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也是西绥老国主如今最器重的臣子,也乔常年帮着处理政务,总是能接触到一手的消息。

    所以当他发现谢泷韬的名字被临时加进访越名单之后,立马就决定搅入这趟浑水之中。

    “你为杀他而来?”

    “不错。”也乔答得理所当然,“少君不也是觉得,本次公然访越正是杀死你这位皇叔的最好时机吗?”

    不介意他答非所问,谢望舒笑起来,“也乔,你的城府和手段远比本君想象得要更深。”食指轻敲桌面,他意味深长。

    谢泷韬加害长公主一事几无人知,可也乔连这等宫闱秘事都能探悉,可见他的手已伸到了南楚禁内。

    这是谢望舒治下,绝不能忍的一件事。

    也乔大方承认,“少君确实把南楚管理得固若金汤,但女君待我如亲子,我对她的事就算想尽办法也会上心,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但这也不全是我本人的努力。”

    “当初女君将我当其继承人栽培,除了教导我帝王之术外,各处暗桩也都曾带我一一接触过,故而……”他笑而不语。

    嫉妒若有实质,恐怕谢望舒此时已用眼刀将眼前这个卖弄的男人扎个千疮百孔。

    “当然了,少君也不必忌惮,今日我既敢和盘托出这一切,就已准备将南楚所有暗桩悉数奉上。”

    “哼。”谢望舒面色极冷,“就算你不识相,本君也会将你那些眼线统统拔光。”

    其实不止是为了要谢泷韬的命,也乔最初也是为谢望舒而来。

    那时候,老国主自从参加完冠礼回来,人就有点儿不对劲儿,时而高兴时而忧愁,他直觉与长公主有关,免不得多留心。

    于是一次偶然间的机会,也乔偷听到老国主与人密谈,知道了谢望舒身中“断琼”一事。

    他深知就是这个孩子彻底逼疯了长公主,以为老国主顾及皇室血脉软了心,不忍谢望舒丧命才指点他去取北越的续玉骨解毒。

    他怎会让其如愿?

    “所以你就透消息给金琰,让他知道谢望舒生病,以此来要挟南楚议和?!”

    怪不得此间秘辛本无人知,却被金琰给抓住了把柄,唐翎亦愤怒得遏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手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右手拍的,左手上戴着谢望舒刚送的玉镯,宝贝着呢,怕碎。

    对此,也乔承认得倒是爽快,“可惜谢少君不如传说中那样有骨气,被人要挟居然还真就乖乖过来议和了。”

    “你他娘的活得健健康康,凭什么这么说他!”一捋袖子站起来,唐翎亦就要跟他干架。

    谢望舒自出生以来,就没过过一天正常生活,无时无刻不在被头疾折磨,他多苦啊……她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好了翎亦,我没事。”谢望舒拉住她,摇摇头,“站在母亲的角度,我不怪他。”

    归根结底,也乔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母亲鸣不平,他很能理解。

    再看向也乔,谢望舒平静而坦荡,“你也不用激我。毕竟人都惜命,本君未能脱俗,总想多活几年。”

    沉默许久,不知也乔有几多反省、几多愧疚,最后他行一长揖,直等谢望舒受了才肯继续说。

    也乔当初对这个孩子多有成见,所以见他即将在议和后拿到续玉骨续命时,便想破坏这场南北和谈。

    可所谋太大,若想不牵连到西绥,他只能徐徐图之,布一盘大棋。

    以利诱之,也乔知道唐家不满兵权被收回,便与之合谋杀害谢泷韬搅局,用的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毒术。

    唐家自告奋勇,献上金琰无条件相护的皇后为棋,助他们这场当庭毒杀能万无一失。

    所以也乔就将两枚饮醉装入唐家事先准备好的镯子里,一枚是为毒害谢泷韬,另一枚则是应唐青川要求,以供他们之后完全控制唐皇后。

    唐家做事周全,怕的是东窗事发后,他们那女儿不愿再受摆布。

    合作一场,也乔没立场评说对方家务事,只将自己秘制好的香膏交予唐家,彼时便能以毒香控制皇后行动。

    而当日宴上他吹的那曲筚篥,就是以声乱耳、以乐驭心的毒引。

    “怪不得我那日在河边与你扭打时,闻到你身上有股味儿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唐翎亦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香膏的味儿啊!”

    也乔想笑她一句“狗鼻子还挺灵”,看了看谢望舒,还是忍住了。

    “我那日情急,不小心将你扔下去的时候看到你抛出来的东西,认出正是那装镯子的宝盒,这才意识到你的身份。”

    所以他生恐暴露,急忙遁了,却没想到日后还是被他二人以此为线索,利用木毓静将自己诱了出来。

    听到这里,谢望舒却是一惊,“你是说那镯子里装了两枚饮醉?”

    看唐翎亦一眼,也乔点头,“一枚是必死之毒,在为谢泷韬斟酒时借动作遮掩,抠开宝镯取饮醉随酒入杯,入喉即死。”

    “另一枚则是让娘娘趁乱服下,彼时她会和谢泷韬出现同样的中毒症状,只不过因为事前有香膏护体,并不致死,可洗清身上大半嫌疑。”

    只是毒发时的折磨绝不是轻松的体验,那种烧灼五脏六腑的痛苦,足以让人在鬼门关走上一遭。

    听着他描述,唐翎亦陷入了沉默,她想起自己昨天强撑着走出唐府大门,滚在小巷子里毒发的样子,那真是丑极了。

    所以她后来买了很多酒来喝,人醉了,痛好像也没那么清醒了。

    再然后,她看到谢望舒,所有的痛就彻彻底底都飞走了。

    “还好你小子迷途知返,没丧尽天良地让我服毒,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啊!”唐翎亦恶狠狠道。

    看着她此时生龙活虎,也乔不禁想,自己当时是为什么心软了呢?

    ——是那日河边初识,她嚣张跋扈的模样太深刻,就像一只精力永远不会枯竭的小狗,十足的活泼且生动。

    世界虽大,热烈美好的事物总是有限,怪不得总吸引人羡慕的目光。

    仿佛有她们在,便不太能看见世间的垂暮与阴霭,无处不散发着生机与光彩。

    于是也乔发觉,自己不能接受这种生机的陨落,他无法想象唐翎亦今后缠绵病榻、虚弱不已的样子。

    更别说让她这样美丽而鲜活的躯体,沦为被他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他承受不起这份罪孽。

    笑了声,也乔却说:“这两种毒的结合能控人心智,有悖伦理。一旦融合,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办法解毒,实在有违女君对我的教导。”

    “所以我当时反悔了,犹豫间就错过了让娘娘服毒的最好时机。”

    放心不下,谢望舒严肃地问唐翎亦:“镯子和另一枚饮醉呢?”

    被他神色吓了一下,唐翎亦抱怨,“这么凶做什么,怪让人害怕的。昨天我和唐夫人争论,一气之下扔荷花池里了。”

    “你不知道,一想到他们想用那劳什子毒控制我,我就气得想把那镯子砸个稀巴烂……”唐翎亦咬牙切齿,捏着茶杯如同捏着唐问宁的头。

    没被她如此糊弄过去,谢望舒无端觉得不安,“翎亦,你莫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唐翎亦一脸莫名其妙,“我没说瞎话,要不是我当时掰不动,肯定就折了那镯子明志才更显威风!”

    她这人向来胸无城府,脸上藏不住事儿,谢望舒端详她半天,见她神色确实无异,这才信了。

    “所以你后来又是为什么对本君放下成见,姑且收手?”他看得明白,“那日寻花阁被困,你分明可以将我二人一网打尽。”

    这其实是谢望舒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一个地方,西绥女既设计陷害他们又去报官,直接说明房间位置岂不是更容易?

    如果是那样,他们当时根本没时间脱困,除了硬闯就只有认栽。

    “少君明察秋毫。”也乔恭维了一句。

    他在和谈中横插一脚有一个最终目的,那就是借此事把谢望舒暂时拖在望京抽不开身,自己好趁乱会南楚与内应会合,救出女君。

    ——如有谢望舒坐镇,南楚宫就是一个铁桶,他无论如何也得不了手。

    可是就在他准备行动的时候,也就是被木毓静骗出来的前夕,老国主知道了他此次突然出使的意图,飞鸽传信一封。

    告诉他,长公主将墨玉扳指交给了谢望舒。

    也乔立刻就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

    对于这个孩子,女君认可他、信任他、愿意将自己守了大半辈子的西绥交给他,她承认了孩子的存在,同时完成了自我原谅和救赎。

    一时间,也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他并不贪恋权位。

    可一想到是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带给长公主诸多痛苦与伤害,他就无法停止自己的怨恨。

    “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是否和你那禽兽父亲一样,流着同样肮脏龌龊的血!”

    也乔的嘴巴一点都不干净,可谢望舒却并不在意,反而很认可他对自己父亲的评价。

    不过这样的辱骂,还是太轻了。

    也乔回忆,“刚好第二天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我便顺势把你二人引去了寻花阁,那处本是唐青川与我在望京的接头点。”

    那晚从破庙离开后,也乔忽闻一阵香风从背后吹来,他毒术造诣已是炉火纯青,怎会辨别不出来那是自己所制香膏的气味?

    这才暴露了身后隐蔽跟着的唐翎亦二人。

    于是他在他们追他的过程中悄悄放出毒香,用这种曾折磨过女君的情毒考验谢望舒,看他是否能扛得住这份诱惑。

    “娘的,合着我就是个被牵连的倒霉蛋呗?”唐翎亦面有忿忿。

    那自然不是,也乔但笑不语,谢望舒心性之坚韧他早有耳闻,否则也不会抗得过断琼这么多年的摧残。

    所以如若不是面对自己的心上人,那便算不得与楚帝当年境遇相同,考验便失去了价值。

    谢望舒投以冷冷一眼,“所以?”

    他的表现足以证明女君的选择是对的,也乔不再犹豫,行下标准的君臣之礼。

    正色道:“甘心俯首,唯您君命是从,也乔愿随少主共襄盛举,一统天下。”

    他是要交出西绥所有的权柄,一心一意助谢望舒夺北越。

    若无后顾之忧,拿下北方指日可待。

    “管好西绥便好。”谢望舒却拒绝了,“本君还是选择继续与北越议和。”

    “为什么?”也乔完全无法理解,“少主既已取得续玉骨无性命之忧,又有南楚、西绥两大后盾支持,为什么还要屈尊和谈?”

    “因为本君现在不要续玉骨了,换新条件了。”看着唐翎亦,谢望舒笑起来。

    这一抹笑实在太真切,素来冷峭的面容也为之活泛起来,俊逸绝伦,凡俗难比。

    也乔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怎么一个个的老子儿子都是痴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

    “打下北越,什么不是少主您的?”

    “不一样的。”谢望舒摇头,“我答应过翎亦,就绝不食言。”

    一下哽住,也乔安静了很久,最后他打断俩人间的情意绵绵,冲唐翎亦作揖,“那不知在下可否请娘娘帮一个忙?”

    唐翎亦这会儿心情好着呢,她笑成一朵花,“说吧。”

    “请娘娘帮静儿离宫。”

    自那晚亲口听她说不愿困在皇宫之后,也乔就做好带她走的准备了,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徒弟再重蹈女君的覆辙。

    可眼下若谢望舒坚持议和,北越皇宫只会比以前严守更甚,若凭他之力,倒不如求助于唐翎亦来得更稳妥。

    “这还用得着你说?”唐翎亦切了一声,“静静出宫的事儿,我早就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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