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的主角名唤柳眉儿,乃是清水县最有名的青楼醉烟楼的头牌。

    头牌卖艺不卖身倒是常见,可这柳眉儿在勾栏多年,攒了一笔不菲的银子要为自己赎身。这也罢了,她竟学那些闺阁家的小姐要当众招亲,想为自己寻觅一个文采风流、端方文雅的夫君。

    这下可轰动整个清水县了,不管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纷纷前来醉烟楼凑个热闹,想一睹美人风姿。

    陈息三人到的时候已是人满为患。

    清水县以河为界,沿河两岸是数不尽的雕梁画栋、亭楼画舫,丝竹管弦不绝于耳。风流的才子佳人走了一批又换一批新的,也如这源源流去的清水一般。

    河东是满目繁华之地,最销金的窟窿都在这里,县衙官署和富人的府院也尽在此处。河西一岸因地势较低,每到夏季汛期,清水河水位上涨便会引发洪涝,冲毁屋舍和商铺,达官贵人不愿居于此,此地久而久之便成了穷苦百姓和流民的聚集之所。

    醉烟楼处在沿河商铺的最中间,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临河一边幽静雅致,大多辟出来以供相公们歇脚落宿。临东一边是正门,硕大的匾额用鎏金的大字写着“醉烟”二字。二楼有个丈把宽的小露台,两遍的柱子皆用大红色的绸缎捻成花球装点着,一片喜庆热闹的气氛。

    柳眉儿并醉烟楼的老鸨刘妈妈此刻正站在露台之上,身后立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和两个褐色短打服饰的小厮。

    柳眉儿今日身着一袭樱红色软烟罗长裙,那衣裙上的图案是用金线绣的凤穿牡丹。发髻里横叉一枚赤金如意簪。手里拿着一柄和田白玉扇,堪堪遮过美人下半张脸。犹抱琵琶半遮面,单露出那细长的柳叶罥烟眉和那双含情带水般的眸子,更叫人忍不住肖想白玉扇子下的容颜是怎样的倾城之姿。

    陈禄兄妹和杨家二郎杨旭廷好不容易才从人海里往前挤进了一点,可离美人视线最近的地方,仍有很远一段距离。周围人潮汹涌,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因人与人之间挨得太近,许多话都被三人无意听了去。

    “这花魁还兴师动众办什么招亲,莫不如跟了老爷我,一世的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说话的是一个五短身材、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说话间用他那戴着硕大翠玉扳指的手指抚摸着寸把长的胡须,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台上的美人。

    “钱老爷有所不知,这柳眉儿原是京城怡红楼的姑娘,只因三年前这醉烟楼的幕后老板听了她一曲琵琶便为她动心,因此花了高价将她买了回来。”旁边一个稍年轻些的中年人道。

    “哎呀,这风月场所待惯了的男人哪会疼女人。若换了是我,必得用金屋银屋把美人藏起来。哪里舍得她这般抛头露面。”钱老爷露出他那颗金牙呵呵笑。

    “是是是,谁不知道钱老爷的体贴风流。”中年人恭维道。

    陈息一边听一边觉得腌臜,只得移开目光望向别处。看着台上那一颦一笑尽是风情,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的美人,也不禁生出丝丝疑惑。既是醉烟楼老板高价买回,又岂能轻易容她赎身?

    还不容细想,台上老鸨就满脸堆笑,扯开嗓门主持今日的招亲了。

    “看官老爷们,静一静静一静。”

    “今儿个是我们眉儿姑娘招亲的大好日子,凡十五以上、四十以下适龄男子,有意者皆可入选。”

    “我先来说一下今日的规矩,要通过招亲有三道环节。第一关便是‘问芳心’,诸位有意参选的老爷们可随意择一物什呈至台上,以表对眉儿姑娘的心意,姑娘会从中挑选三样心仪的,选中的人便可参加下一关。”

    话音刚落,众人便左顾右盼地寻找合适的礼物。杨旭廷只呆呆地看见台上顾盼生辉的姑娘,一时间失了神。陈息与陈禄四眼一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些许流动的狡黠。

    杨旭廷年长他兄妹二人两岁,如今已是及冠之年。杨家不似陈家那般敦促子弟考取功名,杨旭廷念了几年私塾之后便不愿再去了,杨家太爷便让他接手杨家香料铺子的生意。

    这半年多杨旭廷就跟着商队前往西域,许是沿途的风沙烈日毒了点,将他原本青白的皮肤浸得有些黝黑,他原就生得伟岸魁梧,此时更添了几分江南后生少有的英武之气。

    “杨二哥哥,你莫不是……对这位眉儿姑娘一见倾心了?”陈息见他出神已久,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打趣道。

    杨旭廷闻言脸色红了红,不自然地摸了摸红透了的耳朵,压抑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的情绪道:“这个姑娘……我在西域见过的。”

    什么?

    陈息与陈禄俱是一怔。

    杨旭廷细细说了,原来是三个月前在西域呼兰城中的香兰玉集市,杨家叔侄二人正欲采买一批新的香料和玉器古玩。买完后店里的几个小厮正帮着客人装车,杨家叔父怕下头人手脚粗笨,正站在马车旁指挥着。杨旭廷正百无聊赖打量着这个号称呼兰城中百年老店的店铺,忽见柜台右后方烟青色帘幕一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胡衣打扮的年轻姑娘。那姑娘瞧见他,也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羞怯,只轻弯红唇略一颔首,便又放下帘幕转过身去了。

    杨旭廷的心跳漏了一拍,正欲去寻那一抹倩影,却听见大堂外的叔父大声唤他:“二郎,这辆车的轮子有些细小的裂纹,再装不下了。你先将这车押回客栈,我再雇辆车装剩下的便是。”

    杨旭廷只得从命,待到第二天再来,佳人已不再。他满头沮丧地在香兰玉集市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西域与江南不同,干燥的风夹杂着沙刺痛他的脸,他也浑然不觉。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将杨旭廷的思维拉了回来,他回首一瞧,只见一匹野马高扬着马蹄,风一般的奔驰而来,眼看就要踩踏前面一个一手拿糖人一手拿小风车的胡人小孩。

    杨旭廷来不及思考,急忙往前一扑将那小孩抱在怀里在地上翻滚了四五圈,堪堪避过那烈马铁蹄的踩踏。

    杨旭廷忙检查了那孩子,幸好只是手臂破了点皮,他忍住自己小腿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楚,眼睛往四处人群看了看,似要寻那孩子的父母。却看见一个一袭红衣劲装的女子风尘仆仆赶来,看了看那孩子,急匆匆对杨旭廷道了声谢,便足尖一点,飞身一跃骑上了那匹仍在飞奔的野马,往人群稀疏处去了。

    只留杨旭廷呆呆怔在原地,她似一枚石子,在他萌动的心湖中激起一圈涟漪。此后几日他每天再来寻她,却再难觅倩影了。

    陈禄暗自啧啧,不料三人今日兴致勃勃来一趟,竟是成全了杨旭廷。

    陈禄心里虽略酸,但还是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考虑,稍加思索道:“既曾有惊鸿一见,那可有什么物什能让眉儿姑娘认得出二哥的?”

    杨旭廷心下茫然,那日一见不过瞬息,亦不能肯定这姑娘一定记得他:“那日她骑马时,扔了一枚香囊给我。”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墨绿色云纹锦缎香囊。

    陈禄不待他再细细思考,便争着抢着将香囊递给了托着茶盘的小厮。

    一炷香过后,众人寻来的物件已悉数交予了小厮。小厮欢喜雀跃地将所有物件都送至柳眉儿面前。

    那美人不过略抬了抬低垂的明眸,青葱般娇嫩的白玉手指轻轻拂过。

    众人递上来的物件五花八门,有新鲜折来的大红牡丹花,有价值不菲的翠玉扳指,还有略有才名的士子呈了自己为柳眉儿做的诗文。最让人惊叹不已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后生递上来的,那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黄金貔貅,足有两三斤重,那貔貅是卧着的,一张大嘴张得有三指宽,头顶一个独角又添了几分憨态。

    先前那议论的中年男子出声道:“这貔貅至少有两三斤重,尚不论雕琢之精巧,清水县竟有这般阔绰人物?”

    钱老板闻言顿觉羞愧,他先前语出豪放,也不过只舍得递上去一个样式普通的龙凤玉佩,远不能和这金貔貅相比。

    那年轻后生听了,朗声道:“这金貔貅是我家少爷送的。”

    人群中有好奇的人问道:“不知道尊府少爷如何称呼?”

    年轻后生昂着脑袋得意道:“我家少爷可是抚远侯府长房长孙,识相点的,劝你们都别争了。否则得罪了我家少爷,诸位自己知道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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