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酒
结束回忆，我有些愣了。
谁知道，真的就如我当初赌气时所说的一样，我再也没见过他了。听说他后来出去围猎时落了水，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也不知有无好转，但担心归担心，我见不着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未出阁的女子，是不好总是抛头露面的。不过如今看来，大抵是仍记不清的。
记不清也好，再见时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丞相府大小姐了。面对他，说不出的自卑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刚调职的？”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眼生。”
我抿了抿嘴唇，“回殿下，奴婢是今夜替小叶当值的。她今日身体抱恙，小腹疼痛难忍，姑姑特许她请了假，其他人都有职务在身，便由奴婢来替了。”我跪在地上，膝下有些禁不住。前两日干活时刚因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皮，也没上药，反倒是被姑姑好一顿骂。
“现在是几时？”
“寅时了，殿下。”
他显然有些诧异，抬头望了望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又低下头来多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才注意到我仍然跪在地上，“起来吧，”他的眼神没什么波澜。
我领命，摇摇晃晃的起身。脚好麻，膝盖也好痛啊。
程澈的手伸到半空，又收回。他可能想扶我，却又考虑到身份的不妥。
“你下去吧。”他不等我回答，便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很想问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但我还是没开口，我不敢。
我一个小小的扫地宫女，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太子殿下的。从那以后，顶多也只能远望一眼，他经过时我便要和一众宫女一起匍匐在地，朝他行大礼。我仍是所有宫女里普通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我要做的，只有扫好我该扫的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以前的一切往事，都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说，也不敢问。
扫了一半，我靠在门前，在原地休息。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酸弥漫在心底，我眼尾发了红，不由得轻轻啜泣，不敢让旁人听了去。
爹，小莹，奶娘，......
卿卿好想你们啊......你们，还好吗？
起风了，地上的沙子随风飞舞，迷了我的眼。
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眼角倾泻而出，我粗鲁的用手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为何在此处哭泣。”属于男人的淡漠嗓音不合时宜的在我耳边响起。
看清来人的脸，我哭的更凶了。
是他，是程澈，是程子言。
程澈许是从未见过女子在自己眼前哭成这样，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小姑娘哭的凄惨，清秀的面庞布满泪水，连单薄的身体也不住的跟着抖动，看着也才刚及笄的样子，握着扫把的手却是沧桑的很，老茧、伤疤遍布。即使他面上一脸寡淡清冷，心底却不知为何也跟着抽搐了几下。
“你别哭了。”
程子言，连你也不认识我了，连你也不认识我了。
我没回应他，只是又匍匐在地，掺杂着委屈的哭音赔罪，其中还断断续续带了几个哭嗝，“奴婢回忆过去往事，嗝...这才没反应到您在这。嗝...奴婢该死，请陛下恕罪，嗝...”
程澈几不可闻的轻皱了皱眉，“不必多礼，起来吧。”他的声音又马上调整回了往日的平淡，没有感情，像一块冰。
我不敢再哭，生怕惹恼了他，惹得丢了饭碗，只是咽下去的哭嗝让我忍的胃有些难受。
“你叫什么名字？”
又是这个问题。
我心下一沉，仍然毕恭毕敬的回了他，“奴婢姜妙卿。”
又不记得我了么。也是，身为太子，政务繁忙，怎么会记得住我一个小小宫女呢。我不是以前的大小姐，没身份没地位，凭什么要他记住我。
“姜妙卿。明日一早，来孤殿内当值。”
我生怕自己听错了，连忙抬起头来问，“什么？”
他却早已走开，只落得一个模糊的背影。
“干什么呢！”我的头重重的挨了一下，“不好好扫地，在这发什么呆？”
我回过神来，是沈姑姑。重新拾起扫把，我连忙继续干活。
“不好好干活，明天就滚出东宫！没有价值的人，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我不敢吭声，出声就要挨打。
小刘子来传旨的时候，天刚泛起鱼肚白。
没想到我真的要晋升了，去殿内当值意味着我即将成为掌事姑姑。我心里有些复杂，难道只是
因为我的一场哭泣就得到了晋升么？
没时间给我多想，小刘子便催促我收拾包袱搬到殿内掌事的房中。房间不大，虽不比我以前在姜家的环境，却要比我在下等偏房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我在众人惊异、羡慕的目光中收拾好包袱，跟着小刘子出了偏房。路上遇到沈姑姑，她和小刘子客套了一番，期间多瞥了我几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我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感情，自然走的也没什么负担。
在殿内当值的第一晚，许是因为白天又偷偷哭过，我眼睛酸痛难耐，眼皮耷拉着，很快便站着睡着了。睡得不安稳，人也摇摇晃晃的，也愈加支撑不住身体。刚欲向前倾倒，人也猛地清醒了，却并未像料想中一般摔倒在地，反而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属于男人的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有些许熟悉，如同夏日的一杯冰水，让人的心下没来由的宁静安稳，抚去我的不安。我不由得回想到小时候，也曾有一个人这样抱过我。
我连忙脱身，定睛一看，又是程澈。此时的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会不会怪罪我，然后不要我干了？
刚欲跪下赔罪，程澈却扶住了我。我盯着他轻扶住我的手，听到他又开了口。
“别动不动跪，这么晚了也没其他人，”今日的他和往常好像有些不大一样，“陪孤喝碗酒。就当朋友之间，聊聊天。”
这是不合规矩的。可我却像被他蛊惑了一般，不自主的点了点头，“好。”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被他拉到酒桌前坐下来了。我心里暗暗懊悔，要是被别人看去了可不好了。虽是这么想着，但我的心底也生出了些欣喜。
程澈似是看出了我的不安，“你陪孤解闷，谁又敢说你什么。”
我望着他的眼睛，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过去。我面前的不是现在的太子殿下，而是过去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正噙着一抹笑看着我。
我摇摇头，想甩开这些胡思乱想。
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但他不是在叫我，只是自言自语，声音模糊的让人听不清楚，“也是卿卿啊...”
“殿下，您说什么？”
程澈看向我，“没什么，”他顿了顿，“你平时都喜欢些什么？”
我被他问的有些懵，“喜欢什么...发簪？衣裳？首饰？”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你个小丫头，还喜欢这些？”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姜家还兴盛的时候，我作为丞相府大小姐喜欢的东西。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我连忙摆手，“不是的，这些只是奴婢平时见小姐们的打扮，有些羡慕罢了。”
程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苦笑了下，没说什么。
他一面喝着酒，一面又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抵都是些琐事，什么政务处理繁杂，他喜欢的什么东西被下人打碎了啊。即使这些话题放在平时让我提不起什么兴趣，可倘若是眼前的人说出来，却又让我意外的想听他说下去。
殿外巡查的小太监提着灯笼报了时，他的声音洪亮，连殿内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又不知不觉到了寅时了，我低头看了看醉倒在桌上的程澈，心下不由得一软。他的呼吸均匀，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而颤动。
我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向他的脸。
身后突然一声猫叫，吓得我连忙将半空中的手收回。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了才放下心来。我自觉失态，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我敛了敛神色，离开了此地。
不能再呆下去了，指不定自己又做出些什么出格的动作。
谁知道，真的就如我当初赌气时所说的一样，我再也没见过他了。听说他后来出去围猎时落了水，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也不知有无好转，但担心归担心，我见不着他，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未出阁的女子，是不好总是抛头露面的。不过如今看来，大抵是仍记不清的。
记不清也好，再见时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丞相府大小姐了。面对他，说不出的自卑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刚调职的？”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眼生。”
我抿了抿嘴唇，“回殿下，奴婢是今夜替小叶当值的。她今日身体抱恙，小腹疼痛难忍，姑姑特许她请了假，其他人都有职务在身，便由奴婢来替了。”我跪在地上，膝下有些禁不住。前两日干活时刚因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皮，也没上药，反倒是被姑姑好一顿骂。
“现在是几时？”
“寅时了，殿下。”
他显然有些诧异，抬头望了望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又低下头来多看了我一眼。他似乎才注意到我仍然跪在地上，“起来吧，”他的眼神没什么波澜。
我领命，摇摇晃晃的起身。脚好麻，膝盖也好痛啊。
程澈的手伸到半空，又收回。他可能想扶我，却又考虑到身份的不妥。
“你下去吧。”他不等我回答，便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很想问一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但我还是没开口，我不敢。
我一个小小的扫地宫女，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太子殿下的。从那以后，顶多也只能远望一眼，他经过时我便要和一众宫女一起匍匐在地，朝他行大礼。我仍是所有宫女里普通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我要做的，只有扫好我该扫的地，做自己该做的事。以前的一切往事，都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说，也不敢问。
扫了一半，我靠在门前，在原地休息。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酸弥漫在心底，我眼尾发了红，不由得轻轻啜泣，不敢让旁人听了去。
爹，小莹，奶娘，......
卿卿好想你们啊......你们，还好吗？
起风了，地上的沙子随风飞舞，迷了我的眼。
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眼角倾泻而出，我粗鲁的用手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为何在此处哭泣。”属于男人的淡漠嗓音不合时宜的在我耳边响起。
看清来人的脸，我哭的更凶了。
是他，是程澈，是程子言。
程澈许是从未见过女子在自己眼前哭成这样，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眼前的小姑娘哭的凄惨，清秀的面庞布满泪水，连单薄的身体也不住的跟着抖动，看着也才刚及笄的样子，握着扫把的手却是沧桑的很，老茧、伤疤遍布。即使他面上一脸寡淡清冷，心底却不知为何也跟着抽搐了几下。
“你别哭了。”
程子言，连你也不认识我了，连你也不认识我了。
我没回应他，只是又匍匐在地，掺杂着委屈的哭音赔罪，其中还断断续续带了几个哭嗝，“奴婢回忆过去往事，嗝...这才没反应到您在这。嗝...奴婢该死，请陛下恕罪，嗝...”
程澈几不可闻的轻皱了皱眉，“不必多礼，起来吧。”他的声音又马上调整回了往日的平淡，没有感情，像一块冰。
我不敢再哭，生怕惹恼了他，惹得丢了饭碗，只是咽下去的哭嗝让我忍的胃有些难受。
“你叫什么名字？”
又是这个问题。
我心下一沉，仍然毕恭毕敬的回了他，“奴婢姜妙卿。”
又不记得我了么。也是，身为太子，政务繁忙，怎么会记得住我一个小小宫女呢。我不是以前的大小姐，没身份没地位，凭什么要他记住我。
“姜妙卿。明日一早，来孤殿内当值。”
我生怕自己听错了，连忙抬起头来问，“什么？”
他却早已走开，只落得一个模糊的背影。
“干什么呢！”我的头重重的挨了一下，“不好好扫地，在这发什么呆？”
我回过神来，是沈姑姑。重新拾起扫把，我连忙继续干活。
“不好好干活，明天就滚出东宫！没有价值的人，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我不敢吭声，出声就要挨打。
小刘子来传旨的时候，天刚泛起鱼肚白。
没想到我真的要晋升了，去殿内当值意味着我即将成为掌事姑姑。我心里有些复杂，难道只是
因为我的一场哭泣就得到了晋升么？
没时间给我多想，小刘子便催促我收拾包袱搬到殿内掌事的房中。房间不大，虽不比我以前在姜家的环境，却要比我在下等偏房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我在众人惊异、羡慕的目光中收拾好包袱，跟着小刘子出了偏房。路上遇到沈姑姑，她和小刘子客套了一番，期间多瞥了我几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我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感情，自然走的也没什么负担。
在殿内当值的第一晚，许是因为白天又偷偷哭过，我眼睛酸痛难耐，眼皮耷拉着，很快便站着睡着了。睡得不安稳，人也摇摇晃晃的，也愈加支撑不住身体。刚欲向前倾倒，人也猛地清醒了，却并未像料想中一般摔倒在地，反而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属于男人的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有些许熟悉，如同夏日的一杯冰水，让人的心下没来由的宁静安稳，抚去我的不安。我不由得回想到小时候，也曾有一个人这样抱过我。
我连忙脱身，定睛一看，又是程澈。此时的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会不会怪罪我，然后不要我干了？
刚欲跪下赔罪，程澈却扶住了我。我盯着他轻扶住我的手，听到他又开了口。
“别动不动跪，这么晚了也没其他人，”今日的他和往常好像有些不大一样，“陪孤喝碗酒。就当朋友之间，聊聊天。”
这是不合规矩的。可我却像被他蛊惑了一般，不自主的点了点头，“好。”
等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被他拉到酒桌前坐下来了。我心里暗暗懊悔，要是被别人看去了可不好了。虽是这么想着，但我的心底也生出了些欣喜。
程澈似是看出了我的不安，“你陪孤解闷，谁又敢说你什么。”
我望着他的眼睛，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过去。我面前的不是现在的太子殿下，而是过去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正噙着一抹笑看着我。
我摇摇头，想甩开这些胡思乱想。
他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但他不是在叫我，只是自言自语，声音模糊的让人听不清楚，“也是卿卿啊...”
“殿下，您说什么？”
程澈看向我，“没什么，”他顿了顿，“你平时都喜欢些什么？”
我被他问的有些懵，“喜欢什么...发簪？衣裳？首饰？”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你个小丫头，还喜欢这些？”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姜家还兴盛的时候，我作为丞相府大小姐喜欢的东西。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我连忙摆手，“不是的，这些只是奴婢平时见小姐们的打扮，有些羡慕罢了。”
程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苦笑了下，没说什么。
他一面喝着酒，一面又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大抵都是些琐事，什么政务处理繁杂，他喜欢的什么东西被下人打碎了啊。即使这些话题放在平时让我提不起什么兴趣，可倘若是眼前的人说出来，却又让我意外的想听他说下去。
殿外巡查的小太监提着灯笼报了时，他的声音洪亮，连殿内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又不知不觉到了寅时了，我低头看了看醉倒在桌上的程澈，心下不由得一软。他的呼吸均匀，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而颤动。
我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向他的脸。
身后突然一声猫叫，吓得我连忙将半空中的手收回。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了才放下心来。我自觉失态，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子，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我敛了敛神色，离开了此地。
不能再呆下去了，指不定自己又做出些什么出格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