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会的事一路绿灯，亲妈那边却又给程幼云出了个大大的幺蛾子！
邱美霞电话打来时，程幼云正睡得香甜，昨晚她又在办公室熬了大夜，一沾枕头沉入梦乡。
接通电话时眼睛都睁不开，结果邱美霞在那头宣布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瞬间把程幼云的瞌睡吓没了。
邱美霞在那头宣布:“我要结婚了！”
关键不在结婚，关键在于结婚对象，是个才23岁的小年轻，比程幼云还要小7岁！
程幼云匪夷所思，“妈，你今年51岁，不是15岁，你相信那个男的真的爱你吗？”
邱美霞一听程幼云提她年纪，急眼了，“51岁怎么了？你少讽刺我，你也有老的一天！”
程幼云无语至极，“你怎么听不出我的重点呢？重点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男的就是一傍富婆的小白脸！”
“他才不是呢！要真像你说的，为什么他和我约会总是抢着付钱?为什么主动提出要和我签婚前协议?我和他是真爱，你都搞不清状况就别瞎批判！”
“他抢着付钱，那他最后付了吗？可能有那么一两次，必然属于中低档消费。婚前协议就更搞笑了，你现在拥有的房产和存款，本来就属于你的婚前个人财产，他签不签都不影响！他不签那些钱就成他的了?就是摆一个姿态迷惑一下你罢了，你还真信他那一套！”
“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反正我的事你管不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反对的原因，不就是怕本来属于你的东西落到他手里吗？告诉你，这是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想多了，我有房有车有工资，看不上你那些……”程幼云想说卖身钱来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就是怕你到时候被人榨干了回头来找我麻烦！”
邱美霞在那头高声叫嚷:“我把你含辛茹苦养这么大你嫌我麻烦！”
程幼云揉了揉额头，平复情绪，“妈，既然你把他说的那么好，带我见一见总行吧?我看看哪个小鲜肉这么有能耐迷倒我美丽的妈妈。”
邱美霞被奉承得心花怒放，欣然同意。
海都茗楼，程幼云在招待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包厢，邱美霞和男友成宁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姿态十分亲密。
年轻的女招待惊讶了2秒，训练有素的肢体动作顿了顿，然后低头说了声“祝您消费愉快”便飞速离开。
程幼云轻轻阖上门。
镶边嵌金圆形红木桌上同时抬起两张脸，头顶明亮的灯光直直投射而下，对比惨烈。
邱美霞女士年轻时一张妩媚娇艳的桃心脸，年过半百便有了发福的态势，搭配厚厚的粉活像一圆形馒头。五官依旧是美的，但这美被常年恐惧衰老的气息侵蚀，显出三分勉强和僵硬，细看的话怪异得很。
旁边那张脸，年轻鲜活，皮肤干净，轮廓秀美，像一枝风中抽芽的柳条，散发着旺盛的勃勃生机。于是越发凸显出岁月的残忍来。
成宁站起身来，主动朝程幼云伸手以示友好，略显单薄的嘴唇抿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定制西装也掩不住的青涩。
程幼云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一番，对方身材高挑削瘦，配上柔和的表情与动作，有股说不出的脂粉气。
程幼云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是个惯犯。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只当没看见他的示好，找地方坐下，与他隔着一个邱美霞，距离4个身位。
服务员进来点餐，她拿过菜单随意点了六菜两汤一果盘，附加一支木桐红酒。
被邱美霞拦住，“唉等等，小宁有忌口，不能吃太辣的，这道剁椒鱼头换成清蒸石斑。”
被成宁拉住:“美霞姐，没事，幼云喜欢吃辣你就让她点嘛。”
美霞姐?程幼云盯住成宁，这个小白脸要是再晚生十年，都能管邱美霞叫奶奶了。美霞，姐?他怎么叫的出口?
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八风不动，她也微微一笑，“没关系，最近老有讨厌的人，苍蝇似的嗡嗡嗡，吵得我上火，吃几口清淡的，下火。”
成宁闻言，笑嘻嘻歪了歪头，“幼云说的苍蝇是我吗？”
邱美霞忙说:“怎么会?她那工作见的人多，碰上几个讨厌的人在所难免，怎么会是说你呢？”
程幼云心说，真有自知之明，随即点点头，附和母亲的话。
“美霞姐，看来幼云是继承了你全部的美貌。”
“也就仗着年轻，比我那时候差远了。”
成宁握住邱美霞的手，深情款款，“在我心目中，你是最美的。”
邱美霞假作娇嗔地抽了抽手，没抽回，便轻拍了男人一记。
程幼云被迫观赏眼前的滑稽剧，脸色变幻莫测，需要喝茶压一压。
“成先生，冒昧请教一下，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咖啡馆服务生，有一天下着雨，正好美霞姐在屋檐下躲雨，我把伞借给了她，在一片润泽朦胧的春雨中，美霞姐像一只误入……”
程幼云打断他的吟诵，“服务生?就是工资没多少了?那老家是哪的?”
成宁说了个程幼云没听说过的县城下辖的村名。
“我听说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是没脸花她的钱的，这关乎男性尊严。不知成先生怎么看？”
“我大致认可。但我也不反对，条件受限的情况下，男人适当示弱也是爱这个女人的表现。”
哼，巧舌如簧，把吃软饭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程幼云想要立即骂他个狗血喷头，但碍于邱美霞在场，势必拉偏架影响她发挥，暂且忍下。
“成先生说的有一定道理。只是既然是真爱，何必要用一纸婚姻约束呢？太过□□。不知结婚是谁的主意呢？”
“是我。”邱美霞道。
“为什么?”
“小宁是婚前守贞主义者，我必须对他负责。”
程幼云险些被一口红酒呛住。
饶是邱美霞也不禁老脸一红，成宁心理素质强大的一匹，居然还有闲心夹起一块石斑鱼的肚皮肉，放进邱美霞碗中，“尝尝，对皮肤好。”
程幼云能说什么呢?现在的情形是，她妈身边出现了个男妖精，这个男妖精脸皮很厚，心也很黑，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为了嫁给富婆，不惜生造出一个婚前守贞主义的名词，把自己营造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但程幼云敢打包票，以他23岁的年纪，又是那副长相，处男的可能性不比□□宣誓入籍中国高。
程幼云半笑不笑地看向成宁，成宁也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半空中火星四溅。
妈的，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程幼云立刻扭头对邱美霞道:“妈，你的眼妆花了，都能看见皱纹了，赶紧去洗手间补一补。”
邱美霞面露惊慌，赶忙起身，粉色爱马仕里的化妆品乒乒乓乓。
待邱美霞出门，两人卸下假笑。
程幼云翘起二郎腿，双臂环胸，施施然往椅背一靠。
“23岁还没开荤，莫不是寡人有疾?还是，你其实是gay，从女人那方面来说，的确算是处男。”
成宁轻轻放下筷子，表情天真无辜，说出来的话却很生猛。
“怎么，你想检验一下?”
“嘴巴干净一点，毕竟这顿饭还要我掏钱——还是说你要付?那敢情好，这里人均消费1200，我刚点了5个人的量，还有一瓶4000块的红酒，你算算钱带的够不够?不够的话就别穷横，想好了再开口。”
成宁垂下眼睫，白瓷般的清秀脸庞堪称楚楚可怜，估计就是这副姿态，引得51岁的邱美霞母爱泛滥。
但程幼云不是邱美霞，她冷漠地看他惺惺作态，眼中无一丝波澜。
于是下一秒，成宁塌下肩背，长腿一伸，原形毕露，脸上轻佻和轻蔑皆有。
“真他妈累，想和我谈，先把你包里的录音笔拿出来。”
程幼云脸色一僵，“什么录音笔?”
成宁软面条似的起身，走近程幼云，长手长脚探过身子，拿起她的包，分量轻飘飘的，手往里一摸，摸出一二三四五只录音笔，有一支红灯一闪一闪，显示正在录音中，被成宁关掉。
程幼云讪讪捋了捋头发，“你还挺敏锐。”
成宁:“美霞姐说你是记者，走哪都带录音笔。”
说完，成宁又伸手向幼云的衬衣领口，被幼云躲开，差点伸爪子挠死他。
成宁抓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把你领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程幼云心不甘情不愿地又从领口里掏出一支录音笔。
成宁就在她身边落座:“我觉得没法谈了，你搞得像批发录音笔的，让我很没安全感。”
程幼云指天发誓，一脸诚恳:“我保证，我的包里和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录音设备了，否则我就出门被车撞死。”
“行了，相信你了。”
程幼云晃了晃红酒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哪怕去送个外卖呢？非去当小白脸，被人戳脊梁骨很好受吗？”
成宁两手一摊:“体弱多病，干不来重活，只能靠姐姐求包养了。”
“什么病啊？”
“心脏病。”
啧啧，我看你是软骨病。
“说吧，怎样你才能离开我妈。”
“我和美霞姐是真爱。”一副赖定邱美霞的流氓嘴脸。
“话说，你家里人知道你干这行吗？”
成宁故作的流氓样收敛了，他戒备地盯着程幼云。
程幼云恍悟，原来他还是顾忌家人的，不错，还没到泯灭人性、寸草不生的境地。
那就好办了。
“等你和我妈结婚那天，我请你老家父母亲戚来喝喜酒怎样?”
成宁眯缝着眼，像只狐狸，“你威胁我?”
“没错，所以出个价吧，然后拿钱走人，有多远滚多远。”
“好啊。我要500万。”
“成先生，你不要狮子大开口。数额如此巨大的敲诈勒索罪，够你把牢底坐穿。。”
“少吓唬我，要是没了长期饭票，我还不如去坐牢呢，起码一日三餐，作息规律，劳改就当健身咯。”
“再说了，和美霞姐的房子票子比起来，500万只是九牛一毛吧?有时候真恨自己不是女人啊，有钱老公漏点肉渣，就够她吃一辈子。”
“呵，我妈的房子票子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婚后没有。”
“你是铁了心要500万是吗？”
成宁有2秒犹豫:“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程幼云突然嘻嘻一笑，凑近成宁，“其实，你也很不想娶我妈吧?我妈保养得再好，也有51了，比你大整整28岁！再过几年，也许脖子上会起鸡皮，头发会变白，手上会长老年斑，想想，你和她要像夫妻一样生活，同床共枕……”
程幼云有主持功底，语气生动，那种可怕的画面，清晰铺陈在成宁眼前，令他无端的恐惧。
完全不同于邱美霞那种为了遮盖衰老气息特意购买的浓郁型香水，程幼云的味道像林间泉水般清冽，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茉莉甜香。她因为抓住了成宁的破绽而得意，像一只采到花蜜的林间仙子。
成宁有一瞬的晃神。
程幼云很快拉开两人的间距，见成宁不作声，无所谓道，“那你就嫁给我妈吧！”
成宁终于被激怒了，那些似冷淡似狡猾的面皮剥落，露出脆弱的本质:“你不要一口一个嫁给你妈！我是个男人！”
程幼云比他更愤怒:“不是嫁是什么?你出得起酒席钱吗？你买得起婚纱吗？结婚以后你不住在我妈家吗？这不是嫁是什么?难道还真是我妈嫁给你啊？你这不是软饭硬吃吗？”
成宁表情有些痛苦，许久后终于平静下来，脸颊微颤:“……那你给我多少?”
一瞬间，程幼云居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不对！不能同情烂人！她暗暗摇头甩开自己突然泛滥的同情心。
“最多给你20万。”
成宁面无表情地抬头，“大姐，砍价不是你这么砍的。都和你说了，我有心脏病，很多工作都做不了，即将面临第二次手术，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读书……”
被程幼云打断，“和我有关系吗？台词说得挺溜，说几次了?”
“什么?”
“我看你不是心脏病，是贪得无厌、好逸恶劳病！”
在成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程幼云钻到桌底下，变戏法似的捧出一支录音笔。
“你……这……”
“很简单，提前半小时过来就行。你还要钱吗？我妈也差不多快好了，要不要等会她进来，我给她听一听……”
成宁劈手去夺，程幼云飞速蹿到桌子对面。
两人周旋之际，邱美霞回来了，见状疑惑，又有些警惕，“你们在干什么?”
成宁脸上红白交错，恨恨瞪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邱美霞以为程幼云说话得罪了他，正要拦他，被一把推开。
成宁原形毕露:“老太婆别他妈碰我！碰到你们算老子晦气！”
邱美霞被他的称呼惊得浑身一颤，随即转头怒道:“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您不都猜着了，还自欺欺人做什么?”程幼云没忍心把录音放给她听。
邱美霞飞扑上去劈头盖脸地打她。
“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是不是?他要骗就让他骗好了。只要他能骗到我死！”
程幼云站那不动，任她妈发泄完后，方无奈道:“你知道他朝我要多少钱吗？500万！500万他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你！你在他心里就这么廉价，当初你一套婚纱就要600万，难道你还比不上一套婚纱吗？”
提及昔日辉煌，邱美霞既是骄傲又是凄凉，嘴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上去有些滑稽。
程幼云冷眼旁观，只觉得邱美霞可怜。
这就是空有美貌而无大脑的悲哀。年轻时，她凭着女人一腔子本能的精明在阶层跃迁中杀出一条血路，她享受了半辈子美貌带来的福利，却没有做好失去它的准备。等到第一条皱纹悄然爬上眼梢，第一粒黄褐斑在脸颊默默晕开，她惊慌失措，企图用医美消灭时间这个强大的敌人。那些昔日因她美貌云集而来的男人因她美貌褪色而离开，她便不管不顾，一头栽进那堆廉价的年轻男人中，企图用虚幻的爱情来证明自己魅力依旧。
程幼云曾恨过她，但现在又忍不住可怜她。
邱美霞埋头哭泣，她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要不，我出钱送你去欧洲玩玩?”
邱美霞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眼泪，皱眉道:“不稀罕，又不是没去过。”
“去嘛去嘛，我最近钱多没处花，你帮我花一花嘛。时装周要开始了，你多给自己买点衣服，顺便也给我买两身。”
没有比买衣服更能治愈邱美霞一颗破碎心灵的事了。她起身，勉勉强强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邱美霞电话打来时，程幼云正睡得香甜，昨晚她又在办公室熬了大夜，一沾枕头沉入梦乡。
接通电话时眼睛都睁不开，结果邱美霞在那头宣布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消息，瞬间把程幼云的瞌睡吓没了。
邱美霞在那头宣布:“我要结婚了！”
关键不在结婚，关键在于结婚对象，是个才23岁的小年轻，比程幼云还要小7岁！
程幼云匪夷所思，“妈，你今年51岁，不是15岁，你相信那个男的真的爱你吗？”
邱美霞一听程幼云提她年纪，急眼了，“51岁怎么了？你少讽刺我，你也有老的一天！”
程幼云无语至极，“你怎么听不出我的重点呢？重点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男的就是一傍富婆的小白脸！”
“他才不是呢！要真像你说的，为什么他和我约会总是抢着付钱?为什么主动提出要和我签婚前协议?我和他是真爱，你都搞不清状况就别瞎批判！”
“他抢着付钱，那他最后付了吗？可能有那么一两次，必然属于中低档消费。婚前协议就更搞笑了，你现在拥有的房产和存款，本来就属于你的婚前个人财产，他签不签都不影响！他不签那些钱就成他的了?就是摆一个姿态迷惑一下你罢了，你还真信他那一套！”
“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反正我的事你管不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反对的原因，不就是怕本来属于你的东西落到他手里吗？告诉你，这是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想多了，我有房有车有工资，看不上你那些……”程幼云想说卖身钱来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就是怕你到时候被人榨干了回头来找我麻烦！”
邱美霞在那头高声叫嚷:“我把你含辛茹苦养这么大你嫌我麻烦！”
程幼云揉了揉额头，平复情绪，“妈，既然你把他说的那么好，带我见一见总行吧?我看看哪个小鲜肉这么有能耐迷倒我美丽的妈妈。”
邱美霞被奉承得心花怒放，欣然同意。
海都茗楼，程幼云在招待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包厢，邱美霞和男友成宁正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姿态十分亲密。
年轻的女招待惊讶了2秒，训练有素的肢体动作顿了顿，然后低头说了声“祝您消费愉快”便飞速离开。
程幼云轻轻阖上门。
镶边嵌金圆形红木桌上同时抬起两张脸，头顶明亮的灯光直直投射而下，对比惨烈。
邱美霞女士年轻时一张妩媚娇艳的桃心脸，年过半百便有了发福的态势，搭配厚厚的粉活像一圆形馒头。五官依旧是美的，但这美被常年恐惧衰老的气息侵蚀，显出三分勉强和僵硬，细看的话怪异得很。
旁边那张脸，年轻鲜活，皮肤干净，轮廓秀美，像一枝风中抽芽的柳条，散发着旺盛的勃勃生机。于是越发凸显出岁月的残忍来。
成宁站起身来，主动朝程幼云伸手以示友好，略显单薄的嘴唇抿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定制西装也掩不住的青涩。
程幼云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一番，对方身材高挑削瘦，配上柔和的表情与动作，有股说不出的脂粉气。
程幼云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这是个惯犯。
她收回目光，垂下眼皮，只当没看见他的示好，找地方坐下，与他隔着一个邱美霞，距离4个身位。
服务员进来点餐，她拿过菜单随意点了六菜两汤一果盘，附加一支木桐红酒。
被邱美霞拦住，“唉等等，小宁有忌口，不能吃太辣的，这道剁椒鱼头换成清蒸石斑。”
被成宁拉住:“美霞姐，没事，幼云喜欢吃辣你就让她点嘛。”
美霞姐?程幼云盯住成宁，这个小白脸要是再晚生十年，都能管邱美霞叫奶奶了。美霞，姐?他怎么叫的出口?
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八风不动，她也微微一笑，“没关系，最近老有讨厌的人，苍蝇似的嗡嗡嗡，吵得我上火，吃几口清淡的，下火。”
成宁闻言，笑嘻嘻歪了歪头，“幼云说的苍蝇是我吗？”
邱美霞忙说:“怎么会?她那工作见的人多，碰上几个讨厌的人在所难免，怎么会是说你呢？”
程幼云心说，真有自知之明，随即点点头，附和母亲的话。
“美霞姐，看来幼云是继承了你全部的美貌。”
“也就仗着年轻，比我那时候差远了。”
成宁握住邱美霞的手，深情款款，“在我心目中，你是最美的。”
邱美霞假作娇嗔地抽了抽手，没抽回，便轻拍了男人一记。
程幼云被迫观赏眼前的滑稽剧，脸色变幻莫测，需要喝茶压一压。
“成先生，冒昧请教一下，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咖啡馆服务生，有一天下着雨，正好美霞姐在屋檐下躲雨，我把伞借给了她，在一片润泽朦胧的春雨中，美霞姐像一只误入……”
程幼云打断他的吟诵，“服务生?就是工资没多少了?那老家是哪的?”
成宁说了个程幼云没听说过的县城下辖的村名。
“我听说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是没脸花她的钱的，这关乎男性尊严。不知成先生怎么看？”
“我大致认可。但我也不反对，条件受限的情况下，男人适当示弱也是爱这个女人的表现。”
哼，巧舌如簧，把吃软饭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程幼云想要立即骂他个狗血喷头，但碍于邱美霞在场，势必拉偏架影响她发挥，暂且忍下。
“成先生说的有一定道理。只是既然是真爱，何必要用一纸婚姻约束呢？太过□□。不知结婚是谁的主意呢？”
“是我。”邱美霞道。
“为什么?”
“小宁是婚前守贞主义者，我必须对他负责。”
程幼云险些被一口红酒呛住。
饶是邱美霞也不禁老脸一红，成宁心理素质强大的一匹，居然还有闲心夹起一块石斑鱼的肚皮肉，放进邱美霞碗中，“尝尝，对皮肤好。”
程幼云能说什么呢?现在的情形是，她妈身边出现了个男妖精，这个男妖精脸皮很厚，心也很黑，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为了嫁给富婆，不惜生造出一个婚前守贞主义的名词，把自己营造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但程幼云敢打包票，以他23岁的年纪，又是那副长相，处男的可能性不比□□宣誓入籍中国高。
程幼云半笑不笑地看向成宁，成宁也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半空中火星四溅。
妈的，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程幼云立刻扭头对邱美霞道:“妈，你的眼妆花了，都能看见皱纹了，赶紧去洗手间补一补。”
邱美霞面露惊慌，赶忙起身，粉色爱马仕里的化妆品乒乒乓乓。
待邱美霞出门，两人卸下假笑。
程幼云翘起二郎腿，双臂环胸，施施然往椅背一靠。
“23岁还没开荤，莫不是寡人有疾?还是，你其实是gay，从女人那方面来说，的确算是处男。”
成宁轻轻放下筷子，表情天真无辜，说出来的话却很生猛。
“怎么，你想检验一下?”
“嘴巴干净一点，毕竟这顿饭还要我掏钱——还是说你要付?那敢情好，这里人均消费1200，我刚点了5个人的量，还有一瓶4000块的红酒，你算算钱带的够不够?不够的话就别穷横，想好了再开口。”
成宁垂下眼睫，白瓷般的清秀脸庞堪称楚楚可怜，估计就是这副姿态，引得51岁的邱美霞母爱泛滥。
但程幼云不是邱美霞，她冷漠地看他惺惺作态，眼中无一丝波澜。
于是下一秒，成宁塌下肩背，长腿一伸，原形毕露，脸上轻佻和轻蔑皆有。
“真他妈累，想和我谈，先把你包里的录音笔拿出来。”
程幼云脸色一僵，“什么录音笔?”
成宁软面条似的起身，走近程幼云，长手长脚探过身子，拿起她的包，分量轻飘飘的，手往里一摸，摸出一二三四五只录音笔，有一支红灯一闪一闪，显示正在录音中，被成宁关掉。
程幼云讪讪捋了捋头发，“你还挺敏锐。”
成宁:“美霞姐说你是记者，走哪都带录音笔。”
说完，成宁又伸手向幼云的衬衣领口，被幼云躲开，差点伸爪子挠死他。
成宁抓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把你领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程幼云心不甘情不愿地又从领口里掏出一支录音笔。
成宁就在她身边落座:“我觉得没法谈了，你搞得像批发录音笔的，让我很没安全感。”
程幼云指天发誓，一脸诚恳:“我保证，我的包里和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录音设备了，否则我就出门被车撞死。”
“行了，相信你了。”
程幼云晃了晃红酒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哪怕去送个外卖呢？非去当小白脸，被人戳脊梁骨很好受吗？”
成宁两手一摊:“体弱多病，干不来重活，只能靠姐姐求包养了。”
“什么病啊？”
“心脏病。”
啧啧，我看你是软骨病。
“说吧，怎样你才能离开我妈。”
“我和美霞姐是真爱。”一副赖定邱美霞的流氓嘴脸。
“话说，你家里人知道你干这行吗？”
成宁故作的流氓样收敛了，他戒备地盯着程幼云。
程幼云恍悟，原来他还是顾忌家人的，不错，还没到泯灭人性、寸草不生的境地。
那就好办了。
“等你和我妈结婚那天，我请你老家父母亲戚来喝喜酒怎样?”
成宁眯缝着眼，像只狐狸，“你威胁我?”
“没错，所以出个价吧，然后拿钱走人，有多远滚多远。”
“好啊。我要500万。”
“成先生，你不要狮子大开口。数额如此巨大的敲诈勒索罪，够你把牢底坐穿。。”
“少吓唬我，要是没了长期饭票，我还不如去坐牢呢，起码一日三餐，作息规律，劳改就当健身咯。”
“再说了，和美霞姐的房子票子比起来，500万只是九牛一毛吧?有时候真恨自己不是女人啊，有钱老公漏点肉渣，就够她吃一辈子。”
“呵，我妈的房子票子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婚后没有。”
“你是铁了心要500万是吗？”
成宁有2秒犹豫:“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程幼云突然嘻嘻一笑，凑近成宁，“其实，你也很不想娶我妈吧?我妈保养得再好，也有51了，比你大整整28岁！再过几年，也许脖子上会起鸡皮，头发会变白，手上会长老年斑，想想，你和她要像夫妻一样生活，同床共枕……”
程幼云有主持功底，语气生动，那种可怕的画面，清晰铺陈在成宁眼前，令他无端的恐惧。
完全不同于邱美霞那种为了遮盖衰老气息特意购买的浓郁型香水，程幼云的味道像林间泉水般清冽，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茉莉甜香。她因为抓住了成宁的破绽而得意，像一只采到花蜜的林间仙子。
成宁有一瞬的晃神。
程幼云很快拉开两人的间距，见成宁不作声，无所谓道，“那你就嫁给我妈吧！”
成宁终于被激怒了，那些似冷淡似狡猾的面皮剥落，露出脆弱的本质:“你不要一口一个嫁给你妈！我是个男人！”
程幼云比他更愤怒:“不是嫁是什么?你出得起酒席钱吗？你买得起婚纱吗？结婚以后你不住在我妈家吗？这不是嫁是什么?难道还真是我妈嫁给你啊？你这不是软饭硬吃吗？”
成宁表情有些痛苦，许久后终于平静下来，脸颊微颤:“……那你给我多少?”
一瞬间，程幼云居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不对！不能同情烂人！她暗暗摇头甩开自己突然泛滥的同情心。
“最多给你20万。”
成宁面无表情地抬头，“大姐，砍价不是你这么砍的。都和你说了，我有心脏病，很多工作都做不了，即将面临第二次手术，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读书……”
被程幼云打断，“和我有关系吗？台词说得挺溜，说几次了?”
“什么?”
“我看你不是心脏病，是贪得无厌、好逸恶劳病！”
在成宁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程幼云钻到桌底下，变戏法似的捧出一支录音笔。
“你……这……”
“很简单，提前半小时过来就行。你还要钱吗？我妈也差不多快好了，要不要等会她进来，我给她听一听……”
成宁劈手去夺，程幼云飞速蹿到桌子对面。
两人周旋之际，邱美霞回来了，见状疑惑，又有些警惕，“你们在干什么?”
成宁脸上红白交错，恨恨瞪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邱美霞以为程幼云说话得罪了他，正要拦他，被一把推开。
成宁原形毕露:“老太婆别他妈碰我！碰到你们算老子晦气！”
邱美霞被他的称呼惊得浑身一颤，随即转头怒道:“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您不都猜着了，还自欺欺人做什么?”程幼云没忍心把录音放给她听。
邱美霞飞扑上去劈头盖脸地打她。
“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是不是?他要骗就让他骗好了。只要他能骗到我死！”
程幼云站那不动，任她妈发泄完后，方无奈道:“你知道他朝我要多少钱吗？500万！500万他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你！你在他心里就这么廉价，当初你一套婚纱就要600万，难道你还比不上一套婚纱吗？”
提及昔日辉煌，邱美霞既是骄傲又是凄凉，嘴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上去有些滑稽。
程幼云冷眼旁观，只觉得邱美霞可怜。
这就是空有美貌而无大脑的悲哀。年轻时，她凭着女人一腔子本能的精明在阶层跃迁中杀出一条血路，她享受了半辈子美貌带来的福利，却没有做好失去它的准备。等到第一条皱纹悄然爬上眼梢，第一粒黄褐斑在脸颊默默晕开，她惊慌失措，企图用医美消灭时间这个强大的敌人。那些昔日因她美貌云集而来的男人因她美貌褪色而离开，她便不管不顾，一头栽进那堆廉价的年轻男人中，企图用虚幻的爱情来证明自己魅力依旧。
程幼云曾恨过她，但现在又忍不住可怜她。
邱美霞埋头哭泣，她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要不，我出钱送你去欧洲玩玩?”
邱美霞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眼泪，皱眉道:“不稀罕，又不是没去过。”
“去嘛去嘛，我最近钱多没处花，你帮我花一花嘛。时装周要开始了，你多给自己买点衣服，顺便也给我买两身。”
没有比买衣服更能治愈邱美霞一颗破碎心灵的事了。她起身，勉勉强强道:“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