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太微弱，甚至传不到程可期的耳中，周祈清清喉咙，用一个沉稳的声线说：“你怎么来了？”
“没，刚好路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周祈完整的背影，原来这个少年不仅仪表堂堂，身量也挺拔玉立的，匀称刚好。他像有什么心事，安静地俯视着湖里的锦鲤，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站着，让人不敢靠近。
程可期告诉他前两件答应的事已经做完了，江楚没有记恨她，反而道了谢。
“挺好的。”周祈有气无力地回应。
“第三件事是什么，你想好了吗？”
少年远远眺向湖面，眸中氲起飘忽不定的光影。
来人紊乱了他的思绪，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眼前的记忆宫殿如一缕烟飘散在空中，那些记忆里的画面是他的养料，翻来覆去久了，竟也想续上。
他摸了摸口袋里鼓成包的鱼饲料，本来想带她一起喂鱼的，顺便告诉她八岁那年把她救上来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然后顺其自然地提出第三个要求。
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太贪心了。
“好像也没什么事了，要不就算了吧。”他挤出一个礼貌明朗的微笑，掩盖不住暗流涌动的阴沉。
程可期当然有些后悔，但绝对说不出道歉之类的话。大多数时候她就是一头倔驴，让她示弱比登天还难，尽管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有些伤心，她依旧无动于衷。
“噢，行。”程可期面不改色道。
半晌后，周祈撕开包装，掌心一甩，往湖中央撒下鱼食。霎时间，橙红白三色的锦鲤从四面八方乌泱泱向落食处涌去，鱼尾劲摆，小嘴一张一合，抢夺着得来不易的美味佳肴。
有一只游得很慢，张嘴觅了半天也没吃进一粒，好不容易到嘴边，下一秒又被霸道的抢了去。一番厮杀后，食尽鱼散，只有它还留在湖中央寻找食物残留的气息。
少年驻足凝视了一会儿，兀自笑了。
人和鱼，想来也没有什么分别。
-
依照张瑜说的，这个月底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了。
金义的人向来把分数看得重，教学楼下甚至有一处空墙专门张贴单科考试的成绩排名。
程可期觉得在这里读书的人真是可怜，不仅要暗无天日地苦读，还要忍受这种公开处刑。
已经到了临近放学的时候了，明明是自修课，班里却静得吓人，没有人讲话，只有翻书声和写字的摩擦声。
太变态了.....要是她原来的学校，人已经走一半儿了。
程可期挺背伸了一个懒腰，眼神正好瞟到斜前方李臻的桌面上，是某本纸张滑亮的杂志，但插图怎么是个...粉红翅膀的少女？
她拍拍李臻肩膀：“你看什么呢？”
前面的人幽幽地转过头来，给程可期吓了一跳，他不仅神色不振，还眼眶微红，嘴角抽搐。
程可期定睛一看杂志右上角的书名。
《花火》？！
脑袋“嗡”一声蹦出个大字：绝。
李臻不知道看了哪个青春伤痛故事，显然被狠狠伤到了，咿咿呜呜道：“太感人了，男主太惨了。”
“......”
程可期从来都不看言情小说，准确地说，是什么书都不看。小时候学校让读世界名著，浑身逆骨的她偏偏一本不看，学校强行统一订阅，她统统扔以咏志。
一件事除非她想做，不然谁说都没用，越逼她越抵触。
而且，她觉得大部分言情小说非常降智，毫无逻辑可言。
“他对女主死心塌地这么多年，女主却跟别人在一起了。呜呜呜。”
“小说罢了，你别把自己代入进去。”程可期压低嗓门，四处眺望，唯恐再把教导主任招来。
“我没代入自己，男主姓周，我把祈宝代进去了。呜呜呜，祈宝好惨。”
...那就更不提倡了。
李臻彻底扭过头来，这才发现程可期旁边的位置上没人：“诶，我祈宝呢？”
“他问老师题目去了，不是月底就要考试了吗？你怎么一点儿不心急。”
李臻抹抹眼角的珍珠泪，撅嘴埋怨道：“你觉得我急有用吗？”
“你不急，这个小组急啊，我俩成绩这么差，连累的不是别人吗？”程可期瞟一眼江楚。
也是，以前没人帮李臻，他也基本自暴自弃，反正本来就是体育生，家里对他的成绩没什么要求，学不好便学不好。
可如今大家同生死共存亡，好像是应该搏一搏，鱼死前还得蹦跶两下呢，不能就这么自我放弃了。
“可我学不明白。”李臻一脸委屈。
“啧，问哪。”程可期恨铁不成钢。
她不是在发什么救人的善心，若要说帮，那帮的也不是李臻。
到了期末就会有小组排名了，她问过张瑜，小组奖励是四位数的奖学金，足以帮江楚支付学费了。
她的衣物和文具都不新，听英语单词的设备也是好几年前的款式。程可期无意揣测别人的家境，也当然不会开口过问，但既然说过要照顾，就不能当做是空话。
其实她知道无法实打实地帮什么，总不弄暗地给人塞钱，李臻能不能提高一点成绩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好歹提过一嘴，多少算出力了。
李臻被说得蠢蠢欲动，思考了一会儿，像只小哈巴狗一般凑到江楚面前，神神叨叨地说：“江同学，我给你讲个笑话。上次期末考的时候，老师说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收起来，后来他抓到我在看小抄，问我为什么还有这个。”
他换了不太聪明的口吻接着说：“我说，因为这和考试有关啊。”
下一秒，前排传来了“噗嗤”的笑声。
江楚压低声响，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打扰到别人。李臻则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庆祝这莫名其妙的胜利，然后问江楚能不能给自己当辅导老师，可以的话每天都会给她讲笑话。
她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
...所以这个笑话到底哪里好笑啊！
程可期不懂，但是放学和周祈一起同路回家的时候，她还是如法炮制了。
“然后，呃...然后老师问我为什么有小抄。”
“因为这和考试有关。”
“....”
算了，再学这种冷笑话就天打五雷轰。
周祈说这个笑话李臻已经说了八百遍了，耳朵都起茧了。程可期闷闷地“哦”了一声，不高兴三个字写满整张脸。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笑话的原因是，你觉得好笑？”
“不好笑啊，但是江楚笑了。”程可期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而且答应给他辅导功课。”
“那需要我给你辅导吗？”
周祈开口之后就后悔了，要强如她，就算想要辅导也不会承认的吧，但是程可期却意外地点了点头。
“你先回家吃饭，一会儿七点来张瑜家辅导我今天的作业，给你备好水果饮料，可以吗？”
少年有些错愣，没想到她安排地如此迅速，既然对方态度这么坚定，他也不想含糊：“好。”
-
七点十分，周祈拿着一张满分150，得分28的数学卷子陷入沉思。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个分数不是正常智商的青年人应该做出来的。
他凝神皱眉，对手中的试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才要补嘛。”程可期把左腿收到凳子上，环臂抱着，下巴抵住膝盖，右腿前后当啷，理不直但气壮。
“我不是在嫌弃你。”周祈扶额，“我是在思考，你这个水平应该从哪里补起。”
试卷和题目有某种神奇的魔法，能让周祈瞬间沉稳起来。程可期发现面对试题的他和下午体育课时又不太一样，好像回到令人安心的可靠状态了。
认真果然是男人最好的美容院。
“你对数学感兴趣吗？”
“这分数不够明显吗……”
“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自从体育课结束之后，周祈就变得非常礼貌，与其说是礼貌，不如说是有意维持边界感。就像来金义第一天见面时那样，谦逊而有距离感。
程可期示意他接着讲。
“十九世纪有个法国数学家叫伽罗瓦，是个天才，他证明了为什么五次?及五次以上?的多项式方?程没有一般?的解这个世界级难题，但因为步骤太跳跃，一直没能成功发表。
“后来因为一些政治运动，他被捕入狱，爱上了一个医生的女儿，但不幸的是他们的感情很快就破裂了。出狱之后，他决意替心爱的女孩和政敌决斗，结果中枪不治身亡，连研究成果都没来得及发表。”
“然后呢？”
“没有了。”
“你想说明什么，爱情害人？”
“不，那些研究成果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但他还是去赴约了。很浪漫不是吗？”周祈欣然一笑。
有一瞬间，程可期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但那真相太隐蔽，以她的理解能力还没办法参透
她本想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想想又觉得没必要，他又不会入狱，也不用跟谁决斗，做这种不可能的假设很无聊。
“故事听完了，现在对数学感兴趣一点了吗？”
“没，刚好路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周祈完整的背影，原来这个少年不仅仪表堂堂，身量也挺拔玉立的，匀称刚好。他像有什么心事，安静地俯视着湖里的锦鲤，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站着，让人不敢靠近。
程可期告诉他前两件答应的事已经做完了，江楚没有记恨她，反而道了谢。
“挺好的。”周祈有气无力地回应。
“第三件事是什么，你想好了吗？”
少年远远眺向湖面，眸中氲起飘忽不定的光影。
来人紊乱了他的思绪，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眼前的记忆宫殿如一缕烟飘散在空中，那些记忆里的画面是他的养料，翻来覆去久了，竟也想续上。
他摸了摸口袋里鼓成包的鱼饲料，本来想带她一起喂鱼的，顺便告诉她八岁那年把她救上来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然后顺其自然地提出第三个要求。
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太贪心了。
“好像也没什么事了，要不就算了吧。”他挤出一个礼貌明朗的微笑，掩盖不住暗流涌动的阴沉。
程可期当然有些后悔，但绝对说不出道歉之类的话。大多数时候她就是一头倔驴，让她示弱比登天还难，尽管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有些伤心，她依旧无动于衷。
“噢，行。”程可期面不改色道。
半晌后，周祈撕开包装，掌心一甩，往湖中央撒下鱼食。霎时间，橙红白三色的锦鲤从四面八方乌泱泱向落食处涌去，鱼尾劲摆，小嘴一张一合，抢夺着得来不易的美味佳肴。
有一只游得很慢，张嘴觅了半天也没吃进一粒，好不容易到嘴边，下一秒又被霸道的抢了去。一番厮杀后，食尽鱼散，只有它还留在湖中央寻找食物残留的气息。
少年驻足凝视了一会儿，兀自笑了。
人和鱼，想来也没有什么分别。
-
依照张瑜说的，这个月底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了。
金义的人向来把分数看得重，教学楼下甚至有一处空墙专门张贴单科考试的成绩排名。
程可期觉得在这里读书的人真是可怜，不仅要暗无天日地苦读，还要忍受这种公开处刑。
已经到了临近放学的时候了，明明是自修课，班里却静得吓人，没有人讲话，只有翻书声和写字的摩擦声。
太变态了.....要是她原来的学校，人已经走一半儿了。
程可期挺背伸了一个懒腰，眼神正好瞟到斜前方李臻的桌面上，是某本纸张滑亮的杂志，但插图怎么是个...粉红翅膀的少女？
她拍拍李臻肩膀：“你看什么呢？”
前面的人幽幽地转过头来，给程可期吓了一跳，他不仅神色不振，还眼眶微红，嘴角抽搐。
程可期定睛一看杂志右上角的书名。
《花火》？！
脑袋“嗡”一声蹦出个大字：绝。
李臻不知道看了哪个青春伤痛故事，显然被狠狠伤到了，咿咿呜呜道：“太感人了，男主太惨了。”
“......”
程可期从来都不看言情小说，准确地说，是什么书都不看。小时候学校让读世界名著，浑身逆骨的她偏偏一本不看，学校强行统一订阅，她统统扔以咏志。
一件事除非她想做，不然谁说都没用，越逼她越抵触。
而且，她觉得大部分言情小说非常降智，毫无逻辑可言。
“他对女主死心塌地这么多年，女主却跟别人在一起了。呜呜呜。”
“小说罢了，你别把自己代入进去。”程可期压低嗓门，四处眺望，唯恐再把教导主任招来。
“我没代入自己，男主姓周，我把祈宝代进去了。呜呜呜，祈宝好惨。”
...那就更不提倡了。
李臻彻底扭过头来，这才发现程可期旁边的位置上没人：“诶，我祈宝呢？”
“他问老师题目去了，不是月底就要考试了吗？你怎么一点儿不心急。”
李臻抹抹眼角的珍珠泪，撅嘴埋怨道：“你觉得我急有用吗？”
“你不急，这个小组急啊，我俩成绩这么差，连累的不是别人吗？”程可期瞟一眼江楚。
也是，以前没人帮李臻，他也基本自暴自弃，反正本来就是体育生，家里对他的成绩没什么要求，学不好便学不好。
可如今大家同生死共存亡，好像是应该搏一搏，鱼死前还得蹦跶两下呢，不能就这么自我放弃了。
“可我学不明白。”李臻一脸委屈。
“啧，问哪。”程可期恨铁不成钢。
她不是在发什么救人的善心，若要说帮，那帮的也不是李臻。
到了期末就会有小组排名了，她问过张瑜，小组奖励是四位数的奖学金，足以帮江楚支付学费了。
她的衣物和文具都不新，听英语单词的设备也是好几年前的款式。程可期无意揣测别人的家境，也当然不会开口过问，但既然说过要照顾，就不能当做是空话。
其实她知道无法实打实地帮什么，总不弄暗地给人塞钱，李臻能不能提高一点成绩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好歹提过一嘴，多少算出力了。
李臻被说得蠢蠢欲动，思考了一会儿，像只小哈巴狗一般凑到江楚面前，神神叨叨地说：“江同学，我给你讲个笑话。上次期末考的时候，老师说把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收起来，后来他抓到我在看小抄，问我为什么还有这个。”
他换了不太聪明的口吻接着说：“我说，因为这和考试有关啊。”
下一秒，前排传来了“噗嗤”的笑声。
江楚压低声响，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打扰到别人。李臻则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庆祝这莫名其妙的胜利，然后问江楚能不能给自己当辅导老师，可以的话每天都会给她讲笑话。
她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
...所以这个笑话到底哪里好笑啊！
程可期不懂，但是放学和周祈一起同路回家的时候，她还是如法炮制了。
“然后，呃...然后老师问我为什么有小抄。”
“因为这和考试有关。”
“....”
算了，再学这种冷笑话就天打五雷轰。
周祈说这个笑话李臻已经说了八百遍了，耳朵都起茧了。程可期闷闷地“哦”了一声，不高兴三个字写满整张脸。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笑话的原因是，你觉得好笑？”
“不好笑啊，但是江楚笑了。”程可期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而且答应给他辅导功课。”
“那需要我给你辅导吗？”
周祈开口之后就后悔了，要强如她，就算想要辅导也不会承认的吧，但是程可期却意外地点了点头。
“你先回家吃饭，一会儿七点来张瑜家辅导我今天的作业，给你备好水果饮料，可以吗？”
少年有些错愣，没想到她安排地如此迅速，既然对方态度这么坚定，他也不想含糊：“好。”
-
七点十分，周祈拿着一张满分150，得分28的数学卷子陷入沉思。
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个分数不是正常智商的青年人应该做出来的。
他凝神皱眉，对手中的试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成绩不好才要补嘛。”程可期把左腿收到凳子上，环臂抱着，下巴抵住膝盖，右腿前后当啷，理不直但气壮。
“我不是在嫌弃你。”周祈扶额，“我是在思考，你这个水平应该从哪里补起。”
试卷和题目有某种神奇的魔法，能让周祈瞬间沉稳起来。程可期发现面对试题的他和下午体育课时又不太一样，好像回到令人安心的可靠状态了。
认真果然是男人最好的美容院。
“你对数学感兴趣吗？”
“这分数不够明显吗……”
“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自从体育课结束之后，周祈就变得非常礼貌，与其说是礼貌，不如说是有意维持边界感。就像来金义第一天见面时那样，谦逊而有距离感。
程可期示意他接着讲。
“十九世纪有个法国数学家叫伽罗瓦，是个天才，他证明了为什么五次?及五次以上?的多项式方?程没有一般?的解这个世界级难题，但因为步骤太跳跃，一直没能成功发表。
“后来因为一些政治运动，他被捕入狱，爱上了一个医生的女儿，但不幸的是他们的感情很快就破裂了。出狱之后，他决意替心爱的女孩和政敌决斗，结果中枪不治身亡，连研究成果都没来得及发表。”
“然后呢？”
“没有了。”
“你想说明什么，爱情害人？”
“不，那些研究成果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但他还是去赴约了。很浪漫不是吗？”周祈欣然一笑。
有一瞬间，程可期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但那真相太隐蔽，以她的理解能力还没办法参透
她本想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想想又觉得没必要，他又不会入狱，也不用跟谁决斗，做这种不可能的假设很无聊。
“故事听完了，现在对数学感兴趣一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