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黄志强的举动说明了一切。
他伏在地上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警察将他压制在地，铐上手铐。
腕间的玉佩在发热，季昀手撑在地上，试图坐起来，但这时，苏晴不知从何处跑来到身边。
“季昀，你没事吧。”
苏晴半蹲在被按压的犯人与季昀中间，似是协助压制犯人。左手搭在犯人肩上，身体恰好遮挡了季昀看向黄志强的视线，一缕黑气沿着手掌向上流动。
苏晴很快又收回手，转身伸向跌倒在地的季昀，脸上满是关切。
“没事。”季昀一怔，搭上他的手站起来。
玉佩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温度只是错觉。
黄志强的眼睛恢复清明，他的眼神游移，惊魂未定，他朝季昀这边扫了一眼，有猛地瑟缩下去，头再度低下，身体抖似筛糠。
“带走审问。”所长大手一挥，几名警察将黄志强反手反脚地抓住，离地抬起，让黄志强纵使挣扎也毫无用处。
“行了，剩下都是我们的事了。”所长吐出一口气，面向季昀，“刚才那下没被吓到吧？”
“还好。”季昀答。
毕竟昨天才差点被这人溺死，相比之下，刚才被撞也不算什么了。
“回去好好休息，刚才没看好他是我们的疏忽，幸好你没事。以后如果再发现学校里有什么不对，及时告诉我。”所长说。
他说的是告诉他，而不是报警。季昀瞧向所长，没有吭声。
局长揉了揉眉心，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又看了季昀一眼，叹了口气，“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以后不要去接触学校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麻烦拦着之云一点，让她不要乱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车上说过的话。此时，他不是身穿制服的警察，而是家中不放心的长辈。
就在这时，解剖老师从地下室走了上来，因为押走犯人，一下走了大半的警察。他茫然地环顾略显空旷的环境，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抓了一名嫌疑人。”所长答。
解剖老师“哦”了一声，脚步一顿，瞪大眼睛看向所长，“这么快？！”
所长点头：“还要审问，后续的事情等问话后再和你们说。”
于是解剖老师不再多问，走近季昀，递来一本陈旧的本子。
“喏，你之前想要的遗体捐献记录。这次找骨架来源的时候顺便翻出来的，是最早的一本。你看的时候注意点，别弄坏。”他叮嘱道。
季昀小心地接过，连声道谢，手尽可能轻缓地翻开纸张。
伴随纸张摩擦的声响，蓝黑色的钢笔字迹浮现在眼前。
纸张是空白的，表格甚至是人画上去的，边缘有着墨水洇开的痕迹，一个个陌生的人名记录在册，显现着他们死后的归宿。
“林立白。”
季昀念出表格最上方的名字。
“嗯，他是我们学校第一位主动捐献遗体的人。”解剖老师闻言瞅向那本子，道出季昀未曾意料的事，“还是和我同年级的同学。”
“咦？”季昀双眼微睁，惊讶地发出声音，抬头，视线对上老师发白的鬓角。
“您的同学？”苏晴也跟着问。
老师颔首：“他的骨架至今还被保存着，等生命医学馆建好，就会被展出纪念，到时你们能在那见到他。”
“那它是不是已经被转移到了生命医馆？”
“对，只是那边还没清理，东西都堆在一起，没有摆放好。”解剖老师回答。
工人在搬运的过程中有机会接触骨架，现在能知道林立白的骨头是怎么丢的了。季昀没再说什么，将骷髅自己跑掉的事吞了下去。
看着那稍有褪色的字迹，老师的神色间带着怀念，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的观念不比现在，愿意主动捐献遗体的人太少，做出这决定需要极大勇气。他在大四时突发重病，临死前主动签署了捐献同意书。听说他的家属本来并不答应，在病房外争执到他走的那刻。说来可惜，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如果不是走得太早，说不定……”
话到此处，他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老师，我能借记录本一段时间么？”季昀摩挲着纸页问道。
“可以，打算借多久？”
“两天就行，到时候我到办公室还给您。”
或许拿这个本子给林立白看，就能解开它的疑惑了。
解剖老师点头应允。
剩下的便是等警方的审问结果出来，有了阮之云这一层关系，季昀也方便联络和询问具体情况。
告别老师和警察，季昀和苏晴回到社团，推开门，只见林立白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个东西，貌似已等待多时。
“你醒来了？”季昀问道，不免有些欣喜。
昨天画符后，林立白一动不动，让她来之前还担心林立白醒不过来怎么办。
也不知林立白什么时候取的，那个孩童头颅回到了它身边，正摆在桌上，看着季昀这方向。
想起昨日的突发情况，季昀也没离它太近，站在桌子另一端伸手一推，将本子滑向林立白那侧。
将今日得知的事梳理了一遍，季昀缓缓向他交代来龙去脉。
“……现在你的骨头在一具无名尸骨上，因为那具尸骨要作为证物被警方带走，或许要等案件结束后，再另找机会向找警方要回来。”
“所以我未来是要被展示在新建的楼里？”
“是的。”
但林立白现在自己跑出来了，如果它不愿回去，那后续情况会发生改变。季昀垂下眼帘，开始考虑林立白不回生命馆的备选方案。
“那挺好。”
出乎季昀意料，林立白竟没有任何排斥之意，语气里甚至带着释然。
“你不反感这事？那可是被放在大厅里，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季昀好奇地问。
“我捐献身体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么？”
林立白的指骨划过纸面，灰白的骨头抚过第一行的字迹，与略显粗糙的纸张摩擦。
“与其说反对，倒不如说反而放下心来。总觉得看到这本子上的名字以后，心里就安定了。我死前似乎担心的就是这事，在我零碎的记忆片段里，家人没有一个是赞同的。”
“那时候大家都吵吵嚷嚷的，说什么也不答应，还想找学校麻烦。我又躺在床上，根本劝不了。”
林立白低下头，尖细稚嫩的嗓音里流露出黯然的情绪，但它很快又挺直身体，换了个说法：“虽然活着的时候没能当上医生，有些可惜。死了以后成功当上医生的老师，也很不错的嘛，不算白活一场。”
“那分尸……”
“什么分尸？”颈椎稍扭，骷髅头偏了偏。
“稍等。”季昀急忙答，她回忆起小说中出现的那番话，意识到什么，转头对苏晴道，“麻烦借下手机，我想登录小说网站。”
熟练地点进小说页面，季昀翻回林立白回忆的那页，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将手机的内容展示给头颅看，问：“你死后，刀在你皮肤上划开的那些回忆是什么？”
林立白快速看完内容，思索片刻后道：“写的应该是被解剖的过程。如果这写的人是我，那就是我在被医学生解剖。你们大一放在铁柜里的大体老师不是没有皮肤么？都是高年级学生上手解剖后，留给你们辨认部位的。等再过两年，你们才能上手。”
原来是她想多了，季昀长吁一口气，继续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去。”林立白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当捐献出去的那一刻，这具身体就不再属于我了。研究也好，纪念也好，这具骨架保存这么久，还能起到作用，总觉得生命也像被延长了一样。”
它拿起记录本，一页页翻开，头颅上灰白的眼球扫过每一个名字：“签署捐献同意书的时候，我们学校哪怕是医学院，都没有人捐献过遗体。现在看到这么多名字，才发现，认同这一选择不只是我一人。”
它正对向面前的两名医学生，像是寻求某种肯定：“你觉得，在大体老师身上的学习，有帮助吗？”
季昀张了张口，此刻某种难言的情绪在发酵，让她的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当然，帮助非常大。”苏晴的手搭上季昀肩膀，声音笃定，“你也是医学生，你明白解剖的重要性。”
“那就好。”林立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此刻像是彻底放下了。
它掌心的物件碰上颅骨，被那一下磕碰提醒，它抬头对季昀道，“对了，我在你们这个房间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个小物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可能会有用。”
说着，它把那样东西抛向季昀。
季昀站起，抬手接住，一个巴掌大小，略带重量的物件正中手心。
粗粝的金属在掌心摩擦，打开合拢的手掌，一面斑驳的铜镜映入眼帘。
镜子两面锈迹斑斑，除了铜锈什么也没有。青黑交错的颜色遍布镜身，镜面早已显示不清，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仿佛是无数年岁积累而成的老旧痕迹，在镜面上交织着，如同一张老旧画报。
他伏在地上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警察将他压制在地，铐上手铐。
腕间的玉佩在发热，季昀手撑在地上，试图坐起来，但这时，苏晴不知从何处跑来到身边。
“季昀，你没事吧。”
苏晴半蹲在被按压的犯人与季昀中间，似是协助压制犯人。左手搭在犯人肩上，身体恰好遮挡了季昀看向黄志强的视线，一缕黑气沿着手掌向上流动。
苏晴很快又收回手，转身伸向跌倒在地的季昀，脸上满是关切。
“没事。”季昀一怔，搭上他的手站起来。
玉佩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温度只是错觉。
黄志强的眼睛恢复清明，他的眼神游移，惊魂未定，他朝季昀这边扫了一眼，有猛地瑟缩下去，头再度低下，身体抖似筛糠。
“带走审问。”所长大手一挥，几名警察将黄志强反手反脚地抓住，离地抬起，让黄志强纵使挣扎也毫无用处。
“行了，剩下都是我们的事了。”所长吐出一口气，面向季昀，“刚才那下没被吓到吧？”
“还好。”季昀答。
毕竟昨天才差点被这人溺死，相比之下，刚才被撞也不算什么了。
“回去好好休息，刚才没看好他是我们的疏忽，幸好你没事。以后如果再发现学校里有什么不对，及时告诉我。”所长说。
他说的是告诉他，而不是报警。季昀瞧向所长，没有吭声。
局长揉了揉眉心，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又看了季昀一眼，叹了口气，“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以后不要去接触学校里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麻烦拦着之云一点，让她不要乱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车上说过的话。此时，他不是身穿制服的警察，而是家中不放心的长辈。
就在这时，解剖老师从地下室走了上来，因为押走犯人，一下走了大半的警察。他茫然地环顾略显空旷的环境，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抓了一名嫌疑人。”所长答。
解剖老师“哦”了一声，脚步一顿，瞪大眼睛看向所长，“这么快？！”
所长点头：“还要审问，后续的事情等问话后再和你们说。”
于是解剖老师不再多问，走近季昀，递来一本陈旧的本子。
“喏，你之前想要的遗体捐献记录。这次找骨架来源的时候顺便翻出来的，是最早的一本。你看的时候注意点，别弄坏。”他叮嘱道。
季昀小心地接过，连声道谢，手尽可能轻缓地翻开纸张。
伴随纸张摩擦的声响，蓝黑色的钢笔字迹浮现在眼前。
纸张是空白的，表格甚至是人画上去的，边缘有着墨水洇开的痕迹，一个个陌生的人名记录在册，显现着他们死后的归宿。
“林立白。”
季昀念出表格最上方的名字。
“嗯，他是我们学校第一位主动捐献遗体的人。”解剖老师闻言瞅向那本子，道出季昀未曾意料的事，“还是和我同年级的同学。”
“咦？”季昀双眼微睁，惊讶地发出声音，抬头，视线对上老师发白的鬓角。
“您的同学？”苏晴也跟着问。
老师颔首：“他的骨架至今还被保存着，等生命医学馆建好，就会被展出纪念，到时你们能在那见到他。”
“那它是不是已经被转移到了生命医馆？”
“对，只是那边还没清理，东西都堆在一起，没有摆放好。”解剖老师回答。
工人在搬运的过程中有机会接触骨架，现在能知道林立白的骨头是怎么丢的了。季昀没再说什么，将骷髅自己跑掉的事吞了下去。
看着那稍有褪色的字迹，老师的神色间带着怀念，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的观念不比现在，愿意主动捐献遗体的人太少，做出这决定需要极大勇气。他在大四时突发重病，临死前主动签署了捐献同意书。听说他的家属本来并不答应，在病房外争执到他走的那刻。说来可惜，他的成绩一直很好，如果不是走得太早，说不定……”
话到此处，他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老师，我能借记录本一段时间么？”季昀摩挲着纸页问道。
“可以，打算借多久？”
“两天就行，到时候我到办公室还给您。”
或许拿这个本子给林立白看，就能解开它的疑惑了。
解剖老师点头应允。
剩下的便是等警方的审问结果出来，有了阮之云这一层关系，季昀也方便联络和询问具体情况。
告别老师和警察，季昀和苏晴回到社团，推开门，只见林立白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个东西，貌似已等待多时。
“你醒来了？”季昀问道，不免有些欣喜。
昨天画符后，林立白一动不动，让她来之前还担心林立白醒不过来怎么办。
也不知林立白什么时候取的，那个孩童头颅回到了它身边，正摆在桌上，看着季昀这方向。
想起昨日的突发情况，季昀也没离它太近，站在桌子另一端伸手一推，将本子滑向林立白那侧。
将今日得知的事梳理了一遍，季昀缓缓向他交代来龙去脉。
“……现在你的骨头在一具无名尸骨上，因为那具尸骨要作为证物被警方带走，或许要等案件结束后，再另找机会向找警方要回来。”
“所以我未来是要被展示在新建的楼里？”
“是的。”
但林立白现在自己跑出来了，如果它不愿回去，那后续情况会发生改变。季昀垂下眼帘，开始考虑林立白不回生命馆的备选方案。
“那挺好。”
出乎季昀意料，林立白竟没有任何排斥之意，语气里甚至带着释然。
“你不反感这事？那可是被放在大厅里，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季昀好奇地问。
“我捐献身体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么？”
林立白的指骨划过纸面，灰白的骨头抚过第一行的字迹，与略显粗糙的纸张摩擦。
“与其说反对，倒不如说反而放下心来。总觉得看到这本子上的名字以后，心里就安定了。我死前似乎担心的就是这事，在我零碎的记忆片段里，家人没有一个是赞同的。”
“那时候大家都吵吵嚷嚷的，说什么也不答应，还想找学校麻烦。我又躺在床上，根本劝不了。”
林立白低下头，尖细稚嫩的嗓音里流露出黯然的情绪，但它很快又挺直身体，换了个说法：“虽然活着的时候没能当上医生，有些可惜。死了以后成功当上医生的老师，也很不错的嘛，不算白活一场。”
“那分尸……”
“什么分尸？”颈椎稍扭，骷髅头偏了偏。
“稍等。”季昀急忙答，她回忆起小说中出现的那番话，意识到什么，转头对苏晴道，“麻烦借下手机，我想登录小说网站。”
熟练地点进小说页面，季昀翻回林立白回忆的那页，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将手机的内容展示给头颅看，问：“你死后，刀在你皮肤上划开的那些回忆是什么？”
林立白快速看完内容，思索片刻后道：“写的应该是被解剖的过程。如果这写的人是我，那就是我在被医学生解剖。你们大一放在铁柜里的大体老师不是没有皮肤么？都是高年级学生上手解剖后，留给你们辨认部位的。等再过两年，你们才能上手。”
原来是她想多了，季昀长吁一口气，继续问：“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去。”林立白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当捐献出去的那一刻，这具身体就不再属于我了。研究也好，纪念也好，这具骨架保存这么久，还能起到作用，总觉得生命也像被延长了一样。”
它拿起记录本，一页页翻开，头颅上灰白的眼球扫过每一个名字：“签署捐献同意书的时候，我们学校哪怕是医学院，都没有人捐献过遗体。现在看到这么多名字，才发现，认同这一选择不只是我一人。”
它正对向面前的两名医学生，像是寻求某种肯定：“你觉得，在大体老师身上的学习，有帮助吗？”
季昀张了张口，此刻某种难言的情绪在发酵，让她的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当然，帮助非常大。”苏晴的手搭上季昀肩膀，声音笃定，“你也是医学生，你明白解剖的重要性。”
“那就好。”林立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光秃秃的脑壳，此刻像是彻底放下了。
它掌心的物件碰上颅骨，被那一下磕碰提醒，它抬头对季昀道，“对了，我在你们这个房间的杂物堆里，找到一个小物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可能会有用。”
说着，它把那样东西抛向季昀。
季昀站起，抬手接住，一个巴掌大小，略带重量的物件正中手心。
粗粝的金属在掌心摩擦，打开合拢的手掌，一面斑驳的铜镜映入眼帘。
镜子两面锈迹斑斑，除了铜锈什么也没有。青黑交错的颜色遍布镜身，镜面早已显示不清，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仿佛是无数年岁积累而成的老旧痕迹，在镜面上交织着，如同一张老旧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