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卿一阵胆寒,越是这样想,她便觉得越有可能。

    周严正贵为管理京畿兵马的大将军,又是皇后亲父,自然是圣上的泰山岳父,这样响当当的人物,圣上居然派他去湖地剿匪。

    大材小用且不说,这是明着给周家,给自己的皇后下脸子。

    孟卿卿无法评判周大人的好话功过,可就这些来看,圣上确实有些过火。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上位者鸟尽弓藏么?

    更何况,那死去的四人既然都是周将军的心腹大将,怎地就死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将京城形成合围?

    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呢?

    她和周严正并未真正打过交道,可他对她有引荐之情,还有好友周凛松,孟卿卿不得不悬起心来。

    ·······

    “下车了。”廖琛并未看她,自顾自轻提官袍下去。

    孟卿卿知道,廖琛对她有些不满了。

    佯装不知,她也撩起官袍下去。

    一场大雨撵走闷燥,带来清凉,孟卿卿走的急,官袍并不厚实,等到手臂吹得有些冷,看到树叶点点有些点点枯黄,她才发现,已经快到中秋了。

    另一个她到来,已经整整快四个月了。

    收起心情,孟卿卿静静跟上。

    这是城南,住的都是三教九流,来自各地的外来百姓。

    死者死在靠近城墙的一处巷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干需三人合抱,冠盖如伞,是巷口的最好标识。

    死者叫余彪,是周严正的心腹大将之一。

    因为圣上的命令,这次并未追随。

    尸体皮肉焦黄,浑身软黑,双手五指都摊开,双眼突出,嘴巴大张,被雷击过的部位在他的后颈窝处,那里的皮肉和头发粘连一处,缩紧呈焦炭状,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天火烧过,看不到一丝痕迹,只有胸口以下的衣裳,都还在,显示出穿的是棕灰色常服。

    说明是下值后外出遭到的雷击。

    在不远处,一段被雷击过的树干前端,依稀还能看到焦黑的痕迹。

    雷电经过时,他正好在潮湿的树底下,所以被击中。

    按照一般常理,确实如此。

    可,报来的是四人,都是周严正的手下大将,同时被雷击,这种巧合,那便不是天意,是人为。

    只是批了个遭雷击的噱头而已。

    仵作正在现场仔细勘验,孟卿卿蹙紧眉头,在树的周围不断走动,试图寻找更多蛛丝马迹。

    正当她转完两圈,仵作忽地一惊,大喊:“发簪里插了根什么东西,可惜已经焦黑成灰。”

    果真,不是那么简单。

    尸体抬走,孟卿卿继续去城北,看到的情形几乎如出一辙。

    死者身份确定下来,凶杀手段被逐一证实。

    最后自然落到:凶手是谁?动机何在?

    要知道,这四位死亡当时,居然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固然有大风大雨打雷的原因在,可在四处,居然没有一个发现异常的。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仵作再验结果出来:四人都曾在死前饮酒过量。

    这一因素,孟卿卿自然联想到前不久的陈家大案。

    这四人的酒里全都有安眠的成分在,正因如此,才会被人随意摆弄。

    有计划、有预谋,还故意在四个方位。

    不是政敌,便是仇杀。

    可现在,周将军离京,其他周家人被圣上软禁,是谁非要赶尽杀绝?

    这案子的走向,全都奔着周家去的,如果是圣上安排的,也不过是多了个借口而已,他犯得着吗?

    相反,如果是周家暗中政敌,这么做,倒是很有些让人回味的地方了。

    她是这么想,上司们也是这样想,果然,过了三日,这案子又移交到刑部和兵部。

    孟卿卿再次成为无案可破闲散人士。

    这一次,她还没来得惆怅,戴玉藻却来了,周皇后死了,还带着她唯一的儿子,一起服毒而亡。

    孟卿卿后背簌簌冒汗,是冷汗还是热的,她也说不清。

    正值黄昏,路上行人众多,即便车夫手艺再好,马车也是走走停停。

    戴玉藻又气又急,对于那位不太合群的皇嫂,总是摆出一副欠揍的清高模样,对谁,都是爱理不理。

    他和周凛杉,本就交往不多,只是因为有个可爱的侄子,戴玉藻才会偶尔来往几回。

    皇嫂是周家人,他哥现在整治的便是周家人。

    她一时想不开自己去了便罢,还要带上自己唯一的侄子,戴玉藻更是怨愤不平,“你说她自己死也就罢了,为何要把我皇侄带走?周家人,着实可恨。”

    见她一副思索状态,戴玉藻继续叨叨,“这时候死,她也真是会挑时候。”

    这句随意的话,反倒让孟卿卿灵机一动,反诘,“周将军不在京城,刚刚出了四员大将的雷击死,周家又都被囚禁于府内,现在又来个皇后服毒,还要带上大皇子,你觉得这桩桩件件,会没有一个背后推手?

    都是你大哥自己的主意?这分明是将周家往死里逼。”

    戴玉藻不吱声,今日手里拿着的浅黄玉骨扇,已经在膝盖上敲过还几下,却还是选择不辩解。

    有些朝廷大事,他并不知,可他哥有些想法,他是知道的。

    闻弦音知雅意,孟卿卿见他不反驳,便知道有些猜测,应该对的。

    宫墙红,瓦楞青,殿柱粗壮,等到迈进周皇后的安享宫,孟卿卿闻到一股淡淡的糯粉香。

    这香味,很特别,既不想女孩家用的脂粉香,又不像食物和药物混合后的熏蒸香。

    倒像是几种味道杂糅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复合味。

    窗牖大开,门扇重折,通风采光极好的安享宫,只有一脸阴鸷,满眼凄惘的戴玉珏,仍然将已经摊开四肢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而那位高贵雍容的周凛杉,已经七窍流血,僵硬在地。

    幔纱飘飞,让床榻上的摇铃,扯起轻响。

    孟卿卿进屋时,眼神快速巡睃,见到床榻上和床边地上的喷溅状血痕,她在猜想:难道真的是她自己,万念俱灰后服毒而亡?

    廖琛带着仵作正在仔细查看。

    大昌带着禁卫军将整个安享宫围的水泄不通。

    那些太监、宫女、嬷嬷,全都噤若寒蝉,呆立原地。

    有些人手上还端着托盘,有些还拿着鸡毛掸子。

    显然都是在干活时,被命令不动的。

    大太监王恒,带着跟来的太监,全都将他(她)们看的死死的。

    偌大的安享宫,人数众多,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陛下···请节哀。”跪倒行礼,孟卿卿心有戚戚,偷偷觑了眼戴玉珏。

    “无事,你起来吧,这案子,以你主理,随后仵作和少卿便到。”戴玉珏站起,却因伤心过度,差点摔倒。

    孟卿卿上前,撑了把他的手腕。

    手掌冰凉,那股冷,透过官袍,传到皮肤,孟卿卿的眼光,多了更多的怜悯。

    即便因他对周家的狠戾,有些怨言,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也慢慢消失了。

    高处不胜寒,圣上,也是个可怜人。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戴玉珏顿时眼有盈泪,望向她时,微微怔忡。

    “您自己要保重,您看,外面有多少需要您做的事。”孟卿卿悄然退下,去仔细打量现场的所有异常。

    戴玉珏微微颔首,被戴玉藻带到一边,兄弟俩肩并肩坐着,谁也没说一个字。

    周凛杉的长相,孟卿卿这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

    她和周凛松,除了都是皮肤白双眼大之外,姐弟两人,还整不是很相像。

    也不知,他得知自己姐姐的噩耗后,会是怎样。

    廖琛过来,用眼神示意孟卿卿到床边细看。

    毕竟都是女人,有些痕迹,女人或许更敏感。

    有张帕子,藏在高枕之下,孟卿卿把它拽出,上面用鲜血写的三个字,吓得她几乎把帕子甩出。

    绝命书。

    她将那张薄薄的帕子,迅速卷成一团,皇家秘辛,她不敢知道更多。

    脸色微变,暗暗思忖片刻,她招手,示意戴玉藻过来。

    戴玉藻红着眼过来,孟卿卿将帕子,塞给他,“拿去,你们兄弟自己瞧,我可不敢看。”

    戴玉珏显然已经从震惊、愤恨、忧伤中慢慢缓过来,他一把抢下打开,随之,让戴玉藻去叫王恒过来。

    看来,上面的内容,圣上并不太在意,不然,怎会让王恒赶紧烧了它。

    孟卿卿随着仵作的手,透过周凛杉已经僵直的背看过去,戴家兄弟,好像已经并不难过了。

    这封绝命书,大概就是周凛杉把圣上对她的感情,一次性给透支掉,分文不剩。

    女人,有时不要太决然,也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

    不然,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轻轻喟叹一声,仵作指着肩膀上的一处青紫,悄声问,“孟大人,你瞧,这处····”

    十分明显的人手五个指印痕迹,在她右肩上。

    像是掐抓后留下的,又像是本人习惯性用左手经常揉捏造成的。

    孟卿卿试着用自己的左手去掐打自己的右肩,发现,确实是这个方位。

    可堂堂皇后,手下宫女无数,即便是揉捏肩酸背痛,怎会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孟卿卿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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