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五年,大将军顾睿携夫人率麾下二十万大军灭胡人入侵,一路带兵南下直取都城卞下,胡人单于派使团求和,延续了数十年的战争终于停息,西南一隅终得安宁。将军率兵凯旋,百姓夹道欢呼,声势堪比天子出巡。不久,庆帝封顾睿为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镇南王,十五万兵力收编朝廷,余五万亲兵顾家军收编镇南王军,戍守西南边疆。至此,无人敢犯,边境暂得安宁。

    庆帝十二年,皇帝突发病重,胡人撕毁和平盟约,入侵西南边境,只会纸上谈兵的年轻将军刘章抵御不利,接连败退,边关垂危。镇南王奉命携孕七月的王妃率众部下迎战。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话一点也没错。一轮血红的夕阳斜斜地悬挂着,金红的光洒在荒漠上、戈壁上、璋林上,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下。

    “杀……”

    喊声震天。

    将士们厮杀着,脸上早已被鲜血与尘土模糊得看不清楚面容,黢黑的玄甲仿佛将一切的光芒都吸收殆尽,唯有尖锐的刀刃划过一道道害人的寒光,每个人都奋力挥动着手中的刀戟,杀,杀,杀!敌军在不断倒下,同伴也在倒下,可是任何都不能阻止他们杀向敌营的步伐。此刻,他们只有一个信念——杀敌,活下去!

    尸横遍野,血色弥天。

    “呜——”

    “撤!”“快撤!”“撤!”

    终于,敌军再也扛不住,随着撤军的号角溃败而逃。

    “杀!杀!杀!”将士们振臂高呼,玄色的顾家军军旗在战场上迎风高扬。

    “将军,是否要追击!”一身血污,右臂用碎布简单包扎止血的王和抱拳询问前方的男子,语气里是绝对的尊重。他是追随顾睿远一路成长起来的,贵为将军之子,却悄悄入军营,从一名小兵,带领他们一路摸爬滚打,直到击退胡人,受封镇南王,看似一人之下,却是差点连顾家军都要交出去,明升暗降,空头王爷罢了。直到这次边关垂危,他们才得以重返战场,重新回到这热血沸腾的地方,为了自己的家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到这些,王和心头一阵阴霾,无论怎样,他们顾家军都誓死追随顾睿!

    这时候的顾睿正值意气风发之时,骁勇善战之余还略有些年轻人的莽撞。此时,身材高大的他同样一身血污,面容棱角分明,一双深邃的眼睛满是肃杀。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六角玲玲长枪,枪尖还在向下滴着鲜血,深红的缨穗几乎已经被鲜血染成黑色。看着逃窜的敌军,顾睿声音冷峻:“让顾渊带一小队快马包抄,十里外木门谷缴杀一波。其余人等回营修整。务必安顿好受伤的将士,两个时辰后你们来主帐找我。”

    “是!”

    金钲的声音传遍大军,黑色的人潮迅速而有序地撤离。荒漠再次沉寂下来,只有遍地的残骸昭示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惨烈。

    镇南王主帐。

    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站在沙盘来回踱步,不时伸手比划着路线。她便是镇南王妃穆无双,西南边陲清河太守之女。她眉宇间略显疲惫,面容姣好而有些消瘦,一双眼睛却灵动明亮,仿佛盛满星辰,熠熠生辉,又透着一股深沉与坚定,一身玄色简装上绣红色云样暗纹,大气而又不显庸俗,虽然已孕第二个孩子,却反而使她身上的凌厉中和了些许的温和,独有一番风韵。

    “主子,京都千里加急来报!”一身玄色劲装、眉目清秀的女子快步走入帐中,将手中的信件递给穆无双,“暗部千里加急送来的,另外,三哥说王爷已经击退敌军,在归营的路上。”

    “太好了!”穆无双松了口气,边说边迅速拆开手中的信件,“燕二向来稳重,这次动用了千里加急……”

    刚看了头几个字,她的脸色便瞬间煞白。

    “主子?是京都发生了什么?”女子担忧地询问,暗暗祈祷京都无事。此次出征路途遥远,危机暗伏,主子有孕在身,王爷本欲一人率军前来。可京都形势不明,西南又突发告急,主子实在无法安心,向王爷几次保证自己绝不亲上战场,并带上逍遥阁十三骑中擅长谋略兵法的三哥和最精通药理的她燕十三一路同行,这才得以跟来。军营里条件艰苦,主子年轻时受重伤落下过病根,这次怀小主子又异常辛苦,再加上主子闲不下来的性子,近日是肉眼可见地消瘦。已近临盆的日子,万一京都再出什么事情……

    “庆帝已半个月不曾露面,御林军重兵把守皇城,尤其是皇帝寝宫,北府军京城三十里外扎营……”穆无双忧心忡忡地看着手中的信件,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北府军?太子殿下是要叛……”十三惊呼,又猛地掩住了话语。

    “不是太子”,穆无双摇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可北府军将领王和将军不是太子的人吗?”

    穆无双想到最可能的结果,沉下了脸,刚要回答,却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王爷!”主帐外的士兵纷纷行礼。

    匆匆洗去一身血腥的顾睿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睿哥,你回来了!怎么样,今天这一战还顺利吗?”穆无双拿着信想起身,却忽得感到肚子一阵尖锐的绞痛,让她刹那间便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遍布了额头。

    “ 无双!”顾睿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了她, “快坐下,慢点慢点……”

    无双缓缓地坐下,肚子里的孩子却此刻也不安分起来,踢了她几下,绞痛更加剧烈,她不得不暗自运气平缓,心里却在想着自己的症状,进来精神疲惫、偶有腹痛、还有分泌……这是小产?

    穆无双想着,心里咯噔一下,看向正在握住穆无双的手,细细把脉,满脸严肃的十三。

    “没事,可能是快要生产了,有点不舒服。”穆无双宽慰着,偷偷捏了捏十三的手,示意让她隐瞒下来。

    十三抿了抿嘴,最终还是缓缓收回手,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王爷放心,主子是近日临盆,小主子有些闹腾,加上有些疲惫,注意多休息,我这就去开服安神养胎的药。”

    说完,她就快步向外跑去,再不出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实话一股脑的说出来。明明疼得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明明是最危险的小产,可主子还是坚持自己扛下来。她明白主子是不想让王爷在战事吃紧时分心,说王爷是一军之主,他的身后,是数万将士的性命,是数百万百姓的性命,是他们的故土。可她还是忍不住替主子不满。可不满又能怎么办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医术让主子尽快恢复,平安生产。想着,她加快脚上的步伐,向军医处走去。

    “真的没事?”顾睿担忧地紧盯着穆无双。

    “你还信不过十三吗?天下谁人不知逍遥阁十三骑燕十三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妙手回春?再说了,你忘了我也是懂些医术的,还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吗……”穆无双故作轻松地说着,看顾睿仍旧是半信半疑,更加信誓旦旦地补充着,“真的休息休息就好了,安南出生那会儿不是也有次肚子痛嘛,结果是天热贪吃了太多的雪酪,后来不也没有什么问题吗?别瞎想了,对了,你看看这个。”

    穆无双说着把手边的信件递给顾睿,被顾睿一把抓住了手,盯着她的眼睛,“当真没问题?”

    “真的,真的,顾大将军现在怎么变得那么啰嗦?”穆无双作投降状假装不耐烦地移开双眼。

    “好了,别着急,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顾睿赶紧安抚地轻声哄着,“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前线条件这么差,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不行,要不等儿我让人送你去虞城吧,向北只有50里地,送消息也方便,条件比这里要好多了……”

    说着,顾睿再也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站起来就想向外走去,被穆无双一把拉住了。

    “顾睿!站住!”无双的声音成功止住了顾睿的脚步。这时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本来孕期情绪就容易心情烦躁,还要每天盯紧京城和战场的动向,肚子也在隐隐作痛,最主要的是最爱的丈夫也不能理解她担心他、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心情,要将她送走,这让无双的情绪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即使知道他是在关心她,也知道自己这就是在无理取闹,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拖累?”穆无双努力平稳着气息,可说出口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和浓浓的委屈,穆无双一边心里骂着自己真不争气,一边情绪像决口了的大堤的河水一般一涌而出,红了眼眶。

    这下可把顾睿给吓坏了,孕期情绪忽晴忽雨他是知道的,当年无双怀安南的时候正值盛夏,炎热无比,无双整日浑身酸痛又吃不下东西,脾气那是一个捉摸不定,还是指定人选——只针对他,可自己的妻子,只能自己来哄还能怎么办呢。大声一点就说你吵她,哄着又说一点都不真诚,搞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使出了浑身的功夫,自认为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可眼下这种情况还是让他彻底慌了起来,就算是那时候,无双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啊。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前几日要不是你心细发现悬崖可以利用,我们怎么能歼灭那么多敌军?你是我的福星,我们的福星,我是因为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受苦,我错了,我不说了,是我的错”,顾睿一个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短短几息间急出了一身的汗,抱住无双轻轻拍着她的背,手足无措地低声哄劝着, “无双,哪里也不去,我们就在这里,我照顾好你,好不好?”

    无双吸了吸鼻子,心里的情绪散去了不少,“嗯,你不能再说让我离开了,就算你让我离开,眼下我怎么可能放心?”

    顾睿一听这话,赶紧顺着她的话保证,“好,你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爱你……”

    无双每次都被顾睿的突然直球打得怦然心动,这个男人虽然不善言辞,有时候还直来直去,可是对她,却永远是十足的耐心,比起她怀安南的时候他的莽撞,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无双头靠在顾睿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安心不已,也有些害羞,“嗯,我也爱你。”

    顾睿看着缩头乌龟一样紧紧抱着自己的无双,松了口气,轻轻地笑了,“好了,你不是说有消息传来要给我看吗?”

    无双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真是一孕傻三年,想着她赶紧把桌子上的信件递过来,“暗部加急送来的,京中有变……”

    顾睿接过无双递来的情报,刚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和无双对视一眼,“这……”

    无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看。

    顾睿低头匆匆看完,将信件用火折子引燃,小小的一团很快化为了一堆灰烬。

    “宫中生变,东宫也未曾露面,北府军却京城外扎营?太子怕是有难……”顾睿盯着地上的灰烬,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猜测,快速分析着当前的情势。

    “你也觉得是这样?”

    “旁人看来肯定第一时间觉得太子是要逼宫,可这时候逼宫对太子能有什么好处?几个皇子早年夭折,九皇子还年幼,陛下近几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什么要背负骂名?”顾睿细细思索着,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而且我总觉得这次边关生变,太突然了,胡人明明是大举进攻,可一旦交手,又似乎在边打边退,像是故意在耗着我们一样……”

    “耗着我们?”无双脑海中忽地闪过一缕思绪,可惜转瞬即逝,可再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放弃,“我让燕二再盯紧京中的动向,这次的事情总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让顾渊把暗影调一半去京中,和燕二他们一起盯着”,顾睿还在思索着,可传来的信息太少了,他们怎么想也是没用,只希望京中能顺利吧,“该来的怎么也躲不掉,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守好我们的家。”

    无双笑着握住了他的手 :“嗯,我们一起”。

    “一起。”顾睿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炙热的温度交融着,向四肢传递着,两个人的心跳也仿佛在这一瞬间渐渐同步。

    那一天,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撒着,账内的温暖把战火的硝烟都短暂地驱逐了出去。然而,谁都没想到,一切在转瞬间便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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