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星河灿烂。

    师令仪倚靠轩窗抬头赏月,半干的墨发瀑布般倾泻而下,脖颈修长,侧脸精致,下颌线清晰优越。

    白日那场闹剧震惊整个东阳城,即便此时街上仍有官差往来匆匆,恐怕有的折腾。

    毕竟谁能想到人人称赞爱戴的大善人背地里竟然掳掠年轻女子残忍烹食?据说有不少人在寿宴上吃过扈府做出来的肉,事情败露后医馆挤满了人,吐的吐,哀嚎的哀嚎,大夫也无能为力。

    师令仪心情极差,人多她烦躁,独处又总是想起扈府经历的一切,睡也睡不着,随手抓起摆在窗边的花瓶扔到廊道上宣泄情绪,花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新鲜的花枝静静躺在碎片之中。

    闻声而来的侍女仅看一眼就开始收拾碎片清扫走廊,她们井然有序配合默契,完全没有多嘴过问客人的意思。

    就算客人把北楼全砸了也轮不到她们操心。

    一阵清风徐来,吹乱发丝。

    师令仪抬眸,眼看着手执一盏漂亮花灯的男子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对方将花灯递出,“女郎要的花灯沈某取来了。”

    当时喜欢,现在也不讨厌。

    师令仪接过花灯拎至与眼睛齐平处仔细端详。

    “这是你赢的还是抢的?”

    “女郎认为我会抢吗?”

    “是的。”

    “……”

    沈残冬沉默片刻,“是赢来的。”

    师令仪歪头看他,“第几?”

    “堪堪第三。”

    “我还道沈护卫能夺个第一与花魁游船呢。”

    沈残冬挑眉,与她四目相对,“女郎愿意我同花魁游船么?”

    师令仪摇头,在沈残冬饶有兴味的目光下缓缓道:“我希望你把机会让给我,我来跟她船舫作乐,饮酒言欢。”

    “女郎真是……”沈残冬扶额低笑,“每句话都能出乎沈某的意料。”

    “哦。”

    师令仪注意力重新回到花灯上,她端详花灯的模样格外认真,一寸一寸,从左到右,杏色的亮光从镂空的缝隙间投射出来,花纹印照到她的脸庞,冷艳逼人。

    她看花灯,沈残冬便看她,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白日闯进暗室师令仪见到他的那一幕。

    她□□站在水中,□□若隐若现,周遭景象可怖血腥,然而本该狼狈的她面上不见半分屈辱之色,唯一的情绪波动就是对他生气的时候。

    她竟然只是生气救她救得迟了。

    将她裹进自己的衣裳中时也格外顺从,黑色衬得她雪白如玉,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瞪他的时候带着鲜活明显的愤怒,唔,咬他的那一口肯定也是下了狠力的,只是可惜啊,他感受不到。

    思绪回笼,他想了想提议道:“女郎可愿在高处赏月?”

    师令仪已经猜到他要干嘛了,好在她确实有兴趣,非常自然地张开双臂,“可以。”

    沈残冬眼底染上一丝笑意,弯腰抱她入怀,运轻功飞上楼顶,放开她时那抹笑意又消失了,他状似漫不经心道:“男女有别,女郎日后还是不要轻易对男人张开怀抱较好,免得引人误会。”

    师令仪随心所欲惯了,还真不在乎什么男女性别,本想回一句“少管我”,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却吞回了肚子里,她刻意凑到沈残冬面前直视他的眼睛,今晚月色极美,华光清透。

    “那沈护卫误会了么?”

    “沈某不敢。”

    “不敢么?可我只对沈护卫一人不设防,我不会让季护卫如此亲近我。”

    沈残冬摩挲着袖中藏匿的匕首,一不留心划破了指尖,他只感觉指尖湿腻,并没有痛楚,他垂下眼帘,“沈某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师令仪嗤笑,伸出一根手指戳向沈残冬胸膛将人推离自己一步。

    “佳月难得,请沈护卫替我取两壶酒来。”

    “女郎稍等。”

    沈残冬身影鬼魅一般从琉璃瓦顶上飞走,师令仪怕自己乱动滑倒摔下六楼,直接原地坐下,双手撑在身后仰望头顶高悬的冷月,心想——

    攻略反派到底是个什么不可理喻的任务,大反派真能为爱放下屠刀?凭什么?

    要她说就该一开始就弄死反派,省事。

    系统出来吐槽她:“我看你也像个反派。”

    “那我跟他岂不是应了那句话?”

    “哪句?”

    “恶人自有恶人磨。”

    “……”

    系统觉得师令仪说得对并留下一句“拜拜溜”后消失。

    系统消失了没多久沈残冬就提着一坛酒来了。

    师令仪左右看看,“酒杯呢?”

    沈残冬苦恼地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忘记了。”

    师令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残冬,拍了拍身侧示意他坐下,“无妨,抱坛痛饮才算畅快。”

    “女郎豪爽。”

    她其实不喜欢酒,一是酒量差,二是不习惯酒的味道,但偶尔一试又何妨。

    而且沈残冬提来的这坛酒滋味竟意外的不错,入口微辣带苦,回味甘甜,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大口,坛沿宽大,酒液顺着嘴角滑进衣襟深处,月光笼罩下泛着晶莹亮色。

    沈残冬夺过酒坛,“女郎当心醉了。”

    师令仪又抢回去抱在怀里,“不怕,这不是还有你吗。”

    “女郎未免太信任沈某了。”

    她果真不适合喝酒,头已经开始晕了,她晃了晃脑袋,皱着眉头说:“我给了你这么丰厚的报酬,你不能辜负我。”

    沈残冬单脚支起,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额头欣赏师令仪不甚明显的醉态,“沈某尽量。”

    “为什么没有救我?”师令仪突然冒出一句,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沈残冬不答反问:“女郎还在气我来迟了?”

    她举起酒坛扔向沈残冬,“明明在场,却眼睁睁看着我被抓走,可恶!”

    沈残冬接过酒坛,眼神玩味,“沈某不懂女郎在说什么。”

    居然给她装傻充愣,师令仪不甚清明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得给这个人一点教训。

    手边没找到任何东西,她干脆整个人扑过去,沈残冬眼皮一跳,迅速将酒坛置于一旁,然后伸手把快要栽倒的人捞了回来。

    他拂开美人额前的碎发,几不可闻地叹息,“原来你都知道么……这可有点难办。”

    沈残冬抱着睡着的师令仪下到六楼,惊春早就等候多时,她敞开门让他把人放到床上。

    “小姐喝酒了?”惊春小声问沈残冬。

    “是。”沈残冬坦白,“只小酌几口。”

    惊春知道自家主子酒量,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这里交给我就好,沈护卫回房歇息吧。”

    “辛苦惊春姑娘。”

    这一夜有人兵荒马乱,有人好眠无梦,待到天光破晓又是一日晴空浩荡。

    师令仪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惊春打扮,目光涣散,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系统:“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记得。”

    她醉酒只是会晕头转向,远没有到断片的程度。

    “你用酒坛砸他,还跟他透露你知道那晚他在场的事!”

    “嗯,我故意的。”

    “……啊?”系统蒙了,虚心请教,“你这个是什么套路吗?”

    师令仪回过神,目光聚焦到铜镜里那张朦胧绝色的脸蛋上,嘴唇绽开笑容,“没什么,只是让他在我身边提高警惕,拿了我的钱就对我敬业一点,别把我当傻子糊弄。”

    系统:“嘶……”

    不过有一点师令仪不得不承认,昨晚遇到沈残冬之前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被扈府的经历牵动心神,跟沈残冬相处的时候竟全然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再提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了。

    ……

    用过早膳,苏墨来找她。

    “元元。”苏墨眼下两团青黑,难掩倦色。

    师令仪给他倒了杯茶,“查到了什么?”

    师令仪差一点点被扈东来烹杀,苏墨见过扈府那恐怖的厨房后怕不已,强烈的歉疚感让他一夜未睡在外奔波调查扈东来的底细。

    他一脸郁色,“扈东来原名扈彪,二十年前在固州黑头山当山匪,他烧杀劫掠,烹杀路人,后被固州新任知府抓获,没想到他能在问斩前逃出大牢,辗转来到东阳城改名扈东来,表面上是经商济贫的大善人,背地里四处搜寻年轻女子烹食,每一次都会事先谋划许久,甚至长达数月,做事极其隐秘,所以一直不为人知。”

    师令仪思索,“他们绑我不像谋划多时的样子。”

    “是青箬。”提起青箬,苏墨面色更冷,“她曾被扈东来掳走过,以答应帮对方物色猎物的条件捡回了一条命,是她将你的画像交给扈东来,诱使他破例对你下手。”

    “哦。”她懒得追问青箬对她哪来的这么大恶意,反正苏墨会替她处理好,她抬起右手欣赏惊春清晨给她涂的指甲,“扈东来身边有个罩着黑袍的人也被关进牢里了吗?”

    “他逃走了。”

    “嗯?”师令仪抬眸。

    苏墨解释:“是交给官府后逃走的,我已经传信到千机阁了,他逃不掉。”

    “行,我知道了。”师令仪起身,“陪我出去走走。”

    苏墨表情松怔。

    师令仪经过他身边见他不动,好笑道,“怎么,不愿意啊?”

    苏墨回神,忙跟上她,“我自然一万个愿意。”

    “这次看好我。”

    苏墨会心一笑,眉宇间的阴霾散去,“绝不让你再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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