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二十五。”收银的阿姨利落地操作收银台,往刷卡机上输入对应的数字。

    程可期把饭卡放到读卡槽,机器上却传来急促的提示声,显示栏跳动着红色的个位数,含蓄地告知囊中羞涩。

    气氛有些尴尬,身后的同学隐约发出不耐烦的咋舌声,程可期淡定地一撩头发,正要询问能不能用现金支付,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搭上了读卡器。

    阔绰的三位数在显示屏上跳出,周祈神态自然,在她耳边含笑低声道:“我算利息的。”

    两人走出小卖铺,程可期抱着几瓶蒙牛真果粒和饼干酸奶,腾出一只手往裤兜里掏,摸出一张红彤彤的大钞,塞给周祈:“够吗?”

    不屑一顾的表情仿佛在说姐有的是钱。

    还真是一点便宜都占不了,周祈把钱塞回她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说:“还是留着给自己多买点吃的吧,省的又晕倒了。”

    “我又不是饿晕的。”

    “那是为什么?”

    突然的提问让程可期有些不自在,她从没跟谁谈论过自己的病情,也不打算说,于是停下脚步,煞有介事地幽幽道:“因为我是吸血鬼,喝不到人血就会晕,要不然你让我咬一口?”

    周祈忍俊不禁,伸出右臂把袖子捋到手肘处,递到她嘴边:“咬。”

    “你见哪个吸血鬼咬手的,都是咬脖子,大动脉的血量才充足,懂不?”

    “这样啊...”周祈佯装四处观察,嘴角扬起坏笑,特别自然地说:“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程可期皱眉侧目:“哈?”

    不正常,太不正常,顶着一张品学兼优三好生的脸,行径却如此道貌岸然,比在巷子口堵女同学的小混混还像流氓。

    在此之前她以为省重点高中的人都是头悬梁锥刺股,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怎么会有周祈这种人?

    没关系,我会出手。

    程可期清清嗓子,忽然切换成一双媚眼,千万朵桃花抛向周祈,两根手指在他的心脏处轻敲:“要是去了没人的地方,我可就不止吸血了哦。”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少年突然闭嘴,耳后爬上一抹粉红。

    啧,真是不禁撩啊。

    程可期踏着获胜的小碎步往前走去,却被周祈一把拉回。突如其来的力道让程可期猛地转回身,怀里的零食因为惯性零落一地,她几乎贴着周祈的胸腔,咚咚的心跳声精准地敲击着大脑。

    他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半晌后吐出两个字:“好啊。”

    沉稳低迷的嗓音清晰地钻进程可期的耳朵,三分试探三分撩拨,剩下的皆是诱惑。她下意识挣脱,却发现对方把自己的手握得很紧,怎么甩都甩不开,她作势咬他,这才成功逃脱。

    把散落一地的零食都捡起来之后,程可期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扯平咯。”周祈双手插兜,露出胜利的微笑。

    程可期屈辱地抱起食物,往周祈怀里一堆,有些恼羞成怒:“你自己去送吧,我不干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程小姐怎么不讲信用啊?”

    “别赛脸啊。”程可期伸出一根手指警告,语气凶悍,但在那张娃娃脸的衬托下显得奶声奶气的,“你个小元宝。”

    “...你叫我什么?”

    他本已不奢求什么,连从头来过的准备都做好了。可这一声令下,骤然间,那个让他惦念的小女孩仿佛回落到他身边,一切好比当年,让人惊喜到错乱。

    这声称呼暌违已久,久到像等了一个世纪。

    “叫你小元宝,小元宝小元宝小元宝。”

    每喊一声,周祈的心就颤一下。

    他压住兴奋,镇定了一下思绪,面不改色道:“行,但不管你叫多少声,答应我的三件事还是要完成。”

    说完又把满怀的吃食送到程可期的手里。

    上午语文课的时候,周祈以补偿为由叫程可期帮他做一件事,她不答应,他提议猜丁壳。结果程可期连输三把,硬生生把赌注提到三件事,改玩了十五二十和江湖飘。

    然而五分钟后,满盘皆输。

    她还没想通这个好学生哪来的机会学这些游戏,就已然成为周祈的座下徒,仍人摆布。

    -

    这节是体育课,校园里的人不多,空旷而静谧的街道竟消减了这所学校的森严和不近人情。篮球场上零零星星地站着几个少年,意气风发,哪怕是凛冽三月,也不能减少他们运动的热情。

    看到远远走来的周祈,李臻扯着嗓子喊:“祈宝,快来啊,就差你了。”

    周祈给了身边的人一个眼神,程可期便不紧不慢地踱过去。她一手抱着零食,一手取出两瓶蒙牛真果粒,有些不情愿地走到李臻面前,把东西递给他。

    李臻不明所以,眼神飘向周祈,不知该不该接,还没等来回应,两瓶奶就不容置疑地塞进他的手中。

    “以后就是一个小组的了,请你多多指教。”她机械地念出准备好的台词,神色僵硬,一听就知道是被胁迫的。

    惊恐的神情爬上李臻的脸,手里的牛奶仿佛烫手山芋,比数学题还叫人头疼。

    他平日虽然嘴臭,但对程可期并没什么偏见,原也是想做朋友的,奈何那位表姐祖宗特意叮嘱过,别跟程可期交往过密,这样一来,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程同学可是情真意切的。”插兜少年慢悠悠靠来,给李臻吃下一颗定心丸,“你可别不领情啊。”

    周祈像有两幅面孔,乍一看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带些温润如玉的气质,实则很霸道,在熟人面前容易暴露登徒子的本性。果然,男人都是会骗人的,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之前居然觉得他可靠?呸呸呸,程可期觉得自己瞎了眼。

    看看眼前这俩人,李臻仿佛明白了什么,得罪表姐顶多挨一顿骂,得罪周祈可就没作业抄了。他臭屁地笑笑,露出两枚春意盎然的小酒窝:“好的祈宝。”

    又向程可期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谢谢啦,嫂子。”

    “.....”

    你不要乱叫啊!

    趁她没反应过来,李臻已经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你能解释一下是哪个环节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吗?”

    程可期无语地问周祈,对方却笑得像五月的艳阳天:“那得问你自己了,可能是你看我的眼神特别像个小娇妻吧。”

    沉默片刻,这次程可期没再应对回去,而是很郑重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麻烦你以后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周祈愣在原地,乌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无措,右手不自觉紧握,殷红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后低低地说:“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前一后,没有言语。

    程可期反复掂量着刚才说的话,那是她全然无意识就脱口而出的。

    又是这样,她已经习惯到麻木了。

    双相情感障碍就是如此,会下意识逃离任何亲密关系,对旁人能宽容大度,对亲近之人反而咄咄逼人、恶语相向。像背满了刺的小刺猬,来者越亲密,就越无法控制地扎他一身血。

    可她和周祈还远远没有到亲密的程度,怎么会攻击性这么强呢?

    空气安静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程可期揉揉眉心,实在遭不住这份沉寂:“要不你还是说句话吧?”

    一回头,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周祈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也是,平白无故的干嘛遭她这份嫌。

    程可期自叹,独自一人抱着剩下的零食往远处的树下走去。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屈膝坐在树下,一本厚厚的英语字典搭放在膝盖上,耳朵塞两枚有线耳机,嘴里发出细微的念诵声。

    直到眼前的光被一个身影挡住,她才意识到有人走过来了。

    “这些,给你的。”程可期从剩下的零食里挑出几样,态度平和地递给江楚,“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短发女生抬头,眼下的乌青还隐隐可见。

    程可期从前没少打架,但是从来不打女孩,这深浅不一的淤青就像赤裸裸的状告,控诉着她的幼稚和冲动。

    江楚依然保持着背单词的姿势,只是抬抬眼,没有接过,她平静地望向程可期,眸底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用了。”

    眼神回落到翻旧的单词书页上,又说:“祛疤膏我收到了,谢谢。”

    江楚的周身散发出特别的独居气质,不关心世界,也不被世界关心,哪怕受伤了也不在意;从不参加任何活动,存在感极低,如果不是因为意外伤到她,程可期大概很久都不会注意到这个默默无闻的人。

    这声谢谢让程可期有些局促,这种时候,对方的大度反而衬托出她的莽撞。

    仅仅对上几句,她就感受到了江楚内心的强大,不激进、不怨怼,平静而自洽地做着自己的事。某一瞬间,程可期觉得她们很像,区别是她以张扬做伪装,江楚以沉默做反抗。

    “你还是收下吧,敢做就得敢当,之后这段时间我也会尽可能照顾你,直到你恢复为止。”

    江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你。”

    -

    如此,答应的三件事已经完成两件了,给李臻、江楚送零食,并谦逊有礼地发出交友邀请。最后一件没想好,周祈说留着以后应急用。

    其实周祈的心意她明白,之所以叫她送礼示好,无非是想帮她尽快融入这个群体。哪怕是一名线人,小元宝也仁至义尽了。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湖边的亭前。一个颀长匀称的少年站在湖岸的石堤上,他背对着来人,双手插兜,凛凛湖光在他身上留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抬头,阳光穿过树枝,打量那眉目俊朗、棱角分明的脸,沉默不语的背影与湖岸融为一体,像一幅清新而纯欲的静态画。

    倏地,他迎着光回头,措愣了几秒,喑哑的嗓音几乎脱口而出:“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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