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胡佑诚电话时，程幼云正在家里加班加点赶制阎主任的介绍片头。
一看名字，她有些疑惑地接通。胡佑诚这么晚找她有事?
“喂。”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伴随着音乐，胡佑诚似乎正一边讲一边朝外走，嘈杂的背景音逐渐褪去，胡佑诚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过来。
“幼云，徐辉他喝醉了，你赶紧过来接他啊！我把地址发你！”
程幼云十分干脆地掐断电话。
连打三通，程幼云终于又接了。
胡佑诚赶在幼云开口前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总之你不来接他我就只能把他扔这自生自灭了。你就不怕他被人玷污啊？先奸后杀的那种。别说男人不吃亏，这种事，谁长得好看谁吃亏。凭徐辉的姿色，他得亏大发了。这还算好的，要是不幸被个基佬看上，染了艾滋，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
“反正我话带到了。徐辉现在醉的不省人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罪魁祸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就这样吧，我挂了，你快来。”
胡佑诚不顾那头程幼云的制止，挂断电话，然后把酒吧地址发她，最后关掉手机，一气呵成。
醉酒的徐辉眼珠子清黑，汪了层水似的。困倦迷茫地盯着路灯下一只飞舞的蛾子瞧，也不胡言乱语，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胡佑诚自言自语:“哎你说，程幼云不会真的不管你吧?那怎么办，那我还给你灌那么多酒，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徐辉突然抽了抽鼻子，瞬间就淌下两行清泪，反复呢喃着:“程幼云，程幼云……”
这情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动容。胡佑诚低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远远看见程幼云的白色奥迪，胡佑诚连忙朝她示意。
看见程幼云下车往这边走来，他怕挨揍，赶紧脚底抹油地跑了。
程幼云看见胡佑诚认怂地溜了，懒得去追，径直来到大喇喇坐在马路边沿的人，后面是一丛在暗影中愈显森郁的灌木。
程幼云在他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他一颗黑黝黝的后脑勺。
他看见面前地上多了一双漂亮的脚，这双漂亮的脚穿着青色平底凉鞋，长得有点熟悉。
于是他仰头一看，看到了程幼云，白皙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玉质的冷光。
她看见他两道长长的泪痕，夜色中反着光，显得有些滑稽，也有些辛酸。
上次见他这么脆弱的表情，还是在大学毕业那年，鹅毛大雪的天气里，他在女生宿舍楼下跟她说结婚。
程幼云又想到那日在楼道里，两人破釜沉舟、图穷匕见的对话。
本来已经决定做陌路人了，胡佑诚这个多管闲事的……
木着一张脸，看了会徐辉那两道泪痕和被润湿的睫毛，一时也说不清现在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程幼云淡声道:“能自己走吗？”
他缓缓立起，好像故意，又好像久蹲腿麻站立不稳似的，一把扑住程幼云。
然后又哭了。
“呜呜呜程幼云，好想你。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呜呜呜！”
程幼云无语，脑袋微侧，掌住徐辉的脸，一把推开。
怕把此刻不中用的他推倒，她只用了一点点力气。
徐辉拖着哭腔委屈控诉:“你嫌弃我！”
“是的我嫌弃你。”
程幼云懒得跟一个醉鬼周旋，语气不甚温柔地问:“能自己走吧?能自己走我就不扶你了。”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天真的撒娇，瓮声瓮气地说:“不能！头晕！”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
“我要你背我，程幼云！”
程幼云想说还背你?你怎么不上天呢？又觉得多说无益，自己赶紧想办法扔掉这块烫手山芋是正经。
忍了忍转身就走，谁料背后的徐辉跟个猴似的蹿起，跳着就要往她身上压。
她惨叫一声，跟冷不防被砸了一块钢板在身上似的，又硬又沉，肩胛骨被撞得生疼。
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恨恨瞪向那个始作俑者。
徐辉毫无愧色，居然还有脸指着她说:“你就是……被我压了下……而已，又不是……没被压过，有那么……疼吗？”
酒吧门口人来人往，徐辉音量不算低，不少人窃窃把视线落到两人身上。
程幼云咬牙切齿:“如果你今晚不想露宿街头，被人先奸后杀，你就立刻、马上给我闭嘴！”
徐辉闭了嘴。
上车后，程幼云打给阎主任问徐辉家地址。阎秋声这个老狐狸，一听徐辉和程幼云在一起，立马声称不知道，建议幼云把她家沙发借他睡一晚。
程幼云挂断电话，没奈何地把徐辉载回江韵兰亭。
帮徐辉解开安全带，这厮果然醉得厉害，直直就要起身，脑袋在车顶砰一声，他抱着头一顿痛呼。
程幼云幸灾乐祸，他哀怨地看她一眼。
徐辉跌跌撞撞下车，程幼云没穿高跟鞋，头顶与徐辉的鼻尖平齐，不矮，但架不住人瘦，撑不住徐辉，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扑，程幼云眼疾手快，身形一错，把徐辉当了人肉垫子。
徐辉四肢长手长脚地瘫在地上，痛苦闷哼，含糊控诉:“你这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女人！”
程幼云心说这不是贼喊捉贼吗？黑心棉装什么无辜小白花呢？憋了一晚上的怒气终于爆发，一脚重重踢向徐辉的膝盖，然后也不管他躺在原地抱膝痛呼，径自扬长而去。
程幼云进门，深夜11点半给自己灌了杯冰水。晚上喝冰，对于她这个胃不好的人来说，无异于自讨苦吃。
她一边掰了两颗药，送进嘴里，一边脱衣服准备简单冲个澡，准备洗完之后再剪会片子就上床睡觉。
花洒兜头淋下，她抽空想了会在车库电梯口挺尸的徐辉，心想应该会有巡逻的人把他带走，当醉汉送到派出所吧?
擦着头发出来，频率高的得有些不正常的门铃声传进耳朵，看样子已经响了挺久，只不过程幼云洗澡没听见。
她烦躁地翻了翻眼睛，走过去开门，然后看见徐辉没有形状地趴在墙上，专心致志和门铃搏斗。背部和四肢一大片被蹭灰的痕迹，他一身黑衣黑裤，看着格外明显。
徐辉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你怎么……把密码改了呢？多不方便！”
不改等你入室盗窃吗？她无声腹诽，敞着门扭头就走。
却被那只醉鬼一把扯住。
醉鬼大着舌头大放厥词。
“程幼云……你别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是不是……是不是……外头有……野……野男人了?”
程幼云充耳不闻，一把甩开徐辉的手，和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平白拉低了她的水准。
她指了指铺了地毯的玄关，好脾气道:“今晚你就睡这吧，要是觉得冷，就去卫生间把暖风打开，睡卫生间，明白?”
反正他今晚休想借酒装疯，染指她家哪怕一块布料——地毯除外。
没有得到回应的徐辉非常不满，多年午夜梦回的伤心失意顷刻间扑面而来，他的表情骤然蛮横，盯仇人一样盯着程幼云的后脑勺。
程幼云也不管他为啥原地不动了，是呆了傻了残了还是突然鬼上身了，慢悠悠擦着头发朝楼梯走去。
又被徐辉从身后扯住。
他妈的，难道今晚非得给他五花大绑自己才能得到解脱?程幼云认真寻思家里有没有绳索一类的东西，嗯，胶带也要安排上，太聒噪了。
徐辉不依不饶，非得要个答案不可。
见程幼云被摇来晃去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着急上火，脑子里突然插进一个声音，特别契合他此刻的心情。
他照葫芦画瓢地跟着重复一遍——
“快说！为什么……和我分手?1234……都……列出来，一条一条……给我……掰扯清楚，掰扯不清楚……或者……不让我满意，我就……我就……嘿嘿……大耳刮子……抽你……”
他联想到程幼云被他收拾服帖后抱着他大腿梨花带雨抽抽搭搭的小模样，迷幻地笑出声来。
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了幻想，随即“啪”一声脆响，脸颊一记火辣辣的疼痛。
“你大耳刮子抽谁呢？我大耳刮子抽你！我警告你徐辉，麻溜地现在立刻给我躺平睡着，不要妄想借酒装疯！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像刚才那样，大耳刮子抽你！把你抽成猪头三！接下来一周都别想上班见人！”
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是被眼前女人的泼辣相震住了，左手捧着脸，鼓着眼，半晌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世界终于清净了，程幼云上楼把头发吹干，然后披散着头发，下楼到书房继续工作。
徐辉被收拾服帖了，不再疯言疯语，居然还在卫生间橱柜里找到了备用毛巾和牙刷，洗完脸刷完牙，骨子里的洁癖作祟，让他毫不犹豫就脱光了衣服，跳到浴缸里。
结果泡着泡着，他就睡着了。
凌晨两点半，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在一缸冷水中悠悠转醒。
一室黑暗。
脑袋在黑暗与寒冷的双重刺激下，无比清醒。
程幼云说到做到，真的没管他，早就自己跑去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睡大觉了，任由他在浴缸里自生自灭。
脑海里又蹦出几个昨晚他酒醉发疯的片段，先是自己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然后拾人牙慧，大言不惭说要抽程幼云，结果就被程幼云抽了。
他不由地摸摸脸，还有些微微的疼，昭示着这一切并非一场梦。
画面纷纷，他脸上一忽儿羞愧，一忽儿阴沉，一忽儿懊恼，一忽儿无语……一时像打翻了颜料瓶，五彩缤纷，煞是精彩。
他想，自己是应该和程幼云谈一谈，但绝不是今天，昨晚她出了那样一场洋相，指不定多让程幼云瞧不起呢。
话说回来，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醉酒是这副德性呢？他又不是没喝醉过，不都规规矩矩的。看来还是被程幼云气大了。唉，早知道昨晚就不半推半就让胡佑诚那厮把自己灌醉了……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他起身跨出浴缸，开灯，顿时明亮盈室。
昨晚自己跳进浴缸，应该还打了一会水仗，他看着浴缸边被打湿的衣裤，无语地想。
徐辉围上浴巾，在楼下晃了一圈，没找着需要的东西，倒是在程幼云的书房里找到了两人以前的影集。
15本相册，整整齐齐摞在书架最上层。他取下几本，翻了翻。
两张青春洋溢的漂亮面孔，对着镜头肆意微笑，背景多是校园街道图书馆。还有那些比较私密的照片，他藏在暗影中精瘦□□的胸膛，欢爱过后，她浑身上下只着一块巴掌大的内裤，跪在地板上，手遮住两点，看着镜头的眼睛既天真又放荡……
想起她在楼道里说爱他，说至今留着他们恋爱时的照片。当时只是淡淡地听着，如今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种心情。
感动?有点。但恨更多。
他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爱他，还要选择分开。
如胡佑诚所说，他势必要把背后的原因顺个明明白白。否则对两人都是折磨。
只是不是今晚，下次决不能喝酒。
他这样想着，把影集归回原位，踌躇片刻，走出书房，径直朝楼上走。
卧室门被反锁，这在他意料之中，他轻轻敲了敲门。
他想，他只是需要一套干净的衣服而已，本来不该朝她要，但她不是说留着他的两套衣服吗？他知道她现在烦他，他换完衣服就走，她应该求之不得。
所以看在他马上要走的份上，她应该不会拒绝帮助的。
程幼云被一串耐心且烦人的敲门声吵醒。
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会，她知道是谁。
正因为知道是谁，所以不想动弹。
一扇门板隔着两人，跟较劲似的，一个知道她已经醒了，但故意不开门，所以不屈不挠地敲，一个知道他知道她已经醒了，但故意不开门，所以不屈不挠地敲。
5分钟后，程幼云败下阵来，掀开被子下床开门。
打量了一眼他腰间围着的浴巾，她没有好脸色，“干嘛？”
徐辉自知理亏，又兼有求于人，好声好气道:“你不是说有两套我大学时的衣服吗？昨晚衣服弄脏了，我没衣服穿了。”
程幼云说已经扔了，眼也不眨地要关门，被徐辉挡住:“我是打算换完衣服就走，你不给我，是变相想要留我吗？”
程幼云现在经不起任何徐辉说她余情未了的刺激，立刻转身回屋，从大衣柜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两套男式衣物，一套运动一套休闲，叠的整整齐齐，装在防尘袋里。
她一股脑扔进徐辉怀里，说:“换完了就走！”
徐辉知道她巴不得快点离开，但亲眼看见她对自己避如蛇蝎的动作，一股愤懑之气，仍旧止不住地在胸腔蔓延开来。
他趁着程幼云关门前讽刺道:“保存得这么好，估计经常都要洗一洗吧，看来你是真是对我爱得深沉……”
程幼云顿住关门的手，目光笔直地落到他那张泛着冷嘲的俊脸上。
她点点头，缓缓开口:“曾经是挺爱的。”
言外之意，现在不爱了。
徐辉“嗬”了一声:“你可真是口是心非，爱就是爱，还非要加个曾经，彰显自己特别拿得起放得下吗？那我问你，为什么明明那么生气，气得都改掉家门密码了，怎么还留着我的衣服和我们的照片呢？你说你是不是言行不一，死鸭子……”
程幼云沉默地听着，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盈然的目光里有强烈的憎厌与恨意。
徐辉立时闭了嘴，心一紧，有些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想张嘴道歉，又不知为什么。
程幼云推开他，快速下楼。
徐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见她脚下生风、仿佛多一秒也忍受不了地跑去书房。
他脚步一顿，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程幼云分两次把那些相册抱出来，第二次徐辉从背后拉住她的手，她一把甩开，自顾自继续搬运。
她站在餐桌边上，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相册，翻开，也不管里面的内容，凡是看见徐辉的单人照就抽出来扔在地上，两人合照就拿出来一撕两半，照片太硬撕不开，她去厨房找来剪刀，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徐辉的影像剪掉，照样扔在地上。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目光专注，嘴唇抿着，神色端凝，看不出有多少伤心不舍的情绪，只是像一个在埋头解题的孩子，题太多太难一时解不完，没关系，夜还长，总能写完最后一题。
相册才翻到第三页，徐辉就受不了了。
他一把夺过程幼云的剪刀，攥在手里，大喊:“够了够了！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你住手行不行?！”
程幼云充耳未闻，继续扔照片，没有了剪刀，那些合照也被她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漏掉一个地扔出来。
比起徐辉有些歇斯底里，程幼云表情堪称宁静，她继续以学术研究般的严谨态度扫荡着那些照片。
徐辉扔掉剪刀，冲上去拽住她的两只手。
一看名字，她有些疑惑地接通。胡佑诚这么晚找她有事?
“喂。”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伴随着音乐，胡佑诚似乎正一边讲一边朝外走，嘈杂的背景音逐渐褪去，胡佑诚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过来。
“幼云，徐辉他喝醉了，你赶紧过来接他啊！我把地址发你！”
程幼云十分干脆地掐断电话。
连打三通，程幼云终于又接了。
胡佑诚赶在幼云开口前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总之你不来接他我就只能把他扔这自生自灭了。你就不怕他被人玷污啊？先奸后杀的那种。别说男人不吃亏，这种事，谁长得好看谁吃亏。凭徐辉的姿色，他得亏大发了。这还算好的，要是不幸被个基佬看上，染了艾滋，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
“反正我话带到了。徐辉现在醉的不省人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罪魁祸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就这样吧，我挂了，你快来。”
胡佑诚不顾那头程幼云的制止，挂断电话，然后把酒吧地址发她，最后关掉手机，一气呵成。
醉酒的徐辉眼珠子清黑，汪了层水似的。困倦迷茫地盯着路灯下一只飞舞的蛾子瞧，也不胡言乱语，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胡佑诚自言自语:“哎你说，程幼云不会真的不管你吧?那怎么办，那我还给你灌那么多酒，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徐辉突然抽了抽鼻子，瞬间就淌下两行清泪，反复呢喃着:“程幼云，程幼云……”
这情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动容。胡佑诚低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远远看见程幼云的白色奥迪，胡佑诚连忙朝她示意。
看见程幼云下车往这边走来，他怕挨揍，赶紧脚底抹油地跑了。
程幼云看见胡佑诚认怂地溜了，懒得去追，径直来到大喇喇坐在马路边沿的人，后面是一丛在暗影中愈显森郁的灌木。
程幼云在他身前站定，居高临下，只能看见他一颗黑黝黝的后脑勺。
他看见面前地上多了一双漂亮的脚，这双漂亮的脚穿着青色平底凉鞋，长得有点熟悉。
于是他仰头一看，看到了程幼云，白皙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玉质的冷光。
她看见他两道长长的泪痕，夜色中反着光，显得有些滑稽，也有些辛酸。
上次见他这么脆弱的表情，还是在大学毕业那年，鹅毛大雪的天气里，他在女生宿舍楼下跟她说结婚。
程幼云又想到那日在楼道里，两人破釜沉舟、图穷匕见的对话。
本来已经决定做陌路人了，胡佑诚这个多管闲事的……
木着一张脸，看了会徐辉那两道泪痕和被润湿的睫毛，一时也说不清现在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程幼云淡声道:“能自己走吗？”
他缓缓立起，好像故意，又好像久蹲腿麻站立不稳似的，一把扑住程幼云。
然后又哭了。
“呜呜呜程幼云，好想你。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呜呜呜！”
程幼云无语，脑袋微侧，掌住徐辉的脸，一把推开。
怕把此刻不中用的他推倒，她只用了一点点力气。
徐辉拖着哭腔委屈控诉:“你嫌弃我！”
“是的我嫌弃你。”
程幼云懒得跟一个醉鬼周旋，语气不甚温柔地问:“能自己走吧?能自己走我就不扶你了。”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天真的撒娇，瓮声瓮气地说:“不能！头晕！”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
“我要你背我，程幼云！”
程幼云想说还背你?你怎么不上天呢？又觉得多说无益，自己赶紧想办法扔掉这块烫手山芋是正经。
忍了忍转身就走，谁料背后的徐辉跟个猴似的蹿起，跳着就要往她身上压。
她惨叫一声，跟冷不防被砸了一块钢板在身上似的，又硬又沉，肩胛骨被撞得生疼。
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恨恨瞪向那个始作俑者。
徐辉毫无愧色，居然还有脸指着她说:“你就是……被我压了下……而已，又不是……没被压过，有那么……疼吗？”
酒吧门口人来人往，徐辉音量不算低，不少人窃窃把视线落到两人身上。
程幼云咬牙切齿:“如果你今晚不想露宿街头，被人先奸后杀，你就立刻、马上给我闭嘴！”
徐辉闭了嘴。
上车后，程幼云打给阎主任问徐辉家地址。阎秋声这个老狐狸，一听徐辉和程幼云在一起，立马声称不知道，建议幼云把她家沙发借他睡一晚。
程幼云挂断电话，没奈何地把徐辉载回江韵兰亭。
帮徐辉解开安全带，这厮果然醉得厉害，直直就要起身，脑袋在车顶砰一声，他抱着头一顿痛呼。
程幼云幸灾乐祸，他哀怨地看她一眼。
徐辉跌跌撞撞下车，程幼云没穿高跟鞋，头顶与徐辉的鼻尖平齐，不矮，但架不住人瘦，撑不住徐辉，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扑，程幼云眼疾手快，身形一错，把徐辉当了人肉垫子。
徐辉四肢长手长脚地瘫在地上，痛苦闷哼，含糊控诉:“你这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女人！”
程幼云心说这不是贼喊捉贼吗？黑心棉装什么无辜小白花呢？憋了一晚上的怒气终于爆发，一脚重重踢向徐辉的膝盖，然后也不管他躺在原地抱膝痛呼，径自扬长而去。
程幼云进门，深夜11点半给自己灌了杯冰水。晚上喝冰，对于她这个胃不好的人来说，无异于自讨苦吃。
她一边掰了两颗药，送进嘴里，一边脱衣服准备简单冲个澡，准备洗完之后再剪会片子就上床睡觉。
花洒兜头淋下，她抽空想了会在车库电梯口挺尸的徐辉，心想应该会有巡逻的人把他带走，当醉汉送到派出所吧?
擦着头发出来，频率高的得有些不正常的门铃声传进耳朵，看样子已经响了挺久，只不过程幼云洗澡没听见。
她烦躁地翻了翻眼睛，走过去开门，然后看见徐辉没有形状地趴在墙上，专心致志和门铃搏斗。背部和四肢一大片被蹭灰的痕迹，他一身黑衣黑裤，看着格外明显。
徐辉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你怎么……把密码改了呢？多不方便！”
不改等你入室盗窃吗？她无声腹诽，敞着门扭头就走。
却被那只醉鬼一把扯住。
醉鬼大着舌头大放厥词。
“程幼云……你别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是不是……是不是……外头有……野……野男人了?”
程幼云充耳不闻，一把甩开徐辉的手，和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平白拉低了她的水准。
她指了指铺了地毯的玄关，好脾气道:“今晚你就睡这吧，要是觉得冷，就去卫生间把暖风打开，睡卫生间，明白?”
反正他今晚休想借酒装疯，染指她家哪怕一块布料——地毯除外。
没有得到回应的徐辉非常不满，多年午夜梦回的伤心失意顷刻间扑面而来，他的表情骤然蛮横，盯仇人一样盯着程幼云的后脑勺。
程幼云也不管他为啥原地不动了，是呆了傻了残了还是突然鬼上身了，慢悠悠擦着头发朝楼梯走去。
又被徐辉从身后扯住。
他妈的，难道今晚非得给他五花大绑自己才能得到解脱?程幼云认真寻思家里有没有绳索一类的东西，嗯，胶带也要安排上，太聒噪了。
徐辉不依不饶，非得要个答案不可。
见程幼云被摇来晃去无动于衷的样子，他着急上火，脑子里突然插进一个声音，特别契合他此刻的心情。
他照葫芦画瓢地跟着重复一遍——
“快说！为什么……和我分手?1234……都……列出来，一条一条……给我……掰扯清楚，掰扯不清楚……或者……不让我满意，我就……我就……嘿嘿……大耳刮子……抽你……”
他联想到程幼云被他收拾服帖后抱着他大腿梨花带雨抽抽搭搭的小模样，迷幻地笑出声来。
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了幻想，随即“啪”一声脆响，脸颊一记火辣辣的疼痛。
“你大耳刮子抽谁呢？我大耳刮子抽你！我警告你徐辉，麻溜地现在立刻给我躺平睡着，不要妄想借酒装疯！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像刚才那样，大耳刮子抽你！把你抽成猪头三！接下来一周都别想上班见人！”
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是被眼前女人的泼辣相震住了，左手捧着脸，鼓着眼，半晌没能蹦出一个字来。
世界终于清净了，程幼云上楼把头发吹干，然后披散着头发，下楼到书房继续工作。
徐辉被收拾服帖了，不再疯言疯语，居然还在卫生间橱柜里找到了备用毛巾和牙刷，洗完脸刷完牙，骨子里的洁癖作祟，让他毫不犹豫就脱光了衣服，跳到浴缸里。
结果泡着泡着，他就睡着了。
凌晨两点半，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在一缸冷水中悠悠转醒。
一室黑暗。
脑袋在黑暗与寒冷的双重刺激下，无比清醒。
程幼云说到做到，真的没管他，早就自己跑去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睡大觉了，任由他在浴缸里自生自灭。
脑海里又蹦出几个昨晚他酒醉发疯的片段，先是自己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然后拾人牙慧，大言不惭说要抽程幼云，结果就被程幼云抽了。
他不由地摸摸脸，还有些微微的疼，昭示着这一切并非一场梦。
画面纷纷，他脸上一忽儿羞愧，一忽儿阴沉，一忽儿懊恼，一忽儿无语……一时像打翻了颜料瓶，五彩缤纷，煞是精彩。
他想，自己是应该和程幼云谈一谈，但绝不是今天，昨晚她出了那样一场洋相，指不定多让程幼云瞧不起呢。
话说回来，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醉酒是这副德性呢？他又不是没喝醉过，不都规规矩矩的。看来还是被程幼云气大了。唉，早知道昨晚就不半推半就让胡佑诚那厮把自己灌醉了……
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他起身跨出浴缸，开灯，顿时明亮盈室。
昨晚自己跳进浴缸，应该还打了一会水仗，他看着浴缸边被打湿的衣裤，无语地想。
徐辉围上浴巾，在楼下晃了一圈，没找着需要的东西，倒是在程幼云的书房里找到了两人以前的影集。
15本相册，整整齐齐摞在书架最上层。他取下几本，翻了翻。
两张青春洋溢的漂亮面孔，对着镜头肆意微笑，背景多是校园街道图书馆。还有那些比较私密的照片，他藏在暗影中精瘦□□的胸膛，欢爱过后，她浑身上下只着一块巴掌大的内裤，跪在地板上，手遮住两点，看着镜头的眼睛既天真又放荡……
想起她在楼道里说爱他，说至今留着他们恋爱时的照片。当时只是淡淡地听着，如今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种心情。
感动?有点。但恨更多。
他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爱他，还要选择分开。
如胡佑诚所说，他势必要把背后的原因顺个明明白白。否则对两人都是折磨。
只是不是今晚，下次决不能喝酒。
他这样想着，把影集归回原位，踌躇片刻，走出书房，径直朝楼上走。
卧室门被反锁，这在他意料之中，他轻轻敲了敲门。
他想，他只是需要一套干净的衣服而已，本来不该朝她要，但她不是说留着他的两套衣服吗？他知道她现在烦他，他换完衣服就走，她应该求之不得。
所以看在他马上要走的份上，她应该不会拒绝帮助的。
程幼云被一串耐心且烦人的敲门声吵醒。
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会，她知道是谁。
正因为知道是谁，所以不想动弹。
一扇门板隔着两人，跟较劲似的，一个知道她已经醒了，但故意不开门，所以不屈不挠地敲，一个知道他知道她已经醒了，但故意不开门，所以不屈不挠地敲。
5分钟后，程幼云败下阵来，掀开被子下床开门。
打量了一眼他腰间围着的浴巾，她没有好脸色，“干嘛？”
徐辉自知理亏，又兼有求于人，好声好气道:“你不是说有两套我大学时的衣服吗？昨晚衣服弄脏了，我没衣服穿了。”
程幼云说已经扔了，眼也不眨地要关门，被徐辉挡住:“我是打算换完衣服就走，你不给我，是变相想要留我吗？”
程幼云现在经不起任何徐辉说她余情未了的刺激，立刻转身回屋，从大衣柜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两套男式衣物，一套运动一套休闲，叠的整整齐齐，装在防尘袋里。
她一股脑扔进徐辉怀里，说:“换完了就走！”
徐辉知道她巴不得快点离开，但亲眼看见她对自己避如蛇蝎的动作，一股愤懑之气，仍旧止不住地在胸腔蔓延开来。
他趁着程幼云关门前讽刺道:“保存得这么好，估计经常都要洗一洗吧，看来你是真是对我爱得深沉……”
程幼云顿住关门的手，目光笔直地落到他那张泛着冷嘲的俊脸上。
她点点头，缓缓开口:“曾经是挺爱的。”
言外之意，现在不爱了。
徐辉“嗬”了一声:“你可真是口是心非，爱就是爱，还非要加个曾经，彰显自己特别拿得起放得下吗？那我问你，为什么明明那么生气，气得都改掉家门密码了，怎么还留着我的衣服和我们的照片呢？你说你是不是言行不一，死鸭子……”
程幼云沉默地听着，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盈然的目光里有强烈的憎厌与恨意。
徐辉立时闭了嘴，心一紧，有些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想张嘴道歉，又不知为什么。
程幼云推开他，快速下楼。
徐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见她脚下生风、仿佛多一秒也忍受不了地跑去书房。
他脚步一顿，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程幼云分两次把那些相册抱出来，第二次徐辉从背后拉住她的手，她一把甩开，自顾自继续搬运。
她站在餐桌边上，随手拿过最上面的一本相册，翻开，也不管里面的内容，凡是看见徐辉的单人照就抽出来扔在地上，两人合照就拿出来一撕两半，照片太硬撕不开，她去厨房找来剪刀，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徐辉的影像剪掉，照样扔在地上。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目光专注，嘴唇抿着，神色端凝，看不出有多少伤心不舍的情绪，只是像一个在埋头解题的孩子，题太多太难一时解不完，没关系，夜还长，总能写完最后一题。
相册才翻到第三页，徐辉就受不了了。
他一把夺过程幼云的剪刀，攥在手里，大喊:“够了够了！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你住手行不行?！”
程幼云充耳未闻，继续扔照片，没有了剪刀，那些合照也被她宁肯错杀一百不肯漏掉一个地扔出来。
比起徐辉有些歇斯底里，程幼云表情堪称宁静，她继续以学术研究般的严谨态度扫荡着那些照片。
徐辉扔掉剪刀，冲上去拽住她的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