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后的下午2点半，她正在教室里领着3年级朗读韦应物的七言绝句《滁州西涧》。
“独怜幽草涧边生，”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野渡无人舟自横。”
她放慢语速，标准的普通话如珠似玉地从她嘴中蹦出来，声线柔润，情感充沛。她极力用声音给孩子们描绘春日黄昏，一幅幽静唯美、细雨朦胧的画卷。
孩子们的仿佛被她的情绪感染，认真地跟读着，黝黑的眼珠子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突然，小孩们的视线被什么吸引了似的，纷纷不受控制地朝窗户的方向看。
程幼云正满怀激情地讲解着韦应物的人物生平，见状不解地望向窗外。
然后她就跟着被雷劈了似的，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接着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
那个站在破了一半的绿漆木框玻璃窗外，身旁一左一右两个银色28寸行李箱 ，架着副墨镜，正双手插兜、笑盈盈不知看了她多久的男孩，不是徐辉是谁?
2秒后，她强行按下激动欣喜，清了清嗓子，示意小朋友：“不要看外面那个大哥哥，我们要专心一点，继续上课。”
麻花辫小女孩黎圆圆问她：“程老师，那个大哥哥一直在看你……他认识你吗？”
程幼云想，反正也瞒不住，大方点头：“他是老师的男朋友。”
3、4年级的学生分坐教室左右，30来个孩子闻言齐齐发出惊叹：“哇……”
有部分早熟的小孩低头捂嘴窃笑。
程幼云平整嘴角，肃着声音，眼底却有止不住的细碎笑意。
“别开小差，继续上课，这节课后，我要你们默写这首古诗，复述作者韦应物的生平，以及你们从中获得的感想……”
孩子们一听，不敢再造次，一个个小身子立马坐得板板正正、目不斜视。
下课铃响，打发走最后一个叽叽喳喳问问题的小孩，程幼云抱着教材，朝那个坐在行李箱上，一手滑着另一只行李箱的人走过去。
小孩子们跑去操场玩了，几个早熟的就留在教室里、走廊下，等着看程老师的八卦。
坐着的徐辉比程幼云矮，她一伸手摸了摸他头发，脸上阳光灿烂：“你怎么来了?”
徐辉握住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下，说：“怕我才交往不到1个月的女朋友在这里冻死，给她送衣服来了。”
说完起身，把程幼云拉到怀里就要往她嘴边凑。急得她一下跳到旁边，已经有小孩贴在窗户上，咧嘴捂住眼睛，食指和中指离得远远的……
徐辉拉着两个行李箱，跟在程幼云后面回了她宿舍。一关门，徐辉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吻得透不过气。他的吻逐渐向脖子下方转移，手由上衣下摆伸入程幼云的后背，轻轻抚摸，然后绕到前面……
以前他再大胆也不过隔着衣服揉揉摸摸，吃吃豆腐，这次仗着程幼云沉浸在感动中，一双狼爪，大胆地登堂入室。
以下省略若干字
她不理他，顾自从他身上下来，然后捡起上衣，重新套上。
“这里不行。”她盘腿坐到单人床上，认真宣布。
徐辉不解：“什么这里不行?”这种事，有她有他有套套，不就行了吗？他没告诉他，其中一个行李箱装了10盒杜蕾斯，他本来还想再加5盒，空间不够。
程幼云瞪他一眼：“这里……条件太差了，我才不想我的第一次交代在这里，至少也要四星级酒店，柔软的鹅绒被、玫瑰花瓣澡和中西结合的早餐服务。”
虽然她从没在当地老师学生面前表露过对这里的嫌弃，但这里条件太差是不争的事实。
看看程幼云的宿舍，12平不到，墙角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一翻身就嘎吱作响的上下铺单人床，上面的铁锈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窗前放一张散发霉味的木桌，桌缘歪歪扭扭，就算下一秒要被劈了当柴烧也不会有人可惜;墙面地面斑斑驳驳，坑坑洼洼，天花板正中央垂下一只白炽灯，裸露的电线上常年积灰，入夜飞蛾蚊虫不要命地围着灯泡狂欢，程幼云下午必须提前在宿舍放一盘蚊香燃着，晚上蚊虫飞舞的状况才能稍好一点：进门处一个低矮的脸盆架，上面搁着一个补了好多疤的搪瓷盆，红红白白颜色很喜庆，越发衬出这间宿舍的阴暗破败……
女孩也许都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程幼云也不例外。她原先以为自己会把第一次保留到结婚，如今遇到徐辉是不可能了，但起码，不要是这种地方……
程幼云说得简短，徐辉却听出了坚持。他环顾四周，点点头，同意她的意见，这地方，的确太不像话。让她在这里交给自己，自己是一时爽了，过后也会遗憾抱歉的。
他平复冲动，然后坐到幼云身边，把她揽进怀中，玩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
“好，我听你的。要不要看看我都带了些什么给你?”
他依次打开2只行李箱。第一只一打开，满满都是还未拆吊牌的新衣服，程幼云一眼就看到夹层里满得溢出来的蓝色小盒子，开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仔细盯一眼就没好气地拿起一盒砸到徐辉怀里。
徐辉嬉皮笑脸地接住说：“现在用不到，以后也能用到嘛。”
他献宝一样地拿出两身崭新的衣服，那是一套款式简洁又不失时尚的情侣装。上半身都是黑色T恤，胸前有相同的精致刺绣；女装下半身是一条深灰色百褶裙，而男装下半身则是深灰色短裤。一样的质地考究，剪裁精良。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
程幼云翻来覆去欣赏自己那身衣服，又看了看行李箱里几件毛衣和衬绒外套，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徐辉，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徐辉理所当然地回答：“呆到你回去为止啊。”他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也就是说我不用再顶着山风和你电话了?”
徐辉笑眯眯点头。
“那……这些衣服就穿不到了呀?”
徐辉笑容一滞，啊，好像是这样……
程幼云忍俊不禁，指着徐辉笑：“你好傻呀，你这只傻狗……”
他一个饿狼扑食，把程幼云压倒在床上，挠她痒痒：“我这是为了谁?你个没良心的……”
程幼云左扭右扭躲不开，连连软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挠了……”
“喊哥哥我错了！”
“哥哥我错了……”
程幼云娇声重复，眼睛一片水泽，双颊透着粉，看得徐辉一阵心动，双臂撑在她身侧含住她的唇。
许久，程幼云喘着气推开他说：“……那第二个行李箱是什么?总不能还是衣服吧?你带这么多衣服，怎么拿的回去?”
“我有那么笨吗？第二箱是吃的，我怕你在这里吃不好，给你带的零食。”
他打开第二只行李箱，里面满满一箱吃的，饼干、海苔、话梅、牛奶、小糕点、水果、肉干……简直像一个小型移动零食库。
她勾住他脖子亲他两口，笑道：“谢谢弟弟，辛苦弟弟，我可以把这些零食分给大家吗？”
徐辉受用点头。
不出半天，定留村小学全体师生都知道了，那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程老师，她男朋友一刻也离不开她，千里迢迢追到了他们这里，还不辞辛劳给程老师带了两大箱衣服和零食……
一时间，小孩们嚼着牛肉干，夸买肉干的程老师男朋友长得真帅，老教师不由追忆起青葱岁月，支教大学生们则集体失语，羡慕嫉妒恨……
王斐更是心中一片酸涩，看看人家男朋友，又帅又体贴，眼里心里只有程幼云一个人，那眼神常常撵着程幼云跑。听说读的医科大学8年制的临床医学，前途光明。看样子家境还很好，虽然看不出名牌，但穿的用的还有那股从容淡定的气质，就不是普通人……
她想起头晚对程幼云说过的话，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人家这男朋友，和自家那个有可比性吗？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程幼云男朋友这种高度，让她连嫉妒的余地都没有。
徐辉陪程幼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山村小学住了下来。
一开始他很不习惯，宁愿长途跋涉、找个背阴的山坡就地挖坑也不愿上学校的旱厕，食堂饭菜只刨两下就跑回宿舍啃薯片，晚上洗澡盯着头顶那盏闪烁的灯泡，既嫌弃围着它上下飞舞的扑棱蛾子，又生怕它突然熄灭然后从中空的墙壁上方爬进某些未知生命体……
程幼云不上课时，他与她形影不离；程幼云上课去了，他便窝在宿舍里，守着蚊香，怀着大仇得报的快意眼睁睁看着一只枯瘦的黄蚊子飞过青烟上方，然后翻着白眼晃晃悠悠跌落半空，徐辉眼疾手快一脚踩上去，碾了碾，吐出一口浊气；或者躺在床上，像个盼望丈夫早点下班归家的小娇妻，一听到动静，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拎起热水壶给程幼云兑洗脸水，据说与人体温相近的水温最不伤皮肤，他早已掌握了兑水诀窍，轻车熟路做完，撅嘴求亲；又或者抱着小孩玩的破篮球，在那坑坑洼洼的破操场寂寞地打着一个人的篮球，运球，投篮，命中，捡球，运球，投篮，命中，捡球……如此循环。
真的好无聊，要不是程幼云在这里，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程幼云心疼，亲亲他的唇：“要不你先回去?反正我有衣服穿，不怕冻，你回去，我天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不好。”他侧躺着，亲了亲程幼云香香的头发。幼云窝在他怀中，狭窄的单人床让两人亲密无间地拥抱彼此，零距离感受彼此轻缓的呼吸与熨帖的温度。
短期内离开无望，他开始自己找乐子。
首当其冲是那些小屁孩。他一开始不愿意和那些脸上脏兮兮挂着鼻涕的小孩走得太近，当他们一下课往操场上冲并且蠢蠢欲动想要靠近他时，他赶忙扔下篮球跑回宿舍去了。
但是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些小孩还挺好玩的。且不说他们总爱投其所好讲刚才上课程老师如何如何，光说他们因为成长背景和生活经历的不同，而产生的异常脑回路，就经常让徐辉感到新奇不已。
比如，他说你们这里蚊子真多，这么多年夏天怎么过的?他们就一脸鄙视，说这才几月份，下个月更多。别的时候不怕，就是上厕所的时候必须提前半小时点盘蚊香，否则得用卫生纸堵住鼻孔，防止把蚊子吸进去，上着上着屁股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手掌一拍，拿上来血呼呼一手，跟拍恐怖片似的；
比如，他问你们这里怎么买东西啊?他们说赶集。他们最爱赶集了，连最沉稳忧郁的小孩提起赶集都不禁双眼放光。他们说集市是他们去过最好玩的地方，到处是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爷爷奶奶心情好时会给他们买豆沙烧馍。说到这里，他们仿佛都要流口水了，问他，徐辉哥哥，你吃过豆沙烧馍吗？可好吃了，又白又甜又香又软……简直就是除了你买的零食，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比如，有个小女孩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去镇上开家理发店，因为镇上那家理发店旁边有家面馆，理发店老板很有钱，每天中午都能吃一碗香喷喷的牛肉拉面。
比如，有个头发剃的光光的2年级男孩，蹲在地上跟个小弥勒似的，又黄又胖，小肥脸上一派天真稚气，眼神却流露一丝不符合年纪的困惑忧伤。他问：“徐辉哥哥，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和我爸爸妈妈一样，等我长大后才会回来？你现在长得很大，那他们回来没?”
徐辉原本还笑吟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被这些毫无见识的童言童语逗的发笑。可他越听到后面，却越是品出了心酸。
他坐在台阶上，也不管昂贵的裤子被蹭上了灰尘，抽出纸巾帮小弥勒擦去鼻涕，肯定地说：“他们回来了，不过是在我考上好大学之后。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明白吗？”
读书，也许是这些乡村留守儿童未来唯一的出路。如果他们过得不好，将来十有八九会怨恨自己的父母，但如果他们靠读书改变了命运，他们起码能有那个资本和胸怀与父母和解。
生活不幸者会陷入怨天尤人的死循环，生活越发不幸；只有对生活感到满意的人才有原谅和看开的勇气，风景愈发豁然开朗。
他衷心祝愿这些小孩眼中的光芒将来不会被现实社会的残酷吞噬，也祝愿他们最终能拥有与命运握手言和的气度。
徐辉人气渐渐超越程幼云老师，成了定留村小学一呼百应的孩子王。
他不是支教老师，却胜似老师。他坐在台阶上，给孩子们讲述古往今来读书改变命运的故事，讲城市里地高楼大厦高耸入云，站在楼顶可以摸到软软的白云和小鸟的翅膀，讲他学的临床医学，讲人体构造，讲这个世界和人体一样，可以看成由各类细胞构成的组织，再由组织构成器官、系统，它们科学分工、紧密配合，共同维持正常运转，这个世界也和人体一样，有一些固定不变的运转法则……
小孩们上上下下将徐辉围成一片，像围着鸭妈妈的小鸭仔子，各个听得入了迷，石板缝隙里黄色的小野花静静地开放。
徐辉的话他们听得似懂非懂，但没关系，那些神秘的、莫名吸引人的名词，已然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求知欲的种子，他们豁然开朗，突然明白了读书的意义……
程幼云站在徐辉背后安静地看着他。
他一开始这么嫌弃这里，现在却表现得这样好。
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孩子了。这个19岁的大男孩，无忧无虑在爱的包围中长大，眼底时常有赤子之心的纯真与善良。也只有这样的徐辉，才能如此轻而易举俘获这些眼神常怀胆怯与戒备的小孩。
作为他的女朋友，她真是感到与有荣焉。
有个小孩机灵地喊：“程老师！”
徐辉回头看她，朝她伸手。
她迈下台阶，一把把他拉起来。他刚才还十分耐心，现在又开始挥手赶这些小屁孩：“去去，一边玩去，别打扰我和你们程老师二人世界！”
一个小孩做鬼脸：“徐辉哥哥，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和程老师玩亲嘴，我们都看到过，有什么了不起……”
其他小孩哇啦哇啦一顿怪叫。
徐辉恐吓他：“小孩子非礼勿视懂不懂?小心看了长针眼，你奶奶把给你买豆沙烧馍的钱用来治眼睛！”
那些还在起哄的小孩吃了一吓，慌忙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作鸟兽散。
徐辉心满意足，搂过程幼云要亲她，程幼云挡住他的嘴，嗔怪道：“都怪你！都被他们看见了！”
他拉下她的手，不由分说贴上去，含糊道：“切，他们长大后不和人亲嘴吗？我这叫提前给他们演示两□□往常识……”
“独怜幽草涧边生，”
“独怜幽草涧边生，”
“上有黄鹂深树鸣。”
“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
“春潮带雨晚来急，”
“野渡无人舟自横。”
“野渡无人舟自横。”
她放慢语速，标准的普通话如珠似玉地从她嘴中蹦出来，声线柔润，情感充沛。她极力用声音给孩子们描绘春日黄昏，一幅幽静唯美、细雨朦胧的画卷。
孩子们的仿佛被她的情绪感染，认真地跟读着，黝黑的眼珠子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突然，小孩们的视线被什么吸引了似的，纷纷不受控制地朝窗户的方向看。
程幼云正满怀激情地讲解着韦应物的人物生平，见状不解地望向窗外。
然后她就跟着被雷劈了似的，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接着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
那个站在破了一半的绿漆木框玻璃窗外，身旁一左一右两个银色28寸行李箱 ，架着副墨镜，正双手插兜、笑盈盈不知看了她多久的男孩，不是徐辉是谁?
2秒后，她强行按下激动欣喜，清了清嗓子，示意小朋友：“不要看外面那个大哥哥，我们要专心一点，继续上课。”
麻花辫小女孩黎圆圆问她：“程老师，那个大哥哥一直在看你……他认识你吗？”
程幼云想，反正也瞒不住，大方点头：“他是老师的男朋友。”
3、4年级的学生分坐教室左右，30来个孩子闻言齐齐发出惊叹：“哇……”
有部分早熟的小孩低头捂嘴窃笑。
程幼云平整嘴角，肃着声音，眼底却有止不住的细碎笑意。
“别开小差，继续上课，这节课后，我要你们默写这首古诗，复述作者韦应物的生平，以及你们从中获得的感想……”
孩子们一听，不敢再造次，一个个小身子立马坐得板板正正、目不斜视。
下课铃响，打发走最后一个叽叽喳喳问问题的小孩，程幼云抱着教材，朝那个坐在行李箱上，一手滑着另一只行李箱的人走过去。
小孩子们跑去操场玩了，几个早熟的就留在教室里、走廊下，等着看程老师的八卦。
坐着的徐辉比程幼云矮，她一伸手摸了摸他头发，脸上阳光灿烂：“你怎么来了?”
徐辉握住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下，说：“怕我才交往不到1个月的女朋友在这里冻死，给她送衣服来了。”
说完起身，把程幼云拉到怀里就要往她嘴边凑。急得她一下跳到旁边，已经有小孩贴在窗户上，咧嘴捂住眼睛，食指和中指离得远远的……
徐辉拉着两个行李箱，跟在程幼云后面回了她宿舍。一关门，徐辉一把将她按在门板上吻得透不过气。他的吻逐渐向脖子下方转移，手由上衣下摆伸入程幼云的后背，轻轻抚摸，然后绕到前面……
以前他再大胆也不过隔着衣服揉揉摸摸，吃吃豆腐，这次仗着程幼云沉浸在感动中，一双狼爪，大胆地登堂入室。
以下省略若干字
她不理他，顾自从他身上下来，然后捡起上衣，重新套上。
“这里不行。”她盘腿坐到单人床上，认真宣布。
徐辉不解：“什么这里不行?”这种事，有她有他有套套，不就行了吗？他没告诉他，其中一个行李箱装了10盒杜蕾斯，他本来还想再加5盒，空间不够。
程幼云瞪他一眼：“这里……条件太差了，我才不想我的第一次交代在这里，至少也要四星级酒店，柔软的鹅绒被、玫瑰花瓣澡和中西结合的早餐服务。”
虽然她从没在当地老师学生面前表露过对这里的嫌弃，但这里条件太差是不争的事实。
看看程幼云的宿舍，12平不到，墙角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架一翻身就嘎吱作响的上下铺单人床，上面的铁锈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窗前放一张散发霉味的木桌，桌缘歪歪扭扭，就算下一秒要被劈了当柴烧也不会有人可惜;墙面地面斑斑驳驳，坑坑洼洼，天花板正中央垂下一只白炽灯，裸露的电线上常年积灰，入夜飞蛾蚊虫不要命地围着灯泡狂欢，程幼云下午必须提前在宿舍放一盘蚊香燃着，晚上蚊虫飞舞的状况才能稍好一点：进门处一个低矮的脸盆架，上面搁着一个补了好多疤的搪瓷盆，红红白白颜色很喜庆，越发衬出这间宿舍的阴暗破败……
女孩也许都幻想过自己的第一次，程幼云也不例外。她原先以为自己会把第一次保留到结婚，如今遇到徐辉是不可能了，但起码，不要是这种地方……
程幼云说得简短，徐辉却听出了坚持。他环顾四周，点点头，同意她的意见，这地方，的确太不像话。让她在这里交给自己，自己是一时爽了，过后也会遗憾抱歉的。
他平复冲动，然后坐到幼云身边，把她揽进怀中，玩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
“好，我听你的。要不要看看我都带了些什么给你?”
他依次打开2只行李箱。第一只一打开，满满都是还未拆吊牌的新衣服，程幼云一眼就看到夹层里满得溢出来的蓝色小盒子，开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仔细盯一眼就没好气地拿起一盒砸到徐辉怀里。
徐辉嬉皮笑脸地接住说：“现在用不到，以后也能用到嘛。”
他献宝一样地拿出两身崭新的衣服，那是一套款式简洁又不失时尚的情侣装。上半身都是黑色T恤，胸前有相同的精致刺绣；女装下半身是一条深灰色百褶裙，而男装下半身则是深灰色短裤。一样的质地考究，剪裁精良。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
程幼云翻来覆去欣赏自己那身衣服，又看了看行李箱里几件毛衣和衬绒外套，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徐辉，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徐辉理所当然地回答：“呆到你回去为止啊。”他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
“也就是说我不用再顶着山风和你电话了?”
徐辉笑眯眯点头。
“那……这些衣服就穿不到了呀?”
徐辉笑容一滞，啊，好像是这样……
程幼云忍俊不禁，指着徐辉笑：“你好傻呀，你这只傻狗……”
他一个饿狼扑食，把程幼云压倒在床上，挠她痒痒：“我这是为了谁?你个没良心的……”
程幼云左扭右扭躲不开，连连软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挠了……”
“喊哥哥我错了！”
“哥哥我错了……”
程幼云娇声重复，眼睛一片水泽，双颊透着粉，看得徐辉一阵心动，双臂撑在她身侧含住她的唇。
许久，程幼云喘着气推开他说：“……那第二个行李箱是什么?总不能还是衣服吧?你带这么多衣服，怎么拿的回去?”
“我有那么笨吗？第二箱是吃的，我怕你在这里吃不好，给你带的零食。”
他打开第二只行李箱，里面满满一箱吃的，饼干、海苔、话梅、牛奶、小糕点、水果、肉干……简直像一个小型移动零食库。
她勾住他脖子亲他两口，笑道：“谢谢弟弟，辛苦弟弟，我可以把这些零食分给大家吗？”
徐辉受用点头。
不出半天，定留村小学全体师生都知道了，那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程老师，她男朋友一刻也离不开她，千里迢迢追到了他们这里，还不辞辛劳给程老师带了两大箱衣服和零食……
一时间，小孩们嚼着牛肉干，夸买肉干的程老师男朋友长得真帅，老教师不由追忆起青葱岁月，支教大学生们则集体失语，羡慕嫉妒恨……
王斐更是心中一片酸涩，看看人家男朋友，又帅又体贴，眼里心里只有程幼云一个人，那眼神常常撵着程幼云跑。听说读的医科大学8年制的临床医学，前途光明。看样子家境还很好，虽然看不出名牌，但穿的用的还有那股从容淡定的气质，就不是普通人……
她想起头晚对程幼云说过的话，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人家这男朋友，和自家那个有可比性吗？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程幼云男朋友这种高度，让她连嫉妒的余地都没有。
徐辉陪程幼云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山村小学住了下来。
一开始他很不习惯，宁愿长途跋涉、找个背阴的山坡就地挖坑也不愿上学校的旱厕，食堂饭菜只刨两下就跑回宿舍啃薯片，晚上洗澡盯着头顶那盏闪烁的灯泡，既嫌弃围着它上下飞舞的扑棱蛾子，又生怕它突然熄灭然后从中空的墙壁上方爬进某些未知生命体……
程幼云不上课时，他与她形影不离；程幼云上课去了，他便窝在宿舍里，守着蚊香，怀着大仇得报的快意眼睁睁看着一只枯瘦的黄蚊子飞过青烟上方，然后翻着白眼晃晃悠悠跌落半空，徐辉眼疾手快一脚踩上去，碾了碾，吐出一口浊气；或者躺在床上，像个盼望丈夫早点下班归家的小娇妻，一听到动静，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拎起热水壶给程幼云兑洗脸水，据说与人体温相近的水温最不伤皮肤，他早已掌握了兑水诀窍，轻车熟路做完，撅嘴求亲；又或者抱着小孩玩的破篮球，在那坑坑洼洼的破操场寂寞地打着一个人的篮球，运球，投篮，命中，捡球，运球，投篮，命中，捡球……如此循环。
真的好无聊，要不是程幼云在这里，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程幼云心疼，亲亲他的唇：“要不你先回去?反正我有衣服穿，不怕冻，你回去，我天天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不好。”他侧躺着，亲了亲程幼云香香的头发。幼云窝在他怀中，狭窄的单人床让两人亲密无间地拥抱彼此，零距离感受彼此轻缓的呼吸与熨帖的温度。
短期内离开无望，他开始自己找乐子。
首当其冲是那些小屁孩。他一开始不愿意和那些脸上脏兮兮挂着鼻涕的小孩走得太近，当他们一下课往操场上冲并且蠢蠢欲动想要靠近他时，他赶忙扔下篮球跑回宿舍去了。
但是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些小孩还挺好玩的。且不说他们总爱投其所好讲刚才上课程老师如何如何，光说他们因为成长背景和生活经历的不同，而产生的异常脑回路，就经常让徐辉感到新奇不已。
比如，他说你们这里蚊子真多，这么多年夏天怎么过的?他们就一脸鄙视，说这才几月份，下个月更多。别的时候不怕，就是上厕所的时候必须提前半小时点盘蚊香，否则得用卫生纸堵住鼻孔，防止把蚊子吸进去，上着上着屁股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手掌一拍，拿上来血呼呼一手，跟拍恐怖片似的；
比如，他问你们这里怎么买东西啊?他们说赶集。他们最爱赶集了，连最沉稳忧郁的小孩提起赶集都不禁双眼放光。他们说集市是他们去过最好玩的地方，到处是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爷爷奶奶心情好时会给他们买豆沙烧馍。说到这里，他们仿佛都要流口水了，问他，徐辉哥哥，你吃过豆沙烧馍吗？可好吃了，又白又甜又香又软……简直就是除了你买的零食，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比如，有个小女孩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去镇上开家理发店，因为镇上那家理发店旁边有家面馆，理发店老板很有钱，每天中午都能吃一碗香喷喷的牛肉拉面。
比如，有个头发剃的光光的2年级男孩，蹲在地上跟个小弥勒似的，又黄又胖，小肥脸上一派天真稚气，眼神却流露一丝不符合年纪的困惑忧伤。他问：“徐辉哥哥，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和我爸爸妈妈一样，等我长大后才会回来？你现在长得很大，那他们回来没?”
徐辉原本还笑吟吟、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被这些毫无见识的童言童语逗的发笑。可他越听到后面，却越是品出了心酸。
他坐在台阶上，也不管昂贵的裤子被蹭上了灰尘，抽出纸巾帮小弥勒擦去鼻涕，肯定地说：“他们回来了，不过是在我考上好大学之后。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一所好大学，明白吗？”
读书，也许是这些乡村留守儿童未来唯一的出路。如果他们过得不好，将来十有八九会怨恨自己的父母，但如果他们靠读书改变了命运，他们起码能有那个资本和胸怀与父母和解。
生活不幸者会陷入怨天尤人的死循环，生活越发不幸；只有对生活感到满意的人才有原谅和看开的勇气，风景愈发豁然开朗。
他衷心祝愿这些小孩眼中的光芒将来不会被现实社会的残酷吞噬，也祝愿他们最终能拥有与命运握手言和的气度。
徐辉人气渐渐超越程幼云老师，成了定留村小学一呼百应的孩子王。
他不是支教老师，却胜似老师。他坐在台阶上，给孩子们讲述古往今来读书改变命运的故事，讲城市里地高楼大厦高耸入云，站在楼顶可以摸到软软的白云和小鸟的翅膀，讲他学的临床医学，讲人体构造，讲这个世界和人体一样，可以看成由各类细胞构成的组织，再由组织构成器官、系统，它们科学分工、紧密配合，共同维持正常运转，这个世界也和人体一样，有一些固定不变的运转法则……
小孩们上上下下将徐辉围成一片，像围着鸭妈妈的小鸭仔子，各个听得入了迷，石板缝隙里黄色的小野花静静地开放。
徐辉的话他们听得似懂非懂，但没关系，那些神秘的、莫名吸引人的名词，已然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求知欲的种子，他们豁然开朗，突然明白了读书的意义……
程幼云站在徐辉背后安静地看着他。
他一开始这么嫌弃这里，现在却表现得这样好。
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孩子了。这个19岁的大男孩，无忧无虑在爱的包围中长大，眼底时常有赤子之心的纯真与善良。也只有这样的徐辉，才能如此轻而易举俘获这些眼神常怀胆怯与戒备的小孩。
作为他的女朋友，她真是感到与有荣焉。
有个小孩机灵地喊：“程老师！”
徐辉回头看她，朝她伸手。
她迈下台阶，一把把他拉起来。他刚才还十分耐心，现在又开始挥手赶这些小屁孩：“去去，一边玩去，别打扰我和你们程老师二人世界！”
一个小孩做鬼脸：“徐辉哥哥，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和程老师玩亲嘴，我们都看到过，有什么了不起……”
其他小孩哇啦哇啦一顿怪叫。
徐辉恐吓他：“小孩子非礼勿视懂不懂?小心看了长针眼，你奶奶把给你买豆沙烧馍的钱用来治眼睛！”
那些还在起哄的小孩吃了一吓，慌忙把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作鸟兽散。
徐辉心满意足，搂过程幼云要亲她，程幼云挡住他的嘴，嗔怪道：“都怪你！都被他们看见了！”
他拉下她的手，不由分说贴上去，含糊道：“切，他们长大后不和人亲嘴吗？我这叫提前给他们演示两□□往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