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康驾驶着车子,慢慢开出市区,沿着小路蜿蜒行驶,我们大段时间是不说话的,看着外面一帧一帧的风景,绿的树,红的花,我感慨,已多久没有如此放松过。

    行驶了一个多钟头,车子拐出一个大弯后,眼前豁然开朗。

    巨大一片花海,粉色波斯菊花茎有半人多高,娇俏的迎着风摆。远处耸立着高高一排白色风车。

    我惊叹。

    在这座城市生活将近三十年,我竟不知还有这样一处画境。

    唯美且浪漫。

    下了车,朝前走。

    向前居然是一片浅滩。

    海面辽阔,目及之处一片茫茫天水,水面上几只水鸟在随浪浮沉,浪花击在礁石上,溅起一片浮夸的泡沫。

    鼻腔内嗅到海水腥咸之气。

    一时间心灵涤净,这段时间里所有消沉累积一扫而光。

    我在礁石上行的磕磕绊绊。

    叶承康伸手抓牢我,自然而然握在手心,便再也没有松开。

    他的手指白皙且温暖,修长又指节分明。

    我红着脸,冰冷的手指任他握着。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无厘头的心安,竟然丝毫没有想要把手抽回来。

    我暗骂自己轻浮,又匆忙自向自己解释。

    大概是因为壁石太陡,海风太急。

    或者出于对老同学的情谊与信任。毕竟久别然后重逢。

    又或者,此时此刻,我需要些依赖。

    我们共同站在一块礁石上,他迎着海风,仰起头,闭起眼睛。

    叶承康有一张极俊美的脸孔,鼻梁挺直,细目长眉,眸子明亮,嘴巴较一般男性略小,时常抿着,笑起来嘴角旁便一边一个括号纹。

    温温润润却不见女气。

    我们沿着海滩走,看看蓝天,踩踩海水。

    偶尔碰到小沙蟹仓惶地逃窜回沙窝里,便相视一笑。

    这一日,我感到许久未有的惬意与舒展。

    这半年来我实在太辛苦,日子过得昏天黑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样熬过来。

    下午三点多,海浪回潮,我们也驱车回返。

    回去的途中,我坐在副驾驶座位,他帮我把活动座椅向后放倒。

    我装腔作势的假寐,却在偷偷注视他的侧颜。

    他双目生的极漂亮,眼头成锐角,不笑的时候有一些清冷桀骜,一笑便如冰雪消融,此时正专注看着路面,长睫毛略略垂下来,在眼尾形成一个暗影。

    渐渐我竟睡去。

    不知多久,一醒来便对上他笑意满眸,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衣,贴近鼻端,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混合烟草的味道。

    他趴在方向盘上看我,“醒了?”

    “是。。”

    我略羞赧报之一笑。同时十分惊奇。

    平时我绝不肯在旁人面前松懈自己,可今日在叶承康面前,我竟然几次三番放下防备。

    两个人一起吃晚饭,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端着碗,呼啦呼啦喝个精光,一张面纸胡乱在脸上东揩西抹,擦完嘴角又去揩鼻涕。

    整个人似乎都松下来,毫无顾忌的有些放肆。

    酒足饭饱后随意的逛,街心广场边花八十块买下一条银手链,兴高采烈挂在腕上。

    深夜的风吹来颇有凉意,他将外套披在我肩上。

    沉吟后问。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样谈恋爱?”

    我仰头看他,他面色竟出奇地有一丝腼腆。

    我苦笑着摇头。

    我与年轻之间隔着千重山,万重水。

    这问题恕我实在难以回答。

    “那么你呢?又怎样恋爱。”

    叶承康骚了骚短发。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是吗,他这样的男人难道从未恋爱过?

    毕竟,单凭这副皮相恐怕便有多少女人趋之若鹜吧。

    “那么无外乎吃吃饭送送花吧。”

    我随口道。

    他却认了真,追着问,

    “送花,送哪种花?野玫瑰还是向日葵?任小初,你喜欢什么花?”

    我被他问得哭笑不得,抵不住好奇,又问他。

    “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谁?”

    难道他从来没有送过花?

    “不,”他回答我,遥远的回忆起来,“少年时曾经爱着一个女孩子。”

    “她单薄,纤弱,敏感倔强,却简简单单,坦坦荡荡。”

    他长吁一声。

    “我愿意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只一眼,她便深深扎在我心中十几年。”

    我入神的听他说,敏感的觉察到他用了着,爱着,不是爱过,爱着,进行时。

    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让他情根深种。

    “然后呢?”我追问。

    他沉默一会儿,又接着讲。

    “那时候尚小,爱意在心中无时无刻激荡却不知道应该怎样表达,只临别时送给她一份礼物。”

    “赠以琼瑶,永以为好。”

    “老土的要命吧。”他微笑道,神情说不出的寂寞。

    我简直听得呆住了。

    “她大学刚刚毕业便嫁了人,知道消息那一霎我简直心都死了,只好把所有情绪狠狠压在心底,我去西班牙,去意大利,这十几年来我遇到过许多女孩子,有的背影像她,有的眉眼像她,有很多很像她,但个个都不是她。”

    “所以当乔燃告诉我她离了婚,我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手上所有工作处理好,飞回国赶来了,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最难熬的时间,不是分别未见这十几年,也不是知道她心属别人的每一天,而是我马上要见到她的这几个月,我简直恨不得立刻来到她身边。”

    他将我圈在怀里,一点一点将头靠近,我几乎看到他睫毛在扇动。

    叶承康轻轻在我唇上啄了啄。

    “任小初,余生我再不会弄丢你。”

    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似几十朵烟花在脑中轰然炸响。

    直到我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仍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

    叶承康。。

    他喜欢我?

    不,他说他爱我。十几年前便开始爱我。

    我触电般弹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出那方锦盒。

    它静静躺在那里。

    指尖触及,温润冰凉。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心里狂跳着,高考时的倒数第三个星期,我从外面坐回座位,将手伸进桌堂里面去找书,触手一个白色的纸包,冰凉的感觉让我吓了一跳,常被捉弄的我,以为又是谁的恶搞,将痰吐在纸包里塞进我的桌洞。

    我满腹屈辱地拈出来准备扔掉,但是纸包内的硬度和重量告诉我并非如此,我满腔疑惑的打开,一枚环形的玉佩隔着白纸静静躺在我手心。

    白纸上字迹清隽颇有风骨的两行字,赠以琼瑶,永以为好。

    原来原来。

    赠以琼瑶,永以为好。

    原来有人相对十年相厌。

    却还有人十几年前便一见生欢,情愿静默以待,陪我看繁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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