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我已经将他送出去了。”

    “嗯。”阿肃闭眼调息,她怎么会如此愚蠢的轻易相信他。

    宁景端着茶水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进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倒是阿肃眼尖,先瞧见了,一扫刚才的阴霾,换上笑脸招手道:“师傅进来,你刚才怎么会伤害陆湛明的?”

    “刚才不知为何,我分明瞧着砍得是竹子,等刀下去后,发现砍得是陆湛明。”宁景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反常,难道是他花了眼还是看着他和阿肃有说有笑的心生嫉妒昏了头?

    “师傅,你确定分明瞧着的是竹子?”阿肃眉头紧锁,难道?

    “嗯。”宁景点头承认,“从前我劝解你是因为我希望你开心,能找到真心待你的人。可后来我发现陆湛明并不是那么好的人,他霸道,猖狂,嫉妒心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若跟他在一起,难免吃苦。我不忍心你难受,但我也不会用刀伤人。”

    他知道陆湛明喜欢阿肃,但他的喜欢太过浓烈,烈火烹油一般,以阿肃的性格,她承担不起这份爱意。

    “我知道师傅为我周全,我对他有亏欠,但从始至终没有爱意。”

    即便有,到今日起也该消散了。

    “铃兰,你知错不知错?”如今幻境中,会术法的只有她和铃兰。

    宁景不会骗她,所以骗她的人只有铃兰。

    “知错。”铃兰扑通一声跪下,“我妖力低微,受不住她寻音玉镯的控制,我已经很努力的克制了,可我还是控制不了。”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若不是挂念苍灵,她就不会被设计。

    “你为何不告诉我?”阿肃并不是责怪铃兰出去,只是气她为什么不肯说。

    “我想过告诉主人,可一旦说了,主人还会留我吗?”铃兰的眼泪止不住的下流,她只能陷害陆湛明,只要将这错推到他身上,主人就不会赶她离开,可她还是低估了阿肃蛰伏千万年的心计。

    “相伴数载,你担心我不信你?”

    “是啊,主人你相信的人只有小师傅,谁都不会在你心里有一丝信任不是吗?”铃兰知道,没有人可以取代宁景在阿肃心里的地位,所以她也不敢相信。

    “胡说。”

    阿肃气的将茶盏摔碎,“我与你相伴这么久,对你推心置腹,拿你当我的亲妹妹,难道你只当你是我的一步棋,一个帮手吗?”

    “那你为何要将陆湛明赶出去?”

    主人那么爱陆湛明都可以将他抛弃,何况她呢?

    她灵力低弱,又怎么会值得主人真心付出?

    “不论是不是他,我都必须赶他离开,你知不知道一旦幻境暴露,我们生死难料。仙神的强大不是你我能对抗得了的,我们只能选择逃亡,九死一生。”

    她如今解除不了铃兰身上的限制,只能将她赶出去了,“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你去寻你的仙山,我去找我的归来园。”

    “不。我不要离开。”铃兰头疼欲裂,她干了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害主人?

    “你已经被控制了,我没有仙力解除不了限制。倒不如你去寻个自在地方,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不会担心被欺负。”阿肃语重心长的交代着,她要带宁景离开,现在就离开。

    “不,铃兰不要离开主人。”铃兰紧紧扒着脑袋,这里面总有个声音在说话,让她杀了宁景。

    不,那是主人最在乎的人,她不能这样做。

    “铃兰求主人不要丢下我。”好疼,脑袋好疼,谁在说话?谁在说话?

    “好一个师徒情深,主仆情谊啊!”

    是郁宁的哥哥郁安!

    铃兰忍着头痛防备起来,张开双手将宁景和阿肃护在身后,“你怎么会进来?”

    “废话少说,看你们也开心够了,那你们欠下的人命债也该还了。”郁安手中的长剑翻转,剑鸣一声,冷光四射,微薄的寒意不断沁出,随着他仇恨的眼神不断加剧。

    “你怎么会有苍灵的寒月剑?”铃兰惊愕不已,这长剑威力无比,被其伤到后,伤口无法愈合,视为夺命剑。

    “很奇怪吗?”郁安反问,眼神里的杀意再也掩盖不住。

    “铃兰,退下。”阿肃艰难地撑起身子,一点点地走向郁安,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陌生极了,从前他们在不周山上相依为命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想必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今他能进来,想必郁宁已经恢复记忆了,是要来寻仇的。

    那陆湛明呢?

    他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想杀了我?”阿肃蓄起精神,这个幻境除了仙神,唯一能进来的就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郁安。

    看样子,郁宁不但想起了阿肃的记忆,更是想起了她毓灵仙子的记忆。

    “想。”郁安答得干脆,“为了大成的百姓,为了萋萋,为了云载,我都要杀你。”

    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杀了这个狠毒的女人,若不是她,他和妹妹也不会国破家亡,他的萋萋也不会死在她的生辰里,他的好兄弟也不会死在这场欺骗中。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有罪,我认。但我求你放过铃兰和宁景。”

    违背天道的是她,只有她死,惩罚才会消散,宁景才不用逃亡。

    他可以选择做一个凡人平凡生活,养儿育女,将她没看见的一生平安喜乐的过下去。

    “我不会杀你。”

    郁安红着眼,他恨极了,可他绝不会让她如此痛快的死去,“我要让你比我还要痛苦。”

    长剑寒光闪烁,郁安侧过身,甩出捆妖索,表面上想要套住阿肃,实际上却直直地刺向宁景。

    阿肃抬眼反应过来,转过身躲避捆妖索的追击,想要飞身向前却被捆妖索缠住。

    眼见长剑就要刺进宁景,阿肃奋力闪躲,使用术法接连飞身前进,就在刚拉住宁景躲闪一边快要被寒月剑砍到时,铃兰用手掌替她接住砍来的剑刃,郁安转动剑刃,凌厉狠绝,直接割断铃兰的双手。

    铃兰也不顾手中鲜血横流,她不断挥舞招式,招招拼命,“我不会让你伤害小师傅的!”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了!”郁安眼里满是狠戾嚣张,寒月剑鸣,他今日一定要让这个毒妇尝尝心爱之人死在怀里的感受。

    阿肃此时脑中不断呜鸣,是什么在干扰她的视线,天旋地转之间,她仿佛看见了无极战神。

    “莫要挣扎,速速伏诛。”声音缥缈,灵力充沛。

    看来,这一切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可没过一会儿,无极战神的声音消失在了耳边,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看见的画面却是铃兰被郁安刺中心口,而宁景则消失不见。

    铃兰不可以死,她答应过要陪她很久很久,她怎么能死呢?

    “啊!”阿肃的身体里金簪不断散发着金光,头脑快要炸裂开了,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哥哥会变成别人的哥哥?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有的朋友会为她而死?

    为什么要把师傅带走?

    她接近疯魔,出掌狠厉,招招逼人,将郁安逼得退无可退。

    “你果然如妹妹口中所言,是个妖妇。”

    郁安轻触寒月剑,以他身上的鲜血流入剑心,郁宁说过,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让毒妇身死道消,“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愚蠢!”

    阿肃眼里不再残存歉意,这一切的开始她没有做错,这一切的结束她也从不后悔,可宁景和铃兰是无辜的。

    “郁安,你忘了前尘往事我不怪你,你丢了我,跟她做了十世兄妹我不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我的唯一念想毁掉!”

    阿肃红着眼,她不甘心,她要让这个蠢哥哥看清,她蓄起妖力,势必要让他回想起一切。

    不周山上,两块赤色岩石,同根而生,修炼千年,得一机缘,幻化成形。

    二人相依为命数百年,男为长兄,名子南,女为幺妹,唤子音。

    志怪幻化成仙需经受天雷火劫,子音五百年一劫,子南十年一劫,幺妹不忍长兄如此受苦,寻求得道速成之法,应青玄所求,愿消除凡人心念,化作岩石供奉毓灵仙子修炼成仙。

    长兄子南便幻化原形陪在幺妹身边等待她功德圆满,可因凡人姜明妄念,毁其竹,劈其石,炼其丹,阴差阳错下,子南将依附在子音身上的毓灵仙子错认为幺妹,追随其十世。

    “不可能!不可能!”郁安才不会相信这妖妇所言,“你休想用妖术骗我!若不是你使用妖术,萋萋和云载就不会死!你还妄想离间我和阿宁的兄妹之情,着实可恶!”

    郁安拔出铃兰心口中的寒月剑,转身劈向阿肃,阿肃来不及躲闪,肩头硬生生接了一剑,他怒吼道:“妖妇,你该死!”

    阿肃冷笑,眼角的泪水滑落,她该死?

    “你明明是我的哥哥,却对那个想夺走我们生命的女人那样好,甚至不惜杀了我。”她掏出右手,掌心里的黑气团绕,重重砸向郁安,嘶声力竭呐喊道:“愚蠢,我偏要让你看看,是你错认了妹妹,是你丢了我。”

    一股脑的记忆涌入郁安的脑中。

    竹林间和他嬉闹打闹的人是子音;陪他一起受雷击火劫的是子音;替他求着天神恩德的是子音;在他受小妖欺负时拿刀护他的是子音;在他中毒垂死奄奄一息时甘愿自毁道行替他疗伤的是子音……

    而子音的脸却和眼前的毒妇重叠起来了,那些记忆和痛感在他的身体和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仿佛就如昨日发生的一般。

    “是我丢了你?”

    郁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记忆中,姜明死后,他有过回不周山的机会,只是他错认了妹妹,不管那时的阿肃多么狼狈地跪在姜明的尸体面前,哭着求他别跟毓灵走,不要随毓灵转世,可那时的他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脏兮兮的可怜极了,一点都不像他那明艳的妹妹。

    他飘在空中,追随着毓灵的左右,轻飘飘地说着,“我不要你这样脏兮兮的小丫头。”

    这话落在了阿肃的耳朵里再也没有消失,是他不要她的。

    从此以后,她只是宁肃,不是子音。

    阿肃紧紧抱着铃兰,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抖,铃兰的口中不断吐出鲜血,整个衣服都快被染红了,“傻丫头,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啊?”

    “主人,不哭。”铃兰想要抬手去擦阿肃的眼泪,却发现她的双手早已经被砍断,她落寞地收回手,只是努力挤出笑容来,“主人,我不疼,终于不受控制了。我终于还是我自己了。”

    被寻音玉镯控制后的铃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做出违心的事情而不能自抑!

    她好恨,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恨自己会对一个捉妖师动心,恨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可能爱她的人。

    “主人,对不起。”铃兰本是丑陋的虫妖,为了苍灵甘愿放弃妖术转而修炼美丽的皮囊,如今妖力消散,维持的美貌也尽数没了,“主人,合欢不是坏男人杀的,是我,是我杀的。寻音玉镯也是我放他身上的,对不起。”

    “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阿肃紧紧地抱着铃兰,可她却怎么也抱不住她,铃兰一点点的在她怀里变得透明,“我不怪你,我只是想让你离开,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你陪我逃亡,更不想你陪我送死,你怎么这么傻呀?”

    “那日苍灵成亲时,我曾去道过喜,他身边的那个姑娘真的漂亮极了。”长欢城任务结束后,铃兰去找过苍灵,可满心欢喜地再次见到他时,他说人妖殊途,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于是她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将军府找阿肃,只有阿肃才不会丢下她。

    “那日出幻境,我在他的婚宴上讨了一杯喜酒,难喝极了。可就是因为那次,才会被郁宁捉到。要不是因为我,幻境就不会被发现……”她懊悔不已,若不是为了他,就不会害幻境被发现。

    随着她口中的鲜血不断喷涌,身体开始逐渐消散,她支撑着笑意,打趣阿肃,“笨蛋主人,你自创的勾/引招式不管用呀!”

    泪水不断从铃兰的眼角滑落,她想,若她一开始很漂亮就好了,若她只是个凡人就好了。

    “主人,你可以抱我再紧一些吗?”铃兰轻轻闭上眼,任凭身体消散,她想要感受阿肃怀里的温度,“真好,娘亲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紧紧护着我的……”

    “你才是笨蛋呐,两情相悦方得始终,皮囊重要吗?”看着怀中消散的铃兰,阿肃强忍着眼睛里的酸涩,喃喃自语道:“是苍灵他骗了你,负了你。”

    寒月剑和捆妖索是阿肃给铃兰的,铃兰又将这法器送给了苍灵,成全了他天下第一捉妖师的身份。

    若不是苍灵为了苟延残喘,将寒月剑和捆妖索给了郁宁,她也不会被拖延住,师傅也不会被抓走。

    “我会找到师傅,也会杀了苍灵给你报仇。”

    可当阿肃起身时,却被捆妖索束缚,寒月剑直指脑门,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瞳孔中倒映出郁安的身影,颤抖的双唇缓缓开口:“所以,这一次,你还是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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