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附中举办了这学期第一次的升旗仪式。
早读铃响之前，伍齐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教室里仅剩江沫，她看见伍齐就笑着打招呼，“伍齐同学要下去升旗了。”
“好，马上下去。”伍齐不敢直视她，把黎明补给她的学生手册扔在桌子上，转身往外走。
“稍等一下。”江沫叫住她，伍齐顿了一下，心里安慰自己——她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发现自己做了个梦吧？
“你的学生卡给你。”江沫晃了晃卡，“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站在门口的伍齐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学生卡丢了还没来得及补，她道谢：“谢谢，我找了好几天呢。”
“不客气。”江沫笑眯眯走向她，“鹤鸣说是在楼梯上捡到的，你可得保管好，补一张需要五块钱呢。”
伍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班级的队伍里的，她脑子里只有周六晚上她在火锅店外说要和他做个交易时他带着玩味的笑。
“贺鸣同学，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当时她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很是冷静和威风。
现在看来，他掐腰无语的表情也有迹可循，“你跟我？能做什么交易？”
“我知道开学第一个周末你在中心商场看见我和我哥了，但是由于我自己的原因希望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赵鹤鸣挑眉，“两个呢？哪个是你哥？”
“都是。”她还有有些骄傲，“前面那个是我亲哥伍航，身边的也是哥哥，亓寒。”
“伍航..？”赵鹤鸣抬了抬眼，“你是说你亲哥是伍航？”
伍齐皱着眉，“你不知道？”
“我刚该知道吗？”赵鹤鸣反问：“他很有名？”
伍齐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这个时候她炫耀什么亲哥。
“现在知道了。”赵鹤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记牢了，你亲哥是伍航。”
伍齐：.....
他嗤笑一声，补充道：“XM的既明，清子的最喜欢的电竞选手。”
伍齐一脸黑线：.......
如果能穿越回一分钟前，她伍齐绝不装这个逼。
“说说吧。”
“说什么？”伍齐一脸生无可恋。
“你要跟我做的交易呀。”赵鹤鸣后撤一步，弯腰，视线和她齐平，“说说我落在你手里的把柄。”
他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浅棕色的痣，不仔细看总以为是头发落在眼角的阴影，这样的距离，她看到了，伍齐心一跳飞速移开视线，“我那天...”
她声音发紧，连忙轻咳一声，“我那天看到你和别的女生在楼梯上，我还听到她叫你...”
“在楼梯上怎么了？”赵鹤鸣眼里含笑，“她叫我什么？”
伍齐闻到一种很清新的小苍兰香，并没有被火锅的牛油味给搅合了去，她后退两步，皱紧眉头，“你自己肯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我就不多说了，这件事我帮你保密，我哥的事也希望你替我保密，要不事情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太好。”
最后，她还语重心长劝道：“自重。”
自重？！！！！
她现在只想自杀。
人早就知道她撞见了那种事，她还一本正经地跟人交易，结果自己留下的“证据”还是人女朋友送回来的。
关键是，她还..做了那样的梦，还是同样的场景。
又当又立坐实了。
她胡乱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揉出去。
听见动静，盛子宁朝她看来，“怎么了阿齐？”
阿齐....
她现在听不得这个名字。
“没怎么。”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六层教学楼先从上面跳下来，“干了一件无敌蠢事。 ”
盛子宁正想八卦，被黎明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下课再说。”
“还说呢。”黎明的声音，“认真听演讲。”
伍齐这才慢悠悠看向主席台，她站在最后一排基本看不到台上，但台两边有两个巨型的LED转播屏。
只一眼，她浑身发麻。
怎么没人说今天演讲的是...
演讲已经到了末尾，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放下稿子，调整了一下话筒，目光慢慢对上镜头，他说：“最后自我介绍一下，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的鹤鸣，姓赵。”
赵鹤鸣。
伍齐听着，似有一瞬她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嘉淮最高的建筑有67层，看来从那里跳下来才能解脱了。
“老鹤今天又发什么骚？”盛子宁模仿：“还最后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鹤鸣，赵鹤鸣，附中谁不认识他？”
快别说了。
真的听不了这个词。
“他在附中很出名吗？”
就她一个人不认识吗，还需要他自我介绍。
“这么跟你说吧。”郑清子说：“他在附中的知名度就相当于电竞圈的既明。”
伍齐：.......
谢谢，一下就明白了呢。
“估计这次演讲之后就很有一起大群新高一的小姑娘要送情书了。”盛子宁感慨。
升旗结束，她们几个往外走，一群高一高二的女生兴奋地跑着往主席台去。
“开学之前就听说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我宣布我要追他。”
“你说追就追，后面排队吧。”
“从今天开始努力学习，清大和鹤鸣总要上一个吧。”
见状伍齐看了盛子宁一眼。盛子宁拍了拍她的肩，“习惯就好，这算什么，更过分的我们都听过，你要不要听。”
伍齐连忙摇头。
这算什么，还有比她更过分的吗。
“不过也没用。”盛子宁嘴角一扯，“我坚信近水楼台先得月，阿齐你加油，我的尊严就赌在你手上了。”
伍齐：“？”
“盛子宁！！”汪融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拽了一把她的头发，“走后门不是？你能不能磊落一点，别是输不起吧。”
“我磊你大爷！”盛子宁摸了一把自己早上苦战半小时现在却变得松散的高马尾，火了，“姓汪的你是不是要死，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汪融阳犯贱，“来追我呀母老虎。”
两人的打闹声很快消失在息壤的人群里。
“清子。”裴有仕也在，“吃早饭了吗？”
郑清子摇摇头，“没有。”
升旗仪式占用的是早读时间，一般这一天住校生都会在升旗结束之后去食堂吃早饭，能多睡就多睡会嘛。
“阿齐呢？”裴有仕又问。
“我吃过了。”
裴有仕点点头，又看向郑清子，“那一起吃点？”
“老鹤呢？”郑清子点点头。
“逃命去了。”郑清子看他一眼，他又补充道：“哦，这货刚从主席台上下来就被一群女生围上了，现在还在男厕所呢。”
伍齐没忍住笑了一声，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脑子飞速旋转岔开话题，“今天没有春晓的包子吗？”
那天食盒里鲜香的味道她也闻到，味道应该还不错。
但这句话说完，怎么他俩的眼神更奇怪了？
“春晓的包子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
裴有仕说完两人就往食堂去，走到一半，他看着郑清子一本正经道：“我感觉你要输。”
高三在三楼，伍齐刚到拐角的时候就撞见一大群女生嘟囔着下楼，进班看见赵鹤鸣悠哉地坐在座位上，看来那群人是刚被他赶走。
班里其他人倒是如常，好像是习惯了一般。
额，除了乔菲菲。
“鹤鸣，你今天干嘛又突然做一下自我介绍呢。”乔菲菲坐在赵鹤鸣旁边，面对着他，“要是老师要求的嘛？”
伍齐动作一顿，停在裴有仕的座位上，她感受到背后一阵灼伤感。
“那不是一个月了还有人不知道我叫什么。”
果然。
伍齐背对他翻了个白眼，赵鹤鸣，不叫老赵叫什么老鹤？
所有人都鹤鸣，鹤鸣，怎么？校宠啊？
差一分钟上课，班里住宿生还有大半在食堂，伍齐拿出数学书复习上节课的错题，看得正入迷，猛不防备人戳了一下后背。
“啊？”她转身看去，声音有些紧张。
“大白天又没有鬼。”赵鹤鸣手没有收回，“找你的钱。”
伍齐低头看去，他手里握着一张五十的纸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问：“什么？”
“你这雷锋当得够入戏的。”赵鹤鸣挑了挑眉，把钱塞给她，低头翻了页书，“火锅，二百五。”
？
二百五是说火锅还是？
“火锅正好二百五吗？”伍齐拿回钱，感觉这个数字有些不吉利。
“那倒不是。”赵鹤鸣风轻云淡道：“火锅二百四十九，多的一块钱我买糖了。”
说着，他从桌屉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撂给她，然后又撕开一支塞进自己嘴里。
他视线始终落在书上，“一人一个。”
“哦，谢谢。”伍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懵了，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棒棒糖。
很少见的阿尔卑斯青柠味的棒棒糖。
“所以火锅算是？”
伍齐扭头看去，那人还一本正经地看着书，也可能是真的在看书，因为他翻了一页又翻回去重新去看最后几行字。
“贿赂？”他问。
“算是谢礼。”伍齐真诚道：“孙齐的谢礼。”
赵鹤鸣眼皮跳了一下，很轻地挑了一下眉，他把书倒扣在桌上，抱着胳膊后靠椅子。
棒棒糖在他嘴里掉了个个，他看够了重新拿起书，“客气。”
.......
上课铃终于响了，汪融阳进班冲赵鹤鸣骂了一句：“吃独食，还有没，我也要吃棒棒糖。”
赵鹤鸣看都没看他，“屁你吃不吃。”
周围人纷纷笑着看过来。
只有伍齐翻书的手一顿，这话她很熟悉。
游戏里，“RJDYL ”习惯玩打野的位置，伍齐一般给他打辅助，有一次中路法师接连被抓经济垫底，她看打野给辅助让经济就发了条语音说：“打野哥哥我也想吃野区的经济。”
“RJDYL”就是这么说的，“屁你吃不吃？”
晨风清新，可她那越了界，不曾见过天日的暗恋就要结束了。
—
周六，伍齐换上伍航买给她的那条裙子，坐公车，来到嘉淮艺联美术馆。
她做过很多没有结果的事，也经常半途而废，更放弃过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这次她想要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一个像样的结局。
2016年9月1日，嘉淮艺联美术馆《黎明之后》主题美术展正式开幕。
而这，也是两人唯一的一次约定。
伍齐第一眼就看到了赵鹤鸣，她曾不止一次想象两人见面的样子，她穿着长裙，白色帆布鞋，形状完美的丸子头，然后落落大方地跟他说：“hi，终于见面了。”
对方也会很有礼貌地回应她，起码不会现在是靠在小商贩摊前吃烤肠的模样。
即使如此，他一套白色的运动套装，模样也是养眼的，因此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澎湃和赧然。
她买了票从侧门近，就算不能和他一起，她也要看完这场美术展。
检了票，她回头看最后一眼，见男生已经收起烤肠的竹签朝着一对夫妇走去，仔细看去，他们比起一年前并没有多大变化。
真的是他，也真的到此结束了。
她拿出手机卸载游戏，然后大步跨进美术馆。
“叔叔阿姨。”赵鹤鸣余光里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朝着两位长辈迎上去，“票我都买过了，我们直接进去就行。”
“诶，鹤鸣。”女人挽上赵鹤鸣的手，“今天麻烦你了你说看那小子的画展他还不来，还得辛苦你。”
“学校老师临时要录公开课拉他们上课去了。”赵鹤鸣解释，“再说我们俩谁来都一样，没差。”
“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们也不愁了。”男人穿着一件发黄白衬衫，胸前洇出一片阴影，他推了推眼镜，“那要不我们先进去，待会儿人家不让进了。”
美术馆是中空环形建筑，开放式展馆，最高层能看见场馆内所有地方的展画，进去之后几人就分开了，赵鹤鸣跟着女人直奔二楼的学生展馆，男人说他才不看就上三楼溜达。
待他们看完出来，又在学生展馆看到男人弯腰细看作品署名的小牌子。
“你叔叔就这样。”女人笑了笑，“一辈子嘴上都不肯服软，实际上心比谁都软。”
“我们鹤鸣可别这样。”两人坐在三楼的长椅上，往下看三层楼的场景尽在眼前，女人细细叮嘱道：“以后谈了女朋友可要学会说软话，小姑娘可听不了难听的话，你心里有她就得说出来，嘴硬的人吃大亏。”
赵鹤鸣笑笑点头，“知道了阿姨。”
“那鹤鸣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姑娘？”女人勾头去看，“跟阿姨说说。”
几秒过去，少年从二楼一袭白裙的人身上移开目光，声音含笑，“喜欢的没有，特别的倒是有一个。”
这边，伍齐停在一副色调很灰暗的水彩画前，画上一艘颠簸的小船上有一个扬帆的少年，不过黑色的海水和橘色的月亮让一起变得诡异起来。
伍齐眼睫一闪，她看清了，帆船的桅杆是两根斑驳的骨头，来自于少年扬帆的手。
她来了兴趣去看作品署名卡片。
作者：佚名
作品名称：《轻舟》
创作时间：2016年6月
作品类型：水粉画
很可惜，没有名字，她倒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绝望的人。
“小姑娘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伍齐一扭头看见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者，鼻子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倒是没有胡子。
她微微颔首算是礼貌，“是，但是没有作者署名。”
伍齐站在画的正前方，她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一些位置。
“这是我的画。”老者笑眯眯地看向她，“不署名是为了真正突出这幅画。”
伍齐愕然，看来这应该是一位有一定影响力的大家，但她才疏学浅啊。
听着他的话，伍齐重新看向画作，半晌她摇摇头，“说一句冒昧的话，不太像。”
“哪里不像？”老者换了手臂交叠的位置。
“哪里都不像。”伍齐看着画，眼里闪了闪，“色彩很压抑，但张扬。”
“哪里张扬？”
“画画的人。”她轻皱着眉，“或者说他画这幅的时候是有不甘的，不然也不会取名轻舟。”
“怎么会又不甘呢？”老者的声音沉而又稳，“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嘛。”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伍齐说：“更像这句。”
老者大笑，笑声似那葡萄庄园里珍藏的陈年老酒，独特醇厚，他说：“好，实在是好，这幅画有你这么个伯乐算是值了，不过这画意是好意，景是好景。”
老者“咂”了一声，摇头，“不过这画...”
“黑色里掺杂进去一丝朱红。”
七点半，夜幕初临，美术馆闭关，从里匆匆跑出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
余晖铺满天空，两人离得有十多米远。
“鹤鸣。”男生叫住他，“画你看了吗？”
赵鹤鸣背对着他，周身被夕阳镶上一层金光。
他半阖着眸子，声音冷淡：“我嫌恶心。”
“升旗仪式的演讲很不错。”
“滚蛋。”
少年浅笑一声，脑袋栽了一下，“今天谢了。”
日暮西沉，鹤鸣独行。
往东，凤栖路23号是附中。
早读铃响之前，伍齐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教室里仅剩江沫，她看见伍齐就笑着打招呼，“伍齐同学要下去升旗了。”
“好，马上下去。”伍齐不敢直视她，把黎明补给她的学生手册扔在桌子上，转身往外走。
“稍等一下。”江沫叫住她，伍齐顿了一下，心里安慰自己——她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发现自己做了个梦吧？
“你的学生卡给你。”江沫晃了晃卡，“给你放在桌子上了。”
站在门口的伍齐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学生卡丢了还没来得及补，她道谢：“谢谢，我找了好几天呢。”
“不客气。”江沫笑眯眯走向她，“鹤鸣说是在楼梯上捡到的，你可得保管好，补一张需要五块钱呢。”
伍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在班级的队伍里的，她脑子里只有周六晚上她在火锅店外说要和他做个交易时他带着玩味的笑。
“贺鸣同学，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当时她还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很是冷静和威风。
现在看来，他掐腰无语的表情也有迹可循，“你跟我？能做什么交易？”
“我知道开学第一个周末你在中心商场看见我和我哥了，但是由于我自己的原因希望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赵鹤鸣挑眉，“两个呢？哪个是你哥？”
“都是。”她还有有些骄傲，“前面那个是我亲哥伍航，身边的也是哥哥，亓寒。”
“伍航..？”赵鹤鸣抬了抬眼，“你是说你亲哥是伍航？”
伍齐皱着眉，“你不知道？”
“我刚该知道吗？”赵鹤鸣反问：“他很有名？”
伍齐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这个时候她炫耀什么亲哥。
“现在知道了。”赵鹤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记牢了，你亲哥是伍航。”
伍齐：.....
他嗤笑一声，补充道：“XM的既明，清子的最喜欢的电竞选手。”
伍齐一脸黑线：.......
如果能穿越回一分钟前，她伍齐绝不装这个逼。
“说说吧。”
“说什么？”伍齐一脸生无可恋。
“你要跟我做的交易呀。”赵鹤鸣后撤一步，弯腰，视线和她齐平，“说说我落在你手里的把柄。”
他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浅棕色的痣，不仔细看总以为是头发落在眼角的阴影，这样的距离，她看到了，伍齐心一跳飞速移开视线，“我那天...”
她声音发紧，连忙轻咳一声，“我那天看到你和别的女生在楼梯上，我还听到她叫你...”
“在楼梯上怎么了？”赵鹤鸣眼里含笑，“她叫我什么？”
伍齐闻到一种很清新的小苍兰香，并没有被火锅的牛油味给搅合了去，她后退两步，皱紧眉头，“你自己肯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我就不多说了，这件事我帮你保密，我哥的事也希望你替我保密，要不事情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太好。”
最后，她还语重心长劝道：“自重。”
自重？！！！！
她现在只想自杀。
人早就知道她撞见了那种事，她还一本正经地跟人交易，结果自己留下的“证据”还是人女朋友送回来的。
关键是，她还..做了那样的梦，还是同样的场景。
又当又立坐实了。
她胡乱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揉出去。
听见动静，盛子宁朝她看来，“怎么了阿齐？”
阿齐....
她现在听不得这个名字。
“没怎么。”她看了一眼远处的六层教学楼先从上面跳下来，“干了一件无敌蠢事。 ”
盛子宁正想八卦，被黎明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下课再说。”
“还说呢。”黎明的声音，“认真听演讲。”
伍齐这才慢悠悠看向主席台，她站在最后一排基本看不到台上，但台两边有两个巨型的LED转播屏。
只一眼，她浑身发麻。
怎么没人说今天演讲的是...
演讲已经到了末尾，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他放下稿子，调整了一下话筒，目光慢慢对上镜头，他说：“最后自我介绍一下，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的鹤鸣，姓赵。”
赵鹤鸣。
伍齐听着，似有一瞬她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嘉淮最高的建筑有67层，看来从那里跳下来才能解脱了。
“老鹤今天又发什么骚？”盛子宁模仿：“还最后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鹤鸣，赵鹤鸣，附中谁不认识他？”
快别说了。
真的听不了这个词。
“他在附中很出名吗？”
就她一个人不认识吗，还需要他自我介绍。
“这么跟你说吧。”郑清子说：“他在附中的知名度就相当于电竞圈的既明。”
伍齐：.......
谢谢，一下就明白了呢。
“估计这次演讲之后就很有一起大群新高一的小姑娘要送情书了。”盛子宁感慨。
升旗结束，她们几个往外走，一群高一高二的女生兴奋地跑着往主席台去。
“开学之前就听说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我宣布我要追他。”
“你说追就追，后面排队吧。”
“从今天开始努力学习，清大和鹤鸣总要上一个吧。”
见状伍齐看了盛子宁一眼。盛子宁拍了拍她的肩，“习惯就好，这算什么，更过分的我们都听过，你要不要听。”
伍齐连忙摇头。
这算什么，还有比她更过分的吗。
“不过也没用。”盛子宁嘴角一扯，“我坚信近水楼台先得月，阿齐你加油，我的尊严就赌在你手上了。”
伍齐：“？”
“盛子宁！！”汪融阳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拽了一把她的头发，“走后门不是？你能不能磊落一点，别是输不起吧。”
“我磊你大爷！”盛子宁摸了一把自己早上苦战半小时现在却变得松散的高马尾，火了，“姓汪的你是不是要死，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汪融阳犯贱，“来追我呀母老虎。”
两人的打闹声很快消失在息壤的人群里。
“清子。”裴有仕也在，“吃早饭了吗？”
郑清子摇摇头，“没有。”
升旗仪式占用的是早读时间，一般这一天住校生都会在升旗结束之后去食堂吃早饭，能多睡就多睡会嘛。
“阿齐呢？”裴有仕又问。
“我吃过了。”
裴有仕点点头，又看向郑清子，“那一起吃点？”
“老鹤呢？”郑清子点点头。
“逃命去了。”郑清子看他一眼，他又补充道：“哦，这货刚从主席台上下来就被一群女生围上了，现在还在男厕所呢。”
伍齐没忍住笑了一声，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脑子飞速旋转岔开话题，“今天没有春晓的包子吗？”
那天食盒里鲜香的味道她也闻到，味道应该还不错。
但这句话说完，怎么他俩的眼神更奇怪了？
“春晓的包子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 ”
裴有仕说完两人就往食堂去，走到一半，他看着郑清子一本正经道：“我感觉你要输。”
高三在三楼，伍齐刚到拐角的时候就撞见一大群女生嘟囔着下楼，进班看见赵鹤鸣悠哉地坐在座位上，看来那群人是刚被他赶走。
班里其他人倒是如常，好像是习惯了一般。
额，除了乔菲菲。
“鹤鸣，你今天干嘛又突然做一下自我介绍呢。”乔菲菲坐在赵鹤鸣旁边，面对着他，“要是老师要求的嘛？”
伍齐动作一顿，停在裴有仕的座位上，她感受到背后一阵灼伤感。
“那不是一个月了还有人不知道我叫什么。”
果然。
伍齐背对他翻了个白眼，赵鹤鸣，不叫老赵叫什么老鹤？
所有人都鹤鸣，鹤鸣，怎么？校宠啊？
差一分钟上课，班里住宿生还有大半在食堂，伍齐拿出数学书复习上节课的错题，看得正入迷，猛不防备人戳了一下后背。
“啊？”她转身看去，声音有些紧张。
“大白天又没有鬼。”赵鹤鸣手没有收回，“找你的钱。”
伍齐低头看去，他手里握着一张五十的纸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问：“什么？”
“你这雷锋当得够入戏的。”赵鹤鸣挑了挑眉，把钱塞给她，低头翻了页书，“火锅，二百五。”
？
二百五是说火锅还是？
“火锅正好二百五吗？”伍齐拿回钱，感觉这个数字有些不吉利。
“那倒不是。”赵鹤鸣风轻云淡道：“火锅二百四十九，多的一块钱我买糖了。”
说着，他从桌屉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撂给她，然后又撕开一支塞进自己嘴里。
他视线始终落在书上，“一人一个。”
“哦，谢谢。”伍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整懵了，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棒棒糖。
很少见的阿尔卑斯青柠味的棒棒糖。
“所以火锅算是？”
伍齐扭头看去，那人还一本正经地看着书，也可能是真的在看书，因为他翻了一页又翻回去重新去看最后几行字。
“贿赂？”他问。
“算是谢礼。”伍齐真诚道：“孙齐的谢礼。”
赵鹤鸣眼皮跳了一下，很轻地挑了一下眉，他把书倒扣在桌上，抱着胳膊后靠椅子。
棒棒糖在他嘴里掉了个个，他看够了重新拿起书，“客气。”
.......
上课铃终于响了，汪融阳进班冲赵鹤鸣骂了一句：“吃独食，还有没，我也要吃棒棒糖。”
赵鹤鸣看都没看他，“屁你吃不吃。”
周围人纷纷笑着看过来。
只有伍齐翻书的手一顿，这话她很熟悉。
游戏里，“RJDYL ”习惯玩打野的位置，伍齐一般给他打辅助，有一次中路法师接连被抓经济垫底，她看打野给辅助让经济就发了条语音说：“打野哥哥我也想吃野区的经济。”
“RJDYL”就是这么说的，“屁你吃不吃？”
晨风清新，可她那越了界，不曾见过天日的暗恋就要结束了。
—
周六，伍齐换上伍航买给她的那条裙子，坐公车，来到嘉淮艺联美术馆。
她做过很多没有结果的事，也经常半途而废，更放弃过不少自己喜欢的东西，可这次她想要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一个像样的结局。
2016年9月1日，嘉淮艺联美术馆《黎明之后》主题美术展正式开幕。
而这，也是两人唯一的一次约定。
伍齐第一眼就看到了赵鹤鸣，她曾不止一次想象两人见面的样子，她穿着长裙，白色帆布鞋，形状完美的丸子头，然后落落大方地跟他说：“hi，终于见面了。”
对方也会很有礼貌地回应她，起码不会现在是靠在小商贩摊前吃烤肠的模样。
即使如此，他一套白色的运动套装，模样也是养眼的，因此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澎湃和赧然。
她买了票从侧门近，就算不能和他一起，她也要看完这场美术展。
检了票，她回头看最后一眼，见男生已经收起烤肠的竹签朝着一对夫妇走去，仔细看去，他们比起一年前并没有多大变化。
真的是他，也真的到此结束了。
她拿出手机卸载游戏，然后大步跨进美术馆。
“叔叔阿姨。”赵鹤鸣余光里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不过他并没有在意，朝着两位长辈迎上去，“票我都买过了，我们直接进去就行。”
“诶，鹤鸣。”女人挽上赵鹤鸣的手，“今天麻烦你了你说看那小子的画展他还不来，还得辛苦你。”
“学校老师临时要录公开课拉他们上课去了。”赵鹤鸣解释，“再说我们俩谁来都一样，没差。”
“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们也不愁了。”男人穿着一件发黄白衬衫，胸前洇出一片阴影，他推了推眼镜，“那要不我们先进去，待会儿人家不让进了。”
美术馆是中空环形建筑，开放式展馆，最高层能看见场馆内所有地方的展画，进去之后几人就分开了，赵鹤鸣跟着女人直奔二楼的学生展馆，男人说他才不看就上三楼溜达。
待他们看完出来，又在学生展馆看到男人弯腰细看作品署名的小牌子。
“你叔叔就这样。”女人笑了笑，“一辈子嘴上都不肯服软，实际上心比谁都软。”
“我们鹤鸣可别这样。”两人坐在三楼的长椅上，往下看三层楼的场景尽在眼前，女人细细叮嘱道：“以后谈了女朋友可要学会说软话，小姑娘可听不了难听的话，你心里有她就得说出来，嘴硬的人吃大亏。”
赵鹤鸣笑笑点头，“知道了阿姨。”
“那鹤鸣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姑娘？”女人勾头去看，“跟阿姨说说。”
几秒过去，少年从二楼一袭白裙的人身上移开目光，声音含笑，“喜欢的没有，特别的倒是有一个。”
这边，伍齐停在一副色调很灰暗的水彩画前，画上一艘颠簸的小船上有一个扬帆的少年，不过黑色的海水和橘色的月亮让一起变得诡异起来。
伍齐眼睫一闪，她看清了，帆船的桅杆是两根斑驳的骨头，来自于少年扬帆的手。
她来了兴趣去看作品署名卡片。
作者：佚名
作品名称：《轻舟》
创作时间：2016年6月
作品类型：水粉画
很可惜，没有名字，她倒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绝望的人。
“小姑娘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伍齐一扭头看见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者，鼻子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倒是没有胡子。
她微微颔首算是礼貌，“是，但是没有作者署名。”
伍齐站在画的正前方，她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一些位置。
“这是我的画。”老者笑眯眯地看向她，“不署名是为了真正突出这幅画。”
伍齐愕然，看来这应该是一位有一定影响力的大家，但她才疏学浅啊。
听着他的话，伍齐重新看向画作，半晌她摇摇头，“说一句冒昧的话，不太像。”
“哪里不像？”老者换了手臂交叠的位置。
“哪里都不像。”伍齐看着画，眼里闪了闪，“色彩很压抑，但张扬。”
“哪里张扬？”
“画画的人。”她轻皱着眉，“或者说他画这幅的时候是有不甘的，不然也不会取名轻舟。”
“怎么会又不甘呢？”老者的声音沉而又稳，“轻舟，轻舟已过万重山嘛。”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伍齐说：“更像这句。”
老者大笑，笑声似那葡萄庄园里珍藏的陈年老酒，独特醇厚，他说：“好，实在是好，这幅画有你这么个伯乐算是值了，不过这画意是好意，景是好景。”
老者“咂”了一声，摇头，“不过这画...”
“黑色里掺杂进去一丝朱红。”
七点半，夜幕初临，美术馆闭关，从里匆匆跑出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
余晖铺满天空，两人离得有十多米远。
“鹤鸣。”男生叫住他，“画你看了吗？”
赵鹤鸣背对着他，周身被夕阳镶上一层金光。
他半阖着眸子，声音冷淡：“我嫌恶心。”
“升旗仪式的演讲很不错。”
“滚蛋。”
少年浅笑一声，脑袋栽了一下，“今天谢了。”
日暮西沉，鹤鸣独行。
往东，凤栖路23号是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