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夜并不安静。
军|事基地里明晃晃，远处传来飞机起降时的机器轰鸣。
里昂平躺在床上，这是他短暂的休息时间。
今天的训练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如果没有夜间紧急集合，那么他将拥有一个完整的睡眠。
里昂默默想着。
浣熊市事件充斥着谜团，作为仅有的幸存者之一，里昂很快就被政|府注意到，当全服武装的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里昂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们的邀请，而现在距离他成为一名特工，也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三年了，原本属于浣熊市的地界在地图上消失，军|方接管了那里，就像传说中的“51号禁区”一般，俨然成为了都市传说中的一部分。浣熊市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只有里昂还留在那个雨夜里。
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了下雨时独特的气味，独属于那个夜晚的氛围再一次笼了里昂，他仿佛回到了浣熊市警局里。
里昂回忆着，一个穿着单薄睡裙的古怪女孩，独自走在大雨里，他摇下车窗邀请女孩同行；警局的暖色灯光下，消毒水顺着女孩的小腿滑进他手心里；在地下室里，女孩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他能感受到女孩的呼吸落在他的脖子上，那个时候女孩说会一起离开，可是她失约了；最后是在安布雷拉的实验室里，女孩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美得心惊动魄，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依然会觉得灵魂深处都被灼热着疼痛起来。
人的记忆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切痛苦、悲伤都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这是一种人脑的保护机制，否则人就会在长时间悲痛中陷入精神疾病，很多从战场上退伍的士兵就是因此而换上创伤应激。
但是里昂不想忘记，他日复一日地回忆，重复感受痛苦，任凭思绪在记忆的废墟里挣扎，直到从骨缝里都透出寒冷，他的灵魂仿佛分成两半，一半徒留在业火里挣扎，另一半却敲骨吸髓般从这痛苦里汲取力量，只有这样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窗外的机械轰鸣声渐远，里昂的意识坠入黑暗，他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半躺在女孩的怀里，大脑因为失血而不能思考，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朦胧的光晕里女孩等待他的苏醒，睫毛颤动仿佛一只蝴蝶将要亲吻玫瑰，而他还没有意识到女孩将要离开。
在意识即将要断线的时候，里昂仰面看向头顶，灯光逐渐朦胧成一轮光晕，他好像又在灯光里看见了女孩的身影，长发落在她的锁骨上，肩背舒展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乔安娜，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里昂你突然变得好老啊。”小蝴蝶突然开口。
“！”
里昂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乔安娜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靠坐在书桌上，手里还攥着一条湿答答的毛巾。
“乔，乔安娜？”
“对，对是我。”乔安娜模仿着里昂说话，“在我的床上睡得舒服吗？”
“什么？”里昂下意识用手摩挲一下身|下的布料，触感柔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在军|事基地里的那张硬邦邦的宿舍床。
里昂近乎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几平米的小房间，靠墙的位置分别放着单人床、书桌和衣柜，乔安娜站的那块位置堆满了书籍，凌乱的草稿纸相当随意地铺在桌面上，椅子上还躺着一只巨大的□□熊公仔。里昂一边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一间标准的女生宿舍，一边迷茫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这么多年，自己终于疯了出现幻觉？可是这幻觉未免太过写实了一些，他甚至能闻到房间里干净的皂粉味道。
“怎么了，睡傻了？”乔安娜凑近了过来，伸出手在里昂面前晃了晃。
里昂抓住了乔安娜的手，手指从她的指缝里穿过，牢牢扣住，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以及血管轻轻地搏动都告诉他一个事实，“乔安娜，你还活着。”
乔安娜愣住了，该怎么说呢，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回来的，毕竟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掉下深井里了，断裂的肋骨从胸膛里穿出，血液堵在咽喉里的窒息感，全都是她濒死的真实体验。要说吗，其实她真的死过一次了？可是她看着里昂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里昂他……看上去真的很难过，“里昂，你是不是……”
“砰！”
窗外骤然响起的剧烈爆|炸声打断了乔安娜的话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乔安娜看见里昂从床上暴起并向她扑来，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里昂抱在怀里，卧倒在地。
他甚至用上了十字枷！乔安娜几乎是被锁在里昂的怀里，她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反倒是让里昂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这个人简直像一只巨熊一样把她完全包裹了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练了一些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熟练？
乔安娜整个人被固定在一个视角动弹不得，她听到手机“叮”的一声传来消息提醒，紧接着她撇见窗外亮起橘红色的火光，她的宿舍在4楼，想来那火焰估计得有十几米高。
破案了，大概是装备部的实验又失败了，乔安娜听到远处传来救火车的声音。在这个疯子遍地走的校园里，装备部奇葩得尤为出众，装备部里大概是炸|弹怪人聚集地，他们实验的爆|炸程度一次比一次离谱，甚至有人猜测这根本就不是实验失败，而是他们本身就在追求爆|炸的威力。
十几秒后二次爆|炸响起，窗口被震得哗哗作响，头顶上的灯闪烁不定，然后熄灭了。
这次装备部的祸未免创得有些大了吧！乔安娜隐约听见宿舍楼里不约而同传出几声惊呼，这些留校的学生们都趴在窗户上看热闹。
“里昂？”黑暗里乔安娜看不清他的神色，里昂的下巴紧紧地贴在乔安娜脸颊上，濡湿的头发窝在脖子上十分难受，乔安娜缩了缩肩膀。
里昂没有回答，乔安娜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声，他的心跳鼓点一样贴着胸膛传来，而且……他在发抖吗？
乔安娜不动了，放松身体假装自己是一只毛绒玩偶，直到里昂的呼吸渐缓，她才伸出手揽住里昂的肩膀，沉默的贴近他的拥抱，感受他逐渐平静的心跳。
“里昂，发生了什么？”
乔安娜听到里昂的呼吸声一滞，随后是他沉闷的声音，“三年前，我以为你真的死了。从浣熊市离开之后，政|府找到我，邀请我为他们工作。”
“是吗，辛苦你了。”乔安娜轻声说，却注意到里昂的话语里另一个奇怪的点，三年？这诡异的时间差从何而来，在他那里只过去三年吗？
“对不起，乔安娜。”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乔安娜不由一愣，紧接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无论是浣熊市的灾难，还是她的一意孤行，这一切都和里昂没有关系啊，他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这没由来的歉意打得乔安娜猝不及防，她很想说出点儿什么来宽慰里昂，可她又实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只好沉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里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乔安娜忽然说。
她抓住里昂的手就向宿舍外跑，还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墨绿色的校服外套上别着半朽的世界树的校徽，落在里昂的头顶，衣服干净的皂粉香味笼罩了里昂，他听见乔安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抓好了，可别让摄像头拍到你。”
宿舍楼底下停着一辆哈雷的赛道摩托，流线型的车身上漆着银色的花纹图案，乔安娜一扭油门，性能极佳的引擎发出悦耳的轰鸣。里昂坐在摩托后座上，一手抓着校服外套，一手揽着乔安娜的腰，好像和骑士私奔的公主。
装备部的火灾已经被扑灭了，校工们卷起水管带，一边谈笑一边收拾现场。乔安娜的摩托就从校工们中间疾驰而过，里昂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口哨声。
摩托车驶离学校的大门，灯光被他们抛在身后，乔安娜打开了远光灯，闪亮的灯柱照亮路面，山谷间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在风中起伏。
山间公路空无一人，哈雷摩托的优越性能发挥到极致，速度快得只能看见尾灯拉成红线。山上的风很凉，夹杂着女孩身上的味道，好像把一切悲伤都抛在身后，里昂偷偷地希望这场旅途没有终点。
摩托车停在盘山公路的尽头，雪白的大灯照亮了整片山顶。山顶地势平坦，长满了脚踝高的草丛，一处泉水从岩石下涌出，形成了小片的山顶湖。
“其实这里是学校小情侣的约会圣地诶。”乔安娜忽然说。
里昂跟着乔安娜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草地，他听到乔安娜的话，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只是单纯的介绍。
乔安娜坐在湖边的岩石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今天晚上星星很多哦。”
夏天晴朗的夜空里布满了星星，在远离城市灯光之后，黑夜里人类的头顶上只剩下璀璨的星河。
里昂学着她的样子，挨着乔安娜坐下。他看着乔安娜的侧脸，她的眼底装着星光。
“我们有门天文学的选修课，教授是个希腊人，他说古希腊人认为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给我们讲了很多星座的故事。”
“那你认识很多星座喽？”里昂顺着她的话问到。
“才怪，一个都不认识。”乔安娜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那门选修课我只拿了个及格成绩，后来再没选过了。”
里昂很给面子地笑了，他们并肩坐在星星底下，说着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悄悄话。
“但是教授讲的有一个故事我记得很熟，”乔安娜说，“他说，以前有个闻名天下的美少年，有一天爱上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于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在湖边看倒影，最终相思成疾，为了寻找他的爱人，投水而亡。”
乔安娜对着里昂忽然一笑，她站起来做了一个标准的入水姿势，在他震惊的目光里，跳进了湖里。
“乔安娜！”里昂只惊慌失措了半秒，随后他紧跟着也跳进水里。
湖水冰凉刺骨，寒气不断从毛孔里渗入，他焦急地寻找着女孩的身影，但漆黑的湖面下，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肺里的氧气逐渐消耗殆尽，里昂不得不上浮换气。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踝，里昂向下看去，发现那正是乔安娜。
她的身姿异常灵活，发丝在水里飘荡，好像传说里诱惑水手的海妖。乔安娜抓住了里昂，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前，里昂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乔安娜静静地看着里昂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才捧起他的脸颊给他度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里昂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但是缺氧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喉咙里泛起淡淡的铁锈味，本能地加深这个亲吻。
是被掠夺的氧气，是渴望被回应的期待。
远航的水手接受了海妖的蛊惑，与美艳的女妖一起沉入水底。
“嗬，嗬！”
致命的缺氧感让里昂猛地惊醒，冷汗顺着身体淌下，竟然打湿了他身|下躺着的那块床单，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一样。
里昂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冰冷单调的环境不断提示他自己身处的位置，这里还是他在基地里的宿舍。
是梦吗？里昂下意识摸了摸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柔软触感，巨大的落差让他呆愣了好一会儿。
他看向窗外，远处的天边翻起鱼肚白，夜晚已经过去了。
里昂翻身下床，动作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清脆的清脆的金属声，叮叮当当的滚进床底下。
他看向床底，发现那是一枚金属制的徽章，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微的光亮，上面雕刻着世界树，一半茂盛，一半枯萎。
军|事基地里明晃晃，远处传来飞机起降时的机器轰鸣。
里昂平躺在床上，这是他短暂的休息时间。
今天的训练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如果没有夜间紧急集合，那么他将拥有一个完整的睡眠。
里昂默默想着。
浣熊市事件充斥着谜团，作为仅有的幸存者之一，里昂很快就被政|府注意到，当全服武装的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里昂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们的邀请，而现在距离他成为一名特工，也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三年了，原本属于浣熊市的地界在地图上消失，军|方接管了那里，就像传说中的“51号禁区”一般，俨然成为了都市传说中的一部分。浣熊市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只有里昂还留在那个雨夜里。
鼻尖隐隐约约闻到了下雨时独特的气味，独属于那个夜晚的氛围再一次笼了里昂，他仿佛回到了浣熊市警局里。
里昂回忆着，一个穿着单薄睡裙的古怪女孩，独自走在大雨里，他摇下车窗邀请女孩同行；警局的暖色灯光下，消毒水顺着女孩的小腿滑进他手心里；在地下室里，女孩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他能感受到女孩的呼吸落在他的脖子上，那个时候女孩说会一起离开，可是她失约了；最后是在安布雷拉的实验室里，女孩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美得心惊动魄，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依然会觉得灵魂深处都被灼热着疼痛起来。
人的记忆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切痛苦、悲伤都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失，这是一种人脑的保护机制，否则人就会在长时间悲痛中陷入精神疾病，很多从战场上退伍的士兵就是因此而换上创伤应激。
但是里昂不想忘记，他日复一日地回忆，重复感受痛苦，任凭思绪在记忆的废墟里挣扎，直到从骨缝里都透出寒冷，他的灵魂仿佛分成两半，一半徒留在业火里挣扎，另一半却敲骨吸髓般从这痛苦里汲取力量，只有这样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窗外的机械轰鸣声渐远，里昂的意识坠入黑暗，他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半躺在女孩的怀里，大脑因为失血而不能思考，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朦胧的光晕里女孩等待他的苏醒，睫毛颤动仿佛一只蝴蝶将要亲吻玫瑰，而他还没有意识到女孩将要离开。
在意识即将要断线的时候，里昂仰面看向头顶，灯光逐渐朦胧成一轮光晕，他好像又在灯光里看见了女孩的身影，长发落在她的锁骨上，肩背舒展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乔安娜，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里昂你突然变得好老啊。”小蝴蝶突然开口。
“！”
里昂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乔安娜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靠坐在书桌上，手里还攥着一条湿答答的毛巾。
“乔，乔安娜？”
“对，对是我。”乔安娜模仿着里昂说话，“在我的床上睡得舒服吗？”
“什么？”里昂下意识用手摩挲一下身|下的布料，触感柔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在军|事基地里的那张硬邦邦的宿舍床。
里昂近乎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几平米的小房间，靠墙的位置分别放着单人床、书桌和衣柜，乔安娜站的那块位置堆满了书籍，凌乱的草稿纸相当随意地铺在桌面上，椅子上还躺着一只巨大的□□熊公仔。里昂一边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一间标准的女生宿舍，一边迷茫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这么多年，自己终于疯了出现幻觉？可是这幻觉未免太过写实了一些，他甚至能闻到房间里干净的皂粉味道。
“怎么了，睡傻了？”乔安娜凑近了过来，伸出手在里昂面前晃了晃。
里昂抓住了乔安娜的手，手指从她的指缝里穿过，牢牢扣住，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以及血管轻轻地搏动都告诉他一个事实，“乔安娜，你还活着。”
乔安娜愣住了，该怎么说呢，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回来的，毕竟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掉下深井里了，断裂的肋骨从胸膛里穿出，血液堵在咽喉里的窒息感，全都是她濒死的真实体验。要说吗，其实她真的死过一次了？可是她看着里昂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的影子，里昂他……看上去真的很难过，“里昂，你是不是……”
“砰！”
窗外骤然响起的剧烈爆|炸声打断了乔安娜的话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乔安娜看见里昂从床上暴起并向她扑来，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被里昂抱在怀里，卧倒在地。
他甚至用上了十字枷！乔安娜几乎是被锁在里昂的怀里，她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开，反倒是让里昂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这个人简直像一只巨熊一样把她完全包裹了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练了一些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熟练？
乔安娜整个人被固定在一个视角动弹不得，她听到手机“叮”的一声传来消息提醒，紧接着她撇见窗外亮起橘红色的火光，她的宿舍在4楼，想来那火焰估计得有十几米高。
破案了，大概是装备部的实验又失败了，乔安娜听到远处传来救火车的声音。在这个疯子遍地走的校园里，装备部奇葩得尤为出众，装备部里大概是炸|弹怪人聚集地，他们实验的爆|炸程度一次比一次离谱，甚至有人猜测这根本就不是实验失败，而是他们本身就在追求爆|炸的威力。
十几秒后二次爆|炸响起，窗口被震得哗哗作响，头顶上的灯闪烁不定，然后熄灭了。
这次装备部的祸未免创得有些大了吧！乔安娜隐约听见宿舍楼里不约而同传出几声惊呼，这些留校的学生们都趴在窗户上看热闹。
“里昂？”黑暗里乔安娜看不清他的神色，里昂的下巴紧紧地贴在乔安娜脸颊上，濡湿的头发窝在脖子上十分难受，乔安娜缩了缩肩膀。
里昂没有回答，乔安娜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声，他的心跳鼓点一样贴着胸膛传来，而且……他在发抖吗？
乔安娜不动了，放松身体假装自己是一只毛绒玩偶，直到里昂的呼吸渐缓，她才伸出手揽住里昂的肩膀，沉默的贴近他的拥抱，感受他逐渐平静的心跳。
“里昂，发生了什么？”
乔安娜听到里昂的呼吸声一滞，随后是他沉闷的声音，“三年前，我以为你真的死了。从浣熊市离开之后，政|府找到我，邀请我为他们工作。”
“是吗，辛苦你了。”乔安娜轻声说，却注意到里昂的话语里另一个奇怪的点，三年？这诡异的时间差从何而来，在他那里只过去三年吗？
“对不起，乔安娜。”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乔安娜不由一愣，紧接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无论是浣熊市的灾难，还是她的一意孤行，这一切都和里昂没有关系啊，他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这没由来的歉意打得乔安娜猝不及防，她很想说出点儿什么来宽慰里昂，可她又实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只好沉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里昂，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乔安娜忽然说。
她抓住里昂的手就向宿舍外跑，还没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墨绿色的校服外套上别着半朽的世界树的校徽，落在里昂的头顶，衣服干净的皂粉香味笼罩了里昂，他听见乔安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抓好了，可别让摄像头拍到你。”
宿舍楼底下停着一辆哈雷的赛道摩托，流线型的车身上漆着银色的花纹图案，乔安娜一扭油门，性能极佳的引擎发出悦耳的轰鸣。里昂坐在摩托后座上，一手抓着校服外套，一手揽着乔安娜的腰，好像和骑士私奔的公主。
装备部的火灾已经被扑灭了，校工们卷起水管带，一边谈笑一边收拾现场。乔安娜的摩托就从校工们中间疾驰而过，里昂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口哨声。
摩托车驶离学校的大门，灯光被他们抛在身后，乔安娜打开了远光灯，闪亮的灯柱照亮路面，山谷间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在风中起伏。
山间公路空无一人，哈雷摩托的优越性能发挥到极致，速度快得只能看见尾灯拉成红线。山上的风很凉，夹杂着女孩身上的味道，好像把一切悲伤都抛在身后，里昂偷偷地希望这场旅途没有终点。
摩托车停在盘山公路的尽头，雪白的大灯照亮了整片山顶。山顶地势平坦，长满了脚踝高的草丛，一处泉水从岩石下涌出，形成了小片的山顶湖。
“其实这里是学校小情侣的约会圣地诶。”乔安娜忽然说。
里昂跟着乔安娜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草地，他听到乔安娜的话，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只是单纯的介绍。
乔安娜坐在湖边的岩石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今天晚上星星很多哦。”
夏天晴朗的夜空里布满了星星，在远离城市灯光之后，黑夜里人类的头顶上只剩下璀璨的星河。
里昂学着她的样子，挨着乔安娜坐下。他看着乔安娜的侧脸，她的眼底装着星光。
“我们有门天文学的选修课，教授是个希腊人，他说古希腊人认为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给我们讲了很多星座的故事。”
“那你认识很多星座喽？”里昂顺着她的话问到。
“才怪，一个都不认识。”乔安娜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那门选修课我只拿了个及格成绩，后来再没选过了。”
里昂很给面子地笑了，他们并肩坐在星星底下，说着只有他们俩知道的悄悄话。
“但是教授讲的有一个故事我记得很熟，”乔安娜说，“他说，以前有个闻名天下的美少年，有一天爱上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于是茶不思饭不想，天天在湖边看倒影，最终相思成疾，为了寻找他的爱人，投水而亡。”
乔安娜对着里昂忽然一笑，她站起来做了一个标准的入水姿势，在他震惊的目光里，跳进了湖里。
“乔安娜！”里昂只惊慌失措了半秒，随后他紧跟着也跳进水里。
湖水冰凉刺骨，寒气不断从毛孔里渗入，他焦急地寻找着女孩的身影，但漆黑的湖面下，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肺里的氧气逐渐消耗殆尽，里昂不得不上浮换气。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踝，里昂向下看去，发现那正是乔安娜。
她的身姿异常灵活，发丝在水里飘荡，好像传说里诱惑水手的海妖。乔安娜抓住了里昂，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前，里昂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乔安娜静静地看着里昂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才捧起他的脸颊给他度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里昂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但是缺氧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喉咙里泛起淡淡的铁锈味，本能地加深这个亲吻。
是被掠夺的氧气，是渴望被回应的期待。
远航的水手接受了海妖的蛊惑，与美艳的女妖一起沉入水底。
“嗬，嗬！”
致命的缺氧感让里昂猛地惊醒，冷汗顺着身体淌下，竟然打湿了他身|下躺着的那块床单，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一样。
里昂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冰冷单调的环境不断提示他自己身处的位置，这里还是他在基地里的宿舍。
是梦吗？里昂下意识摸了摸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柔软触感，巨大的落差让他呆愣了好一会儿。
他看向窗外，远处的天边翻起鱼肚白，夜晚已经过去了。
里昂翻身下床，动作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清脆的清脆的金属声，叮叮当当的滚进床底下。
他看向床底，发现那是一枚金属制的徽章，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微的光亮，上面雕刻着世界树，一半茂盛，一半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