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应卿回府已经是半夜了,推开门掌灯一照,灯后亮出一张铁青的脸。

    “呀——”

    白应卿低呼:“父亲,大晚上您不去休息坐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在等你小子回来,说吧,今儿个又去干什么事儿了?”白淼端正的坐在桌子后,桌面上还摆着一根鞭子。

    瞅着桌上的鞭子,白应卿有些怵,张口欲辩:“没去干什么啊,就是……就是去和钱三公子喝了点儿酒。”

    “喝了点酒?”

    “对!”

    “钱三公子?”

    像是怕白淼不信,白应卿连忙补充:“是!别的什么也没干!”

    “哼!钱佑千那小子昨天在街上被人给打残了,他爹还到处寻医问诊呢,你就跑去和他喝酒了?唬谁呀,真当你老子是个傻的?”

    “……”

    好家伙,这谁能想到啊。

    白应卿噎住,想了一会儿找补道:“那个,其实不是和钱佑千,是和……”

    “行了,别扯。”

    白淼挥挥手,阴影中走出一人,劲装打扮,看样子是个会武的侍从。

    白应卿吓了一跳:“您自己不睡就算了,怎么还拉着别人和您一起胡闹啊。”

    侍从走上前:“回老爷,少爷这两天先是去无味楼找掌柜小姐,然后又到岸河买了几十斤子鳌,最后被平王的人打晕扛到了城郊青枞林的一间茅屋里,具体洽谈内容何况没听到。”

    没等到白淼开口,白应卿颇有愤然:“您找人跟着我?”

    白淼拍案起身:“是!没错,我是找人跟着你了,怎么了!不行?”

    “……”

    走到白应卿跟前,白淼长叹:“唉,你小子要是像以前那样,天天和你那帮狐朋狗友混就算了,我也就不管你了。可如今你跟我说你想当官,那我就不能不管。现下朝政不稳,民心不定,什么官都不好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说我能不管你吗?”

    白应卿漠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和白淼插科打诨这么几天,白应卿知道这个爹是真疼儿子,可怎么办,这具身躯里面早就不是白应卿了。

    看着白应卿半天不语,白淼拉着白应卿坐下,语重心长:“爹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庆王此人实不简单,贸然接近太危险了。”

    白应卿安慰道:“爹放心,我有分寸。”

    “分寸?你有个什么分寸?”

    白淼无奈看着白应卿铁了心的样子:“唉,看来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算了。”

    拿起桌上的鞭子递给白应卿。

    “?”

    白应卿心有余悸的接过鞭子:“这鞭子不是抽我的?”

    白淼抚了抚胡子:“不是抽你的,是让你抽的。去,拿着鞭子到后院照着木桩甩九百下。”

    “九百下?!”

    白应卿叫出了声,“怎么可能,那要甩到什么时候?”

    无视白应卿的哀怨,白淼严肃道:“还不快去!”

    知道这事儿是没的商量,白应卿知趣且哀怨的朝着后院走去。

    掌灯随着白应卿的离开也没了,一片漆黑中白淼站在窗前望着后院。

    何况从后面走上来:“老爷别担心,少爷聪慧,必定会破土凌云,一帆风顺的。”

    “唉——希望如此,从今天起,你就去照顾少爷吧,他年轻气盛,日后就劳你多费费心。”

    “老爷放心,何况一定尽全力护少爷周全。”

    ——

    轿子摇摇摆摆的进了林府大门,然后在院子中间停了下来。

    晏溶月绷紧身子坐在轿中,深呼吸几次,向妍柳点了点头。

    妍柳先行下车,撩起帘子,晏溶月探身,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本以为没什么人迎接,一下来却见院中站着一众女眷。

    为首的少妇看到晏溶月,捏起手绢挥了挥手:“晏小姐。”

    旁边一个中年妇人,笑着推了一把少妇:“注意你的举止,不要太放肆了。”

    两人身后还跟了一干少女,晏溶月一个都不认识。

    中年妇女看到晏溶月局促的样子,走上前先打起了招呼:“晏姑娘好,我是林家大少爷的夫人胡畹兮,这是二弟的夫人宁柠,宁柠性子比较跳脱,见到谁都有话说,你不用太在意。”

    晏溶月依次行礼:“胡夫人、宁夫人好。”

    宁柠拉起晏溶月的手:“不用叫我宁夫人,我大不了你几岁,你直接叫我宁柠就成。”

    “虽然礼不可废,但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直接叫了”,晏溶月笑道:“我初来林家,还望几位姐姐多多关照。”

    “好嘞,你放心”,宁柠答应的爽快:“老祖宗让我们来接你,可不就是为了关照你嘛。”

    三人相携往内院走去。

    内院阁楼上,站着几个丫鬟,居中红木桌上盖着绣花桌布,上面摆满了点心和花茶。

    晏溶月坐在桌前和她们聊的畅快。

    林家的老祖宗林鄘,是先皇时的御下第一翰林。

    林鄘只有一任夫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林攸和次子林珉一个是骠启大将军,一个是冶书侍御史,还有一个女儿就是晏溶月的母亲林琇。

    本来林鄘是政绩赫赫幸福美满,只可惜,两个儿子意外去世,一个女儿难产而死。

    几个孩子相继走后,林鄘悲痛至极,索性辞官隐退。后来又觉得这祖宅空着也没意思,就把林家的旁支全部都接了过来,刚刚站在后面的除了胡畹兮和宁柠以外一干女子大都是旁支的家眷。

    听两人这么讲下来,晏溶月觉得这林老爷子也是可怜。

    不过旁的先不说,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时候老祖宗把她拉过来是要做什么?就凭晏溶月现在的样子,林家无利可图。

    正说着,从外走进一婢女,婢女屈身:“家宴已备好了,还请两位夫人和晏小姐就席。”

    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往林家正堂走去。

    晏溶月身边簇拥着一帮人,除了两个夫人外还有一些小姐,叽叽喳喳的吵得她耳朵疼。

    ——

    白府,白应卿躺在床上叫苦。

    鞭子抽得有没有九百下他不知道,他也没数,反正就是抽了一晚上。

    晨时白应卿躺下的,一直到现在,快午时了他也没睡。

    手臂疼的根本抬不起来,就这样子可不比那个被打残的钱佑千差。

    躺着就躺着吧,反正离他上任还有那么几天。

    抽鞭子这种体力活是真的耗人,白应卿觉得他现在都能把之前在岸河上买的那几十斤子鳌全都吃了。

    “咳……外面有人吗?”

    试探的叫了两声,外面的丫鬟闻声进来:“少爷。”

    “我饿了。”

    “好的,奴婢马上张罗。”

    没过一会儿丫鬟端着午膳进来,白应卿费力起身。

    打开食盖,嗅觉充斥着阵阵香气。

    抬手,落下;抬手,落下;抬手……

    几个回合下来,白应卿发现自己完全抬不起来手臂。

    旁边的一个丫鬟走到白应卿旁边,拿起筷子夹住白应卿刚刚看上的肉片就往他嘴里塞。

    “不用不用不用……”

    白应卿不习惯丫鬟这么伺候,之前在陈府丫鬟也都被他拨到了明银瑛那边。

    桌子上的菜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好吃,白应卿苦笑,这叫什么,碗里锅里的都吃不着。

    白淼带着何况走进来,看到吊着胳膊的白应卿:“抽了多少?到九百了嘛?”

    白应卿无奈:“父亲,真要抽九百下,你儿子就废了。”

    “哼!”

    白淼甩袖:“谁让你放着安康大路不走,非要走羊肠小道。我告诉你,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你爬也要给我爬上去,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给我记着那九百下鞭子。”

    白应卿晃了晃手臂:“您放心,我一定记住。这鞭子抽的我胳膊抬不起来,饭也吃不下去,我怎么可能忘。”

    何况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和白应卿对视了一眼。

    白应卿不解:“你干什……”

    话没说完就被塞了一嘴米,何况也不管白应卿想吃啥,抄起菜就往白应卿嘴里怼。

    白应卿支支吾吾咽的费力。

    雕花椅上白淼乐呵的看着,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告诉你一个喜讯,我给你相了一门亲事,你马上就有夫人了。”

    “噗——咳——咳咳咳!”

    正努力吞饭的白应卿被呛到,含糊不清:“什么!亲事?”

    ——

    林家正堂,中台空出,边上围着一圈小几。

    小几上众人落座,旁边立着一两个侍奉的婢女。

    林鄘居中坐在上首,耄耋之年。绒毯一样的氅衣,一身板正的平金缎子,浓密花白的头发上盘着一顶玉制卷云纹冠。

    晏溶月打量着林鄘,不愧是御下第一翰林,光看样子确是一派仙风道骨。

    士族大家的宴会与别的散会不一样。

    晏溶月稍加掩饰的看着旁边女眷的一举一动,边看边学,生怕在这种场合露怯。

    晏溶月坐的地方就是正堂的一角,宴会她一览无余,两边几乎全是女眷,晏溶月突然明白林家拉她回来是要干什么了。

    林家一贯以皇帝唯命是从,庆王这明晃晃的野心人尽皆知,林家是不会放着他不管的。奈何嫡子已逝,外戚无能,想要成为皇帝的羽翼,只能借他人之势。

    嫡子庶子都没了,只剩外孙女了,所以林家大张旗鼓的把晏溶月请进府,又好吃好喝的供着,怕不是要让晏溶月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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