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得不稳,老感觉胸口憋闷,早早起床唤起妙妙,穿衣梳洗,温好牛奶喂她饮下。

    一切妥当,韩远光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面色有些晦暗,见到我理也不理,抚了抚女儿头发,抱起来径直走出门去。

    我简直气得目瞪口呆。

    什么道理,怎么倒像是我给他受了十足的委屈。

    他怎么总是要这样,平日里温文有礼,对待身边每一个人都肯亲切包容,多难缠的患者他都能春风化雨,即便平时什么事与我口角,也肯退一步谦让我三分,但是怎么每次我与他牢骚他母亲在背后如何编排我,他便一副漠然厌烦的样子。

    我以为好歹他会安慰我,起码也劝慰我一句:母亲年龄大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了。

    结果,结果,怎么我倒像是犯了多大错误,做了多么不能让他容忍的事情。

    我将手袋摔在一旁,气鼓鼓坐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想起来今天周一有早会要开,不好再跟老张请假。

    下了楼,车子竟然还等在门口。

    妙妙见了我,睁着弯弯笑眼趴在窗口招手唤我,我撇了一眼韩远光,他木着脸坐在驾驶位,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气得我只想掉头就走,但我不愿意女儿看到我们这样,稚童无辜,我只好坐进去。

    我不想我女儿失望伤心。

    一路无言,韩远光送了妙妙又送我。

    把我送达单位门口,临下车时他向我转过来,似乎有话要对我讲。

    我故意板起脸,抢在他开口的前头下了车,‘砰’一声摔上车门。

    一周未来单位,刚一进办公室便有人走上来与我讲大新闻。

    “小初,恭喜你,听说韩医生高升啦。”

    佯装的喜意与做作的亲热,粗哑的嗓音尖酸的卖弄。

    两只手攀住我胳膊。

    我真是不记得什么时候她与我的关系这般亲密了,不是不久前她还在跟我说韩远光怎样人中龙凤,言下之意是我怎样配不上他。

    记得我那时肚子里怀孕妙妙两个月时,反应大吐得不行,老张许我早走半小时,是她,拦在我面前质问,若是放了我走,大家一起下班。也是她在我差两个月临盆时撺弄大家一起孤立我,整摞的资料甩给我,我从早坐到晚,腰痛的折断一样,天天下班了累得躺在床上哭,她却早来晚走,中午午睡到两点三刻踱到单位来用手机看股票。

    “小初,你真是福气好,命也强我们许多,人又识得准,怨不得当初你扒牢韩医生。”

    一边在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意味深长。

    是,我高瞻远瞩,我深谋远虑,十年前我便一准算到韩远光必有今日。

    他妈的。

    我暗中翻了个白眼。

    扒牢他?分明是他当初追求我,搞得倒向我为了占有他无所不用其极。

    乔燃看得才准,这个薄识浅见粗鄙无聊的无知妇孺。

    我厌她讲话粗鄙,将手抽回来,扯扯嘴角,还她一个笑得皮肉不动。

    “哪里算高升,不过略略抬一个等级,讲到底还是苦干卖力气。”

    “如今连人都要搭在里面了。”

    我抽空要到洗手间将手好好洗一洗,顺便仔细消个毒,傻病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传染。

    托她的福,陆续有人与我道贺,我忙一一补上微笑,尽量不让人察觉面上带得意之色。

    “喔呦--”

    她惊叫一句,左右看看,确定引起了所有人注意,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还有一丝吃惊我居然如此不知好歹的神气,估计我现在在她眼里是十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故意大声大气道,

    “小初呦,那你还想怎么样,韩医生三十几岁就做了主任,他可算我们院区里最年轻的主任了,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以后还不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鄙夷的眼神虽克制,仍掩饰不住的上下打量了我,我知她是想说,人家好歹也是高升,而我,依旧仍然厮混于此。

    她又凑过来,伸出三根粗短肥胖的手指。

    指尖光秃秃的有些开裂。

    “再说抬一个等级年底也是翻了番儿的吧。”

    我看着她肥厚的两片嘴唇开合间隐约露出黑黄的牙根,只感觉说话间她口里一团气扑在我面上,直冲顶门。

    我慌忙屏住气向后避开。

    神经病。

    听说她自己的男人现在整天闹着与她离婚,甚至连家也不回,任凭她每日每餐细细做好,几通电话打过去哀求纠缠,人家还嫌烦得理都不理。

    她还来打听别人家男人收益几何。

    亏她还有这闲心雅致。

    我都替她可怜。

    这女人在婚姻与生活里面挫光了身为一个人应该有的所有尊严与傲气,骨气与自尊,这样失败的婚姻,亏她还像攥住宝一样牢牢守着。

    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值得我浪费同情。

    老张在门口探进半个头来唤我,我忙尾随出去,撇下她还立在那,叉着手指暗暗计算。

    双目上翻,一副上了身的鬼样子。

    一进老张办公室,他便甩了张名单在桌上。

    “临时有人员调动。”

    我愕然,“怎么是我?”

    “是你不好?”老张敲了敲桌子。“你偏喜欢窝在我这个毫无施展的地方?年纪轻轻要有追求。”

    “多少人抢破了头的。”

    “我不去,彼之蜜糖,我之砒霜。谁喜欢,我让给她们。”我极不上道。

    挤破了头??

    说得好听,不过是哪里又缺少了干活的帮工。

    “你---”老张一向拿我无法。

    我扭头便走,不理老张在身后叫。

    “下个月初报到----”

    回到座位,屁股还没坐稳,她又凑过来刺探军情。

    “张主任找你有事?”

    我不应她,整叠资料狠狠摔在卓上。

    不解恨,键盘敲得山响。

    她讪讪退回去,与旁边交换眼色伏头低语,时不时那眼神便瞟过来。

    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酸腐的臭味始终紧紧贴在我口腔粘膜,我站起来准备接一杯水。

    口袋里面电话震了震。

    韩远光发信息给我,提醒我晚饭早一点到,他接妙妙过去。

    差点忘了他母亲今日过寿。

    堵了气也不向老张报备,拎起手袋走出单位。

    选了首饰,包了鲜花,叫部车子赶过去。

    客厅里无人,油烟机隆隆作响,与锅铲相撞的叮当声交叠传出。

    间或有一两声人语隐隐夹杂其中。

    我似乎听到自己名字。于是便蹑声从玄关绕过去。

    韩远光背向我倚坐在椅子上,一只脚翘着,拖鞋勾在大脚趾上,一荡一颤。

    “。。。费这样大的死劲不过也就是芝麻大小的官儿,仗了别人的势罢了,她还真以为是她自己有能耐?眼见她狂起来,不去敲打敲打她,她哪里还知道我是她的老婆婆,保不齐日后她还要辖制起我来了,说起来,我顶讨厌她那副丧气相,好像谁都欠了她,每日脸拉得老长。”

    老太太鄙夷地啐一口。

    “她脸色一向如此,倒不是真心与您。”

    韩远光的话我委实听不出是否在与我开脱。

    “你少替她说话。”老太太轻斥一声。

    “她的脸色这么多年你还没看够,想当初你一盆火似的赶着她,如今也该领教她了罢,当年要不是心疼你,这种爹妈不全缺德少教的种,我哪里会容得下她嫁到我们韩家来辱我门楣。”

    韩远光讪笑一声,投些吃食在口中慢慢地嚼。

    一时间没有言语。

    老太太哪里舍得叫自己的儿子没脸,有些心疼地住了口,到底还是余兴未消,又重新探出头来。

    “前儿个你拿回来的那个没教她知道吧。”

    韩远光“嗤”地轻笑了句,“给你的你便拿着,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让她知道,”

    “她那么个人--”

    泪便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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