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坐落于皇城西北方向,熠王府在东南,两府邸呈斜对角方向,是以,当熠王府的马车赶到太尉府时,已近酉时,摇摇晃晃的琉璃马灯映出点点星光,碎落在马车的车辙下,只听马长长的嘶鸣,侧边便传来阿平的声音。

    “王爷,太尉府到了。”

    一双素白的手撩开车帘,露出一张白皙的脸,两颊泛着红晕,眼神却极清明,她回头去看,声音是少有的温柔,“王爷,我扶你下车。”

    一声浅浅淡淡的“嗯”,落在若雪心里,也荡起不小的涟漪,黑云压天,雾气蔼蔼,琉璃马灯映照出流光溢彩,顺着男子脸部弧度,倾泄而下。

    前来接熠王的连青禹霎时慌了心神,熠王的俊美,普天之下无与伦比!

    直到看见马车一角露出的厚厚毯子,内心也不由得惋惜,惋惜熠王却是一个病怏怏的身体。

    人已经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大理寺卿连青禹,见过熠王殿下,见过王妃娘娘。”

    这就是今日喜宴的主角之一了,一席蓝色祥云暗纹正装,体态修长,面相周正,但隐隐透着成家之人的沉稳,这连青禹乃是太尉家的嫡长子,虽只比兄长长一岁,如今已成婚三载,今日便是他喜得一子的满月宴,皇亲国戚皆具一堂,可谓声势浩大。

    然而在若雪暗暗打量连青禹时,也不小心迎上了后者递来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

    熠王则微微颔首,面上却带着歉疚笑意,“本王来迟了,不知是否耽误了喜宴?”

    连青禹已经做出了请的姿势,“王爷能来,臣受宠若惊,喜宴就设在酉时,王爷来的正巧,外面更深露重,王爷、王妃娘娘且随臣前往宴厅。”

    连青禹走前带路,熠王走在中间,若雪则错开熠王一些,微微跟在后面,眼神偷偷打量着这间府邸,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越过光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远远便看见一座木桥,两处湖水仿佛断面绸缎被拦腰斩断,在没有月色的夜晚,水天与暗夜融为一色。

    正看得出神,一双指骨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指尖接触的刹那,一股微凉席卷全身,天地间仿佛静止,若雪的心也跟着停顿了瞬刻,耳朵不争气的红了。

    “跟紧一些,舅舅的府邸大,小心迷路。”

    晋熠说这话时带着几分笑意,面若桃花,破冰盛开,厚厚的斗篷下一席月白衣袍纤尘不染,月白色的毛领称的他肤色白皙,灿若星辰。

    连青禹望着这对恩爱的新婚夫妻,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笑意,“府邸构造复杂,王妃娘娘可要跟紧王爷了。”

    面对着连青禹的打趣,若雪低头一笑,脑子里却是今日他打量她的目光,那里蕴含的情绪不得而知,似乎有探究,有较量。

    “阿姐,你终于来了!”

    远远的传来少年独有的清澈嗓音,众人抬眼间,正看见一青衣少年,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舞动,站在木桥上挥着手,迈着步子似脱笼的鸟飞奔而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一灰衣男子,个头比少年高一些,双手负于身后,步履稳健。

    待人走近跟前,才看清是夏祈年和傅明程两人,两人都恭恭敬敬向晋熠行礼,若雪则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不点灯?”

    连青禹已经轻声吩咐小厮靠近两人掌了灯。

    夏祈年闻言不怀好意的看向傅明程,唇角勾起,“这就要问问傅少卿了。”

    傅明程神色隐在暗处,并未答夏祈年的话,而是走近晋熠,有些关切的问道,“这外面很冷,王爷不如先进宴厅?”

    晋熠掌管吏部和大理寺,连青禹和傅明程则都是他的下属,今日晋熠罚跪的事,满朝皆知,熠王身体不太好,晋帝却偏把掌管刑狱的苦差事交给他,为天子办事,就连地位尊贵的熠王,都免不了罚跪。

    龙霆雨露,皆是天恩。

    “无碍,王妃已经把府里最厚的斗篷给本王穿上了,就算腊月寒暑,本王都不会觉得冷了。”

    言必他收紧握着若雪的手,指腹似是有意无意的摩锺着她的指尖,像一朵羽毛轻轻略过心尖。

    若雪庆幸此时天色已晚,否则一定会被夏祈年发现她红透的脸颊,面上则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二叔可到了?”

    “到了到了,大伯和我父亲正陪着太尉大人在厅上坐着呢。”言必目光一转,落在晋熠身上,他亦看见了两人交缠的双手,热切的涌向晋熠身边,“姐夫,我们快进去吧,等会太尉夫人说要将小孙子抱给大家看呢。”

    晋熠点点头,几人便有说有笑的向大厅走去。

    厅内一片喜庆,侍女侍从鱼贯而入,俱都捧着时令瓜果糕点,偌大的宴厅里,歌伶声音婉转,香炉袅袅,一片温暖。

    太尉连明旭,大将军夏真知,镇远将军夏风远,以及御史大夫已经站在门外等候,几人聊表寒暄之后,太尉便满面春色的迎着几人向里殿走去,一进室内,扑鼻的熏香和暖流席卷全身。

    若雪正深吸一口气时,抬眼看见正座上一玄衣男子,眼神正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呼吸猛的一窒,竟愣在原地。

    那人是当今晋帝,晋瑄,他一席墨黑衣袍,袖口滚着金边,金虎腾云的图案栩栩如生,如玉的长发被金冠束起,眼尾微挑,微眯着眼睛,略带戏谑的看着她。

    前几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连带着肩上未愈合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

    夏祈年几人看见晋瑄也是一愣,但很快回过神来,恭恭敬敬行礼,忍不住小声道“陛下怎么也来了?”

    傅明程眉心微蹙,似乎也始料未及。

    众人只知道太后娘娘驾临太尉府,因这太尉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兄长,感情甚笃,从晋帝登基,便一直有意扶持娘家。

    母子俩竟不想已经做到这种地步?

    看着还跪在一旁的夏真知、夏风远兄弟二人,鬓间的白发不免徒增悲凉,昔日身征百战的将军,也已老矣,随着先帝的离世,恩宠也如垂暮之年的老翁,渐渐消减。

    “陛下,太尉家的小孙子脑袋圆圆的,长得好可爱。”

    循着声音众人抬眼望去,正看见一粉色宫装的妙龄女子,在宫人的拥簇下,从侧殿而进,鬓边的步摇也随着她欢快的步子跳动起来。

    晋瑄有些宠溺的看着她笑,“母后呢?”

    凌嫔勾起唇角,甜腻的笑着,“母后抱着小娃娃不舍得松手,陛下也随臣妾去看吧。”

    言毕彷佛才发现大厅里跪了好几个人,她一眼便看见人群中着淡绿色衣裙的若雪,眉目凌厉了片刻,便立刻恢复那副乖巧的模样,撒娇般摇着晋瑄的胳膊道,“陛下,你想去看小娃娃吗?”

    夏祈年不满的瘪瘪嘴,但余光中发现众人都依旧跪的笔直,对此情景,充耳不闻,倒是扫到若雪时,发现她亦是一脸嫌弃,两人余光交接的瞬间,竟都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晋瑄很快便注意到那淡绿色身影唇角擒着的笑,话锋一转,“凌嫔,你阿姐也来了呢。”

    突然被点名的若雪收住表情,带着一丝疑惑抬头去看,待看清两人嘲弄、戏谑的眼神后,终是不顾一旁父亲的阻拦,开口说道,“陛下,臣女也想去看看小娃娃。”

    这清亮的嗓音回荡在大厅,竟格外的让人觉得好听,因为下一刻,晋瑄才好像想起来一样,忙唤着众卿平身。

    若雪起来后,第一时间便去扶晋熠,她若不是担心自己夫君的身体,这种情况,她是打死都不会引起晋瑄的注意的。

    夏真知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若雪,夏风远看着欲言又止的兄长,安抚般说道,“孩子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夏真知暗暗点点头,俩人便分别落了座,在坐下之前,夏真知忽然问道,“清江夫妇来了吗?”

    夏风远摇摇头,“我倒是没见他们俩。”旋即转头对夏祈年吩咐道,“去门口看看,你舅舅他们到了没?”

    夏祈年刚要坐下吃些瓜果,有些不满道,“父亲,这外面很冷的。”

    夏风远咬咬牙根,“快滚去看。”

    见父亲似乎要发怒,夏祈年不敢在停留,几乎立刻弹跳起身,还顺势拉走了大理寺少卿傅大人。

    这边晋瑄对着凌嫔耳语了几句,她便有些不情愿的走到若雪面前,先是对熠王行礼,面前的雪袍男子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温润如玉,凌嫔瞬间红了红耳根。

    “阿姐,你随我去后府看太尉大人家的小孙子去吧,太后娘娘和女眷们都在。”

    若雪眼神先递向了晋熠,晋熠则温和一笑,安抚般在桌下握握她的手,“去吧。”

    “那我去了,王爷你要小心一些饮食,不可食辛辣生冷之物,亦不可饮酒。。。。。。”

    凌嫔不耐烦的打断她,但面上依旧笑靥如花,“阿姐,就去一小会,更何况今日乃是太尉舅舅的喜事,喝酒也是助兴嘛。”

    “我和王爷过来,自然就是为了给太尉大人贺喜,你看,父亲和二叔也来了。”若雪说着眼神示意一下对面的夏真知、夏风远二人,继续说道“想必他们能陪陛下和太尉大人喝个尽兴的。”

    最后一句是对着太尉连明旭说的,他立刻会意,笑着点点头,“王爷身体不好,自然不能让王爷多喝酒,你们能来,臣蓬荜生辉,喜不胜收。”

    凌嫔有些怨毒的眼神,几乎毫不掩饰的向若雪投射而来,一旁的晋熠,也看的清清楚楚,他下意识蹙了蹙眉,心底涌出不悦来。

    若雪此时已经起身,对着凌嫔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我也迫不及待想看看太尉大人的小金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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