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谢望舒,唐翎亦曾在梅园拿自己下个世界的任务权限和知命做交易,兑换了关于原书中长公主的人物剧情。

    这当中包含不曾披露的两个要素,人物内情和死亡节点。

    在听也乔讲过那些旧事之后,她触发了另一个剧情点【长公主之死】,并在剧情将近之时,于梦境中得到了答案。

    ——原书之中,长公主的的确确是短暂地疯过,但她并不是个只会逃避现实的懦夫,在药物治疗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却继续装疯卖傻发神经,成功瞒过众人,仍旧被锁在宫殿之中被人惧怕厌恶。

    蛰伏多年,长公主一是为了西绥而委曲求全,不得不用这一招躲避楚帝的接近和触碰,来让他渐渐嫌弃她。

    毕竟再爱再痴恋,谁会一再忍受一个在床上随时都会失禁的疯子?她就算是毁了自己,也要抗拒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屈辱。

    二是为了让众人对她真正降低警惕。

    被折辱至此,长公主早就暗下决心要复仇,然功成实非一蹴可就,要想在一个皇帝自己的宫殿刺杀他,可绝不是想想那么简单易得。

    且她也不能因此祸及西绥。

    可若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一个动辄撕咬旁人、伤害自己、甚至打伤自己亲生儿子的疯子,她的所作所为还能用常规来解释吗?

    当世俗法规不再能定义和约束她的行为,过失就不会被归罪于西绥。

    如此,数十年如一日的疯癫终于为长公主换来了机会,在谢望舒出使北越后,南楚宫的防守可算有空子可钻,也乔的人成功见到了她。

    这些人都是其旧日部属,说什么也要带他们的女君走,哪怕以死为代价。

    可是长公主面对阔别二十余年的自由,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她只向这些冒死来救她的人提了一个请求。

    ——她要一根银针。

    这一生的阴影,必须得由她亲手消除,否则就算余生得以偷安,那也只是行尸走肉苟活于世,算不得为人。

    对此,那些连死都不怕的勇士们害怕了,因为这个选择意味着他们的女君会死。

    只要能逃脱出楚宫,哪怕此后隐姓埋名也能躲藏一辈子,可是如果女君不跑而是要杀楚帝,为不波及西绥她只能被当作疯子处死。

    然而君命不可违,他们对她向来是完全服从,更深知长公主铮铮铁骨绝不退缩,故而只能将银针给了她。

    那是细如毫发的一根针,哪怕定睛细看也只是一线银光而已,有心想藏根本叫人看不出端倪。

    于是某一日午后,天也晴朗云也寻常,好像同过去千万个难捱的白日没什么两样。

    侧躺在床上避着人,长公主将针从指尖戳进去藏于食指指腹,再在针尖淬上见血必死的剧毒。

    然后安静等着那个纵使爱而不得、也不愿放手的偏执帝王。

    顺利地,她用她前半辈子最熟悉的东西,亲手杀死了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在宫人的慌乱和惊呼声中,她疯狂地放声大笑,她依旧像个疯子,却头一回发出这般苍凉却畅快的笑。

    杀害一国之君,这样的罪名哪怕是身份尊贵的皇后也无法承担,她理所当然被拿下。

    等不及谢望舒回来,更无法被母国相救,长公主从容地接受审判,并在行刑前一晚突发疯病撞墙,“畏罪自杀”。

    这就是这个人物的全部结局。

    看完这些后,唐翎亦才彻底明白原书中谢望舒答应和谈的真正原因。

    楚帝遇刺、母亲薨逝,他既要承受丧母之痛,又需回去稳住动荡的朝局,不让南楚江山因内乱而分崩离析。

    因此,他只能放弃继续寻找续玉骨,草草与北越敲定和谈的大致事宜,约定细节容后再议,自先回朝解决动荡。

    思及此,唐翎亦不禁去想,那时谢望舒遭逢巨变该有多无助?

    心结未解,他甚至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更不得不在这最艰难的时候低头求和,为南楚换取一个喘气的机会。

    他又该是多么的孤苦无依。现如今她既事先获知了此事,就断不会让谢望舒经历那样的痛苦。

    所以即使这是长公主个人的私事,她还是要告诉他,为他争取一个挽回遗憾的机会。

    “谢望舒,我还是那句话,你相信我吗?”这样的事上,她实在不擅长撒谎,再一次选择了直言相告。

    “我口中无凭无据、讲不出来源的消息,你也愿意听吗?”

    谢望舒不假思索,“本君也还是一样的回答,翎亦,只要你愿意说的,我就愿意听、愿意信。”

    “好,如果我告诉你长公主将会在半月后毒杀楚帝,而且得手了。你该如何?”

    要爸爸还是要妈妈?这样一个放在寻常人家必然无解的千古难题,似乎并不是此事会纠结的点。

    谢望舒下意识道:“毒杀?翎亦的意思是,我母亲她真的恢复了正常,蛰伏这么多年是在谋划着复仇。”

    “没错,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唐翎亦特佩服,拿手指头戳着自己脖子,“针扎楚帝脖子上,一下就把人嘎了。”

    “有魄力,确实厉害。”谢望舒也一脸正色地点点头。

    又道:“可是不行,杀人一时爽,事后麻烦少不了。在南楚上下的认知里,承命于天是为天子,宗庙飨之,万民奉之。”

    “故而谋杀国君乃大不赦之罪,会被处以极刑,尸身还要遭鞭笞唾骂,极尽侮辱,哪怕本君当上了新帝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护下母亲。”

    而他知道,母亲既能为报仇雪恨忍耐、等待这么多年,必是心性坚韧不屈,定不愿意隐姓埋名偷摸过日子。

    所以如果只是在事发之后,偷偷帮母亲藏起来,这主观上行不通。

    “而长公主她又是一定要亲自动手报仇的……”

    唐翎亦摩挲着下巴,“或许咱们可以劝劝她换个报复方式呢?不是非要孤注一掷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半支起身子,抻胳膊勾了下他的肩,“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可是有儿子能做靠山的啊。”

    被突然这么一搂,原本端坐于床边的谢望舒不由地微微向内侧倾去,床褥间萦绕的香气便丝丝缕缕钻入他鼻中。

    这就是唐翎亦身上独有的味道,热烈也细腻。

    告知他此事的同时,她也在试图修复他们母子间的关系,想趁机帮自己对母亲敞开心扉,给彼此一个真正了解的机会。

    她多细心,细心又柔软。

    谢望舒不止一次地想,唐翎亦怎么这样好,好到令他生出杞人之忧,竟怕好物不坚牢,将眼前圆满想作将落未落的琉璃盏。

    总怕忽而坠落,脆成一地。

    眼睛一亮,唐翎亦忽然想到个好主意,“楚帝不是喜欢玩儿囚|禁那一套吗?长公主不如就让他亲自尝尝,每天除了睡就是吃的‘快乐’!”

    她向来奉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之道,觉得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亲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才能体会所犯罪孽之深重。

    除此之外,她也有私心,她不愿谢望舒手沾生父的血,哪怕这个人根本不配为人父。

    所以唐翎亦这边的建议是,谢望舒最好赶在长公主动手之前回去,和她商量合作。

    用那种能使人身衰力竭的毒掏空楚帝,让其在身体愈差的情况下,主动禅位做太上皇。

    毕竟现在南楚的实权已经掌握在谢望舒手中,楚帝对他这个儿子说不上有感情却信任,在不知道他母子串通的情况下不会起疑。

    待谢望舒即位之后,就能顺理成章地以静养的名义把人关起来,关到天昏地暗不知时间为何物、甚至多活一秒都觉煎熬,也不允许他死。

    就像楚帝曾迫害长公主那样。

    谢望舒对此表示赞同,“我觉得母亲会喜欢你这个法子的。”毕竟死绝不是最难忍受的事,有些东西,远比轻松死去要难捱得多。

    而在有后盾、有选择的情况下,母亲就不用挑杀人这一下下之策了。

    “谢谢你,翎亦。”

    虽不知其来源,谢望舒也明白万事万物都有价码的道理,她能获悉这些秘辛并告诉他,定付出了代价,他为此深受感动。

    有昏黄的烛光虚虚勾出二人侧影,一缕夜风侥幸从窗缝间挤进来,轻轻一吹,墙上影子便晃悠着纠缠在一起。

    唐翎亦极恶劣地一笑,“大恩不言谢,不如来点实际行动表示一下?”

    大爷似的往靠枕上一倚,她小模样神气得不行。

    是该谢的,谢望舒想。

    凝望着她,他放缓呼吸凑过去,慎而轻地在她眉心落下珍重一吻,无限眷恋,引得唐翎亦咯咯笑起来。

    “那你明天就走啦?”她攀着他脖子问。

    他与她呼吸相缠,“那我明天就走了。”

    “我把侍书留给你,他做事稳妥、思虑甚周,你不论遇上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他,侍书知道本君在北越的所有暗桩与人手……”谢望舒事无巨细地安排。

    “得力干将呀!”

    相比于谢望舒表现出的焦虑与不安,唐翎亦就显得轻松多了,“侍书在这儿,少君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除了本君亲自守着你,谁我都放心不下。”他叹一口气。

    “改朝换代之际,局势必然不稳,本君会命也乔回西绥待命,防止我们一门心思对付金琰的时候,那边儿再生出什么岔子。”

    莫名不安,谢望舒不厌其烦地嘱咐,好像多说一句就多一份心安似的。

    “所以望京没有足够的自己人,万事都要等本君回来再说,你不可轻举妄动,只管安生等着就行了,等我回来接你。”

    “明白明白。”唐翎亦点头如捣蒜。

    “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吗?我可是拳打养心殿、脚踢寿康宫的望京一霸!能出什么事?也就没你那么聪明而已。”

    见她还有心情吹牛皮,谢望舒不禁拧了把她脸上的软肉,“你啊!”

    其实在他心里,唐翎亦很厉害,他从没有见过像她这么勇敢的人。

    这世上聪明的人有很多,但聪明人往往不勇敢,唐翎亦比他们都要强,因为勇者无畏,无畏便无敌。

    她依偎在他怀里,“就要暂时分开了,还有那么点儿小伤感,这可真奇怪,我有点想哭呢?铁汉柔情?”

    谢望舒揉乱她头发,心想你要是没半点舍不得,想哭的就该是我了。

    微微仰起头,她用一双略略湿润的眸子看着他,眼中缠绕着谢望舒难以描绘的缱绻。

    只觉得连橘黄色的火光落在她脸庞,都是为成全这如水的温柔。

    “其实求仁得仁,我毕生所求的唯一,你已经带给我了。”唐翎亦笑起来,“谢望舒,这辈子我圆满知足,余下的唯望你健康、平安。”

    “说什么胡话。”按下胸中难言的心悸,谢望舒喉咙发紧,“我不日便回,你不必多虑。”

    “待初秋黎檬子成熟,我们还约好要一起品鉴呢,不是吗?”

    在对未来惶恐不安之时,人们总爱一遍遍提起旧日的约定,像是这样就能保证些什么,这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说起来我就想流口水,算了算了,不煽情了!”正经不过一瞬,唐翎亦挣脱他怀抱下床,“找点儿事儿做缓解一下离别前的小伤感。”

    “当初在寻花阁你打也乔的那一招,谢氏独门点穴?超级酷,我惦记好久了,可算等到和少君您搞好关系了,走之前教教我呗!”

    谢望舒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有些为难道:“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的……”

    他还想和她再温存一会儿呢。

    唐翎亦两手一叉腰,傲道:“长夜漫漫,本武学奇才还学不到点儿皮毛了?少君先教给我,之后我再慢慢练,也算找点乐子。”

    “练功的时候也能想着你不是?”她加一剂猛药。

    谢望舒果然受用,答应了,“那好,你先过来坐着,本君教你手势。”

    ……

    在武功教学的消磨下,漫长的黑夜很快过去,曙光初露之时,谢望舒为困睡过去的唐翎亦盖好被子,踏着晨曦离去。

    却不知在他离开之后,“熟睡”的唐翎亦缓缓睁开了双眼,面上神色是完全的清醒。

    赤着脚走到窗边,她翻身坐到窗沿上,两条腿就那么悬在外面,望着谢望舒离去的方向呆呆出神。

    “宿主,为什么我感觉有些看不懂你呢?”拼夕夕略显不安。

    没有回复,唐翎亦发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呆,直到阳光刺眼、估摸着谢望舒都已经出了皇宫的时候,才将目光收回。

    她不答反相问,“欸,你知道我唐翎亦的宿命是什么吗?”

    “是什么?”想不出来,拼夕夕问。

    然而唐翎亦却又不说话了,只是笑,笑容沐浴在晴朗的日光之下,竟漂亮得动人心魂。

    有种纯粹到极致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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