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并不强制出操,可以呆在教室,去操场进行任何体育活动也行。齐思衡困了一上午,以防止精神倦怠为由和人勾肩搭背去打篮球,周围位置空出一大片。

    周广愚枕着抱枕准备睡觉,余光瞥见自己身边坐下来一个人。

    徐自成手里握着一杯热腾腾的草莓奶昔,在湿凉的早春里显得格外有吸引力。他直接放在周广愚桌上,豪放大气挥手:“喏,送你,不谢。”

    “无私献殷勤非奸即盗。”旁边的孙晓琴先警觉地拉住周广愚,“你要干什么?”

    “游泳社那个长发的美女怎么不在群里,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呗。”徐自成说,“你有吧?”

    孙晓琴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

    周广愚半眯着眼,头都没抬起来:“不是要收敛你的花花肠子好好做人吗?”

    “万一这次是真爱呢?我又没玩,我认真想和她谈恋爱。”徐自成振振有词,拖着椅子凑得更近,整个人快挨到她身上,“小周,大人不记小人过,你看,上了高三我对你还不错吧?我知道自己之前罪孽深重,现在想回头是岸,好好做个二十四孝男友……”

    周广愚还没喊停,他的话就被打断了。

    “喂。”

    一个有点不耐烦的声音。

    周广愚侧头,她的座位正对后门,与门外的林恪四目相对。

    林恪抬了抬眼皮,看着徐自成,明明没什么表情,可浑身都在散发着低气压:“出来。”

    周广愚和他安静对视几秒,指了指自己。

    林恪点头。

    徐自成“嘶”一声:“妈的,又坏我事儿。”

    这声也没收住,林恪抱环的手指紧了紧,大概是听见了。

    周广愚无声叹了口气,心想这觉真是睡不成了,放下抱枕出去。

    抬头看着林恪:“什么事儿?”

    来往几个学生偶尔会投来好奇的视线。林恪与高二不一样了,在压抑又沉闷的高三生活里,他本就不掩锋芒,上次的演讲结束,更是成为了很多人暗中关注的对象。

    而这位演讲连“谢谢”也不记得说的学生代表正站在她面前,垂下眼睛,目光不安分地扫过她的嘴唇,开口有些沉闷意味:“你今天放学有空吗?”

    周广愚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你要约我?”

    “怎么,难不成你已经被人约了吗?还是有主了?”林恪的语气突然变得冷硬,目光转到一边,“有人送东西喝,还跟人靠在一起,你现在挺泛爱。”

    周广愚说不出话,脑子转了半天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徐自成。

    怎么听都像是在吃醋,可他亲口说了恨她,周广愚哪里敢自作多情。

    可他约她,用意在哪里?

    算账?折磨?报复?

    恨她,所以就算不喜欢,也想独占她?

    “是啊,我泛爱。”周广愚说,“也比你天天动手动脚好。”说完低声补一句:“假如对别人没那个意思,就别做让人自作多情的事情。”

    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又一次被林恪拉住了。她对他钳制的力量简直有阴影,这次想也不想就要甩开,却听他缓声:“你很讨厌我吗?”

    这人在自相矛盾些什么?周广愚都快气笑了。恨也是他说的,约也是他提出的,现在反过来问自己讨不讨厌他。

    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我反正不恨你。”周广愚回头,看着他,“假如你还在耿耿于怀我伤害了你的话,我只能说对不起。”

    “咱俩以后都没什么关系了,你自重吧。”

    “这么迫不及待说没关系,是想发展新的关系?”

    “高三下了,你还能喜欢别人。”林恪的话就像无形的绳把她的脖子紧紧缠绕,让她呼吸困难,“你说的分手,我同意过吗?”

    周广愚脚步倏忽停住。

    像蓄势待发的火山,下一秒就要迸发出她不敢设想的东西。

    她这一年来,必不可免想过这个问题。林恪还在喜欢她吗?有没有比她更好的人出现?他的喜欢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和她一样。

    和她一样,只喝他爱喝的水果茶,笔记收进纸箱里,却下不了决心扔掉。

    “你说我什么都瞒着你,你难道不是这样?从始至终我问过你一句为什么吗?”林恪似乎还在忍耐克制,没有上手碰她,语气却憋不住,情绪一览无遗,“凭什么我因为你忽上忽下,你一句没关系就他妈能把我打发?”

    “我的喜欢在你眼里是什么?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

    春天的风动。

    身后的墙报,B班那一栏,周广愚的字迹在最底下一行,细瘦却带着笔锋的字体,他原来抬头低眉都能看见。

    lightning。周广愚只写了一个词。

    闪电。

    这个时候,用这个词恰恰合适。

    周广愚认为最不可能的猜想被印证了,她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回头:“你别耍我。”

    林恪重重呼吸了一下,肺部感到一阵躁郁,后悔刚刚没抽烟。

    这后悔才冒了个头就被他压下去,周广愚闻不得这个味道,他知道。

    “我在这件事上跟你开过玩笑吗?”

    有几个B班的同学路过,看见他俩站一块儿都眼神沟通一番。

    林恪和周广愚好了大半个学期,背了处分还分手了。

    在高三快被人淡忘的陈年旧事又浮现在众人脑海中,周广愚不知道回头得传出什么花,反正眼下她根本无暇顾及。

    “那你约我……”

    “你以为我恨你什么。”林恪说。

    “我恨你云淡风轻什么都忘记了的样子。”

    “我恨你当时不告而别的二十几天。”

    “我恨你一回学校跟我说的就他妈是分手,但你告诉我你要回来的时候我高兴得像个傻子。”

    “我恨你分手之前还要说我是你男朋友,还什么宣示主权。分手分这么差劲,你觉得我释怀得了吗?”

    像发泄般一股脑倒出来,一连串快砸懵周广愚。她愣怔在原地,林恪喉结滑动一下,声音低下来:“我在梦里把你骂过很多次,和现在这样。”

    “但是梦里,你特别爱哭。”他顿了一下,“感觉我语气只要重一点,你就能掉眼泪。”

    现实中当然不是这样,周广愚不仅回来了,还穿着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张口闭口只会叫他前任。

    他自己写的,自己掷地有声说的。

    有想做的就做。

    林恪呼出一口气,听见自己沙哑道:“我就是狠不下心。我就是没法看你眼睛说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他说出来了。

    “真该把你在梦里灭口,这样你就不会天天晚上都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欠我什么了?”

    周广愚鼻腔一酸。

    “周广愚,我讨厌说爱你。”

    他的声音放得低,咬字又是清晰有力,如同牙齿精准刺入羚羊的猎豹,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

    “你欠我这个,你掂量一下,还不还得起?”

章节目录

哑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梵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梵洲并收藏哑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