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子灵面前的是一位刚及弱冠的少年,他的皮肤较之常人有些黝黑,乍看上去,确实不太像中原人。

    “我叫白青罗,是白曲老姑姑家的弟子。”少年自我介绍道。

    子灵与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祖上是叶南国的人吗?”

    白青罗点点头:“是。我祖母就是叶南国人,当年逃难远渡重洋不远万里来到中原,被白曲老姑姑收留,然后一直住在了天刀门。”

    “关于叶南国的瘟疫,白少侠可有什么独特的印象?”子灵摊开了小本子,准备好记录了。

    白青罗抱歉地说道:“我祖母身体不太好,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关于那场瘟疫,她还真没说过啥。倒是我祖父提到过,像祖母那样逃出来过的人,当年都吃了一种在叶南国很少见的草。”

    “那是什么?”子灵追问道。

    白青罗努力回忆着,跟子灵描述道:“我祖母不知道怎么用中原话说那个草,因为叶南国也很少见那个植物,所以,连他们本地语言里也没有固有的名称赋予那个植物。”

    子灵提着笔,有些沮丧:“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白青罗见这个小孩子这样委屈失望的神色,忙安慰他道:“你先别急,虽然不知那个具体的植物叫啥,但是我身上的香囊的做法,是我祖母教我们做的。我们家一直都用这些东西装填香囊,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说着,白青罗就将腰间的香囊解下,递给了子灵。

    子灵将里面的香料倒了出来,发觉其中不过都是一些很常见的香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有一样东西,却引起了子灵的注意:那个东西圆圆的,是个鲜红色的果子。这个东西放在一堆干枯的香草当中,极为抢眼。

    子灵拿起那个东西,喃喃自语道:“茱萸?茱萸确实有驱虫的功效,但是……似乎并不少见啊?何况圣山教的蛊毒,难道会用这么常见的东西做解药吗?”

    他左看右看看不出个大概,便跟白青罗说道:“少侠这个香囊,我先借走几天,谢谢少侠啊。”

    白青罗抱拳道:“小事情。若是小大夫真能治好老姑姑的病,白家定有重谢!”

    子灵不好意思地笑着:“哪里哪里,分内之事啦。”

    出了门后,子灵神色正经了起来:他们几个大夫也一直在用驱虫的药剂,只是没有很好的效果。茱萸这个东西,在中原十分寻常,就是高丽和东瀛那边,也有很多,算不得稀罕物件。似乎不太可能是白青罗祖母口中的那种植物……不过,茱萸确有驱虫和治疗风寒的效果。能够代替茱萸的药材也很多,最常见的就是艾草。

    子灵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里面的确还有艾草。他闻了闻那个香囊的味道,跟其他的香囊相比,气味的确有些刺鼻。

    要不要试一试呢?

    子灵犹豫着,拿不定主意。他扭头去了谢清欢所在之处。

    谢清欢正给别人写着药方,甫放下笔,子灵就火急火燎地过来了。

    “欢哥儿,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子灵冲到了谢清欢的眼前。

    谢清欢不敢怠慢,便将药方随手交付到了旁人手里,嘱咐道:“帮忙给这两位老人家抓药,让他们按医嘱。”

    说完,他就带着子灵离开了。

    六疾馆缺人,所以有些工作就交给了一些普通人来做。颜司虞就是这些普通人当中的一个,反正她闲着,也没事情做,来帮帮忙也是好的。还能跟谢公子近距离接触,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呢,谢清欢这个人做事太过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眼前的是颜司虞。哪怕他把药方递过来,也没注意到,面纱之后,是常常跟自家妹妹在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他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就是当日岳阳城头,不惜一切救了他的小姑娘。

    即便是这样,颜司虞还是很高兴,能看着谢清欢,她就很高兴了。

    她看着那张药方,眼神不愿离开。

    直到来抓药的老婆婆伸手,在颜司虞眼前晃了两晃,喊道:“姑娘!姑娘!”

    颜司虞回过神来,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跟两位老人赔笑道:“啊,抱歉,抱歉,婆婆,这个方子,字迹有些潦草,我辨认了半天。如果婆婆不介意,我就帮您誊一份字迹工整的,好方便您下次来抓药。可好?”

    老婆婆欣然应允。

    颜司虞迅速取了张纸,用簪花小楷将谢清欢写的药方抄写了一遍,然后按着方子抓药。而谢清欢写的那张,被她悄悄藏在了袖中。

    就算是受了重伤,柳颉之也没有时间休息喘气。他才起床,就听说六疾馆后山死人了。

    到了现场后,柳颉之立马就认出了死者——郑云喜。

    “当胸一刀,刺穿心脏。”仵作验过尸后,跟柳颉之汇报了郑云喜的死因。

    说话的时候,仵作冷冷地看着郑云喜的尸体,他的眉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异样的欢喜。

    柳颉之看出仵作心情其实挺好,便开口问道:“你认识死者?”

    “认识,怎么不认识?您去岳阳打听打听,谁不知道这个黑龙堂堂主郑云喜?”仵作冷哼道。

    柳颉之下意识想要摇扇子,却发现手中无扇,他想了片刻,记起来自己的扇子在前一日被劈坏了,他也没捡回来,大约是被府衙的人丢掉了。他便借势,将手背到了身后。面带笑意地说道:“在下看先生似乎有些高兴?”

    “您是外地人,大约不晓得这郑云喜是何等嚣张跋扈,就连朝廷也要给他三分薄面呢!最开始那几天,医闹的就是他的手下。”仵作一秃噜,就将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柳颉之佯装刚知晓这些事,便“啊”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么?难怪了。”

    “这次,指不定是遇到高手了。能迎面刺他一刀,他毫无防备,或者说毫无还手之力,才死掉了。您看这里有很多打斗的痕迹,大约是江湖人寻仇滋事吧。如果是这样,咱们官府便不好插手了。”仵作如是说道。

    柳颉之听出仵作并不情愿给这郑云喜勘验尸体,便笑道:“好,既然是江湖上的事情,便不归官府管。还麻烦先生去府衙备个案,签个字,此事就算了了。”

    仵作心中窃喜,冲柳颉之拱手作揖后,便抽身离去了。

    柳颉之观察四周,发现地上有一截儿绳子,这个绳子是用藤蔓编成的。

    他顺着地面上的痕迹跟踪过去,在不远处的峭壁之上,看到了挂在崖上的绳索,绳索剩下的半截,还在空中轻轻晃着。

    显然是有什么人,用这个绳索往峭壁上爬着,中途又被人打落山崖,绳子这才断成两截。

    柳颉之认真观察着绳索所套的位置,那个地方并不算很高,只要轻轻一跃,就能到了。

    但郑云喜是高手,能杀了他的应该也是个高手,如果是这样,怎么那个人爬个矮矮的山都要编个绳子呢?

    柳颉之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还有几滴蜡烛留下的痕迹,以及东西烧灼的灰烬。他蹲下身来,在草丛中找到了一小片的灰烬。

    这些灰烬当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碎片,不过婴儿指甲盖的大小。

    柳颉之捡起那个碎片,手指一拈,他瞬间就震惊了——炎阳绸!

    炎阳绸有个特点,这种布料,哪怕是单薄如蝉翼的布料,也十分保暖,算是世间难寻的珍惜布料。他所认识的人里,只有颜司虞一人穿这种布料的衣服。这是盟主为颜司虞特意找来的,专门给她做衣服用的。

    如果是颜司虞,她爬山还真的费劲儿。不过,郑云喜为什么会跟颜司虞过不去呢?而颜司虞的兵器是一柄长剑,而非匕首。

    再说了,她哪里有能力迎面捅死郑云喜呢?

    最关键的是,颜司虞要是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过来跟自己商量呢?

    不,不对,当初她捅死了独孤彻也没跟自己说。还是最后确定了是圣山教从中作梗,来到岳阳后,当着自己和白曲的面,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但柳颉之记得自己跟颜司虞说过了,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找他商量,不可再有欺瞒。

    这丫头……

    柳颉之想不通,自己家的颜司虞一向乖巧懂事,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小公子,郑云喜这件事很严重吗?”柳颉之的心腹问道。

    柳颉之摇摇头:“不,只是无法调查出来,是谁杀的。可能会成一桩悬案。”

    “那没事了,江湖上悬案多了去了。”心腹哈哈一笑。

    柳颉之深以为然:“是了,既然主动上门,自然生死自负。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传书给分舵的人,让他们尽快收编黑泷堂剩下的人。”

    “是。”

    心腹领命离开。

    柳颉之一个人站在山头,将此处来来回回走了若干遍。他毁去每一寸能发现端倪的痕迹,为自家妹子做好了扫尾工作。

    等到一切痕迹都已被抹杀,柳颉之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回头看着那方峭壁,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虞儿来山上做什么呢?

    颜司虞没有杀人的动机,也没有来山上的动机。

    柳颉之后颈的汗毛不知不觉地立了起来,他想到了另一个人——虹以歌。

    她昨天不是说了么,她是跟虞儿换了衣服出来的。

    “师父,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混蛋。”

    柳颉之笑容苦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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