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一个夜晚,睡梦中的昭昭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听的外面奔跑声,人呼声,马嘶声响成一团,知是出事了,便赶紧套了罩衫,拿起匕首匆匆奔向阿母的帐房。

    走出帐外,外面火光四起,士兵百姓都四方奔走、卷衣牵羊,昭昭心里一颤,顾不得许多,跑向阿母。奔入帐内,果见阿母和宋姨整理着包裹。

    “阿母,出了何事?”

    “你来得正好?”陶姜一把牵过昭昭手坐在床沿上,快速说道“探子来报,林氏联合各部落已将我苍氏骑兵尽数歼灭,不久后便要攻入王庭。”

    昭昭低头看了看阿母握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带着哭腔问:“那阿父呢?回来了吗?”

    陶姜更加握紧了昭昭说道:“祁昭,你阿父恐是回不来了,如今林氏骑兵一来,我和你自是众矢之的。我已向南景传去书信,你随甘父宋姨自乌韶出关,到边关自会有人来接你。”顿了一下,又眉头紧皱道,“如若路上发生意外,与甘伯失散,记住,去离关找李大将军,万不可轻信他人。”说完便伸手望向宋姨,宋姨将整理好的包裹递至昭昭手里。陶姜楞看了宋姨一眼,从怀里拿出那簪盒一并塞入昭昭怀里。便拉起昭昭往外推去。

    昭昭愣愣着看着这一幕,忽地大哭起来:“我不走,我要随阿母一起。”

    “呼衍祁昭,”陶姜忍声说着,“从今往后,你只叫祁昭,不要想着阿父阿母的仇,家国之事,不应由你来担。记住阿母对你说过的话。”

    昭昭涕泪俱流,根本无心听这些话,挣脱着扑过去死死跑着陶姜的腿,此刻于她而言最害怕的不是死,而是与阿母分离。

    陶姜挣脱不开,便让宋姨去寻甘召伯,不等宋姨转身,甘召伯已径直入内。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便明白发生了何事。陶姜望向这两人,面色严肃说:“我女祁昭今日就托付于你们。”宋姨一听,反是一跪,神色坚决说道:“小姐当日于乱军手里救我一命,过后又待我如亲姊,如今怎有奴婢逃命,主子留下受罪的道理。我今日与小姐共进退,小姐到哪我便到哪。”

    忽听外面又想起阵阵马蹄声,心下明白林氏骑兵马上就会杀至王庭。陶姜用乞求的眼神望向甘召伯,召伯心中了然,顿首谢罪。然后便将祁昭一手打晕,拿着包裹抱出了帐外。

    陶姜跟至帐外,看着甘召伯将陶姜扛上马,转而消失在夜色中才放心下来。而另一边,骑兵已至,叫喊声不绝于耳。

    陶姜进入帐内,看着宋姨说道:“少辛,跟着我,你受苦了!”宋姨也回道:“跟着小姐后,少辛从不觉得苦。”两人在烛光中相视一笑……

    在马背上颠着的祁昭似是模糊中看到了熊熊火光,那火光渐行渐远,四周也越来越安静,终是昏迷了过去。

    祁昭醒来后仍是在马背上,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场梦,随即又清醒过来,扑腾着要下马。甘召伯不及防,勒马停下,祁昭已从马上坠落,她翻身起来就往回跑。可刚一猛动,胃里便翻江倒海顿时吐了出来,甘召伯来至身边,解下水囊一边递给祁昭一边轻拍着背。祁昭不接,只是不停地吐,终是吐到胃里什么也不剩也不见停。

    见后面骑兵未追上来,甘召伯便扶着祁昭往树荫处休息。祁昭反手挣脱,什么也不说又是要走,甘召伯拉住她:“你回去有什么用,一夜过去已经什么都没了?”

    祁昭心里犹如刀绞般,哑声哭出来,此刻她什么都不想顾,只是觉得就算是陪着阿母一起死了也罢,不想活在世上如此痛苦。

    甘召伯将祁昭抱至树下,又将马拴在旁边。他知道此时劝什么也不管用,祁昭是他看着长大的,看似性情开朗,实则倔强坚毅。也知这件事她一定能走出来,只是,需要时间……

    甘召伯任祁昭倒在树边休息,他往前走两步伏身用耳朵贴着地面听了听,随即在周围望了望,走至祁昭身边说:“我们得快点出发,虽然一时半刻林氏骑兵追不到这里,但四周地形开阔,毫无阻挡,要是有意外我们恐避之不及。”

    祁昭眼眸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这样子,甘召伯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他从小看着祁昭长大,看到她就如同看到了他身在南景的女儿。这十多年来,他对女儿的亏欠大多都转移到了祁昭身上,此刻,他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地到达南景。

    甘伯扶起祁昭欲上马继续前行,可这时从远处忽出现了一小支骑兵,甘伯暗道不好,看着西南方有一片稀疏树林,骑兵在林中战力不如平原,索性再他们发现前先改道进入树林再做打算。随即策马疾驰,跑出不足一里,这队骑兵俨然也发现了她们,在后面紧追上来。突突突,一阵弓箭齐齐射过来,但似是威慑,每一箭都从身侧擦过插入泥里,溅起飞尘。

    甘伯不管不顾,扬鞭直奔树林而去。敌军见这威慑无用,又是一箭射中马腿,马顿时向前倒栽而去。祁昭这时脑子也清醒了过来,在马倒地的那一刻,她和甘伯齐齐翻滚了出去,刹那功夫,骑兵也围了上来。

    这一小队骑兵共有六人,看装束是林氏人无疑。领头骑兵走进来围着祁昭转了两圈然后对着手下用夷语吩咐了几句。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甘伯,他们说了什么?”祁昭低声问道。

    甘伯望着马上的人回到:“说你就是他们小王要的人,要将你留活口捉回去。”

    祁昭疑惑不解,她可不认识什么林氏小王。

    说着就有两人下马拿着套马绳准备将他们捆起来,在那两人弯腰的一瞬,祁昭自腰间抽出匕首直刺入一人大腿。而甘伯也抽出另一人腰间弯刀,瞬息便将两人斩杀。看着这变故,那领头也立马反应过来,拔出刀朝着甘伯劈下去。另一边祁昭看见立马翻身而起刺入那领头马腹,马受痛腾空而起,劈向甘伯那一刀也顺势挥空。

    而另三人见这阵势,顾不得许多,纷纷抽出刀砍上来。甘伯一转身又将一刀挥出去,那刀刺入一人胸膛向后倒去。

    因要护着祁昭,一刀劈过来时甘伯硬生生挡了一下,背后顿时划开了一道口子。祁昭失声喊道:“甘伯。”

    甘伯对着祁昭笑了笑:“没事。躲好。”又赤手将跑过来的领头拦腰一截,夺过刀刺死。

    另两人因为有着留活口的命令一直畏首畏尾,如今见只剩两人也顾不得许多,弃马疯了似的冲上来,甘伯这时流血太多根本不敌。祁昭哪里见过这幕,但看到那两人朝甘伯刺去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思考便拿着匕首朝其中一个扑了上去。就这样,那两人死在了他和甘伯的刀下。

    看着倒在地上的乱尸,祁昭脑袋一片空白。

    这时甘伯终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祁昭忙跪上前。这一连串的打击已让祁昭完全无招架之力,眼泪一直不见停地默默流着。

    甘伯虚弱地倒在地上,声音颤抖着交代道:“孩子,别哭。你帮我两个忙。”祁昭忙连连点头,喉咙如哽着一块石头总也说不出话。

    只见甘伯从袖带里掏出一个竹筒说道:“这是我多年绘制的夷族各部地形图,你要将他亲自呈到元帝面前。如遇危急时刻,宁毁之,也万不可落入他手。”说着,用尽全力郑重地交到了祁昭手里。然后声音又愈加微弱道:“我那刚出生不足月……就离开父亲的小女儿……你帮我……去看看她可好……”

    祁昭忍者哭腔说了一声:好。

    见甘伯声音已微若游丝,他侧耳凑上前想要努力听清,可什么也听不到了。甘伯就这样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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