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季季所赐,我吃了有生以来最饱的一次早餐和上最早的一次班。到办公室也才七点多点,我躺在椅子里消化季季强加的早餐,徐晶从斜对面的办公室探出半个身子喊我一声,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我忙不迭翻身而起,屁颠屁颠跑去人资办公室,心里特污地嘀咕这姐们该不会见我长相俊俏被我迷倒了?妈的,想想都醉了。问的却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儿,无非是工作的境况和对公司的想法之类。聊了十来分钟,临出门又把我给叫住:“你实习表现很不错的,转正机会挺大,你要好好把握,平时留点心、注点意。”

    我一头雾水地点头称是,能觉察她这句话是善意的提醒。要我注意什么?我和柳妙之间的事?还只是随口一说?半个小时之后我就知道这并不是徐晶随口一说。夏泉一到办公室就把我拉到楼梯间,脸黑得跟包拯似的,张口就把我数落了十来分钟。我他妈跟孙子似的点头哈腰忍气吞声。果然是有人背后投诉我和柳妙的那点破事,要不是徐晶说转正机会挺大,老子早他妈扬长而去,管你他妈谁谁谁。夏泉重重叹气,语气缓和了些:“一天,我今天说这些话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心,你要是个与我无关或没真本事的人我也不会浪费口水跟你说这么重的话。投诉的事我已经帮你压了下来,以后你多留个心眼提防,不要傻乎乎地被人利用。”

    夏泉这意思是我被柳妙利用?未免太高估柳妙城府了吧。一还没踏出学校的高校生能有这心计?

    夏泉拍拍我肩膀:“我刚才有点激动,说话口气重了些,但都是为你好,你不要放心上。”

    我为此郁闷了一上午,中午吃饭被于海东揶揄:“怎么着,挨夏编骂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

    于海东摆出一贯通晓一切的自大的臭德行:“就你这衰样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别说兄弟我没提醒过你,就你和柳妙整得这样风风火火愤世嫉俗的,没想过东窗事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秀什么林……”

    “木秀于林!”受不了于海东也来老二那套。

    “对对对,就这意思,像你这种把别人使劲儿甩身后的有为青年最是遭人嫉恨,他们的眼睛都擦得雪亮,专等你犯错呢。”

    “我跟柳妙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建立纯洁的友谊?”

    “您甭跟我解释,道理谁都懂,可这种事它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可以作为一个借由,你滴明白?再说,这种事情说得清吗?”

    “就算事儿是真的,我他妈就不能追求真爱吗,我他妈又不是作奸犯科,投诉他丫个蛋蛋啊!”

    说完这话,于海东两只迷茫的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像看某种稀有物种似的:

    “您外星来的吧?”

    我乜他:“说人话!”

    于海东说:“办公室恋情是职场大忌这种常识您不知道?”

    哥老脸一红:“啥玩意,还有这种鸟说法?”

    于海东跟发现新物种似的,摇头:“您真是……”

    妈的,怪不得这王八蛋不肯留下来加班,敢情是顾忌这茬。

    我骂:“你丫知道也不跟我说,眼睁睁看我掉坑里,还引诱我往坑里跳,居心叵测!”

    于海东无辜地说:“我像那种人嘛!”

    “你丫就是!”

    “您这气不能撒我身上吧大哥?可真冤枉死我,你以为就你和柳妙这种事值得夏泉大动肝火?你以为他真关心你的去留?他只想利用你战胜秦印良而已。”

    “你丫少跟我这煽风点火,我发现你打一开始就一直说夏泉坏话。哎我说,是不胡天华给你派了什么政治任务,专门卧底跟我这儿挑拨离间?”我用半开玩笑半认真口气说话,把于海东吓得连连摆手。

    “哪能啊!挑拨你俩他胡天华能有啥好处?夏泉之所以跟你红脸还不是因为秦印良!秦印良这阵子的作为你也看到了,那叫一风生水起,他再这么弄下去夏泉好日子可真没法过了。夏泉他这是着急,如坐针毡呐,再不想点辙对付秦印良胜负可就提前见分晓,您这还跟柳妙卿卿我我的,不冲你发火冲谁发?”

    “你又知道?”

    我对于海东这点分析有点小惊讶,这的确是我没想到。

    于海东嘿嘿发笑,吹牛逼说没有他不知道的,劝我:“出来混哪有不当孙子的?混得越高越得当孙子,秦印良现在比夏泉更会当孙子,胡天华是拉不下脸当孙子。像我们这样装腔作势装孙子的还差得远呐,加油吧少年!”

    “这都他妈谁教你的?!”

    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夏泉训我,而是莫名其妙受无妄之灾,这让我比较窝火,听于海东这样一说,其实是自己太嫩了。妈的,不就工作嘛,还整出这么多潜规则,中国的规矩就是被这些王八蛋搞坏。

    下午工作不敢怠慢,夏泉交付的活干得比平时都积极。于海东悄悄发短信过来骂我假正经。我一下午连柳妙办公室都没瞄一眼,我哪他妈有闲工夫理他。现在对于我来说保住这饭碗最重要,当孙子就当孙子吧,这世上谁不都是孙子,生下来就当爷的能有几个,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干完活特意和于海东一起下班,看见柳妙笑容可掬地站在楼下大堂等我,我不由得错愕。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拯救你。”

    使我错愕的不是柳妙,而是一边挽柳妙胳膊一边冲我挥手的季季。季季和柳妙跟看傻瓜似的看我,会心窃笑。

    于海东用手肘捅了捅我,挤眉弄眼:“这位美女是谁,不给介绍介绍?”

    “我同班同学,叫季季。”

    “只是同学?”

    我不搭理他,走向她俩。

    季季撒开柳妙,甜腻腻喊了我一声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天哥”,然后特亲昵地抱住我胳膊。大堂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俩这对“恩爱夫妻”身上。我恨不得把季丫头推得远远的,却被她死死箍住。

    “这闹的哪出?”我压低声音问。

    “不跟你说了吗,拯救你!”季季也压低声音,又说,“你被人投诉的事柳妙中午都告诉我了,我听得是义愤填膺痛哭流涕,这不马不停蹄牺牲色相来救你了吗?!”

    这都啥词!我问:“你俩啥时候勾搭上了?”

    于海东特娘地推了我肩膀一把,甭提有多义愤填膺,那小表情狰狞得要吃人似的,意思是说周一天这就是你说的同学关系?完了才变成奴才相跟季季作自我介绍。

    季季压根就没瞧他一眼,拉着我往外走。于海东跟秋天的枯木似的孤零零杵在原地,那叫一凄凉!

    柳妙跟我说:“这样一来咱俩关系算是澄清,这都得感谢季丫头,改天我请客吧。”

    季季说:“妙姐说的啥话,这种见义勇为的事我季季最乐意干。要请客也是周一天请,您说是不是,天——哥——!”

    我听得浑身鸡皮疙瘩:“我谢谢您!”

    “甭客气!”

    我反问:“过分了哈,我朋友刚跟你打招呼你怎么理都不理?”

    季季板起脸:“阿猫阿狗就不要介绍给我认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那些虚头巴脑的龟孙子,说的都是假情假意的废话,听得我浑身难受!”

    柳妙跟一旁哈哈大笑:“真是直爽的好妹子。季丫头,姐姐我爱死你了!我要是男人不管是谁的墙角都义无反顾地挖。周一天,你可要好好对我们家丫头,欺负她等于欺负我。”

    丫的,亏得上次我还担心她俩掐起来,转眼就爬同一战壕去了?

    我说:“你们这叫以貌取人。”

    季季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不以貌取人似的!”

    一旁看热闹的柳妙笑得花枝乱颤,拉着我和季季一起吃饭。于海东跟个侦察兵似的悄悄跟在后边,即便隔得老远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幽怨。聊关于季季工作的事,才知道她们公司就在我们楼上几层,季季求职的过程更是堪称传奇,在电梯里跟一主管搭讪上然后直接面试录取。你说这他妈气人不气人?我们还得夹着尾巴求东告西跟孙子似的。

    我问:“那你早上咋不跟我一块上去?”

    季季说:“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嘛!”

    我说:“这他妈是惊吓!”

    晚餐后和柳妙分道扬镳。季季挥泪送别完柳妙,提议道:“要不咱走回去?”

    我赏她对大白眼:“大姐,离咱学校二三十多公里呐!走断腿!”

    季季说:“要是换成林馨儿,你巴不得走到廊坊吧?瞧你昨晚一脸悲戚那样,恨不得把人从老三那儿拽过来。”

    我顿时觉得没劲:“咱能不能不提这茬?”

    “行行行,不提。”

    还是打车回去。我和季季走到公主楼广场上,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人物。季季忽然笑起来:“如果张再羽今天还说是巧合你信还是不信?”

    林馨儿从老三车里钻出来,这场景和前几天简直一模一样。我恍惚一下,不由得佩服自己运气真他妈好,估计最近买彩票一定能中个大奖。不同的是,老三和林馨儿拥抱之后才相互道别。

    季季说:“仔细想这事也正常,今天碰不到,明天、后天、大后天肯定会碰到。天底下哪那么多巧合。”

    我沉默以对。

    季季说:“虽然我不喜欢林馨儿,可我更不愿意你被人跟个傻逼似的耍得团团转,你但凡还有点儿骨气现在就过去甩他俩耳光!”

    我觉得身子被掏空了似的一点动的力气都没,冰冷的空气灌进我的胸腔使我感到无比寒冷,就连我的声音也在发抖:“何必呢,大家都是兄弟。”

    季季气得直跳:“周一天你是不是脑子有病,都他妈这样了还想着他是你兄弟?他干这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你是他兄弟?!你能不能出息点儿?”

    “我就是个没出息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自嘲地笑。

    季季气得说不出话。

    我站在树底的阴影里,一点儿都提不起劲来。

    “季季,别去!”我拉住季季,恳求道,“算我求你。”

    林馨儿独自走回公主楼,老三也开车走了。

    季季抓狂地吼一声,兀自走回公主楼。

    我说:“也别去找林馨儿,别为难她。”

    “我他妈犯贱吗?你一当事人都能跟没事儿似的躲一边冷眼旁观,脸被人打肿了都能把碎牙往下咽,我一局外人热脸贴冷屁股瞎凑合个什么劲?”季季又回过头来,“周一天你真他娘是个好人,我爱死你了!”

    我操,最窝火的人应该是我吧大姐,您较什么劲?

    旁边高大的灯火通明的公主楼衬得我无比落寞。我想林馨儿此刻已经回到她温暖的寝室。假如她从阳台往下俯瞰,一定会看见一个傻逼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发呆。遭受过寒假那一场病痛,当时的林馨儿肯定比现在的我更加孤单无助吧。对于我的漠不关心和不闻不问,即便柔弱如她的女孩挺过来之后也一定会变得心坚如铁。在她经历痛楚后略带伤感的平静的目光下,我的这些后知后觉的嘘寒问暖变得可有可无。我提不起半点勇气去和林馨儿表明心迹,因为这种行为让我觉得自己可笑、无耻、懦弱,让我觉得像个小丑。对于林馨儿,我没有半点自个去指摘。但是老三呢?

    操,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我骂自己一句,捏在手里的忽然嗡嗡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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