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十九层地狱（十）
用尸堆如山这个成语来形容一楼此时的风景，绝对是合适的。
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容、分不清男女老少的尸体堆积满一楼，尸堆的高度足有三米，占据了一楼大半个空间。源源不断的血水从他们的尸体下流出，汇聚成一条猩红的湖。
禾舟站在二楼下到一楼的最后一阶楼梯上，迟迟不敢抬脚踩下去。空气里尽是越发浓郁的血腥气，让她肠胃翻涌，恶心欲吐。
她抬手捂住口鼻，弯腰俯视泛着微微涟漪的血湖面，她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就是‘赋神号’大屠杀的真实场景，这些死去的人，都是该死的吗？
禾舟心想，刚经历一番波折的内心情感此时又矛盾起来。
“你怎么做事的？菜上错包厢你不知道吗？”龅牙松鼠的怒骂从背后传来。
“对不起，他们没通知我，所以我不知道。”是‘她’的哭声。
“还狡辩，你不想活了是吧？”
“对不起，对不起，啊……”
重物从楼梯滚落的声音猛然响起，禾舟猜想得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条件反射地一脚踩进血湖里，躲到楼梯口的一边，便亲眼目睹‘她’被龅牙松鼠一脚踢中腿后，失去重心，从楼梯上像风火轮似的，轱辘辘地滚下来，最后一脸痛苦地趴在一楼的地板上，半晌不起。
“真是头蠢猪，活该你那娘早死了，爹也不知道是哪个。”龅牙松鼠面目狰狞地从楼梯上悠悠走下，对着趴在地上的‘她’又是连续几腿，脑袋、脸、肚子都被踢了个遍。
可怜的‘她’大概是脑震荡或者伤到脊椎，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无力去反抗这只该死的龅牙松鼠。
禾舟怎么可能不心疼，不想去帮，不想去把龅牙松鼠往死里揍。可她很害怕，极其害怕。
她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因为她怕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连呼吸都怕。
泪水不知是第几次涌出，视线一片模糊。禾舟低头抬手揉揉眼，泪水在手指的挤压下，迅速流出眼眶，视线也就清清楚楚了。
禾舟再度抬头，打算不再旁观下去，想四处找找有没有可以离开这些尸堆的路。可这一抬头，她竟发现不知何时，一楼满屋子的血淋淋尸体和血湖已然不见，转而替代的，是鲜活生动的人类、妖族、魔族、冥族以及一整张的七彩百兽山水地毯。
他们中绝大部分是身着华冠丽服的宾客，小部分是青楼男女，还有侍女仆人。他们有的在舞台上起舞歌唱；有的在各张桌前端菜倒酒；有的在比拼酒量；有的在玩猜拳脱衣的游戏。好不热闹繁华。
他们生机勃勃，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仿佛先前的如山尸堆只是一幕幻觉。
两名靓装艳服的花魁走过来，边走还边语态矫揉造作地说：
“怎么又是她？”
“又做错了事是吧？真是该死。”
“把她带到狐主管那，一定得好好教训她才行。”
“世界居然有这种毫无用处的人类存在，真是一大耻辱啊！”
……
她们嘲讽完，还用看垃圾般的轻蔑眼神白了地上的‘她’一眼。龅牙松鼠见对方是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花魁，立马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连连弯腰低头，笑呵呵地附和花魁的话。
“婉儿姑娘月儿姑娘说的是，她这种人真是该死。挡了两位的路吧？喂，起来，给两位花魁姐姐让路。”
龅牙松鼠谄上骄下地说完，见躺在地上好一会的‘她’丝毫没有要起身让路的意思，脸色顿时就变得乌青。对着‘她’又是一连番的拳打脚踢，生生地把‘她’的两只眼睛都踢出血。
可怜的‘她’真的是伤到脊椎了，即使被又打又踢成这样，还是只能趴在地上痛哭，不能站起反抗或躲避。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做错事就要受罚，爸爸妈妈都死了，家里人都死了，都是因为我。我太坏了，所以大家都欺负我，是我罪有应得。”
禾舟惊恐万状地抛出这句凉薄诡异之话，疾步跑进了一楼一扇直通员工区域的红门内。
红门禾舟走过两次，一次是阿晴带她，另一次是龅牙松鼠。进去之后直走百来米再右拐下一段楼梯，就是食堂。可禾舟前脚才刚踏进红门，她便发现自己已身处食堂。
食堂里可喧哗了，几百个员工正围着大长桌吃饭。但有几个是特殊的，他们香喷喷的饭不去吃，偏偏都挤在长桌尾部，吵吵闹闹着，似乎是在说什么骂什么笑什么。
而这些声音中，隐约夹杂了哭声、求饶声。
禾舟不自觉地慢慢走过去，她看到‘她’正被几个男女围住。
那几个男女中，有的大约是‘赋神号’的厨子；有的大约是‘赋神号’的服务员；有的大约是‘赋神号’的护院……总之，都是‘她’的同事，年纪都要比‘她’大，身躯都要比‘她’高、比‘她’壮。
却无一例外地都在欺负‘她’，对‘她’拳打脚踢；向‘她’的脸吐口水；往‘她’身上砸东西。
“在吵什么？”狐主管不耐烦地走过来，一看闹剧的主角又是这个惹人厌的‘她’，立即大骂：“又是你，你不惹出点事就不舒服是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骂完，拿出一根铁鞭，龇牙咧嘴着用力往‘她’身上抽去。
可怜的‘她’懦弱无助，不敢反抗，唯有双手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大哭着，被迫接受这群自私残忍的家伙，毫无人性的狠毒行为。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在禾舟决定转身离开之际，‘她’突然仰视着禾舟的眼睛，畏惧地、希望地恳求着。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禾舟却‘冷漠’地、‘背信弃义’地无视了。丢下这句老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食堂左拐三百米，推开左手边的第二扇铁门后，再沿着蜿蜒曲折的走廊大约走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水牢。
禾舟满怀希望终于可以见到司律，但她推开水牢的青铜门，发现那里面的，不过是间脏兮兮的柴房。
‘她’遍体鳞伤地坐在柴房中央，漆黑的长发显然被人用剪刀胡乱剪断了，参差不齐毛毛躁躁，像一个鸟窝；劣质单薄的仆人工作服这里一个补丁那里一个破洞；‘她’没有穿鞋，十个脚指甲都是乌黑发肿的，没有一个完整。
大概是渴得不行吧，‘她’熟练地喝了口地上发臭的雨水，然后从杂草堆里翻出一块破烂的漆黑抹布，用水沾湿，轻轻擦拭手臂上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
“嘶……好痛！”
伤口在剧烈疼痛，让‘她’不禁喊出声，瘦弱苍白的脸也因这种痛而扭曲成一团。
“所以你杀了他们。”
知道已无路可逃，禾舟此时反而冷静下来，站在门外了然于怀地对门里的阿晴说。
她明白阿晴向她展现这些回忆的用意，她想让她知道，她当年制造‘赋神号大屠杀’的原因。她并非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她是被迫。
“不是我杀的哦。”阿晴一边继续擦拭伤口，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他们是自杀！”
禾舟没有说话。阿晴接着说：“是他们以自己血腥残酷的人性，亲手制造出一只以怨恨与痛苦为食的怪物，然后……被理所当然地杀死。”
“但我和司律并没有伤害你。”禾舟尝试说服阿晴。
阿晴却道：“我知道，但我想留下你。你会理解我的，我们有着共同的经历。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至少放了司律，只要你肯放他，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会保护你，你去哪我就跟去哪，绝对不会离开你。”
“他必死不可。而你……”阿晴停止擦拭伤口的动作，站起来。她瞪着禾舟，眼中的杀意如惊涛骇浪。“本想让你活着留下来，但死了也未尝不可。因为……”
阿晴话未说完，无数的黑影刹那间从她的脚下钻出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庞大的、旋转着的黑色法阵。
“我向你求救了，但你……和他们一样，和我一生里所遇到过的任何人一样，选择了无视。你答应过会救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埋怨的话音落下刹那，恐怖的蛟龙嘶吼咆哮着，从黑色法阵里钻出，迅疾向门外的禾舟袭去。
禾舟经历过多次生死决斗，四肢早被锻炼得十分灵敏。当蛟龙袭来时，她先是一个向右偏身旋转，敏捷而轻松地躲过第一道攻击。
可‘赋神号’的构造全在阿晴掌握之内，禾舟躲过几次袭击后，欲图逃走，可脚下突然一空，周围的景象也由昏暗封闭的室内变成了明亮宽阔的室外。
禾舟原本所站的室内走道变成了没有围栏的露天阳台，由此禾舟一脚踏出后，即使发现异常，也来不及收回脚。
她尖叫着，直接从十楼高的阳台往下坠落，重重摔到‘赋神号’花园里。
月朗星稀，夜空与大海在远方相衔，万里无垠。激烈的风声与海浪声此起彼伏，有时让人感觉像暴雨将至；有时又让人感觉像春秋佳节人声鼎沸；有时更像海底怪兽即将登陆。
花园里的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浓香，刻画着美人图的宫灯有的挂在走廊下，有的挂在树下，把四周照得亮堂堂。
这方空间很安静，安静得连禾舟一声痛叫都听不到。
禾舟这次着实摔得有点严重。她一声不吭地趴在花园的草地上，整个脑袋都是晕晕的、昏沉沉的，思绪也是乱七八糟的；胸膛在剧烈作痛，显然是断掉的肋骨刺穿了内脏；手臂和双腿连知觉也没有。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额头的血洞里流出，染红整张脸后，迅速渗进身下的草地里，流入身旁开着荷花的池塘中，从‘赋神号’的排水管道里，汇入海洋。
阿晴站在阳台边，眉目冷淡地俯视着地上的禾舟。蛟龙乖乖环在她身旁，听从命令没去给禾舟最后一击。
主仆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似在等待时机。
遍布全身的疼痛没有丝毫缓解，随着时间的流逝，禾舟却找回了些清楚的思绪。
她意识到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动也动不了。可她不想坐以待毙。她想去找司律，她想离开第十九层地狱，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想离开带给她无尽痛苦的人生回忆。
阿晴看出禾舟的情感，她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刻，在最无助却想努力活下去时，将唯一的生路摧毁。
她看到禾舟的手动了动，嘴里像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于是就在这刻，阿晴下指示，蛟龙化作一把在月下闪着寒光的利刃，从后背直射进禾舟的胸膛，穿过她的躯体，将她死死钉在‘赋神号’的草地上。
最后一滴泪水滑过脸颊，禾舟闭上了眼，肺和心脏也随即停止了工作。大量的鲜血以她的胸膛为中心点，向四周迅速蔓延，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阴暗寒冷的水牢里，司律睁开冰冷的眼，蓝色的火焰在他眸中跳跃。
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容、分不清男女老少的尸体堆积满一楼，尸堆的高度足有三米，占据了一楼大半个空间。源源不断的血水从他们的尸体下流出，汇聚成一条猩红的湖。
禾舟站在二楼下到一楼的最后一阶楼梯上，迟迟不敢抬脚踩下去。空气里尽是越发浓郁的血腥气，让她肠胃翻涌，恶心欲吐。
她抬手捂住口鼻，弯腰俯视泛着微微涟漪的血湖面，她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就是‘赋神号’大屠杀的真实场景，这些死去的人，都是该死的吗？
禾舟心想，刚经历一番波折的内心情感此时又矛盾起来。
“你怎么做事的？菜上错包厢你不知道吗？”龅牙松鼠的怒骂从背后传来。
“对不起，他们没通知我，所以我不知道。”是‘她’的哭声。
“还狡辩，你不想活了是吧？”
“对不起，对不起，啊……”
重物从楼梯滚落的声音猛然响起，禾舟猜想得到身后发生了什么。
她条件反射地一脚踩进血湖里，躲到楼梯口的一边，便亲眼目睹‘她’被龅牙松鼠一脚踢中腿后，失去重心，从楼梯上像风火轮似的，轱辘辘地滚下来，最后一脸痛苦地趴在一楼的地板上，半晌不起。
“真是头蠢猪，活该你那娘早死了，爹也不知道是哪个。”龅牙松鼠面目狰狞地从楼梯上悠悠走下，对着趴在地上的‘她’又是连续几腿，脑袋、脸、肚子都被踢了个遍。
可怜的‘她’大概是脑震荡或者伤到脊椎，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无力去反抗这只该死的龅牙松鼠。
禾舟怎么可能不心疼，不想去帮，不想去把龅牙松鼠往死里揍。可她很害怕，极其害怕。
她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因为她怕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连呼吸都怕。
泪水不知是第几次涌出，视线一片模糊。禾舟低头抬手揉揉眼，泪水在手指的挤压下，迅速流出眼眶，视线也就清清楚楚了。
禾舟再度抬头，打算不再旁观下去，想四处找找有没有可以离开这些尸堆的路。可这一抬头，她竟发现不知何时，一楼满屋子的血淋淋尸体和血湖已然不见，转而替代的，是鲜活生动的人类、妖族、魔族、冥族以及一整张的七彩百兽山水地毯。
他们中绝大部分是身着华冠丽服的宾客，小部分是青楼男女，还有侍女仆人。他们有的在舞台上起舞歌唱；有的在各张桌前端菜倒酒；有的在比拼酒量；有的在玩猜拳脱衣的游戏。好不热闹繁华。
他们生机勃勃，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仿佛先前的如山尸堆只是一幕幻觉。
两名靓装艳服的花魁走过来，边走还边语态矫揉造作地说：
“怎么又是她？”
“又做错了事是吧？真是该死。”
“把她带到狐主管那，一定得好好教训她才行。”
“世界居然有这种毫无用处的人类存在，真是一大耻辱啊！”
……
她们嘲讽完，还用看垃圾般的轻蔑眼神白了地上的‘她’一眼。龅牙松鼠见对方是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花魁，立马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连连弯腰低头，笑呵呵地附和花魁的话。
“婉儿姑娘月儿姑娘说的是，她这种人真是该死。挡了两位的路吧？喂，起来，给两位花魁姐姐让路。”
龅牙松鼠谄上骄下地说完，见躺在地上好一会的‘她’丝毫没有要起身让路的意思，脸色顿时就变得乌青。对着‘她’又是一连番的拳打脚踢，生生地把‘她’的两只眼睛都踢出血。
可怜的‘她’真的是伤到脊椎了，即使被又打又踢成这样，还是只能趴在地上痛哭，不能站起反抗或躲避。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做错事就要受罚，爸爸妈妈都死了，家里人都死了，都是因为我。我太坏了，所以大家都欺负我，是我罪有应得。”
禾舟惊恐万状地抛出这句凉薄诡异之话，疾步跑进了一楼一扇直通员工区域的红门内。
红门禾舟走过两次，一次是阿晴带她，另一次是龅牙松鼠。进去之后直走百来米再右拐下一段楼梯，就是食堂。可禾舟前脚才刚踏进红门，她便发现自己已身处食堂。
食堂里可喧哗了，几百个员工正围着大长桌吃饭。但有几个是特殊的，他们香喷喷的饭不去吃，偏偏都挤在长桌尾部，吵吵闹闹着，似乎是在说什么骂什么笑什么。
而这些声音中，隐约夹杂了哭声、求饶声。
禾舟不自觉地慢慢走过去，她看到‘她’正被几个男女围住。
那几个男女中，有的大约是‘赋神号’的厨子；有的大约是‘赋神号’的服务员；有的大约是‘赋神号’的护院……总之，都是‘她’的同事，年纪都要比‘她’大，身躯都要比‘她’高、比‘她’壮。
却无一例外地都在欺负‘她’，对‘她’拳打脚踢；向‘她’的脸吐口水；往‘她’身上砸东西。
“在吵什么？”狐主管不耐烦地走过来，一看闹剧的主角又是这个惹人厌的‘她’，立即大骂：“又是你，你不惹出点事就不舒服是吧？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骂完，拿出一根铁鞭，龇牙咧嘴着用力往‘她’身上抽去。
可怜的‘她’懦弱无助，不敢反抗，唯有双手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大哭着，被迫接受这群自私残忍的家伙，毫无人性的狠毒行为。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在禾舟决定转身离开之际，‘她’突然仰视着禾舟的眼睛，畏惧地、希望地恳求着。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禾舟却‘冷漠’地、‘背信弃义’地无视了。丢下这句老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出食堂左拐三百米，推开左手边的第二扇铁门后，再沿着蜿蜒曲折的走廊大约走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水牢。
禾舟满怀希望终于可以见到司律，但她推开水牢的青铜门，发现那里面的，不过是间脏兮兮的柴房。
‘她’遍体鳞伤地坐在柴房中央，漆黑的长发显然被人用剪刀胡乱剪断了，参差不齐毛毛躁躁，像一个鸟窝；劣质单薄的仆人工作服这里一个补丁那里一个破洞；‘她’没有穿鞋，十个脚指甲都是乌黑发肿的，没有一个完整。
大概是渴得不行吧，‘她’熟练地喝了口地上发臭的雨水，然后从杂草堆里翻出一块破烂的漆黑抹布，用水沾湿，轻轻擦拭手臂上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
“嘶……好痛！”
伤口在剧烈疼痛，让‘她’不禁喊出声，瘦弱苍白的脸也因这种痛而扭曲成一团。
“所以你杀了他们。”
知道已无路可逃，禾舟此时反而冷静下来，站在门外了然于怀地对门里的阿晴说。
她明白阿晴向她展现这些回忆的用意，她想让她知道，她当年制造‘赋神号大屠杀’的原因。她并非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她是被迫。
“不是我杀的哦。”阿晴一边继续擦拭伤口，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他们是自杀！”
禾舟没有说话。阿晴接着说：“是他们以自己血腥残酷的人性，亲手制造出一只以怨恨与痛苦为食的怪物，然后……被理所当然地杀死。”
“但我和司律并没有伤害你。”禾舟尝试说服阿晴。
阿晴却道：“我知道，但我想留下你。你会理解我的，我们有着共同的经历。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至少放了司律，只要你肯放他，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会保护你，你去哪我就跟去哪，绝对不会离开你。”
“他必死不可。而你……”阿晴停止擦拭伤口的动作，站起来。她瞪着禾舟，眼中的杀意如惊涛骇浪。“本想让你活着留下来，但死了也未尝不可。因为……”
阿晴话未说完，无数的黑影刹那间从她的脚下钻出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庞大的、旋转着的黑色法阵。
“我向你求救了，但你……和他们一样，和我一生里所遇到过的任何人一样，选择了无视。你答应过会救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埋怨的话音落下刹那，恐怖的蛟龙嘶吼咆哮着，从黑色法阵里钻出，迅疾向门外的禾舟袭去。
禾舟经历过多次生死决斗，四肢早被锻炼得十分灵敏。当蛟龙袭来时，她先是一个向右偏身旋转，敏捷而轻松地躲过第一道攻击。
可‘赋神号’的构造全在阿晴掌握之内，禾舟躲过几次袭击后，欲图逃走，可脚下突然一空，周围的景象也由昏暗封闭的室内变成了明亮宽阔的室外。
禾舟原本所站的室内走道变成了没有围栏的露天阳台，由此禾舟一脚踏出后，即使发现异常，也来不及收回脚。
她尖叫着，直接从十楼高的阳台往下坠落，重重摔到‘赋神号’花园里。
月朗星稀，夜空与大海在远方相衔，万里无垠。激烈的风声与海浪声此起彼伏，有时让人感觉像暴雨将至；有时又让人感觉像春秋佳节人声鼎沸；有时更像海底怪兽即将登陆。
花园里的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浓香，刻画着美人图的宫灯有的挂在走廊下，有的挂在树下，把四周照得亮堂堂。
这方空间很安静，安静得连禾舟一声痛叫都听不到。
禾舟这次着实摔得有点严重。她一声不吭地趴在花园的草地上，整个脑袋都是晕晕的、昏沉沉的，思绪也是乱七八糟的；胸膛在剧烈作痛，显然是断掉的肋骨刺穿了内脏；手臂和双腿连知觉也没有。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额头的血洞里流出，染红整张脸后，迅速渗进身下的草地里，流入身旁开着荷花的池塘中，从‘赋神号’的排水管道里，汇入海洋。
阿晴站在阳台边，眉目冷淡地俯视着地上的禾舟。蛟龙乖乖环在她身旁，听从命令没去给禾舟最后一击。
主仆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似在等待时机。
遍布全身的疼痛没有丝毫缓解，随着时间的流逝，禾舟却找回了些清楚的思绪。
她意识到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动也动不了。可她不想坐以待毙。她想去找司律，她想离开第十九层地狱，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想离开带给她无尽痛苦的人生回忆。
阿晴看出禾舟的情感，她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刻，在最无助却想努力活下去时，将唯一的生路摧毁。
她看到禾舟的手动了动，嘴里像在呼唤某个人的名字，于是就在这刻，阿晴下指示，蛟龙化作一把在月下闪着寒光的利刃，从后背直射进禾舟的胸膛，穿过她的躯体，将她死死钉在‘赋神号’的草地上。
最后一滴泪水滑过脸颊，禾舟闭上了眼，肺和心脏也随即停止了工作。大量的鲜血以她的胸膛为中心点，向四周迅速蔓延，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阴暗寒冷的水牢里，司律睁开冰冷的眼，蓝色的火焰在他眸中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