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忙挣脱怀抱，红脸骂了几声，自顾自走在前面，无视身后跟了一路的道歉。她迅速把扫帚放回一楼的楼梯后面，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教室，像要甩掉他。
周祈欲哭无泪，正打算跟上去，却被张瑜叫住了。
“小祈，刚刚是你俩吧，跑得倒挺快。”
周祈挠挠头，讨好式地抿嘴笑，跟程可期一样，张瑜也是他的“干妈”。张瑜问他为什么不休息，跑去和程可期一起扫地，他打了个哈哈，大致意思就是怕她又晕倒。
张瑜思考片刻，神情略显郑重其事：“其实吧，你跟可期小时候是见过的，不过你可能没有印象了...”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我、可期、苏绵哥一起在外公家过的暑假。”
“对对，你们玩了一个暑假呢...我都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周祈乖巧点头，张瑜瞬间想过前几天周祈送程可期去医务室的事。
“本来我还想让你多照顾照顾她呢，没想到你早就认出来了，记性这么好呢？”
周祈长长地呃了一声，大脑飞速旋转，答是自己的妈妈提前和他说了程可期要转校过来。
“是吗？”张瑜眉头微锁，不记得和他妈妈说过这回事儿，周祈见状，赶紧抛下一句“快要上课啦”就逃之夭夭了。
他边跑边喘着粗气，心里的小鼓咚个不停。
总不可能告诉人家，九年前的那几张合照如今还被他珍藏在床头柜里，翻阅无数次，摩挲无数次，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他曾和程可期一起度过一个暑假。
彼时两人只有八岁，祝羌夷工作忙，把程可期交付给张瑜，两人于是和张瑜十一岁的儿子一起住到乡下的外公家。起初三人相当生疏，怎么说都不肯同屋睡，后来熟络了，吵着闹着要睡一张床。
那个夏天，他们一起抓鱼、养狗、玩炮仗、摘野果、做窝窝头.....周祈胖得像个小肉球，跑两步就停下喘气，一不注意便脱离大部队。程可期急得直跺脚，两步一回头地喊“元宝快点”，后来干脆拉着手跑。
一个月后，周祈练出了肺活量，程可期练出了臂力，三个人都黑成了煤炭。
那个夏天发生很多事，他当真到现在，程可期却好像都忘了。
包括娃娃亲。
怎么会有人为一场短暂的相遇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呢？他不知道。
只记得那个女孩捏着他的手说“这样就定好娃娃亲啦，你以后只能娶我哦”，就像植入电脑的一段程序，他记住了，并且没有打算食言。
下午的课还算相安无事，程可期排解无聊的方式就是吃，三节课里吃了两包薯片，一包麦丽素，一袋牛肉干，一罐八宝粥，全是从毛骏抽屉里搜刮出来的。
毛骏被馋得直流口水，程可期却一口没给，摸摸他的脑袋说：“乖，姐帮你减肥。”
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在心里默念“为班级服务”。程可期觉得毛骏挺可爱的，很适合当小弟。
“小胖，你觉得我坏不？”她用手肘戳戳毛骏。
“有点。”毛骏嘟起小嘴。
“啧！我哪儿对你坏过。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程可期抿嘴笑。
“还是算了吧。姐，你喷我试卷上了。”毛骏团起小肉手委屈巴巴地擦拭薯片渣。
程可期无趣地别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很久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小胖孩，当时她也夺过他粮食，逼他做各种事儿，认他做小弟，只不过区别是他同意了，毛骏没有。
嘶，谁呢？
程可期陷入回忆，但过了一会儿又作罢。
算了算了，母亲去世之后很多事情就选择性遗忘了，想不起来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两件，如今这样没心没肺的，挺好。
江南的初春阴雨连绵，上一秒还天光透亮，下一秒就灰蒙黯淡。窗外乌云密布，像神明的手一挥，教室里霎时失去了光亮。
前排同学起身把灯逐个打开，头顶响起电流通过钨丝灯的“嘶嘶”声，八盏长灯不安地闪烁，两秒后稳定下来。
一串响亮有力的高跟鞋声从前门传来，穿着阔版西装的张瑜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支在讲台上，颇有Office Lady的气场，她轻咳一声，底下三十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抬起来看她。
“这个学期已经是高二下册了啊，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
张瑜在宣布事情的时候特别严肃，身上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从这个学期开始，我们除了期中、期末考，还会增加两场月考。所以我们....诶诶，打住啊，别怨声载道的！”
话未落地，坐席中就一阵叫苦不迭，张瑜不得不拍案稳定军心。
“主要就是为了让大家时刻了解自己存在的问题，查漏补缺，心都放到学习上。尤其是你李臻，成绩最差，叫得最响，都坐到讲台边上了还打瞌睡，以为我看不见呢？”
李臻耷拉下脑袋，蜷缩着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张老师，我觉得学校应该注重一下我们的心理健康，像我这种，多考一次，就多强调一次我是倒数，孩子的自尊心就是这样被摧毁的！”
“你少给我贫。”张瑜送出眼神警告。
“经过年级组决定，从下周开始，各班成立学习互助小组，每组4-5人，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各项期末考察，表现好的小组有奖励。通知得有点迟了啊，今天已经周五了，剩下的时间你们赶紧组队一下，速战速决，放学前报到学习委员朱媛那里去。”
张瑜说完便“哒哒哒”地离开了，教室里却乱成一团，有人递纸条询问组队意愿，有人隔空喊话，也有人一声不吭继续做题。
朱媛转过头，用圆珠笔点点周祈的卷子：“我们一组？”
“就三个？”他自动把李臻这个跟屁虫算进去了。
“最少四个，随便再拉一个不就行了。”朱媛环顾四周，挑选片刻后找到了目标，“把江楚也拉进来吧，上学期期末她考得挺好的，就差我九分，不找个成绩好的都拉不回李臻这个白痴的平均分。”
周祈勾勾嘴角，在便利贴上飞速写着什么，没有抬头：“真是中国好表姐，为表弟操碎了心。”
“所以行不行嘛。”
“随便。”
得到答案的朱媛莞尔一笑，立马给江楚写邀请入组的小纸条。
周祈放下笔，把便利贴折成飞机，哈了两口，眯眼瞄准了两秒，“咻”一下精准落到了津津有味地啃着虎皮鸡爪的程可期面前。
程可期先是狐疑地看了周祈一眼，在得到“没错就是给你的”眼神示意后，继续狐疑地叼着鸡爪打开折纸。
「程小姐下午好，周先生诚邀您加入他的学习小组，请问您是否愿意？A.愿意 B.非常愿意 C.选B」
呵呵！
程可期一乐，嘴里的鸡爪就抖三抖，她擦擦手上的油，但还是很滑，只能歪歪扭扭地写下难以辨认的“有什么好处呢”，纸飞机飞回周祈手里。
周祈笑得很开心，学着程可期歪七扭八的字体回复“因为同小组会坐在一起，上一届就是这样的”，再飞到程可期桌上。
程可期嗦嗦手指，拿出一根手指对周祈晃了晃，故作不满地咂嘴摇头，意思是“这不叫做好处”。
周祈把温柔的目光放在程可期身上，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意思是“你坐我旁边”，再从第二层抽屉处拿出两包菜园小饼，摇沙锤似的甩了甩，意思是“以后零食都给你”。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程可期二话不说就比出一个“OK”，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找她这个成绩爆差的垫底进组，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谁会跟零食过不去呢！
得偿所愿的周祈轻拍朱媛的肩，她一回头就看到灿阳般的笑，也跟着高兴：“怎么了？”
“再加一个程可期。”
“加她干嘛？”高兴烟消云散，朱媛差点气得吐血，往程可期的方向狠狠白了一眼说，“是嫌垫底的还不够多吗？”
“垫底多不好吗，这个学习小组本来就是互助性质的，一堆前几名抱团有什么意思？”
周祈漫不经心的回复让朱媛顿时哑口无言，再争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势利。她不情不愿地在名单上写下程可期的名字，但还是忍不住再反抗一下。
“你都不先问问她同不同意吗？”
“她同意。”周祈快速回应，没有抬头。
坚决的态度让朱媛彻底闭嘴，也陷入无止尽的难过。
初中三年，高中一年半，她从没见过周祈为哪个女孩子据理力争过，甚至都不太交流。她是周祈身边唯一的女生，承受别人羡慕的目光太久了，久到理所当然。
为什么周祈会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跟自己这样说？
朱媛不甘心地攥紧圆珠笔，越想越委屈，渐渐眼眶湿润，最后的视线模糊在“第一组：周祈朱媛李臻江楚程可期”上。
她伤心地拿起笔，把“朱媛”划掉了。
周祈欲哭无泪，正打算跟上去，却被张瑜叫住了。
“小祈，刚刚是你俩吧，跑得倒挺快。”
周祈挠挠头，讨好式地抿嘴笑，跟程可期一样，张瑜也是他的“干妈”。张瑜问他为什么不休息，跑去和程可期一起扫地，他打了个哈哈，大致意思就是怕她又晕倒。
张瑜思考片刻，神情略显郑重其事：“其实吧，你跟可期小时候是见过的，不过你可能没有印象了...”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我、可期、苏绵哥一起在外公家过的暑假。”
“对对，你们玩了一个暑假呢...我都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周祈乖巧点头，张瑜瞬间想过前几天周祈送程可期去医务室的事。
“本来我还想让你多照顾照顾她呢，没想到你早就认出来了，记性这么好呢？”
周祈长长地呃了一声，大脑飞速旋转，答是自己的妈妈提前和他说了程可期要转校过来。
“是吗？”张瑜眉头微锁，不记得和他妈妈说过这回事儿，周祈见状，赶紧抛下一句“快要上课啦”就逃之夭夭了。
他边跑边喘着粗气，心里的小鼓咚个不停。
总不可能告诉人家，九年前的那几张合照如今还被他珍藏在床头柜里，翻阅无数次，摩挲无数次，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他曾和程可期一起度过一个暑假。
彼时两人只有八岁，祝羌夷工作忙，把程可期交付给张瑜，两人于是和张瑜十一岁的儿子一起住到乡下的外公家。起初三人相当生疏，怎么说都不肯同屋睡，后来熟络了，吵着闹着要睡一张床。
那个夏天，他们一起抓鱼、养狗、玩炮仗、摘野果、做窝窝头.....周祈胖得像个小肉球，跑两步就停下喘气，一不注意便脱离大部队。程可期急得直跺脚，两步一回头地喊“元宝快点”，后来干脆拉着手跑。
一个月后，周祈练出了肺活量，程可期练出了臂力，三个人都黑成了煤炭。
那个夏天发生很多事，他当真到现在，程可期却好像都忘了。
包括娃娃亲。
怎么会有人为一场短暂的相遇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呢？他不知道。
只记得那个女孩捏着他的手说“这样就定好娃娃亲啦，你以后只能娶我哦”，就像植入电脑的一段程序，他记住了，并且没有打算食言。
下午的课还算相安无事，程可期排解无聊的方式就是吃，三节课里吃了两包薯片，一包麦丽素，一袋牛肉干，一罐八宝粥，全是从毛骏抽屉里搜刮出来的。
毛骏被馋得直流口水，程可期却一口没给，摸摸他的脑袋说：“乖，姐帮你减肥。”
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在心里默念“为班级服务”。程可期觉得毛骏挺可爱的，很适合当小弟。
“小胖，你觉得我坏不？”她用手肘戳戳毛骏。
“有点。”毛骏嘟起小嘴。
“啧！我哪儿对你坏过。从今往后你跟着我，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程可期抿嘴笑。
“还是算了吧。姐，你喷我试卷上了。”毛骏团起小肉手委屈巴巴地擦拭薯片渣。
程可期无趣地别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很久以前也遇到过一个小胖孩，当时她也夺过他粮食，逼他做各种事儿，认他做小弟，只不过区别是他同意了，毛骏没有。
嘶，谁呢？
程可期陷入回忆，但过了一会儿又作罢。
算了算了，母亲去世之后很多事情就选择性遗忘了，想不起来的事多了，不差这一两件，如今这样没心没肺的，挺好。
江南的初春阴雨连绵，上一秒还天光透亮，下一秒就灰蒙黯淡。窗外乌云密布，像神明的手一挥，教室里霎时失去了光亮。
前排同学起身把灯逐个打开，头顶响起电流通过钨丝灯的“嘶嘶”声，八盏长灯不安地闪烁，两秒后稳定下来。
一串响亮有力的高跟鞋声从前门传来，穿着阔版西装的张瑜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支在讲台上，颇有Office Lady的气场，她轻咳一声，底下三十八双眼睛齐刷刷地抬起来看她。
“这个学期已经是高二下册了啊，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
张瑜在宣布事情的时候特别严肃，身上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从这个学期开始，我们除了期中、期末考，还会增加两场月考。所以我们....诶诶，打住啊，别怨声载道的！”
话未落地，坐席中就一阵叫苦不迭，张瑜不得不拍案稳定军心。
“主要就是为了让大家时刻了解自己存在的问题，查漏补缺，心都放到学习上。尤其是你李臻，成绩最差，叫得最响，都坐到讲台边上了还打瞌睡，以为我看不见呢？”
李臻耷拉下脑袋，蜷缩着背，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狗：“张老师，我觉得学校应该注重一下我们的心理健康，像我这种，多考一次，就多强调一次我是倒数，孩子的自尊心就是这样被摧毁的！”
“你少给我贫。”张瑜送出眼神警告。
“经过年级组决定，从下周开始，各班成立学习互助小组，每组4-5人，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各项期末考察，表现好的小组有奖励。通知得有点迟了啊，今天已经周五了，剩下的时间你们赶紧组队一下，速战速决，放学前报到学习委员朱媛那里去。”
张瑜说完便“哒哒哒”地离开了，教室里却乱成一团，有人递纸条询问组队意愿，有人隔空喊话，也有人一声不吭继续做题。
朱媛转过头，用圆珠笔点点周祈的卷子：“我们一组？”
“就三个？”他自动把李臻这个跟屁虫算进去了。
“最少四个，随便再拉一个不就行了。”朱媛环顾四周，挑选片刻后找到了目标，“把江楚也拉进来吧，上学期期末她考得挺好的，就差我九分，不找个成绩好的都拉不回李臻这个白痴的平均分。”
周祈勾勾嘴角，在便利贴上飞速写着什么，没有抬头：“真是中国好表姐，为表弟操碎了心。”
“所以行不行嘛。”
“随便。”
得到答案的朱媛莞尔一笑，立马给江楚写邀请入组的小纸条。
周祈放下笔，把便利贴折成飞机，哈了两口，眯眼瞄准了两秒，“咻”一下精准落到了津津有味地啃着虎皮鸡爪的程可期面前。
程可期先是狐疑地看了周祈一眼，在得到“没错就是给你的”眼神示意后，继续狐疑地叼着鸡爪打开折纸。
「程小姐下午好，周先生诚邀您加入他的学习小组，请问您是否愿意？A.愿意 B.非常愿意 C.选B」
呵呵！
程可期一乐，嘴里的鸡爪就抖三抖，她擦擦手上的油，但还是很滑，只能歪歪扭扭地写下难以辨认的“有什么好处呢”，纸飞机飞回周祈手里。
周祈笑得很开心，学着程可期歪七扭八的字体回复“因为同小组会坐在一起，上一届就是这样的”，再飞到程可期桌上。
程可期嗦嗦手指，拿出一根手指对周祈晃了晃，故作不满地咂嘴摇头，意思是“这不叫做好处”。
周祈把温柔的目光放在程可期身上，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意思是“你坐我旁边”，再从第二层抽屉处拿出两包菜园小饼，摇沙锤似的甩了甩，意思是“以后零食都给你”。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程可期二话不说就比出一个“OK”，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找她这个成绩爆差的垫底进组，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谁会跟零食过不去呢！
得偿所愿的周祈轻拍朱媛的肩，她一回头就看到灿阳般的笑，也跟着高兴：“怎么了？”
“再加一个程可期。”
“加她干嘛？”高兴烟消云散，朱媛差点气得吐血，往程可期的方向狠狠白了一眼说，“是嫌垫底的还不够多吗？”
“垫底多不好吗，这个学习小组本来就是互助性质的，一堆前几名抱团有什么意思？”
周祈漫不经心的回复让朱媛顿时哑口无言，再争下去反而显得自己势利。她不情不愿地在名单上写下程可期的名字，但还是忍不住再反抗一下。
“你都不先问问她同不同意吗？”
“她同意。”周祈快速回应，没有抬头。
坚决的态度让朱媛彻底闭嘴，也陷入无止尽的难过。
初中三年，高中一年半，她从没见过周祈为哪个女孩子据理力争过，甚至都不太交流。她是周祈身边唯一的女生，承受别人羡慕的目光太久了，久到理所当然。
为什么周祈会为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跟自己这样说？
朱媛不甘心地攥紧圆珠笔，越想越委屈，渐渐眼眶湿润，最后的视线模糊在“第一组：周祈朱媛李臻江楚程可期”上。
她伤心地拿起笔，把“朱媛”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