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云的灵魂之力早就被幽冥河水冲蚀殆尽了,仅存的一点点使她苟延残喘至今,这么多年里她的灵魂一直是陷入虚无的昏睡状态,但是今日却莫名其妙的苏醒了。

    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身边的千帆,看见这个从小到大被她装进心里的人如今奄奄一息的模样,她竟一时间之间不知道是悲哀多一点还是解恨多一点。

    她从未想过那个从小到大都沉默寡言、但无限包容她的师兄会那般残忍地对待她。

    真正的姚岚死后,凌云云并未像幻境中那般被谢其琛当胸刺死。

    而千帆在床上昏睡了半年之久,凌云云日日去看他,但丝毫不见他有清醒的迹象。

    直到有一天,千帆从床上消失了。

    凌云云寻他半月却音讯全无,整个凌云宗都无人晓得千帆去哪了。再次见到千帆,是他从断肠崖前线被众长老绑回惩戒。

    凌云云慌慌张张地跑到惩戒堂,背对她跪着的人脊背挺直,雪白的宗服遍布鞭痕,鲜红的血顺着袖口中的手在地上聚了一小滩。

    “爹爹!”

    “师兄到底犯了何错!你不能这样对她!”

    凌云云猛地跪在千帆前面,凌云宗宗主握着的鞭子在空中戛然而止。

    “云儿!你让开!”

    “我不!爹爹,师兄身体尚未恢复,有什么事情不能以后再说吗?”

    凌宗主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脸色铁青,上好的瓷瓶摆件被拂在地上,碎了一地。

    “忤逆师门!按照宗规理应处死!”

    凌云云一惊,爹爹向来将千帆当做下一代掌门培养,怎会竟严重到处死师兄!

    “竖子!你可知错?”

    凌宗主横眉竖目,厉声道。

    千帆抬起头,迎上教导了自己多年的师父,眼中布满血丝,手缓缓抚上腰间的储物袋,里面静静躺着那件众人趋之若鹜的霓裳衣,声音沙哑。

    “不知。”

    他昏睡半年,银/枪/刺进姚岚身体的那一幕无数遍在他脑海里上演,噩梦中的他一次次的想救下她,却都是徒劳无功。灵魂体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姚岚杀了一遍又一遍。

    千帆本以为等到自己的灵魂之力彻底消耗散尽死去,没想到他竟醒过来了。

    “宗主真是厉害啊,断肠崖传来消息,这次剿魔咱们凌云宗这次可真是出了大风头了!”

    “可不是!这也得益于那件霓裳衣啊!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性的消耗物件儿,没想到在咱宗主手上用了半年竟完好无损,甚至其上的羽毛华彩愈盛。”

    “嘘,我听闻这是得益于之前打上山来的那只恶鬼。”

    “什么恶鬼?我竟不知?”

    “此时甚少有人知晓,我们还是不要谈论了……”

    声音越来越小,脚步声匆匆远去。

    千帆脸上一片灰败,比死人还难看。

    他硬是凭着银/枪/撑着,一路连滚带爬地在三日内赶到了断肠崖。

    千帆嘴角渗出血,手指摩挲着腰间的袋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即便霓裳衣上的煞气一次比一次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魂魄,他却恍然未知那疼痛。

    他舍了一条命从凌云宗宗主手上将霓裳衣抢回来,为了驱散上面的煞气,千帆将其置于自己的一魂一魄中,用仅剩不多的灵魂之力去滋养和平息。

    “宗主。”

    凌华严眉心一皱,他亲手培养这些年的徒弟此刻竟是连一声师父都不肯叫了!

    “千帆今日自请退出凌云宗,此后再无任何干系,若是宗主等人对霓裳衣仍旧执着,再见便只能刀剑相向。”

    “你休想!”

    凌云云尖叫出声,眼中的偏执几乎要溢出来。

    “我爹将你养大,亲自教导你一身本领,如今你就这样报答凌云宗吗?”

    “绝无可能!你这辈子都休想撇净干系,哪怕你死了都要葬在这里!”

    凌云云目光落在千帆腰间的袋子上,猛地抽出长剑刺去,“你既这么在意这件破东西,我就将它毁了!”

    千帆迅速侧过身,储物袋却依旧被划成两半,霓裳衣径直飞出。

    对上凌云云的长剑,原本已经略微平静下来的霓裳衣此刻却开始疯狂抖动,黑紫色的煞气包裹在外围翻滚着,隐隐有刺耳的尖啸声从内里传出。

    千帆的魂魄动荡着,倏地呕出一口血。

    “杀。”

    千帆嗡地听到灵魂深处那声虚弱的声音。

    “不要!”

    千帆脸色巨变,当即调动全身的灵气试图让霓裳衣停下来,豆大的汗水滴在地上,却仍旧无济于事。

    无穷无尽的煞气从霓裳衣中飞向凌云宗的各个地方,将每一个碰到的人缠绕绞杀。

    千帆感受到魂魄中那抹灵识随着疯狂的攻击而逐渐虚弱,光团急剧缩小。

    姚岚的灵识原本被拘在霓裳衣中用来剿魔就已经被消耗殆尽,如今更是岌岌可危。

    千帆手上突然迅速变幻,法阵由一开始的蓝色逆转为暗红色,一旁原本在抵御煞气的凌云云瞥到这一幕,失声道:“师兄!”

    你竟然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算什么?凌云宗又算什么?

    凌云云在这一刻,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千帆的灵识迅速缩小,而姚岚的灵识此刻却不再变小,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形状。

    阿岚,若你一定要如此,我陪着你。

    仅一日,凌云宗死伤无数,从修仙大宗后来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宗主死状凄惨,宗主之女失踪。

    ……

    千帆闭了闭眼,用仅剩不多的灵力将手中的银碧果送到姚岚面前。

    桥上华贵的霓裳衣剧烈的颤抖着,姚岚眼中似有紫色的雾气萦绕。

    谢其琛和缥缈峰的几人、陆怀行等人都紧握自己的剑,这余情鬼渐露有疯魔之相,若失控谁也讨不了好。

    那只小小的果子被纤长的手指把玩着,却在下一秒径直落在蓝绿色的幽冥河水中,转眼间就被腐蚀不见。

    “我已不是紫身材佛法僧灵鸟,要这银碧果有何用?”

    千帆就那样直直盯着姚岚,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脸庞,从眉眼、鼻梁、下巴一一抚过,稠密的思念蔓延开来。

    悬在众人头顶的霓裳衣在无人注意时颤抖了几下,姚岚还有一大部分灵识未回归本体,遗留在霓裳衣里的那部分灵识被千帆的一魂一魄包得密不透风,自然也就没有感知到一角隐秘的角落里那个灰色的灵团。

    “姚姐姐!小心那个灵识似乎要逃!”格桑忽地出声提醒。

    姚岚似是不想再忍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厌倦了凌云云的灵识,随着她右手轻轻抬起,一条紫银色的线显出形来,虚虚地缠绕在她的指尖,线的另一端则连着“雪恨桥”上的凌云云。

    修长的指尖轻点,紫银色的线倏地收紧,桥上的灵识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女声,接着那灵团便永久的熄了,星光点点地散落进幽冥河水中。

    姚岚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千帆身上,“到你了。”

    千帆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格桑甚至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温柔的痕迹,像是一只猛兽收起了爪子静静等待着审判,自愿且情愿地引颈待戮。

    姚岚面无表情地抬手,指尖泛着紫色的光。

    格桑看向姚岚的方向,从来不曾了解情爱的她突然很好奇这一刻的姚岚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抹去曾经的爱人的生机。

    死神的刀落下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千帆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几乎瞬间就挣脱束缚,双目赤红地冲着霓裳衣而去。

    早在千帆暴动的刹那,姚岚的眼神瞬间僵直,漂亮的狐狸眼一下子就失去的光彩,血色雾气一点点涌上来。

    格桑等众人这时才意识到时霓裳衣出了问题:流光溢彩的霓裳衣无火自燃,众人隐隐可以窥见其中有两团光亮在争斗,灰色的那一团已然占了上风。

    凌华严的灵识一直隐在霓裳衣中,千帆的一魂一魄与他争斗这些年早就力不从心,从一开始抹杀失败后,千帆就只能将其驱赶至角落,除了护着姚岚的灵识之外再无余力。

    凌华严的灵识蛰伏这许多年渐渐恢复了些,原本他是打算等千帆的魂魄虚弱之时连同姚岚的灵识一并吞噬,却不想刚刚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灰飞烟灭、再无可能转世轮回,凌华严悲痛之下竟直接想要同归于尽。

    姚岚的灵识被用来驱使霓裳衣剿魔早就被煞气侵染,千帆的一魂一魄细细护了几百年才净化了一小部分灵识,而这一小部分正是刚刚姚岚恢复的。

    霓裳衣中剩下的姚岚灵识依旧暴虐和脆弱,毫无自保能力却又自毁式嗜杀。

    千帆的一魂一魄早就破败不堪,此时根本无力抵挡灰色灵识和姚岚灵识的同时暴动,径直被震出霓裳衣弹回他的身体里。

    姚岚的灵识当时是被凌华严亲手剥离的,几乎瞬间就认出了他的气息。

    紫黑色的光团和灰色光团瞬间就厮杀在了一起。

    千帆急红了眼,手臂一张,一支凛然的银/枪破空刺去。

    灰色光团被刺中瞬间就暗了一半,银枪擦过,紫黑色的光团一时顿住,灰色的光团趁机一扑而上将其吞入腹中。

    “不——”

    千帆目眦欲裂。

    灰色的光团一张一缩,体积忽大忽小,眨眼间却直接被紫黑色的光团从内炸开,一点都不剩了。

    格桑刚要松了一口气,却见姚岚的灵识越来越不对劲,紫色的光渐渐弱下去,黑色的雾气几乎将其蚕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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