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你要喝酒啊?”

    杜久思大老远便也向宋宁意招手,嘴里叼着个枣糕笑嘻嘻地冲过来,接着在身上摸了一通,拿出点银子给她,“我请你喝。”

    宋宁意敷衍着笑了两声,没接他的钱:“你自己留着吧,我的酒钱不用你操心。”

    杜久思道:“你的酒钱便是我的酒钱,我付也是应该的。”

    “……”

    叶见云实在看不过,一把薅住他的后脖颈,将他向身后拽去,嘴里念念叨叨,“一边去。”

    说完他收拾好了笑容,继续看着宋宁意语气飘然地道了一声“幺幺”,谁料身后又是一阵轻浮的招呼声:“哟,喝酒啊,带我一个。”

    莫以澜信步走来,看见杜久思捂着后脖颈对叶见云骂骂咧咧,不禁觉得好笑:“怎么,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毛头小子?”

    “喂,你说什么呢?谁是毛头小子?”杜久思闻言几乎要炸毛,“你是帮我说话的还是在替他埋汰我?实在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莫以澜眉毛向上挑着,又垂眼扫了杜久思一眼,随后抬手横在面前比了一下:“这么高一点的个儿,不是毛头小子是什么?”

    “混蛋我要和你决斗!”

    “……”

    宋宁意生无可恋,拿了酒立刻拽着叶见云离开,“别理这两个放炮仗的。”

    街道上热闹得很,叶见云被拉拽着向人多的地方走去,宋宁意举起酒囊满灌一口,长舒一口气:“红袖说她在这里也安排了人,之后路上她都会先我一步替我安排好,就算没有杜久思,我们也不至于被饿死。”

    她又叹道:“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好酒去。”

    “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叶见云跟着她。

    宋宁意摇头:“没有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

    叶见云:“……”

    路边摆着各种各样的摊子,形形色.色的人或是挨在一起,或是面对面聊着家常,酒囊带子绕在宋宁意手指上,她忽然顿步,侧眸瞧见边上角落跪着一对母女。

    母女两人头上插着根干草,都垂着脑袋哭哭啼啼。

    路过的人见怪不怪,瞄一眼便各自赶路去。

    叶见云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一瞬,继续道:“遇天宗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安排,若是召回旧部,恐怕暂时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我——”

    “不急不急。”宋宁意似笑非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现在居无定所,都似无根浮萍,基业不稳,此刻就是随便一个小门小派都能捏死我们,出头鸟当不得,目前做做缩头乌龟倒也不错。”

    红袖那边行事不算张扬,短期内肯定没什么人会主动招惹他们。

    宋宁意醺然而笑:“顺便找个宝贝镇镇山。”

    “什么宝贝?”

    “你啊。”

    “……”

    叶见云愣怔住,宋宁意昂首阔步向前,一道算命幡倒在她面前,她视若无睹地跨过去。

    “年轻人,帮我扶一下我的幡——”

    一道苍老略显无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宋宁意侧头瞧了路边那算命先生一眼,随即抬脚点了点躺在地上的算命幡。

    “测字推命。”

    算命幡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宋宁意歪着脑袋看清楚上面的字,抬起脚尖轻轻一扬,倒在地上的算命幡立即原地立起。

    算命的老道满头白发嵌着些许青丝,胡子拉碴像是刚从草堆里面爬出来的,他看见宋宁意的动作眼中隐约闪过一点光亮,之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姑娘要算命吗?我看你合眼缘,今天算命老道可以少收你两文钱。”

    宋宁意倒灌一口酒,干脆地回绝:“不必。”

    “算一次才五文钱……”

    “不用了。”

    宋宁意转过头又忽然后悔,指着叶见云道,“给他算算吧,喏,三文钱。”

    “行行行。”

    老道士接到活儿甚是开心,立刻向着叶见云招手,“五行八卦,皇极神数,你想怎么算?”

    叶见云不情不愿,宋宁意推攘他上前,道:“只看面相手相就好。”

    老道士“喔”道:“行,手相嘛,老道我最在行了。”

    他熟络地拉过叶见云双手,眯眼看见他手上的伤痕,惊叹一声:“了不得!”

    宋宁意好奇问他:“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道又将他的手翻过去,随后比了个大拇哥:“我这一眼扫过来,三纹千疮百孔,今天他竟然好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难道不算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宋宁意收敛起眼中的好奇,沉默一瞬,拉起叶见云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我还没说完!”

    宋宁意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随后抓住叶见云的双手,故作认真地仔细观察一阵,又抬手在他手心摩挲几个来回,自言自语:“我看倒是挺好的。”

    她哪里想到这个老道士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他们这样走江湖讨生活的,不应该都说好话么。

    她以为自己给他的面子,叫他算个命,他定然会夸叶见云几句,结果上来便说这些不好的,这下她要怎么接下去。

    叶见云听见她的话,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也觉得好得很,我们不必相信他的话。”

    宋宁意什么都没有说,他便先一步哄起来。

    老道闻言“噫”了一声,道:“你们就说我说的准不准吧,还有,老道我后面的话还没有说,你们不用这么早就相互安慰起来,万一我后面要说的是好话呢。”

    宋宁意问:“那后面到底是坏话还是好话?”

    “不算坏也不算好。”

    老道仰着脖子哈哈一笑,“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了,一切违背命理,后面的事情如何不都是你们说了算么?”

    宋宁意眉眼微松,老道士一只手紧抓着算命幡,棍子抵在地面上转了个圈,随后指着叶见云:“老道我说的向来都是准的,喏,接下来你要听我怎么讲,是讲你的情线呢?还是命线?”

    幡旗随风而动,隔在宋宁意和叶见云的中间,叶见云推开横在面前的幡,颇为有礼地向老道低了低头,半眯着眼笑道:“财线,算算财线吧。”

    “行,讨个乐子。”

    老道闭眼掐指装模作样算起来,之后睁开一只眼,“你很穷?”

    “……”

    宋宁意忍不住笑了一声,仔细回想起来,道:“应该不算穷。”

    “不穷……”

    老道若有所思,又掐指作算,“藏在山上面的不算,你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

    叶见云现在确实算是身无分文,宋宁意也说过他是个平时一分钱都不会带的呆子。

    霜江岛给他的盘缠,他出岛第一天就主动上交给了宋宁意,现在吃喝全靠在别人身上,自己两手空空反而自在。

    老道士道:“不过你傍上了一棵财树,以后多半也是不愁吃穿。”

    说着他抬起眉毛瞄了宋宁意一眼:“撇去那些穷得吃不上饭的人不说,这个世道勉强还算太平。”

    宋宁意:“……”

    他悠然自得的声音和旁边传来的阵阵啼哭声相互映衬,一时间让人看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老道拿着宋宁意给他的那几个铜板微微起身,左手一抛,铜板当的一声砸在地上,随后颤颤巍巍向那对母女滚去。

    三个铜板一个紧跟一个,最后稳稳躺在母女面前,老道重新坐下:“见过卖身葬父母的,还没见过卖身养男人的,你男人还好好的活着,这边人谁敢买你,他又是酒柜赌徒,哪日后悔了,买你的人岂不是要遭罪,你自己要寻解脱,法子多得是,偏偏寄希望于这个最没用的,哎哟,老道士我看不得这样子的蠢人。”

    宋宁意好奇地向女人看去,见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旁边跪着的女孩两眼淌着泪,暗暗瞪着老道,显然是觉得自己母亲受了侮辱,心里气不过又不敢吱声。

    “这又是演的个什么戏?”

    宋宁意问。

    老道摇头:“没什么戏,就是个苦命女子带着孩子来讨生活的,哎——老道我掐指一算,你身上带着些闲钱,正好够买下这对母女,要不你今天就做个好事,把她们买下留在身边。”

    宋宁意转过头:“我身上确实剩一些酒钱,不过我不救不明不白的人,天底下遭难的人那么多,我怎么救得过来,便不说我一个人的力量有多薄弱,就是这边的人加起来,大多数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老道将算命幡靠回原处:“‘侠’之一字,便是所谓的兼爱无私,仁义之情,重担向来落在有能耐的人身上——”

    “那你又想错了。”宋宁意打断他的话叹气,“这个字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怎么油盐不进呢?”老道被气笑,摆手,“算了算了,让她跪去吧,这世上总有人要来救的。”

    宋宁意道:“你还没算完,情线和命线呢?”

    “情线和命线?这另加钱的。”老道伸出五指在叶见云面前晃了晃,“五文一次。”

    叶见云:“没钱了。”

    “没钱了?”老道看向宋宁意,“怎么样,要不要我继续说下去?”

    宋宁意又掏出双倍的铜板放在他面前:“说。”

    老道看见那么多的铜板眼前一亮,连道:“懂,我懂。”

    接着笑眯眯地收起其中五个铜板:“少侠情路平坦,命途从前坎坷,往后却是一片光明,你按照老道我说的做,一切如常进行,不用太过担心。”

    叶见云:“……”

    宋宁意:“说的不错。”

    老道按照她的意思说,两边都得了开心。

    宋宁意靠在叶见云身边搓手道:“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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