被围着更显委屈可怜，如秋风中的白茑萝，被轻轻一吹便将坠入泥泞。
她眼眶渐渐积蓄起泪珠，被人逼着缓缓后退，“并非不还，实在是家中有苦难言，今日到此正要……”
小厮上前拽住人手腕，话还未出口，就听上边传来一声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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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温娘子……”春桃紧随其后。
“欠钱还有理了？！”
纳仁将粗手粗脚的人狠狠一推，把柏月护到身后，转头扯下春桃身上的钱袋丢过去，“要钱，给你就是！”
小厮趔趄几步，好在被身后随从扶住才没跌跤，骂骂咧咧地弯腰捡过地上的钱袋子，拎着其角抖上一抖，抖出一枚币来。
铜币掉落在地，发出了贫穷的声响，在地上兜转两圈便孤零零地就地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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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们出门不是带了三十钱呢嘛？”
“你说要给方才那贩妇多些银钱的，我便给足了十钱呀。”
对面爆发出轰天的笑声，打头的那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了，将将扶住身边桌案，上前几步直指着纳仁，凶神恶煞地骂道:“就你还逞什么狗熊！”
纳仁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这一带，将人拗过来复踹出一脚，力气大得直接将人踢飞出去，“区区阿堵何足道？！你倒说说她究竟欠了多少，以至你们如此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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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仁明显愣怔一下，迅速转头向柏月窃语问道：“你家怎生欠下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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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柏家乃小东家，涉案不深，故而家眷并未被下狱，柏月作为家中独女自然要想办法营救父亲，便在旁人有意的引导下向宁国公家借出印子钱，以致如今本生息，息作本，滚得利钱愈发还不上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小厮不知她们嘀咕什么，实是没了耐心，搓着红肿的糙手，怒喊道：“柏娘子，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这契纸上白纸黑字写着今日还款，如若不还，那就将卖身契签下给我家郎君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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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事儿？”春桃嗔道，将人扯住往后一拉，“你别冲动，我来。”
纳仁便回头安抚着柏月。
“黄白之物何得换翠翘？”春桃上前两步，面上无笑无怒甚为得体，“人都说和气生财，眼下闹得终归不好看，不如我们移步再论，也不至于下了贵郎君的面儿。”
“总算有个能说话的！”小厮气道，随后打量起春桃来，“娘子你是好个模样，虽一提水桶腰，但身量……”
纳仁知柏月是涉世不深被人坑蒙，这群衣冠禽兽在朗朗乾坤下竟欲逼良为娼，又听他们嚼春桃的舌头，顿时被气得火发三千丈，她猛然转身搡开春桃，拎着个酒坛就往那人头上拽去。
还好这小厮凭着灵敏劲儿堪堪躲过。
顷刻间，上好的秋露白浸洒满堂，还惊得周遭群众发出尖叫，酒香同她的怒气一道弥漫开来，好似秋霜打过千百里地，惹得四处肃杀。
“你再说一遍？”
纳仁冰如冬湖的声音响起，全不闻往日的柔和娇俏，眼神亦冷如冰棱，直直剐了面前人三千刀。
闹事的几人都被慑住，大气不敢喘一声。
打头的小厮瘫坐在地，原是色厉内荏的东西，见到这等威势霎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看着纳仁又要动作，起身就想跑开。
纳仁反应快，一脚踩住他的布袍，使了巧劲将人复摁跪于地，利索地将手中碎陶片在他面上一划，又反手给了其一耳光，黑褐色的眸子死死盯住他，“还敢再说吗？”
小厮哪经历过这场面，知她武功非凡，是什么脸面都忘了，连连示弱求饶。
然忽闻兵戈声乍现，坊正带着一列夜巡兵进了来，见此情状即大喊道：“都别动！干嘛呢！”
小厮见救兵来到，不管三七二十一边哭喊边赶紧爬上去，死死拽住坊正的袍袖，“官爷做主！此女子藐视王法，打人寻衅！”
坊正将袖子扯回，喊道：“行了！全带走上官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