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呜咽咽地吹着,十足的凉,万分的悲,游荡在此间幽暗之中,恍若怨灵的哀鸣。

    听完那段惨绝人寰的过往之后,在场之人久久无言,心口上好像压了一块重石,又沉又闷压抑得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样的事发生在人间吗?

    就在繁华富庶的京城,就在书香门第之中,就在你的身边。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被残忍折磨,活葬于棺。

    耳不忍闻,任谁听过此事都会恶心到反胃,害怕到战栗,心中憋闷到有泪难流。

    四人良久地沉默了,事情的发展怎么会是这样?他们围追堵截的残忍厉鬼,竟是一个受害者。

    他们想错了,错得离谱,谁能想到一个美好到可以蒙蔽所有人的凄美爱情悲剧,掩盖的竟是如此残忍血腥的真相。

    关于两人爱情的这部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个样子,谢灵衣的心被不适的怪异感搅得烦乱。

    这就好比是模糊的不远处有一颗苹果,你听很多人说它又大又红又水灵,是一颗很漂亮的苹果。

    见过的人无不夸赞它饱满圆润的形状,为你描述它红彤彤的色泽,赞颂它香甜诱人的芬芳,光是凭想象就足够让你为之倾倒。

    然而当你兴致冲冲地跑到它跟前,看似艳丽的一个苹果摆在那里,你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大口咬下,却发现里边竟是腐烂发黑的一团!

    霉斑由内向外延伸着,软塌塌的腐败果肉散发着烂臭,而你刚刚那一口,咬了满嘴……

    惨怖事实狠狠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你说,他们该不该杀?”樊雨娆神思恍惚地发问,声音飘忽嘶哑。

    她双目泣下血泪,流过凹凸不平的脸蛋,蜿蜒过诡异不详的符文,掠过丝线缠绕的嘴唇……

    厉鬼的面容是那样凄厉恐怖,然而大家此时看到的,却是将它折磨成这样的,比这张脸可怕千百倍的,那样丑陋的人心。

    众人哑口无言,他们本该如此。

    要怎样去回答这个问题呢?劝她慈悲,放下仇怨,不要再去杀人?多么可笑。

    凭什么?

    设身处地去想,但凡自己曾经历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任何一种折磨,你都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她该怨的,如何不怨?

    父辈因行善定下一桩姻缘,这不是她樊家求来的,她更是从来没爱过对方。

    然而因为这婚事,母亲惨死,自己受尽折磨屈辱,被迫与死人结婚,生生活埋。

    死后无法转世,等待她的将是变成傀儡、受鬼道驱使杀人的噩梦。

    哦,对了,杀人凶手还恬不知耻地为她安排了一出为爱殉情的戏码。

    此怨如何不深?

    人间律法没能为她求一个公道,当她满怀冤屈在泥里腐烂之时,杀人者个个逍遥法外,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

    她是杀了很多人,可她又是怎么丧失理智,沦为残忍暴虐的恶鬼的呢?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没有人可以回答。

    往事说尽,定身咒解,行动获得自由的厉鬼扫过四人,什么都没说。

    她安静地转身,朝着那个害她至死的女人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得沉默又决绝。

    她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她曾在心里想过千万遍,她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谢灵衣身形微动,却还是无法迈出阻拦的那一步。

    管他什么任务呢?她想。樊雨娆这个姑娘,真的太苦太苦了。

    人们的命运啊,为何如此不同。

    她从没害过谁,却被天命害得这样惨。

    沦为命运摆布下,无辜至极的牺牲品。

    无一人上前阻止,静静看着满心仇怨的厉鬼走向罪有应得的妇人,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复仇的铡刀落下。

    然而变故却在此时突生!

    尸体本该都已经凉透的巨丰竟突然诈尸,他身上忽地飞出一道诡异红光,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咻的一下没入樊雨娆体内就消失不见。

    “我死了,谁都别想好过,都下来给我陪葬吧哈哈哈哈……”

    令人作呕的声音是他最后一道残念,随着死亡诅咒的落下,消失在天地之间。

    “那东西钻到樊雨娆身体里了!”苏芷曦忍不住尖叫一声,拿手指着被偷袭的厉鬼。

    红光甫一入体,江夫人近前的樊雨娆登时痛苦地大叫起来,喊叫声凄厉尖刻,仿佛正在经受着巨大的折磨。

    她痛得蜷缩在地,难耐地翻来滚去,黑发暴涨,怨气怒增,近似于野兽般的嘶吼不断从她口中传来。

    “糟了,不知那鬼道使了什么阴招,樊雨娆发狂了。”谢灵衣神色严峻,往江夫人那边跑去。

    此时的樊雨娆正处于一个狂躁状态,丧失理智之下毫无目的地甩出来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杀伤力十足。

    但也正因为她的攻击没有什么针对性,谢灵衣得以灵活躲过,成功将还剩一口气的江夫人扒拉出来。

    “芷曦,你把这个罪妇和一应涉案人员全部交给京兆尹押管,无辜人等全都疏散,嘱咐他们离这个院子越远越好。”

    此地马上就要变为修罗场,她无法顾全所有人的安危。

    苏芷曦听完一叠声地应了,马不停蹄地去完成师姐下发的任务。

    发狂的厉鬼看到自己的猎物居然被送走,立马进阶十级狂暴,锋如利刃的发丝一股脑地向众人袭来,怒吼声震耳欲聋。

    “这东西是我的!”它已然丧失理智,神情狰狞地扑杀过来。

    “仙人冰雪肤,伴我游月湖。万里冰封,冻!”

    “人生梦南柯,堆金砌玉否?春困迟迟,睡!”

    钟睿宁与伍梓绪左右二人,各持一符,飞身迎上厉鬼凶猛的攻击,将谢灵衣护在正中间。

    谢灵衣神色严肃,冲厉鬼喝道:“樊雨娆,你清醒一点!别忘了自己从头到尾的坚持,不要被那烂道士操控了心神!”

    然而此时失去理智的厉鬼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它的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杀人,把所有人统统杀光!

    虐杀的欲望在它脑子里膨胀滋长,强烈得要把它撑爆。

    “嗥——”它发出振聋发聩的一声嘶吼,音波如有实质震荡开来,逼得钟睿宁二人连连后退。

    “楚歌一何破,四面锁山多。崇山峻岭,挡!”谢灵衣持符念咒,三人周围顿起巍峨山障,暂时将厉鬼的这一波攻击挡住。

    “樊雨娆,你可还记得自己生前所盼?”钟睿宁隔山喊话,有些废嗓,“你难道不希望杀害樊夫人的真凶可以伏法,江家对你犯下的恶行可以大白于天下?我们已经……”

    满心杀戮的厉鬼根本没在听他演讲,兢兢业业地打碎面前这堵碍事儿的大山之后,它立马对三人发动攻击。

    首当其冲的就是为了招降,距离最近的钟睿宁。

    眼前突见鬼面,钟睿宁根本没有料到厉鬼能这么快突破防御,下意识举起手臂格挡,被它的利爪狠狠一挠顿时血流如注,皮肉外翻。

    然而厉鬼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翻涌黑发瞬间精准缠上他腰身,钟睿宁反抗不成脚尖离地,被带到空中。

    “钟师兄!”谢灵衣看到钟睿宁有难,眉头一皱,欲要上前营救。

    “小心。”

    伍梓绪持刀用力斩下无声绕到她背后偷袭的长发,挡住她面前恼羞成怒的厉鬼,指尖捏符。

    “遍地野火烧,长风祝今朝。星火燎原,着!”

    发丝惧火,翻腾嚣张的黑色长发瞬间退潮。

    厉鬼更加气恼,缠着钟睿宁的头发就是一个很好的示例——

    坚韧发丝越缠越紧,毫不容情地挤压着他的脏腑,缠得钟睿宁闷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秋风来怒号,卷你三重茅。空穴来风,刮!”谢灵衣祭出符纸与伍梓绪打配合,星星之火迎风成片,燎起它大撮发丝变成焦灰。

    狂风过境,厉鬼那满头引以为傲的长发,想当然地呼了它满脸。

    伍梓绪持刀而上,趁它这会儿看不清奋力乱砍。

    配合是很默契,奈何没有灵力加持,再厉害的刀法于厉鬼而言也构不成什么实质伤害,再锋利的刀也成了普通兵刃,厉鬼眼中的破铜烂铁。

    好不容易理清乱发的厉鬼更加烦躁,长发遇上刮大风,谁能不恼火?

    它连头发上绑着的钟睿宁都顾不得了,下意识松了发丝对他的钳制,一心一意地对付眼前这两个烦人精。

    头晕目眩的钟睿宁被高空抛物,砰的一下落在地上,刚被挤压的五脏六腑又遭受重创,支起身子连连咳血。

    谢灵衣和伍梓绪这边面对厉鬼密集的攻势左支右绌,一张张符纸甩出来却始终落于下风。

    怨鬼以怨为生,实在太过强悍,尽管二人合力抵挡、符纸加身,没有灵力的辅佐,也终究比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

    这样下去不行,谢灵衣估摸着身上快要见底的符纸,心中一沉。

    他们两个在不断消耗符纸的状况下,面对樊雨娆凶悍的攻击已然应接不暇,等到符纸用尽,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

    “闪开!”潜藏偷袭的黑发悄无声息,伍梓绪猛地把人推开,聚拢在一起好比利刃的粗黑长发就打在他背上,啪得把他打飞出去。

    伍梓绪摔上树干又弹入草丛,哇的吐出一大滩血,他似乎还想站起来,却没能成功,又重重摔回到地面。

    刚才那一下,竟打断了他的脊椎骨。

    “伍道友!”谢灵衣匆匆甩出几张符,想要奔到他身边。

    却没想到厉鬼这会儿发了狠,顾不得被符术打伤也要纠缠谢灵衣,无穷无尽的长发缠上她腰身脚踝,用力把她往回拖。

    谢灵衣一下子被拽趴在地,手臂下意识地向前伸,似是想要去够伍梓绪的手。

    灵衣!伍梓绪目眦欲裂,定定看着她,强忍着疼痛摸索出腰间别着的匕首,就在谢灵衣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刺向心口。

    这一刀扎得很是用力,心头血顺着刀柄流了下来,像他无声的剖白。

    “不要,不准!”谢灵衣第一次失了态,大喊着阻止他动作。

    他居然要用生魂咒!

    谢灵衣平日里歪门邪道研究的多,只要是有助于她修炼的,杂七杂八的功法秘方照单全收,因而她一眼就看出来伍梓绪企图。

    当灵力枯竭之时仍不甘心,怎么办?穷途末路的术士往往会使用生魂咒这一禁术,以心头血为墨画符,燃烧自己的灵魂发动濒死一击,与对方同归于尽。

    灵衣,不要有事……

    伍梓绪虚弱地朝着她笑,很乖很听话的模样,手上动作却不停,食指沾了心头血举向虚空,开始作画。

    谢灵衣急了,她不许任何人为她犯傻,她不要欠下任何人的人情。

    不对,这不对,任务不可能剥夺他们的灵力还设置了这么可怕的鬼怪,不给他们留一点活路。

    幻墟任务的目的在于考察和试炼,绝不是置人于死地。

    一定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地方,想想,再想想,好好想想!

    “小谢师妹,小心!”不远处的钟睿宁冲着这边大喊,看样子是想跑过来。

    破空声响起,厉鬼五指成爪抓向谢灵衣小腿,生生挠下她一块儿肉,光滑白皙的腿瞬间变得鲜血淋漓。

    谢灵衣对此混不在乎,她定定地看着伍梓绪动作,掏出自己身上最后一张符纸,声音清冷而坚定。

    “此间无极,动则生变,困!”

    血符画了一半还未完成,听见她声音,伍梓绪顿时脸色一变,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定身符咒生效,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厉鬼把她拖到身下,肆意撕扯她血肉。

    谢灵衣看着伍梓绪绝望的神色,心中一松。

    这样就很好,不曾亏欠。

    无论生死,她始终孑然一身,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了无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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