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薨逝,肃帝罢朝三日以示悲痛。皇亲贵胄前来祭拜,皆掩面哀绝,一片泣声中,真心假意纷杂,一时间难以分辨。

    黎玥那边再次忙碌起来,同礼部一道准备丧事。

    安葬仪式那日,太子遗体入柩,神道上黎玥一路跟随,不经意间瞥到萧然,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萧然神情木讷,无悲无喜的模样,远远落于人之后。

    灵柩入皇陵,黎玥领着人烧香、献花,祷告,一系列流程下来,步步有序,未出任何差错。

    她站在祭坛上回头望,萧然站在乌泱泱的百官间,头系白巾,望着远处出神,似是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略偏头,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眸,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黎玥心底涌起怪异的思绪,张口欲说些什么。

    但理智不允许她这般做。

    黎玥垂下眸。

    萧然错开目光,望向别处,临近祭祀结束时,提前转身离场。

    ……

    太子一死,储君之位空置,京中的暗流涌动逐渐演变为明面上的波涛汹涌。

    天空初晴,万里无云。

    宣政殿内喧闹不休。

    “大皇子温恭谦让,襟怀坦荡,又乃圣上长子,微臣以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一臣子出列,声音洪亮。

    他话音刚落,另一大臣当即出来反驳:“几位皇子皆品行俱佳,但若论及功绩,四皇子最为出色,这储君的位置可不好说。”

    “两位莫要忘了七殿下,若加以磨炼,日后定可成大器。”第三位大臣接着他们的话说,但话一说出口,便觉没什么底气,悄悄望了眼萧然。

    萧然正躲在官员间懒懒散散地打哈欠。

    他喉头一噎,默默升腾起悔意,转过身子道:“两位说的在理,臣方才心思恍惚,两位继续。”

    “行了行了。”肃帝不愿见几人争执,冷声道:“朕还好好坐这儿,储君一事急什么?难不成你们一个个的都盼着朕死?”

    “微臣不敢。”

    几人闻言噤了声。肃帝清了清嗓子,又道:“裴卿,出兵一事准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裴行之声音恭敬:“军队已整装待发,三日后即可出发。”

    “不错。”肃帝点头:“近来靳国频频暴动,这仗迟早要打,给个教训也无妨。三日后,朕当亲临城门,鼓舞士气,送将军出征。”

    “臣谢过陛下。”裴行之一礼。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出征当日,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城墙下一片黑压压士兵,人人手持武器,队列规整,声势浩大,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擂鼓出发。

    裴行之身披铠甲,拜别肃帝,自城楼而下,踩鞍跨上队伍前列战马,身后玄色披风迎风猎猎作响,他最后回望一眼京城,随即扬手发令:“出发!”

    众将士听令,有如潮水一般,浩浩荡荡离开京城,扬起尘土滚滚。

    而此时的黎玥正待在观天鉴,手里翻看一本星象图,支着额头拧眉沉思,琳琅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小声问道:“今日裴将军出征,小姐不去瞧瞧?”

    “懒。”黎玥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口中渴意稍有缓解后,再度看向密密麻麻的星象图,不禁一阵头大:“南音不是去了吗?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也对。”琳琅点点头,心中疑惑,平时最爱凑热闹的小姐,近日是怎么了?总好似闷闷不乐,难道是办场丧事,自己也染上了几分丧气?

    她这边正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南音从屋檐窜下,闪身进屋,在黎玥面前单膝跪下。

    琳琅心底一惊,心道这姑娘还是这般神出鬼没。

    南音方要开口回禀事情,黎玥先出声打断她:“老跪着干嘛呀,站起来说话,以后无特殊情况,在我面前不必跪。”

    “是。”南音起身,继续道:“小姐,裴将军的军队已经离京。”

    “嗯。”黎玥淡淡应,又问:“黎府呢?家主那边可有动静?”

    “没有。”南音皱眉思量:“只不过慕儿小姐这几日都将自己锁在房里,特别是今日听到裴将军走后,一个人在屋里哭个不停,谁劝都不听。”

    “那小丫头。”黎玥叹息:“等我今晚回去看看她。”

    她说完,收起手里书册,转而从书架上挑拣出几本游记放到桌上,一面翻一面自己暗叹果然不是学习的料,等与萧然的交易成功,第一时间便要摆脱祭司的身份。

    提起萧然,黎玥百味杂陈,忍不住问:“七皇子如何了?可有消息传来?”

    刚问完这话,黎玥便暗骂自己多嘴,没事提他干嘛,呸呸呸。

    特别是这两日,一想起萧然黯然的神色,总觉心里不是个滋味,莫不是萧然那狐狸给自己下了咒,同心蛊之类的,让两人的情绪相牵扯?

    不对不对,萧然还没那么阴,黎玥摆头,制止住胡思乱想,专心看向南音。

    南音将自家小姐的纠结之色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并未多问,如实答:“殿下说,如果小姐提起他,便让属下将一些话转告小姐。”

    “什么话?”黎玥正色。

    南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快入夏了,江南等地想必会同往年一般水患频发,江南诸郡一向由安王管辖,但今年不同,安王声称病情严重,很有可能不会回江南,那么治理水患一事,大致会交由其他官员去做。”

    “哦?那萧然的意思是?”黎玥不解。

    “殿下是说,安王此人深不可测,须得多加提防。”南音一字字回忆萧然说过的话。

    病了也要提防?黎玥没明白过来。

    “然后呢?萧然还说什么没?”她又问。

    “还有……”南音转眸,十分真诚地看向黎玥:“殿下说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护着小姐,叫小姐不要担心。”

    黎玥迎着她的目光,有些难为情,侧过头摆摆手:“后面没了?”

    “没了。”南音摇头,末了补充一句:“就方才那句话,殿下嘱咐要用真诚一点的语气说。”

    黎玥扶额,难怪南音突然换成那样的目光直视她,这萧然,用这种嘱咐,还不如自己亲自来说,也不知他所谓的真诚,到底是真是假。

    她叹息,拿游记消磨一下午时间。

    天色一点点暗沉,快入夏时,白日明显长了许多,黎玥见时辰到了,整理衣衫走出观天鉴,远处隐约传来几声虫鸣,清风微凉,沁人心脾。

    她乘上马车回黎府,怜儿早在府外迎接,扶着她下马车。

    “慕儿还闷在房内没出来?”黎玥进了外院,问。

    “已经一整日未出来了,说要一个人待着消解忧伤,晚膳也是送进去的。”怜儿垂首回道。

    “我去瞧瞧。”

    黎玥穿过回廊,进了垂花拱门,径直往黎慕儿的院子走,黎慕儿素来爱花,未到院子,远远便觉花香扑鼻,一走进去,更是满眼葱郁,花枝疯长,想是许久无人打理。

    倒不怪仆从懈怠,只因她院子里的花从不让外人碰。

    “慕儿,玥姐姐可以进来么?”黎玥走近屋门,侧身轻敲了敲。

    屋内无人回应。

    黎玥试探性道:“慕儿,你不愿开门,玥姐姐可要进来喽。”

    “别进来。”里面传出一道娇泣声。

    黎玥心觉不对,立时推门进去,这声音属实奇怪,虽有八分像黎慕儿,却绝对不是本人。

    她进到屋子环顾一周,并未见人影,干脆一个疾步绕到屏风后,将躲在后面的人揪出来,厉声问:“慕儿去哪儿呢?!”

    “奴婢……奴婢……”躲起来的人正是黎慕儿的贴身丫鬟,此时躲避着黎玥的目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浑身瑟瑟发抖。

    黎玥见状,将弓着背的小丫鬟扶正,柔下声音:“我与慕儿的关系府中无人不晓,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如若欺瞒……”她冷了面色:“刑仗伺候!”

    小丫鬟身子一震,在府中人眼底,黎玥向来是端雅有礼,仙子般的人物,如今眼中寒芒迸现,像块万年寒冰,完全不近人情,她不怀疑眼前人下一秒就能将自己扔出门外。

    “小姐她,她去了裴将军那儿。”迫于黎玥的威压,小丫鬟自知瞒不下去,豁出去般说道。

    黎玥心里咯噔一下,小丫头也太胆大了些,这个时候不回来,想必早已规划好混出城,说不定想直接去战场!

    思及此,她顾不得太多,立刻出去找黎砚峰,边走边掐时间点,不出意外,黎砚峰应该待在书房里。

    果不其然,树影簌簌中,书房隐隐透出烛火微光。

    黎玥正要敲门,谁知王采从一侧走出来,伸手拦住了她。

    “麻烦王管事通报家主一声,我有要事相谈。”黎玥走的急促,气息不稳。

    王采同往常一样和善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家主嘱托老奴了,若祭司是为慕儿小姐的事而来,便不必见面,家主已派人去寻,祭司早些回去歇息吧。”

    家主早就知晓这事了?黎玥心中诧异,府中一切井然有序,倒是看不出一点动静,哪怕是面前的王管事也不曾显露半分慌乱。

    似是知晓黎玥的疑惑,王采轻声提醒:“祭司,此事不可外传。”

    黎玥顿时明白过来,事关黎慕儿的声誉,确实不可乱传,她点点头,又道:“王管事,若有慕儿的消息,请尽快告知于我。”

    “那是自然。”王采回。

    交代完几句话,黎玥转身往回走,琳琅凑近道:“小姐不必担心,家主既然知道这事,自会有安排,慕儿小姐不会出事的。”

    “我知晓,我只是奇怪,慕儿久居家中,少知世事,会有本事一个人混出城?甚至于到现在家主的人仍没能找到她。”黎玥慢步走出黎砚峰的院子。

    “小姐的意思是……”琳琅猜测:“有人相帮?”

    “大差不差。”黎玥抬头望向一个方向,抬步往那处走。

    “小姐,这不是回院的路。”琳琅急声提醒。

    “不,我去三舅那儿。”她镇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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