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幽□□光映射着,指间的高脚杯盈盈沃沃,深色杯壁浅浅映出长发海妖,是的,海妖本就该在水里。

    贰拾N live house的现场已经热起来了,他们偏安在角落,低调品佳酿。海妖的耳朵仔细聆听一首首原创的歌曲,浅色的瞳被照得像闪烁的紫色水晶,她不觉来了点兴致。

    “玩个游戏?”

    “什么?”墨瞳里盛满了快溢出的柔波。

    “填词游戏。”海妖的声色魅惑着水手,他仿佛重陷入深蓝的咸水之中。

    “好。”

    “那,你随便出个词。”妖音飘荡。

    他如同木偶任她摆布。

    “炽”第一个词出来。

    海妖拿起桌面上折放在透亮玻璃杯中的纸巾,又小声喊来服务员借了支笔。

    思忖片刻,纸白的纤维上染上点墨,变成直线、弯线,连成字。

    方聿接住塞壬递过来的橄榄枝,仔细品读了起来。

    很简短,并不执着于韵律,但很有味道。

    《炽》

    热波盈动

    炎夏炽心

    爱几我执

    至痴至炽

    “我的缗缗真棒。”他流露出欣赏的目光,这个填字游戏让他对海妖的才华横溢有了直观的感受。他迷恋海妖的一切,有人说,爱得太具体不正确太世俗,有没有想过,一个人所有的经历和特质组成了这个人,就像拼图,缺一小片都绝对不完整。

    海妖不语。

    接着她蛊惑着他:“下一个。”

    方聿看着酒杯,“醉”

    她又抽出一张纸,写了起来,过了不多久递给他。

    《醉》

    睁眼时迷醉

    清醒晓梦

    兀自沉沦

    醉时不阖目

    蝶飞鱼落

    冗夜未央

    这两节词似乎看得到“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影子,经典意象,却融入了自己的见解和构思。

    经典意象自然可以重复化用,但用得俗还是雅,旧还是新取决于创作者的个人功力。

    蝶飞、鱼落,短短两组意象,让水手品尝出失落的滋味。

    “下一个,”塞壬的心情很好,它的鱼尾欢脱地摆弄着水蓝色的海平面。

    “裂”一个词在水手的脑袋中炸开。

    《裂》

    凝眸的心

    一片片裂开

    爱的开始

    以为没有关于结束的词句

    塞壬的遣词造句功力似乎是天生的,方聿是万万想不到“凝眸的心”这种句法,看似无章,却又能让人将创作者想表达的东西一网捞尽。

    是怎么做到的,他愿称之为天赋。

    “再让你说一个字!”冼萱绾心情大好,说话间也多了一丝活泼的调调。

    “拆,”方聿不假思索。

    《拆》

    第一圣殿拆掉

    亚特兰蒂斯沉下

    赤足在废墟之上

    寸寸压实心中的废土

    古代书生在苦闷的读书生涯中常生出红袖添香之向往。

    对方聿来说,冼萱绾是另一种。她不是那个在他读书时浮动艳袖,伴读于他的背景板佳人。她是女主本主,不做任何男人的背景板或挂件。如她愿意,他倒是甘愿做她的背景板,为她磨墨焚香。

    方聿小心收好几张词笺,虽然海妖不以为意,这不过是她一时兴起的涂画。

    回到沙岛已经很晚,海妖是不胜酒力的,虽然刚只喝了一丢丢鸡尾酒。

    雪肌透露出嫣红的醉态,方聿抱着缗缗上了二楼,长卷发抚着他的手背,有一丝痒意。

    即便在醉梦之中,她也释放出难掩的媚意。

    方聿温柔地看着她,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薄被。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动身走的时候,指尖却被海妖轻轻拉扯了一下,他回过头,见她睡得好好的,大概是自己的指尖蹭着了她。

    这一回身哪还舍得走。

    覆住她的纤指,再覆住她的粉唇。

    还残留着鸡尾酒的味道,他尝到了。

    唇舌交缠,缗缗半醒半醉。

    亲着亲着,身下的媚妖嘤嘤嘤地抽噎起来。

    方聿本来迷迷瞪瞪,心揪起了一点,他停下来,“怎么了?”温柔安抚。

    泣音断断续续,他有点分不清这是泣音还是媚声。

    抱着哄,几番反复,缗缗终于睡着了。

    方聿倒是仍然放心不下,没敢走,拿了吧椅子陪在边上。

    他困惑于这种状况发生的频率,他的缗缗常常无法在美梦中安睡。是自己给她的安全感不够吗?

    在沉梦之中,冼萱绾又来到了那个楼顶,空无一人的楼顶。

    风很大,越来越大,她几乎站不稳了。

    失重的脚底让她的心跟着沉了一沉,随后转醒。

    从剩余未溟灭的恐惧之中回到了现实世界,睁开眼睛的时候有股干涩的痒,揉了揉眼,方聿在椅子上还没醒。

    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傻子,冼萱绾忍不住在心中喟叹。

    她起身把薄被盖在椅子上,还是把傻子弄醒了。

    “不冷?”她淡淡道,没什么音调。

    “没注意睡着了。”方聿打了个哈欠,这一晚他不可能在椅子上睡好。

    “睡觉有睡觉的地方,”冼萱绾嗔怪地瞥了一眼。

    “那我睡这里吗?”方聿看着房间里的大床找到了句子的华点。

    缗缗不置可否。

    方聿忍不住笑了,嘴角比AK还难压。

    讨价还价、得寸进尺他是擅长的。

    “那留给你睡吧。”冼萱绾说着跨出了卧室门口。

    不按常理出牌,方聿无奈又好笑地跟着下了楼。

    烈日当头,冼萱绾被方聿拉来骑马。

    这傻子真想一出是一出,冼萱绾一边细致地全脸抹防晒一边心中微嗔。

    沙岛的马场上,两个人骑着同一匹马,枣红色的马尾轻轻晃着。

    身贴着身,他们凑得极近,近到听到方聿的心跳,她垂下浅眸。

    得得的马蹄声变得模糊,只留下风的声音。

    扬起的发丝勾勒出风的具象化形状。

    鲜衣怒马、美人在侧,快、越来越快,她的心要失控了。

    这样跑了三圈才逐渐慢下来,冼萱绾的脸红扑扑、汗津津,方聿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骑这么快?”她缓和大口的呼吸,尽量平静地说。

    “一时骑上头了,”方聿眨着眼吐了下舌头。

    她大概被他气笑了,“下次别这样。”

    两只小手被两只大手抓住“好,听你的。”随后附上甜蜜一吻,方聿就是忍不住,百亲不厌。

    “公共场合,”冼萱绾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

    方聿不退反进,“亲女朋友不违法!”

    随即又是一吻,这次吻到缗缗腰肢乱颤。

    她张着指尖,“好啦,”

    “不够,”方聿真得陇望蜀。

    冼萱绾表示无奈得摊手,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人形挂件?

    “大小姐,还是挑您常骑的那匹小白可以吗?”秘书殷勤以待。

    “大小姐?”秘书小声再问。

    大小姐置若罔闻。

    许甯烨的目光定格在远处的马场一隅,柔情蜜意的肢体动作让烈日更刺眼了。有时候真是“冤家路窄”。

    不是方先生和冼小姐还能是哪一对。

    背着我在一起了?不是不熟?手被短鞭攥出痛感。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她闭着眼,再睁开眼神恢复锐利。

    按耐住自己,许甯烨没有走上前去。

    “大小姐?”秘书的声音更小了,所谓人微言轻。

    许甯烨回过神来,“今天太热了,先回去吧。”一边抹了下额头的汗,再站下去要脱妆了。

    秘书忙不迭跟上大小姐的步伐,这会儿大小姐走得极快。

    好胜心战胜了一切,她不甘心地盘算了起来,漂亮的眼珠子滴溜着。

    “帮我安排下跟邵伯母见面。”甩下一句话,她扬长而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年轻秘书。

    大小姐刚才说的是方昇集团的邵女士吗?他挠了挠头,打工人,打工魂。下次得集中精力仔细听清大小姐的吩咐才行。

    回到马场一隅,他们眼神拉丝,浓得化不开。他的墨瞳变淡,她的浅眸变深,好一个凝眸的心。

    几乎忘记了炎热。

    “缗缗,我们种点无尽夏吧!”

    “什么时候喜欢上园艺了。”缗缗回应。

    “不是喜欢园艺,是喜欢有你的无尽夏。”

    爱河中的方聿嘴皮子真的溜,冼萱绾作为编剧也难说写得出这种台词。

    手机铃声响起——冼思明。

    冼萱绾短暂斟酌了几秒,触了下接听键。

    “喂,是小萱吗?”

    “爸,是我。”两人挺客气。

    沉吟片刻,“嫲嫲昨天说挂住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冼思明敛着呼吸。

    在澳门的时候考虑过要不要在去伦敦前见一下冼思明,她小吸一口,“那,我明天回来。”见女儿答应,冼思明心里漾起乐意,“好,我告诉嫲嫲。”

    方聿听出其中怪异的点,谁跟父亲这么客气。不过女朋友的家事,不该他参与。也就把疑惑收在了心里。

    要给缗缗空间,这是他们的合约要求之一。他自然遵守,再说本身就不是多事的人。

    挂毕电话,冼萱绾说:“回吧。”

    两人离开马场。

    “所以你今天怎么想着骑马?”

    “没啥,”

    “真的?”

    “想和你贴贴”方聿逗她。

    他没说出来的是:想让小女友白天疲劳些,这样晚上就不容易做噩梦出泣声了。他实在是心疼,又不便说出来,出于对缗缗自尊心的考量,他不愿意去窥探缗缗的隐秘,至少,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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