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牛奶快喝完了？”谢考音路过康平村的集市，转过身看向解坤。
“还有两瓶。”解坤答道，“买点回去吧。”
其实都是寻常的杂货，不必在这儿买。但倘若路过了菜场超市，哪怕是便利店，不进去逛逛，总觉得心里头不舒坦。
谢考音琢磨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那再买点菜。”
解坤点头，“冰箱的确快空了。”
谢考音有些诧异，解坤一个从来不下厨房的人，怎么记得这么多东西。
“正好多买点，够吃个一礼拜。”谢考音推开菜场透明的磁吸门帘，冷风混着海产的腥味扑面而来，“你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
谢考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每次都随便，下回我弄个单子出来让你点菜算了。”
“我……我烧的……不，你烧的我都喜欢吃。”解坤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谢考音收回视线，轻哼了声，还算长了一张讨喜的嘴。
米面是不需要的，调料也都够用，鸡蛋可以多买一些，不过这儿的鸭蛋品相不错，松花蛋也好。
“晚上给你凉拌皮蛋吗？”谢考音颠了颠整盒装的松花蛋，她都开始馋了。
皮蛋配粥，是寻常的吃法，但谢考音还是更喜欢单吃当凉菜。
玲珑剔透的一小只，拿棉线绕一圈，一头咬在嘴里，再一扯紧，滑溜溜的圆球就规规矩矩地分了两半。有时候要分成六八瓣，不得不说，扯绳子可太有意思了。
“不要香菜。”解坤闷声道。
谢考音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叫住了摊位的老板，“老板，松花蛋怎么称？”
“不散卖，一盒二十，不还价。”
“这是自家鸭蛋吗？”谢考音凑近看了看，问道。
鸭子容易养，一养就二十几只，过春了放水塘里，往后等着摸蛋就好。谢考音有段时间跟着奶奶住，特别喜欢蹲在边上看鸭子嚯嚯嚯地吃稻子，回了家，沾着一身的毛腥气，要拿肥皂仔细洗干净。
“自家的。放心吃。”老板放下了蒲扇，给谢考音挑了一盒，“姑娘，拿一盒，保准你下回还来买。”
谢考音付了钱，让解坤拎袋子，“拿仔细了你的晚饭。”
解坤偷笑，再看向前面的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往下个摊位走了。
“诶，小伙子，活珠子来一盒不？”老板看谢考音走远了，叫住解坤道。
“活珠子？”解坤摇头，“不要。”
“怎么不要呢？大补的。”老板说的眉飞色舞，“撒了椒盐吃，嘛香。”
解坤就要走开，又听到老板说：“我瞧着跟你一起的姑娘肯定不太吃这些，你买了去尝一尝，尝一尝。”
解坤无语，所以，他长得就像是喜欢吃这玩意儿的样子么……
等解坤追上谢考音的时候，就看到她手上已经挂着三四个塑料袋了。这效率，不愧是阿姐……
“你瞧瞧，明早上煎锅贴吃，怎么样？”谢考音接过刚买的饺子皮，老板还送了一把葱，肥肥嫩嫩的葱段，一看就是早晨刚摘了的。
“我还买了虾、牛排、鸡胸肉和猪腿肉。猪腿肉拿一半包饺子，剩下的可以绞了肉沫做菜里。”谢考音把袋子都给了解坤，语气高兴得不得了。
“还要再去买点菜。”谢考音看了眼菜摊的位置，突然又想到，“哦，对了，还有牛奶。”
“生菜、番茄、丝瓜、苦瓜、毛豆、茄子、西葫芦、紫甘蓝……”老板看她买的多，还送了个小菜篮。谢考音点了点手上的菜，颇有些满载而归的意味。
“要买水果吗？”解坤主动地接过了菜篮，他记得方才路过的一个水果摊上有椰子和芒果。
“算了，太重了。明天我出门再带回来吧。你想吃什么？”谢考音拉着人往出口走，冷气骤散，午后的燥热瞬间就把人的好心情烘的一干二净。
“椰子。”解坤答道，“还有香蕉、葡萄、苹果和芒果。”
“记着了，明天我去趟学校，傍晚给你带。”
礼拜六的公车总是很拥挤，尤其是从康平山到市区这一段。康平山不太陡峭，半山腰和山顶都是极好的观景台，所以，每到周末和节假日，爬山的人就特别多。
谢考音高中毕业的班级旅行，也是来这里露营。
“我们到前面景福塔公园下车吧。”谢考音好不容易才拉住解坤的袖子，说道。
燥热的车厢和聒噪的广播让谢考音有些晕车。
解坤点头，空出了一只手，扶住了站不太稳的谢考音。
景福塔在二十年前就推倒了，旧址上重新建了公园。听说边上的老城区也要拆迁了，也许会把人民医院迁到这里。
邬城总是这样，兜兜转转，总能找到碧绿碧绿的密目网和鲜红鲜红的圈拆字。
关于景福塔，谢考音只记得她母亲抱着她在塔上拍过照。老照片带着朦胧的柔光，那可能是谢考音关于母亲最深刻的记忆了。
解坤让谢考音在喷泉边的长椅坐下，把菜篮放在脚边，“晕车有没有好一点？”
谢考音心头一暖，点点头，却也没有起身赶路的意思——抱着牛奶走路真的好累哦。
景福塔公园正中有一个花坛，花坛的正中有一个喷泉，喷泉的正中有一个双龙戏珠的雕塑。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喷泉和鸽子总是同时出现的。人多的时候，鸽子也多，在地上啄食，在水汽中滑翔，也会落在长椅边上，陪一些无聊的人度过一些无聊的时光。
“今天的鸽子尤其多。”谢考音说道。
成群的和平鸽扑腾着在半空中飞转，雪白的羽翼扇动着飘渺的水汽，阳光落下的时候，罕见的，能看到一道道的彩虹。
解坤无声的点头，他离得阿姐这般近，闷热天里，谢考音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谢考音的皮肤太薄了，稍微运动就上“面火”，左右脸颊像是着火一般泛起红晕，好一会儿才能褪下去。
“再坐一会儿吗？”谢考音扭头，捉住了解坤来不及移开的视线。
“嗯，再坐一会儿。”解坤有些脸红，在谢考音转过身的时候，偷摸摸地舒了口气。
公园里种了梧桐树，不是印象里被称作“法国梧桐”的悬铃木，是很中式的梧桐，疏朗落拓，笔直干净，谢考音私以为，这是带着一股子传统文化人气质的。
君子如玉，中正端方。
“梧桐开花了。”谢考音指着侧边树梢上的黄绿色花簇，娇俏的一丛一簇，隐在绿叶当中，带着分不自知的顽皮，“可真是太喜欢了……”
解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应了声。
“子于叶上生，多者五六，少者二三也。炒食甚美。子似菱、芡，多啖亦无妨也。（节选自《贾思勰齐民要术》）”
梧桐子若是生食，味道像是菱角，满口粉糯；若是炒食，又像是香豆，很可以当零嘴。
“解坤，你是不是没吃过梧桐子？”谢考音问道。
“没。”
谢考音点头，想了想，又道：“往后家里的石榴树移了，我们改种梧桐吧。以后到了暑假，你要是回邬城，我炒梧桐子给你吃。要是不回来，我给你寄过去。”
谢考音眯着眼，好像已经预见了来年果实累累的场景，“‘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解坤呐，你瞧瞧，这寓意多好，我们家呀，出了个金凤凰一样的阿坤。”
没来由的，解坤听着谢考音的话，心里头却弥漫着难以言表的酸楚和感动。他是一个孤儿，该是三生有幸，得遇见如此佳人。
“我想留在邬城念书。”解坤张口，不自觉地沙哑了嗓子，“在邬大。”
邬州大学，是谢考音的母校。
谢考音笑了，“那不成，邬大可养不住我家这只金凤凰。”
她眼中的阿坤，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将来啊，必定要在大城市有一番作为。
“我就要留下。”解坤固执道。
谢考音转过头，发现解坤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都晕红了，“怎么？恋家的小朋友要哭鼻子了吗？”
解坤扭过头不看她。
谢考音也没再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说话的时候，心里头有天大的不舍得，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两句，就要掉眼泪了。
梧桐子落地成苗，所以在一棵大树周围，常常可以见到新抽的小树苗，也是青绿笔挺的一小只，婴儿手掌大小的叶片簌簌地发颤。
可是，要长大是很不容易的，有一条，便是它不能被母树的树荫遮了日照。
就算是这样，倘若能落在母树周围，在无条件的滋养之下，生根发芽，是一件多么幸福又让人眷恋的事情。
就连她，都羡慕极了。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谢考音说得很轻，话没说完，喉咙就紧的发疼。
她总是不知道怎么应付所有可能的告别。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解坤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考音，“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有一个家，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为什么呀……”
“太不公平了……”
解坤有些失望。有些答案，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因为大家都明白，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呢，他好不容易从废水沟里爬了出来，好不容易在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挨到上学，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谢考音以前说过，但凡人活到二十岁，必定都有过不容易，少年人是很容易走到困厄的。
她教他不自暴自弃，不为非作歹，不怨天尤人。
那时候，他以为谢考音是要他做活菩萨，她却说，这样可以为他积德。
积德，为来年平安喜乐，为来生福报相依。
有一次，周经桦笑话他怎么现在连脏话都不会说了，没一点校霸的气势。
解坤愣了愣，开玩笑说自己是在积口德。
可他回过头，才恍然发觉，他的每一寸血肉和秉性，都刻上了属于谢考音的烙印。
他积德，只为与她长厢厮守。
“谢考音……”
话说到一半，解坤猛的咬住了舌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告诉她，解坤有那么那么地喜欢谢考音，喜欢了三年，往后还会喜欢一辈子。
“嗯？”谢考音也不知道，听见解坤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内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解坤终究是接上了方才的话，“谢考音，若是以后……别忘了给我寄梧桐子啊。”
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呢，他可是她眼中的金凤凰呀。
“还有两瓶。”解坤答道，“买点回去吧。”
其实都是寻常的杂货，不必在这儿买。但倘若路过了菜场超市，哪怕是便利店，不进去逛逛，总觉得心里头不舒坦。
谢考音琢磨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那再买点菜。”
解坤点头，“冰箱的确快空了。”
谢考音有些诧异，解坤一个从来不下厨房的人，怎么记得这么多东西。
“正好多买点，够吃个一礼拜。”谢考音推开菜场透明的磁吸门帘，冷风混着海产的腥味扑面而来，“你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吧。”
谢考音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每次都随便，下回我弄个单子出来让你点菜算了。”
“我……我烧的……不，你烧的我都喜欢吃。”解坤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谢考音收回视线，轻哼了声，还算长了一张讨喜的嘴。
米面是不需要的，调料也都够用，鸡蛋可以多买一些，不过这儿的鸭蛋品相不错，松花蛋也好。
“晚上给你凉拌皮蛋吗？”谢考音颠了颠整盒装的松花蛋，她都开始馋了。
皮蛋配粥，是寻常的吃法，但谢考音还是更喜欢单吃当凉菜。
玲珑剔透的一小只，拿棉线绕一圈，一头咬在嘴里，再一扯紧，滑溜溜的圆球就规规矩矩地分了两半。有时候要分成六八瓣，不得不说，扯绳子可太有意思了。
“不要香菜。”解坤闷声道。
谢考音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叫住了摊位的老板，“老板，松花蛋怎么称？”
“不散卖，一盒二十，不还价。”
“这是自家鸭蛋吗？”谢考音凑近看了看，问道。
鸭子容易养，一养就二十几只，过春了放水塘里，往后等着摸蛋就好。谢考音有段时间跟着奶奶住，特别喜欢蹲在边上看鸭子嚯嚯嚯地吃稻子，回了家，沾着一身的毛腥气，要拿肥皂仔细洗干净。
“自家的。放心吃。”老板放下了蒲扇，给谢考音挑了一盒，“姑娘，拿一盒，保准你下回还来买。”
谢考音付了钱，让解坤拎袋子，“拿仔细了你的晚饭。”
解坤偷笑，再看向前面的人，已经头也不回地往下个摊位走了。
“诶，小伙子，活珠子来一盒不？”老板看谢考音走远了，叫住解坤道。
“活珠子？”解坤摇头，“不要。”
“怎么不要呢？大补的。”老板说的眉飞色舞，“撒了椒盐吃，嘛香。”
解坤就要走开，又听到老板说：“我瞧着跟你一起的姑娘肯定不太吃这些，你买了去尝一尝，尝一尝。”
解坤无语，所以，他长得就像是喜欢吃这玩意儿的样子么……
等解坤追上谢考音的时候，就看到她手上已经挂着三四个塑料袋了。这效率，不愧是阿姐……
“你瞧瞧，明早上煎锅贴吃，怎么样？”谢考音接过刚买的饺子皮，老板还送了一把葱，肥肥嫩嫩的葱段，一看就是早晨刚摘了的。
“我还买了虾、牛排、鸡胸肉和猪腿肉。猪腿肉拿一半包饺子，剩下的可以绞了肉沫做菜里。”谢考音把袋子都给了解坤，语气高兴得不得了。
“还要再去买点菜。”谢考音看了眼菜摊的位置，突然又想到，“哦，对了，还有牛奶。”
“生菜、番茄、丝瓜、苦瓜、毛豆、茄子、西葫芦、紫甘蓝……”老板看她买的多，还送了个小菜篮。谢考音点了点手上的菜，颇有些满载而归的意味。
“要买水果吗？”解坤主动地接过了菜篮，他记得方才路过的一个水果摊上有椰子和芒果。
“算了，太重了。明天我出门再带回来吧。你想吃什么？”谢考音拉着人往出口走，冷气骤散，午后的燥热瞬间就把人的好心情烘的一干二净。
“椰子。”解坤答道，“还有香蕉、葡萄、苹果和芒果。”
“记着了，明天我去趟学校，傍晚给你带。”
礼拜六的公车总是很拥挤，尤其是从康平山到市区这一段。康平山不太陡峭，半山腰和山顶都是极好的观景台，所以，每到周末和节假日，爬山的人就特别多。
谢考音高中毕业的班级旅行，也是来这里露营。
“我们到前面景福塔公园下车吧。”谢考音好不容易才拉住解坤的袖子，说道。
燥热的车厢和聒噪的广播让谢考音有些晕车。
解坤点头，空出了一只手，扶住了站不太稳的谢考音。
景福塔在二十年前就推倒了，旧址上重新建了公园。听说边上的老城区也要拆迁了，也许会把人民医院迁到这里。
邬城总是这样，兜兜转转，总能找到碧绿碧绿的密目网和鲜红鲜红的圈拆字。
关于景福塔，谢考音只记得她母亲抱着她在塔上拍过照。老照片带着朦胧的柔光，那可能是谢考音关于母亲最深刻的记忆了。
解坤让谢考音在喷泉边的长椅坐下，把菜篮放在脚边，“晕车有没有好一点？”
谢考音心头一暖，点点头，却也没有起身赶路的意思——抱着牛奶走路真的好累哦。
景福塔公园正中有一个花坛，花坛的正中有一个喷泉，喷泉的正中有一个双龙戏珠的雕塑。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喷泉和鸽子总是同时出现的。人多的时候，鸽子也多，在地上啄食，在水汽中滑翔，也会落在长椅边上，陪一些无聊的人度过一些无聊的时光。
“今天的鸽子尤其多。”谢考音说道。
成群的和平鸽扑腾着在半空中飞转，雪白的羽翼扇动着飘渺的水汽，阳光落下的时候，罕见的，能看到一道道的彩虹。
解坤无声的点头，他离得阿姐这般近，闷热天里，谢考音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谢考音的皮肤太薄了，稍微运动就上“面火”，左右脸颊像是着火一般泛起红晕，好一会儿才能褪下去。
“再坐一会儿吗？”谢考音扭头，捉住了解坤来不及移开的视线。
“嗯，再坐一会儿。”解坤有些脸红，在谢考音转过身的时候，偷摸摸地舒了口气。
公园里种了梧桐树，不是印象里被称作“法国梧桐”的悬铃木，是很中式的梧桐，疏朗落拓，笔直干净，谢考音私以为，这是带着一股子传统文化人气质的。
君子如玉，中正端方。
“梧桐开花了。”谢考音指着侧边树梢上的黄绿色花簇，娇俏的一丛一簇，隐在绿叶当中，带着分不自知的顽皮，“可真是太喜欢了……”
解坤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应了声。
“子于叶上生，多者五六，少者二三也。炒食甚美。子似菱、芡，多啖亦无妨也。（节选自《贾思勰齐民要术》）”
梧桐子若是生食，味道像是菱角，满口粉糯；若是炒食，又像是香豆，很可以当零嘴。
“解坤，你是不是没吃过梧桐子？”谢考音问道。
“没。”
谢考音点头，想了想，又道：“往后家里的石榴树移了，我们改种梧桐吧。以后到了暑假，你要是回邬城，我炒梧桐子给你吃。要是不回来，我给你寄过去。”
谢考音眯着眼，好像已经预见了来年果实累累的场景，“‘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解坤呐，你瞧瞧，这寓意多好，我们家呀，出了个金凤凰一样的阿坤。”
没来由的，解坤听着谢考音的话，心里头却弥漫着难以言表的酸楚和感动。他是一个孤儿，该是三生有幸，得遇见如此佳人。
“我想留在邬城念书。”解坤张口，不自觉地沙哑了嗓子，“在邬大。”
邬州大学，是谢考音的母校。
谢考音笑了，“那不成，邬大可养不住我家这只金凤凰。”
她眼中的阿坤，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将来啊，必定要在大城市有一番作为。
“我就要留下。”解坤固执道。
谢考音转过头，发现解坤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都晕红了，“怎么？恋家的小朋友要哭鼻子了吗？”
解坤扭过头不看她。
谢考音也没再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说话的时候，心里头有天大的不舍得，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两句，就要掉眼泪了。
梧桐子落地成苗，所以在一棵大树周围，常常可以见到新抽的小树苗，也是青绿笔挺的一小只，婴儿手掌大小的叶片簌簌地发颤。
可是，要长大是很不容易的，有一条，便是它不能被母树的树荫遮了日照。
就算是这样，倘若能落在母树周围，在无条件的滋养之下，生根发芽，是一件多么幸福又让人眷恋的事情。
就连她，都羡慕极了。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谢考音说得很轻，话没说完，喉咙就紧的发疼。
她总是不知道怎么应付所有可能的告别。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解坤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考音，“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有一个家，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为什么呀……”
“太不公平了……”
解坤有些失望。有些答案，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因为大家都明白，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呢，他好不容易从废水沟里爬了出来，好不容易在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挨到上学，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谢考音以前说过，但凡人活到二十岁，必定都有过不容易，少年人是很容易走到困厄的。
她教他不自暴自弃，不为非作歹，不怨天尤人。
那时候，他以为谢考音是要他做活菩萨，她却说，这样可以为他积德。
积德，为来年平安喜乐，为来生福报相依。
有一次，周经桦笑话他怎么现在连脏话都不会说了，没一点校霸的气势。
解坤愣了愣，开玩笑说自己是在积口德。
可他回过头，才恍然发觉，他的每一寸血肉和秉性，都刻上了属于谢考音的烙印。
他积德，只为与她长厢厮守。
“谢考音……”
话说到一半，解坤猛的咬住了舌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告诉她，解坤有那么那么地喜欢谢考音，喜欢了三年，往后还会喜欢一辈子。
“嗯？”谢考音也不知道，听见解坤叫她名字的时候，她内心里在期待着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解坤终究是接上了方才的话，“谢考音，若是以后……别忘了给我寄梧桐子啊。”
怎么舍得让她难过呢，他可是她眼中的金凤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