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查母的卧室。发现人去楼空。查士丁尼是皇储,政务繁忙,经常消失常有的。

    我极力想出去寻他,但怕妨碍到他,按捺住了。然而查士丁尼到月亮东升都没回到黄铜宫。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叫人再去查母的卧室看看,回报说也不见人影。

    虽然他是我的雇主,我们只是演戏。但他之前两次三番帮我解围,这次他陷入了困境,我是不是也得报答一下?

    我想到他母亲临终前一夜喘着气跟我说:“彼得他脆弱得很,望你好好看顾他。”

    现在还没回来,万一想不开出事了怎么办·····

    可,他的安危关我什么事,我拿钱做事的,熬过这一年麻溜滚出皇宫,再不跟我有关的。

    可是····

    “烦人!”我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内心两个小人不住地打架。

    纠结了半天,最终我怀着对生命的大义,还是决定出门找他。

    君堡夏季的尾巴昼夜温差真的很大,风把我腿都给吹软了。走过喷泉,回廊,浑然不见查士丁尼人影。金銮殿也不在。月桂宫的灯早就熄了。

    “查士丁尼,你到底在哪里啊。”走遍大半个皇宫都没见到。君堡那么大,还有那么多内室,怎么找啊?我满心怨气,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皇家的人就是烦,一股脑的繁琐礼节,当然还有各种虚头八脑的事。出了事,当然是层层推诿,最后推到皇宫底层,也就是我的身上。心情不好,也是各种奇怪行为辈出。

    走到御花园,看见月色皎皎,玉台镜移,绛桥星度,正准备对着池望月。忽然听得一阵轻微的哭声。这池子海拔较低,陆上种了花坛,绕过花坛,我正看见那忧伤的深紫色,在冷风里摇漾。

    查士丁尼在这大冷的晚上,居然独自坐在这边埋首痛哭,啥保暖措施都没带。

    我走到他旁边坐下,轻唤他一声。

    他像是被冻得才有了知觉,抬起眼来看我:“你怎么了来了?”

    我撇了撇嘴,道:“我睡不着,散步路过。”

    他嘴角一抽:“哦,还顺便带了一件大氅。”

    事被戳穿,我愣在那边嘿笑。我蹲下身,将鹤氅披到他身上,道:“天冷了,殿下请注意身体。这也是您母亲告诉我的。您别哭了,我······”

    查士丁尼的眼眶都红红的,原先英气白俊的脸,现在是形容枯槁,一脸沧桑。他应该一天没进食了,丰润的圆脸此刻像憋了气的气球。到现在我都没法习惯躲起来一个人伤心的君王。天子一怒,万顷焦土,天子一哭,所有人都可以为君王的悲伤赔罪。他为我出头很多次,在自己的事情上,却独自一人吞咽苦水。

    我是个比较容易感伤的人,此情此景,不□□泪了。我偷偷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我眼里情不自禁的泪水。

    他看到了,拉了拉我的手:“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我相信明天我就好了。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好。”我泣不成声,擦干眼泪坐在他旁边。他的头顺势倒在了我的肩上,我无法动弹。

    “很久之前我爹死的时候,我娘就这么坐在河边,坐了一晚上。”

    凉阴掩轩,娥月寝照,巨大的孤独笼罩着我们,一霎那,仿佛世界只有我和他,淡去的月光是我们彼此心事的唯一知情者。

    我安慰的话语笨拙地像个小学生:“您母亲一定很爱您的父亲。”

    他指着他母亲房间方向,低声道:“妈妈总会在窗台上种绿萝,妈妈说啊,生机盎然,好看,什么都能好。现在那边没有了。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让他这么靠着。时间几乎静止,悲伤溢散开来,风吹落叶,廊下如煎汤煮沸。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我的肩膀湿意更重了。他说:“别说我了,你的家人呢?”

    我低了低头,惨然笑道:“我父亲也很早就没了。我四岁的时候。他是君堡竞技场绿派熊司令。”

    “我母亲是舞女,她的工资没法养活我们姐妹三。她只好靠再嫁,想谋生路。”

    “我很抱歉,戳到你的伤心事。你的家人现在还好吗?”

    “母亲在我二十岁那年去世了。我妹妹一直在君堡跟着我,前年她得了痨病,很难治,我四处给她求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但她还是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她死的时候才十九岁。”

    “实在对不起你,连累着你也伤心了。”查士丁尼像是止住哭了,语气渐渐地回归平静。

    我眨了眨眼睛,抿去眼眶里的湿意:“殿下,没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天太冷。”

    “我不回去,你陪着我嘛。好不好。”他露出那种可怜要吃的小狗才有的神情,“我给你加薪。”

    “这不是加不加薪的问题······”天那么冷,坐一晚上早上都冻成石雕了。他又凑近我了

    一点,原先哭过的眼又变得水汪汪的了。

    我顶受不了人撒娇的,咬咬牙,横下心来,还是陪他在外头坐了一晚。

    ——

    孤男寡女在外头挨冻挨到天亮温度回升才回房,这种傻子行为,要是被史官记录下来肯定要遗笑万年。

    查士丁尼就和衣上床躺了会,又去上朝了。而我则睡了数个时辰才起身。在他母亲下葬后的第二天,昨天的脆弱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的一举一动都莫名牵动我的心绪。我总觉得他的伤口没有完全好,现在是复发高峰期。近来莫名其妙担心起老板来了。

    我在剧院的时候从没这么想念过赫拉她们。赫拉也曾是我的老板之一。

    我打开妆奁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置了一枚戒指,底下垫着一张小布条,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多谢你昨晚安慰我,此为谢礼。谢谢亲爱的狄奥多拉。”

    没有署名,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查士丁尼趁我还在睡觉的时候放的。他写字是真的好看,字迹分明,跟那些酷爱装深沉的皇帝不同。那些皇帝喜欢连笔些,他一笔一划都很分明,不会连笔。

    我把布条看了三四遍,又去看那戒指。这戒指成色很老,像是很多年前做的,上面刻着查士丁尼的小像,活灵活现。

    我抱着戒指,狂喜不止。看着戒指上一笔一划雕刻的小像,越发想他了。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的吃穿用住是皇室成员标配,数次为了维护我出头,语气永远是温柔的。我觉得他需要我。

    不知道他现在心情怎么样。

    我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浑身燥热,这该死的,是生理反应吗?

    我可能需要吹风,静一静。

    出了门,脚又不听使唤,不知不觉又跑到了昨天晚上我们俩相依相偎的地方,这地方水还是那么清,微风律动·····昨天晚上我和查士丁尼就在这里,有了身体接触·····

    完了,我身上更热了。太难受了真想一下子跳进水里凉快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朝下面走。侍女大喊一声:“姑娘!”

    我愣在原地,侍女百里冲刺地速度跑过来,捶胸顿足:“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啊?我要做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下身,我不知什么时候水都浸了我的腰了。这才连忙往岸上走。

    “姑娘,您最近精神不在状态啊,脸也是红着的,您发烧了吗?”

    我脸红?听了她的话我连忙摸了摸我的脸,像是手摸上了刚出锅的鸡蛋。在剧院里泡了七八年,没想到我还会对男人有生理反应!

    我自己都觉得纳闷。这不应该。但我的心还在狂跳不止,大脑一片空白,暂时没法思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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