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村子后面这座山并不高。
贺离感觉小驴才拉着磨走了三圈，恶龙就载着她到了山顶上。
山顶上有一幢小洋房。
原来恶龙不住在山洞里吗，贺离发现自己的思绪又开始跑偏了，她最近很容易走神，以前村里的阿娘说女孩子家家想东想西的很不好，她总记着，便总提醒自己不要神游，可是踏出村子后，她发现自己的思想好像越来越难控制了。
贺离觉得巨龙应该没有被阿娘教训过，可他显然是不爱神游的。他并没有由着贺离发呆，而是推着她走到了房子门口。
走到小洋房门口时，贺离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是供奉给巨龙的食物，一如两百年来的每一个女孩。这幢洋房是他的餐厅吗，里面会是什么呢，是血，是骨头，还是咽不下去的衣服鞋子呢。说不定衣服鞋子他也吃呢，龙喜欢吃熟食吗，她是活着被烤还是先杀了再烤呢，人肉好吃吗。
糟糕，又走神了。
贺离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她来不及细想巨龙的宅子里为什么会有沙发，还有阳台，有床，还有小黑板...她甚至还没想清楚巨龙为什么会有个宅子。好像自从上山开始，一切事情就与村里的传说大相径庭。
看来神也不是什么都告诉村长伯伯的，贺离想。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在村子里的生活好像彻底结束了。
也许是人真的有所谓的自我保护机制，总之自从被选中以来，贺离的反应好像总是慢半拍，于是恐惧也跟着慢半拍。她在沙发上呆坐了好久才慢慢意识到，巨龙好像不是普通的巨龙，她在山顶所见到的接触到的这一切，未免有些太人性化了。
她突然有个诡异的猜想，说不定巨龙就是村子里的神，因为中了邪恶的诅咒才变成这副模样，他其实会开口说话。
这些故事贺离以前听过，但她并不喜欢。因为听故事的时候她想着的不是水晶鞋或者毒苹果，而是在火炉前，在妈妈臂弯里的小朋友。
她其实不是很羡慕水晶鞋和城堡，贺离蹲在墙角边听边想着，卖火柴的小女孩才是最幸福的，她可以同时拥有火和美梦，这样她冬天不会冷，晚上也不会害怕。贺离想，她也想做卖火柴的小女孩。
巨龙可能是一位龙先生，贺离想。
但巨龙沉默的推着她去吃饭，推着她去洗漱，睡觉，起床，吃饭，洗漱，睡觉，起床，一周以后贺离终于确定，巨龙只是一条龙，一条不会说话的龙。没有邪恶力量诅咒他，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神。
贺离发现她还是不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她虽然拥有了火，但还是没有美梦。
终于有一天，贺离不再是被龙角推醒的，她听到了一个女声，在床边叫她起床，还拍了拍她的被子，和蜷在被子里的她。
因为低血糖，贺离每天刚醒时并不那么清醒。她懵懵懂懂的起床，懵懵懂懂的刷牙，懵懵懂懂的被陌生姐姐牵着走下楼梯，懵懵懂懂的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的鸡蛋。其实贺离不知道每天这屋子里的饭菜都是哪来的，她有时候觉得是巨龙做的，因为鸡蛋都没有做熟，蛋黄还会流出来，有时又觉得美味极了，不像是一条龙的水平。
毕竟他只是一条龙啊不是吗。他不会、也没办法向人类解释所做的一切。
贺离以为姐姐的到来会改变这一切。
这个姐姐她是认识的，也是村子里的女孩，是在她之前的“英雄”。贺离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别人家的大人都不怎么允许家里孩子出门，她却没人管，于是经常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她有时会在游荡中见到这个姐姐，还有时会见到她的爸爸妈妈边打边骂地把她拖回家去。即便如此，她们也只能算是稍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不管是碰见她在闲逛，还是碰见她被大人拖着拽着，贺离都从未有过交流的打算。因为根据过往经验，试图和其他村民交流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贺离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不知道别的村子是不是和她所在的这个一样。不过她觉得她们村子应该算是很闷的那种吧？大家互相之间交流少得可怜，可能人和人的交流还没有人和神多。
贺离这么想着，倒是把自己逗乐了，于是又发觉了自己在走神。她抬起头，姐姐似乎也没有催她的意思，见她回神才开口道，“你是今年的猎物吧。这龙不会杀我们，你先在这里补一些基础课，然后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上学了，等你考上大学，就彻底走出这里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惯例地想安慰几句，但又觉得眼前的女生并不害怕，于是停了好一会儿又开口说道：“这条龙不会主动接近我们，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不可能比以前更差。”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贺离没听见，但也没有再听一遍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其实贺离没听懂的地方还有很多。她不知道什么是基础课，更不知道什么是大学。但她隐约知道自己好像拥有了彻底摆脱这里的机会，她直觉这样的变化并不坏。她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就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巨龙不会说话，而姐姐好像也从未打算向她解释什么。
在小洋房里，具体的时间计数好像没有了意义。贺离觉得可能已经过了几十天甚至更多。姐姐每天都会在晚饭的时候回来，在小黑板上给她讲课。终于有一天，姐姐早上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小黑板边，给了她一沓纸，上面都是这些天来小黑板上写过的东西。贺离在漫长的补课生活中经常收到这样的纸，于是她很自然的接过纸，像往常一样把它们写完了，又像往常一样把它们交还给姐姐。只是这一次姐姐就在她面前翻完了所有写着答案的纸，贺离感觉她似乎惊讶地抬起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又埋下头去。
从头到尾，贺离一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她看着姐姐走出去又走回来，感觉她步子迈的比平时大一些快一些。
第二天，姐姐带她去了一幢房子前。
这座小洋房在山的背面，贺离觉得连村长伯伯都没有翻越过这座山。房子门口的顶上有个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贺离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她有时候会忘掉一些，复又想起来。但这是她在巨龙的房子里学的头两个字，她从来没忘过，姐姐跟她讲过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懵懵懂懂的听着，好像并没听懂，但她一向不爱发问，今天她终于见到了，以往那些疑惑，那些模糊的难以构想的概念一下便有了实体。
原来这就是学校。
村子后面这座山并不高。
贺离感觉小驴才拉着磨走了三圈，恶龙就载着她到了山顶上。
山顶上有一幢小洋房。
原来恶龙不住在山洞里吗，贺离发现自己的思绪又开始跑偏了，她最近很容易走神，以前村里的阿娘说女孩子家家想东想西的很不好，她总记着，便总提醒自己不要神游，可是踏出村子后，她发现自己的思想好像越来越难控制了。
贺离觉得巨龙应该没有被阿娘教训过，可他显然是不爱神游的。他并没有由着贺离发呆，而是推着她走到了房子门口。
走到小洋房门口时，贺离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是供奉给巨龙的食物，一如两百年来的每一个女孩。这幢洋房是他的餐厅吗，里面会是什么呢，是血，是骨头，还是咽不下去的衣服鞋子呢。说不定衣服鞋子他也吃呢，龙喜欢吃熟食吗，她是活着被烤还是先杀了再烤呢，人肉好吃吗。
糟糕，又走神了。
贺离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她来不及细想巨龙的宅子里为什么会有沙发，还有阳台，有床，还有小黑板...她甚至还没想清楚巨龙为什么会有个宅子。好像自从上山开始，一切事情就与村里的传说大相径庭。
看来神也不是什么都告诉村长伯伯的，贺离想。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在村子里的生活好像彻底结束了。
也许是人真的有所谓的自我保护机制，总之自从被选中以来，贺离的反应好像总是慢半拍，于是恐惧也跟着慢半拍。她在沙发上呆坐了好久才慢慢意识到，巨龙好像不是普通的巨龙，她在山顶所见到的接触到的这一切，未免有些太人性化了。
她突然有个诡异的猜想，说不定巨龙就是村子里的神，因为中了邪恶的诅咒才变成这副模样，他其实会开口说话。
这些故事贺离以前听过，但她并不喜欢。因为听故事的时候她想着的不是水晶鞋或者毒苹果，而是在火炉前，在妈妈臂弯里的小朋友。
她其实不是很羡慕水晶鞋和城堡，贺离蹲在墙角边听边想着，卖火柴的小女孩才是最幸福的，她可以同时拥有火和美梦，这样她冬天不会冷，晚上也不会害怕。贺离想，她也想做卖火柴的小女孩。
巨龙可能是一位龙先生，贺离想。
但巨龙沉默的推着她去吃饭，推着她去洗漱，睡觉，起床，吃饭，洗漱，睡觉，起床，一周以后贺离终于确定，巨龙只是一条龙，一条不会说话的龙。没有邪恶力量诅咒他，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神。
贺离发现她还是不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她虽然拥有了火，但还是没有美梦。
终于有一天，贺离不再是被龙角推醒的，她听到了一个女声，在床边叫她起床，还拍了拍她的被子，和蜷在被子里的她。
因为低血糖，贺离每天刚醒时并不那么清醒。她懵懵懂懂的起床，懵懵懂懂的刷牙，懵懵懂懂的被陌生姐姐牵着走下楼梯，懵懵懂懂的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的鸡蛋。其实贺离不知道每天这屋子里的饭菜都是哪来的，她有时候觉得是巨龙做的，因为鸡蛋都没有做熟，蛋黄还会流出来，有时又觉得美味极了，不像是一条龙的水平。
毕竟他只是一条龙啊不是吗。他不会、也没办法向人类解释所做的一切。
贺离以为姐姐的到来会改变这一切。
这个姐姐她是认识的，也是村子里的女孩，是在她之前的“英雄”。贺离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别人家的大人都不怎么允许家里孩子出门，她却没人管，于是经常一个人在村子里游荡。她有时会在游荡中见到这个姐姐，还有时会见到她的爸爸妈妈边打边骂地把她拖回家去。即便如此，她们也只能算是稍微熟悉一些的陌生人，不管是碰见她在闲逛，还是碰见她被大人拖着拽着，贺离都从未有过交流的打算。因为根据过往经验，试图和其他村民交流只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贺离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不知道别的村子是不是和她所在的这个一样。不过她觉得她们村子应该算是很闷的那种吧？大家互相之间交流少得可怜，可能人和人的交流还没有人和神多。
贺离这么想着，倒是把自己逗乐了，于是又发觉了自己在走神。她抬起头，姐姐似乎也没有催她的意思，见她回神才开口道，“你是今年的猎物吧。这龙不会杀我们，你先在这里补一些基础课，然后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去上学了，等你考上大学，就彻底走出这里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惯例地想安慰几句，但又觉得眼前的女生并不害怕，于是停了好一会儿又开口说道：“这条龙不会主动接近我们，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不可能比以前更差。”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贺离没听见，但也没有再听一遍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其实贺离没听懂的地方还有很多。她不知道什么是基础课，更不知道什么是大学。但她隐约知道自己好像拥有了彻底摆脱这里的机会，她直觉这样的变化并不坏。她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就一直没有开口询问。巨龙不会说话，而姐姐好像也从未打算向她解释什么。
在小洋房里，具体的时间计数好像没有了意义。贺离觉得可能已经过了几十天甚至更多。姐姐每天都会在晚饭的时候回来，在小黑板上给她讲课。终于有一天，姐姐早上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小黑板边，给了她一沓纸，上面都是这些天来小黑板上写过的东西。贺离在漫长的补课生活中经常收到这样的纸，于是她很自然的接过纸，像往常一样把它们写完了，又像往常一样把它们交还给姐姐。只是这一次姐姐就在她面前翻完了所有写着答案的纸，贺离感觉她似乎惊讶地抬起头打量了自己一眼，又埋下头去。
从头到尾，贺离一直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她看着姐姐走出去又走回来，感觉她步子迈的比平时大一些快一些。
第二天，姐姐带她去了一幢房子前。
这座小洋房在山的背面，贺离觉得连村长伯伯都没有翻越过这座山。房子门口的顶上有个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贺离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她有时候会忘掉一些，复又想起来。但这是她在巨龙的房子里学的头两个字，她从来没忘过，姐姐跟她讲过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懵懵懂懂的听着，好像并没听懂，但她一向不爱发问，今天她终于见到了，以往那些疑惑，那些模糊的难以构想的概念一下便有了实体。
原来这就是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