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的房间不大,但理得很整洁。他上大学的时候把大部分衣服和随身物品都带走了,衣柜和桌上都空空的,张瑜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把该腾的都腾了出来。

    招呼干女儿住进去之后,张瑜给儿子苏绵打去视频电话。电话接通,一个清爽明朗的大男孩咧着大白牙,冲屏幕挥手。简单寒暄后,苏绵迫不及待地询问干妹妹的情况。

    “妈,小期住进来了吗?”

    张瑜边说是呢,边进屋把屏幕展示给正在收拾东西的程可期,问她这是谁。

    “啊,绵绵哥哥。”程可期乖巧招手。

    很奇怪,在苏绵面前她会莫名其妙变得比平日矜持很多。

    苏绵是个很温暖的人,只大她三岁,却格外懂事成熟。

    那年暑假,程可期摔碎了一只有年头的瓷碗,年纪小小的她对古董的概念不深,只知道那玩意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她愣在原地不敢做声,是苏绵帮她把碎片扫干净,安慰她“碎碎平安”,说只要人没事就好,然后替她去领罚。

    彼时程可期刚上二年级,班里的男孩只知道上蹿下跳和揪女生头发,哪里遇到过这么温柔稳重的哥哥,于是小鹿乱撞,芳心暗许。

    干女儿模样拘谨,张瑜以为是好久没见苏绵了有点放不开,于是缓和道。

    “你们俩真是好久不见了哦,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的。”

    “是啊可期,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我...我也想你。”

    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一颗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萌出了新芽。

    “可惜我这边有好多社团的事情要忙,不能回家看你了,我们暑假再见面,好吗?”

    程可期点头如捣蒜,乖得像一只刚被领养的小白兔。

    苏绵让小期加他的微信,以后有什么事就找哥哥。母子俩闲聊了几句,张瑜给程可期交代了一些洗漱用品的位置,叮嘱早点睡。

    黑暗中,程可期躺在苏绵的床上,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所有床上用品都换新了,她还是下意识轻嗅,试图闻出属于前主人的气味。枕头、被单、内衬...突然,她停住了动作,脸颊雀红。

    好像一个变态啊!

    她猛地掀开被子,好让氧气进入憋得缺氧的身体。方寸大乱之际,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是苏绵哥哥?她急忙翻过身看手机,但发来消息的不是苏绵,而是贴吧私信。

    之前玩过好一阵贴吧,当时结识了不少朋友,但大多数已经没了联系,好奇心迅速取代了失落,这么晚了谁会给自己发消息呢,她点开软件。

    「大道寺知世7:小樱,睡了吗?」

    是她?

    说来也巧,程可期儿时沉迷于百变小樱,贴吧名称就叫做“木之本樱”,但当时这个名字已经有人取了,所以她就在后面加上了代表自己名字谐音的“7”,后来居然机缘巧合碰到了“大道寺知世7”,两人当场相见恨晚,成为了好朋友。

    「木之本樱7:没呢,怎么了?」

    「大道寺知世7:最近有些心烦,能和你说说吗?」

    「木之本樱7:当然可以了。」

    知世告诉她,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男孩子好像喜欢上了别人,还对她忽冷忽热的,问她该怎么办。

    「木之本樱7: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理他干嘛?要我说,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什么狗□□光,连我家知世都不喜欢,配不上你。」

    知世果然哈哈大笑。

    每一次她受委屈,小樱总会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利用她高超的损人技术把惹知世不高兴的人骂得狗血淋头。知世不擅长表达情感,尤其是愤怒,遇到烦心事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而小樱就是她的互联网嘴替,把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也许是因为隔着互联网的马甲,又或许因为名字天然自带的亲近感,两人都不曾隐瞒任何真实的情绪。

    程可期熟练地操作着输入法,连环炮似的吐露方才视频电话的兴奋,知世替她高兴,说至少她俩有一人离喜欢的人越来越近了。

    「大道寺知世7:恭喜恭喜,我前几天买了两个小熊胸章,给你寄一个吧。」

    「木之本樱7:不要啦,你总是给我寄东西。」

    「大道寺知世7:反正我多一个留着也没用,地址还是寄到你家可以吗?」

    程可期告诉她自己已经不住在原来的地方了,搬到了金义市。

    「大道寺知世7:金义?我也在金义啊!」

    看到这条消息的程可期欣喜若狂,腾一下做起身子,马上问对方是不是可以面基了。知世发了一个“嗯嗯”的表情包,说下周末可以溜出来和她见面。

    「大道寺知世7:要不然就在人民广场吧?我把你送给我的围巾戴上,这样你就能认出我了。」

    「木之本樱7:好哇,我也戴上你给我的帽子。」

    程可期心脏噗噗乱跳,比刚刚听到苏绵说想她还紧张。

    知世是唯一知道程可期身世的人,了解她对母亲的思念,和对生父的恨。虽然她们素未谋面,但已然把对方当成了一辈子的好朋友。

    放下手机,程可期躺在柔软的枕头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周一,升旗仪式。

    全校师生围着国旗站在广场上,熟悉的前奏响起,几千人铿锵有力地和着,气氛庄严肃穆。程可期的嘴一张一合的,看似在唱,实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不是不尊重祖宗先烈,是她唱歌真的...太难听了。用她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唱,不失为另一种亵渎。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班级矩阵前的朱媛,她身姿婷立,饱含深情地注视着鲜艳旗帜,歌声优美动听,就像传说里蛊惑人心的海妖,听得人想原地精忠报国。

    歌终于唱完了,程可期卸下力气,昨天有些落枕了,脖颈酸得很。她抬手捏了捏左肩,耳边却突然爆发出嘹亮的宣誓声,整个身躯为之一震。

    所有人跟练口号似的,喊着什么“热爱中国”,又什么“热爱金义”。可能是熟练度的原因,整体听起来稀稀拉拉的,高三部说得最快,高一则慢吞吞的。

    她瞠目结舌地听了半天,终于听清他们在念什么。

    “我是中国人,我热爱中国。我是金义人,我热爱金义。”

    三遍念完,升旗仪式才正式结束。

    从没见过这架势的程可期像个局外人,不由地哧了一声,觉得这个学校的人真是侠肝义胆。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集体荣誉感吧,反正她是不大习惯的。

    回到教室,张瑜在黑板上一通画,把教室分成八个区域,火速下达命令。

    “课间十分钟,大家按照学习小组的位置把座位换好,一个小组坐一个区域,后面的小组要是看不见也不用担心,每个月都会轮流换的。”

    李臻满眼星星地撒娇到:“张老师,我也可以跟组员们坐在一起吗?”

    “去吧,但你要是再调皮还是得回来。”

    李臻做了一个遵命的动作,吭哧吭哧把贴满各种球星的桌子搬到教室的右后方。其他人也开始大搬家,该装的装,该扔的扔,教室前后的两个垃圾桶瞬间满出一地。

    程可期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坐在原地乖巧等候,她瞅瞅身旁手忙脚乱的加菲猫。

    “同桌一场亦是缘分,要不姐帮你收拾。”

    毛骏的小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愿意麻烦她。

    “哎,没有你跟我斗画了还有点舍不得。要不你跟着我去周祈的组吧,我看你也挺崇拜他的。”

    毛骏还是摇摇头,这次多了些底气:“我这组有媛姐,一样。”

    “媛姐?朱媛?”

    程可期不可置信,没道理啊,朱媛不是跟周祈在一组吗?

    虽然进这个班没几天,但也能看出来谁跟谁玩得好,周祈、朱媛、李臻就跟三胞胎似的,如影随形。之前跟朱媛闹了不愉快,可那只是为了退学罢了,程可期并不真的讨厌她,甚至做好了和平共处的准备。

    显然,对方不这么想。

    朱媛不知何时站到了座位旁边,捧着一摞厚重的辅导书,悻悻地说:“可以去你自己的位置了吗?”

    语气跟第一次见面一样不耐烦,略有不同的是,她似乎没有了之前的气势。

    程可期拎起书包和垃圾,把位置腾出来,什么也没说。

    她抬头,看见周祈正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支着脑袋看她,手里转一支圆珠笔,笑得又明艳又狡猾。

    他挑眉瞥了一眼身边的空座,用口型跟程可期说“快来”。

    程可期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慢悠悠穿过人群,在新位置落座。

    就这样,周祈和程可期成为了同桌,江楚矮一些,所以和李臻坐在前面一排,四个人坐在了教室左后方靠窗的位置旁。

    摆脱了vip座位的李臻异常高兴,兴奋地向江楚打招呼。但对方似乎并不很想理他,只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拿起笔开始刷题。

    江楚已经把纱布摘掉了,程可期这才看清她的长相。她的脸很小,藏在齐刘海和短发下,鼻梁不算高,嘴唇薄而小,但皮肤晶莹剔透,眉眼间透着一股倔强。

    像一个冰窖里的搪瓷娃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她安安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文具袋,袋子不新,像用了很久,沾满了墨汁和笔痕。书包也是,即使是耐脏的灰色,也因为成年累月爬满了各种不小心画上去的笔迹和污渍。

    本来也想打个招呼的,但看她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去添堵了。

    “朱媛怎么没跟你们一个组?”程可期问道。

    “被你吓跑了咯。”李臻小声嘟囔,听到周祈的“啧”后默默收声。

    “......”

    “没有啦,她只是比较怕生。”李臻弱弱地看了一眼周祈,像在说“我这么答可以吗”。

    “我觉得是你成绩太差,你姐怕你拖她后腿。”周祈一边在桌角挂上垃圾袋一边说。

    程可期看了看李臻,再看了一眼远处的朱媛:“她是你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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