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确实有效,程可期想到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也是讲一个天才数学家。他二十出头就发表了著名的博弈理论,蜚声国际,却因为精神分裂症止步不前,还好有他有一位深爱他的妻子,帮他走出了困境。

    “是约翰·纳什吗?”周祈淡淡地问。

    “对。”

    “电影叫什么?”

    “《美丽心灵》。”

    周祈很少看电影,也没时间发展别的兴趣爱好,他的大多数时间都消耗在编程比赛里了。

    于是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他听程可期讲了许多喜欢的影片,从上世纪初的默片到世纪中的法国新浪潮,再到世纪末的香港电影。

    周祈是个很好的听众,不时提问,大部分时间安静倾听。

    他有些惊诧,眼前的女孩在电影艺术上似乎有极高的天赋,能将电影史倒背如流,甚至记得不少经典影片的背后花絮。

    明明是来讲课的,到最后却变成了学生。

    “要不然以后你来我家给我讲课吧,程老师。”周祈笑道。

    程可期这才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前的胎毛。

    一抬手却正正好好打到了周祈搭在桌上的手臂,她以为周祈会像之前那样找准机会扯皮,可对方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下来,什么都没说。

    是在刻意保持着距离吗?

    程可期顿时有些不自在,正想缓解一下气氛,门外却传来了吵闹声。

    是干爸。

    虽然叫“干爸”,但其实根本没见过几面,两人相当不熟络。周祈也一样,所以听到声音之后不知道该不该出门打个招呼。

    干爸似乎并不知道屋里还有人,又或者根本不在意,争吵声越来越大,程可期向周祈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悄悄听着屋外的动静。

    “你一个高中老师,整天都在学校里呆着,和外面的世界已经脱节了知道吗?”

    “少跟我说这些,不管怎么样,你这么做就是不对的。”

    “我不干有的是人干,这时代老老实实做生意有活路吗?我不是你学校里十五六岁的学生,不用跟我说教。”

    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两人还是从碎片化的争吵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干爸是做外贸生意的,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可这几年市场不景气,收入直线下降,几人的矛盾也日益突出。

    前段日子有人想买干爸的股份,原来也是好事,但那人偏偏是竞品公司的,中途提出了一些不大光明的要求。

    程可期对商业一窍不通,在周祈的解释下才明白,对方是想买通干爸,恶意收购那家公司。

    即使隔着门,她也能听出来干爸的态度并不好,甚至有玻璃摔碎的声音。

    程可期最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气不打一出来,腾一下起身想出去阻止,周祈却拉住她,叫她先别冲动。

    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重重的摔门声,确定人走了,周祈才带着她出门查看。

    女人眼眶微红,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茶几,看到两人出来后匆忙抹去脸上的泪痕。

    “干妈?”程可期试探性地轻声道。

    张瑜挤出一个微笑,问他们学得怎么样了,又说自己没事,叫两人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程可期年纪不大,却特别护犊子,只要是亲近的人都想护一下,不管有没有这能力。

    “我看不得您跟我妈一样受委屈。”程可期气得胸闷,“他根本就不尊重你。”

    她不想叫干爸,只能用“他”来代替。

    “大人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小祈,带可期回屋好好学习去。”

    周祈向张瑜投去一个“放心吧”的眼神,拉着程可期进屋。尽管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气呼呼地进去了。

    门一合上,程可期就瞪着周祈:“你没听到那男的刚刚什么态度吗?”

    “我们两个高中生,还是局外人,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他都有暴力倾向了!要是对张瑜动手怎么办?”

    周祈理性地说:“我觉得还是交给苏绵哥去处理比较好,毕竟是家事。”

    他说得有道理,但在程可期眼里,这就是没有胆量。

    “怪不得说负心多为读书人,你们这些精英是不是只会自保啊?”

    “可期,有勇很好,但是我们不能无谋。”

    “周祈,你骂人可真高级。”

    “这不是在骂你,我只是...”

    程可期打断他的解释:“我不够格请你当家教,您还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说着就要把他推出房间去,手腕上却传来一阵生疼。

    周祈紧紧攥住她的手,神情严肃认真:“程可期,我不是什么精英,也从没想过自保。只是你不必什么都强出头,有些事你解决不了,我不想你最后吃力不讨好。”

    他说得很郑重,语气不容置疑,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加重,直到程可期发出倒吸气的声音,他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手。

    女孩的手腕已经被拧到殷红了。

    “抱歉。”周祈眸底晕起若隐若现的疼惜,伸手想抚摸红肿的地方,却被躲开了。

    他默默离开张瑜家,补习的计划也不告而终了。

    周祈的爸妈睡得早,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两人已经睡了,给他在玄关处留了一盏微弱的灯。

    一只毛茸茸的白猫从屋里跑出来,绕着周祈的裤脚蹭,仿佛在撒娇说“你怎么才回来”。

    少年蹲下揉揉白猫的头,神态有些疲惫。

    “小七。”

    “喵~”

    少年的眼中瞬间失去了光泽:“你妈妈好像真的很讨厌我。”

    -

    周六的人民广场比往常拥挤不少,出租车开不进商区,只好在广场之前的路口停车,程可期一下车就迎面而来一股冷风,帽子差点被劲风刮走,她赶忙伸手按住头顶。

    这是去年大道寺知世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一顶深棕色、精致小巧的贝雷帽,有点像民国时期卖报童戴的,但挺拔些,也更有设计感,帽檐中央有一枚小小的金属标,给朴素的颜色增添不少俏皮气质。

    在程可期的想象里,知世也跟这份礼物一样,应该是位很有气质的大家闺秀,性格好、品味好、有教养,说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而且非常漂亮。

    嗯,一定是这样。

    她站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池旁四处张望,主要锁定一些戴着白色围巾的姑娘。

    礼尚往来,她给知世的圣诞礼物是一条纯色流苏白围巾,软糯蓬松的山羊绒就像知世给人的感觉,高级而温柔。

    三月初,已经入春了,戴围巾的人与二月比起来少了很多,纯白色的更是少之又少,程可期每见到一个就心跳加速,一边想赶紧相认,一边又有些打破次元壁的胆怯。

    路过一个,她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一会,但都以对方的一脸疑惑而尴尬收尾。

    这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件事能让她这么可爱而焦灼了吧。

    忽然,眼神瞟到树下的一个女生,她长发披肩,身穿一套奶白色的大衣,身侧背着一个卡其色的小包。她背对着程可期,但仍能看出是个气质很好的年轻姑娘。

    程可期心脏怦怦跳,她摸摸头顶的贝雷帽,确定自己的仪容仪表没什么问题,深呼一口气走过去,轻拍她的背。

    “Hello。”

    那人回头,下一秒,欣喜的表情变成了惊异。

    两个人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叮咚,欢迎光临。”

    在机器千篇一律的提示声中,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进甜品店,她在柜台前细心挑选着这几日的下午茶,不知不觉间松开了手,小男孩兀自跑开了。

    他逛了一圈,走到玻璃窗前的餐桌旁,在一个面相不大和善的姐姐边上停下了脚步。

    程可期瞥了他一眼,轻添一口嘴边的布丁:“想吃?”

    小男孩点点头。

    “找你妈买去。”她好生没好气道。

    可能是为数不多的生命体验里没遇到过这么凶巴巴的姐姐,小男孩被突然的恶意袭了一脸,嘟起小嘴,感觉要哭。

    朱媛白了程可期一眼,赶紧把手里的布丁递给小男孩:“乖,姐姐这个给你吃。”

    男孩犹豫了一会,对上程可期凝视的眼神,吓得一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切,小屁孩儿。”程可期舀了一大勺布丁,塞进嘴里。

    “你跟小孩儿较什么劲?”

    “小孩就是这样被宠坏的。”

    “你还真是冷漠。”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这已经是她们这十分钟里第三次寂静了。这么没话说还能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程可期觉得自己伟大。

    “所以,你转到金义来是因为阿姨?”

    “不然呢?”

    朱媛叹了一口气,低头摆弄围巾下的流苏,突然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笑很诡异?”程可期生无可恋地说。

    “抱歉,一想到你之前安慰我的话就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朱媛笑得头疼。

    呵呵...要是知道对面是你,打死我也不会安慰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嘴上很诚实,程可期咽下最后一口布丁,正色道:“那你决定好了吗,要不要回到我们小组。”

    “你这算是在邀请我吗?”朱媛转了一圈眼珠,俏皮道,“某些人叫我吉娃娃,我可还没忘呢。”

    “好啦大小姐,我道歉。你是公主殿下,美丽不可方物的大道寺知世。”

    阳光透过玻璃,把年轻女孩的脸庞照得玲珑剔透。这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姑娘独特的美好,因为曾互诉衷肠无数个日夜,所以无需多说,她们会坚定地相信着彼此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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