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愚和林恪吵架了。
倒也不算吵架，准确来说是冷战。
对此孙晓琴的反应是：差点把筷子吃成两半。
“怎么可能！”孙晓琴打开日历看了一眼，“你不是才回国一周吗？”
按理来说异地一年了，这会儿是最黏糊最坚不可摧的时候啊。
周广愚叹了口气，倒回沙发上：“昨天喝多了，胃痛，他跟我生气，叫我以后再也别约大学同学吃饭。”
孙晓琴夸张地“啊”一声，狠狠咬一口苹果：“那也确实是你的问题，人家心疼你心疼得生气，你和他吵什么呀。”
“这可是限制我人身自由啊，”周广愚皱着眉，“还没结婚呢，他这么快给我下金箍，你叫我怎么乐意。”
这几年他们其实很少吵架。读大学的时候，成大和深南虽然离得不远，课的时段不一样，到考试周基本上人都见不着。后来周广愚得了研学的机会，林恪和人搞项目走不开，异国一年，每天两三个电话是基本的，压根没吵过。
千金难买的不高兴，一回国就撞上了。
林恪当时看她胃疼难受，心疼多于生气，放的狠话也不能当真，但周广愚身体受折磨，本来心情就消沉，经不起他数落，被激得反驳几句。
今天一早，这人理都没理她，自己走了。
“算了，管他呢，今天不是校友聚会吗？你来陪我逛逛，姐正好陪你散心。”孙晓琴说完又想起什么，“等等，他会来吗？”
“应该不会，我问过他，”周广愚看了眼时钟，“他今天有事。”
“那咱们能尽情分享点秘密啊。”孙晓琴明显很兴奋，“等你哦乖乖。”
时间不早了，周广愚收拾好出了门，赶到被包场的咖啡厅。策划人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会场设计低调有氛围，孙晓琴穿了件宽松的衣服，不过还是遮不住微微凸出的小腹，被女生围着嘘寒问暖。
“哎，你来啦！”孙晓琴看见她便眼前一亮，旁边的女生都是原AB班的，纷纷认出周广愚来，打起招呼。
周广愚把礼物放在桌边：“都怀几个月了，天天出来玩，你家那位不管管？”
她家那位正在另一桌嗑瓜子，无暇顾及。
孙晓琴摸了摸肚子嘿嘿笑，打开包装的时候声音激动得拔高几度：“酸笋！”
“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周广愚笑意浓了，落座的时候有女生交头接耳。
高中毕业后，周广愚只和她相熟的几个朋友保持联系，没人知晓她的近况，得知她从国外回来还是通过孙晓琴之口。
这一看，从国外回来是真不一样了。或者说，进入社会的这几年，他们都被打磨得成熟圆滑许多。
周广愚如今和高中的气质简直判若两人。她穿着薄荷绿的羊毛衫和包臀裙，一截细腰在短款上衣摆里若隐若现。画了淡妆，圆眼尾巴延长，典型的无辜猫系妆，纯而勾人，走到大街上回头率一定不低。
她性格还是文气内向的，就算漂亮，身上分寸感也控制得很好，别人想跟她搭话，都得经过她点头似的。
“小周，你变化真大啊。”谈了几句，昔日的女生们纷纷道，气氛也活跃起来，“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呢。”
“她只是不太爱出风头。”齐思衡说，“跟我们打嘴炮还是很能的。”
“别空口污蔑，”周广愚瞪大眼睛，“我没有。”
“行行，我不惹她。”齐思衡笑。
齐思衡和孙晓琴张西坞留在了本地读书，三个人大学离得近，这几年都在一起玩，说话方式还是和从前一样，讲几句就要掐起来。
“哎哟，班长！”齐思衡大叫一声，挥挥手，“不愧是我章姐，来得都这么是时候。”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高马尾的女生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白色大衣，气质干练，颇有女强人风范。
“不晚，别听齐思衡瞎说，大家没聊几句呢。”孙晓琴笑眯眯的。
章兰学了医，修行之路漫漫无期，情绪却肉眼可见地平和了许多。虽然大二和王纯凌分手了，可凭借英气的五官，她在大学里依旧十分抢手。只有他们这帮朋友心里清楚，她空窗期很长，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固定的交往对象。
高考结束，王纯凌去了外省。大家都和她失联好几年，关于她们暧昧不清的那些疑问，“还喜不喜欢”，“有没有放下”……问不出口，也无从得知了。
“你变漂亮了，”章医生刚坐下就上下打量周广愚，一语道出真相，“整个人变自信了好多，怎么不早走这个路线。”
周广愚不好意思，脸皮薄这点倒一直没变。
B班这边热火朝天，A班那块儿也不差，不过落座的都是些高层人士。后来想想，这可是A班，那年高考万马齐飞创造三中校史的班级，敢来参加聚会的，基本上都是成功者中的佼佼者了。
随便听一耳朵都是商业攀谈，工作经验，收到的offer，俨然一场职业交流会。
有些公事公办了。
林恪大概不感兴趣。周广愚想。
咖啡厅的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来者披着咖色大衣，戴了口罩，掩不住的颀长身材，眉毛和瞳色极深，在冷白调的脸庞上有毫不收敛的锋利感和冲击力，周遭气质凝练，如同一把磨砺多年的雪色刀刃。
场内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这谁啊？”有人小声。
还能有谁，周广愚想替他答，当年和我背恋爱处分的共犯。
他们与这些老同学实在是太久没见面，高中毕业后的五六年，联系脆弱得像布满磨损痕迹的细绳。周广愚不爱发朋友圈，恰好林恪在恋爱方面从不张扬，这么多年空间里一点对方痕迹没有，大家早就默认为他们毕业后就一拍两散了。
毕竟能从高中走到现在的太少了，孙晓琴和张西坞结婚这一件事都够他们羡慕很久。
林恪还没走几步，A班同学反应过来，起身接他，他一边脱大衣一边点头应了几句，目光隔着空气落在隔壁桌，周广愚知道他看过来了，安静喝咖啡。
孙晓琴在她耳边好一阵念叨：“不是吵架了吗？他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跟你坐一块儿？”
“嘘，”周广愚说，“别暴露关系。”
“啥呀，都毕业多少年了，怕被王老抓早恋似的。”
B班这桌人也意识到那是林恪，老同学相逢，不少去隔壁桌找他聊天，不过没人敢在周广愚跟前提他名字，这帮同学为人处事能力提高了，估计都暗暗怕她尴尬呢。
周广愚失笑，要是这会儿说他俩今天早上从一个家里出来，不得吓倒一群？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冷战还在继续，她的确拉不下脸官宣。
于是剩下的时间，周广愚坐在位置上，挪也不带挪一下。她也顺理成章以为这次聚会就在平平淡淡的氛围中度过了，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男人戴着墨镜，休闲西装开了两颗扣子，大剌剌露了一片肌肤，如同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进门就让服务员把甜点全安排上桌，一道道精致的点心整齐摆放，他面不改色落座，那架势，仿佛金主降临。
等他摘下墨镜，大家的惊呼才响起。
“徐自成？！”
徐自成懒洋洋地翘腿笑了一下，他的变化太大了，周广愚都暗暗吃惊，原来穿着紫球衣的男生竟然蜕变成了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这店是我爸公司旗下的，大家今天随便吃。”徐自成双手交叉，谈吐随性，“我买单。”
孙晓琴在周广愚耳边：“会场设计也是他找人做的，安排得很不错。”
周广愚呆呆地点头，下一秒，与侧首看来的徐自成对上了目光。
他的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住，半晌，不确定地试探：“你是周广愚？”
周广愚愣住了，他们隔着半个桌，其他同学循声看来，有些甚至笑出声。
“原来徐自成你也没认出来。”
“还是小周的变化太大了吧，我刚进门也不敢认。”
周广愚闻言忍不住笑了，殊不知这一幕落进旁人眼里多好看。她明明不是艳丽夺目的长相，一定是那抹上挑的眼线为她加了分吧——徐自成想，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千金小姐，怎么她一个简单的勾唇就让他移不开目光。
含珠唇涂了橘红色的唇彩，张合时上下唇相碰，说到兴头儿上，眼睛眯起来，不像绵羊，像只猫儿。
他的心脏用力跳动着。
后来徐自成憋不住，低头给同桌的男同学发私信，问他有没有周广愚的联系方式，知不知道周广愚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对方看了一眼就捂着嘴憋笑，被公子哥踹了一脚才收敛。
【应该是单身吧，她朋友圈都没发过男人，何况刚刚林恪进门的时候，他俩话都没说，估计分得彻彻底底。】
徐自成把手机按灭的时候，几乎是胜券在握。
周广愚被他换位搭讪的时候，脑子完全是懵的。
他身上喷了香水，男士香水的辛辣调直直往鼻腔里钻，她强忍着咳嗽的欲望，打了声招呼。
“你和之前不一样了，我真的差点没认出你。听孙晓琴说，你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做什么？”
“嗯......”周广愚想了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考研吧。”
“你本科读的是成大？”
“是。”
“什么专业？”
“英语。”
“英语……那可真巧。”徐自成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突然想起来，我们现在正在和海外公司合作做个项目，需要找个翻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周广愚瞠目结舌。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来参加个同学聚会，真给自己找着活干了。
而且甲方居然是徐自成。
搁几年前白送她都不信。
“你这也太信任我了，我还怕做不好呢。”周广愚喃喃自语，接过名片一看，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集团。
“你可以考虑考虑，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徐自成悠闲地喝了口咖啡，欣赏她惊讶的表情，似乎整个人都舒心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再多聊几句就到了结束的时间，主要不少同学都有家属来接，见夜色降临，纷纷起身告辞。
周广愚低头把蛋糕的最后一角叉掉，犹豫着要不要等林恪。
A班那边似乎还没有结束，几个男生还跟他滔滔不绝着，他的反应却与高中时差不多。很少开口，听到认同的部分才点点头。
冷静了大半天，也不知道他还消气没，何况他们一进门就没有摆出情侣身份，现在再一起离开也不太好，索性装到底。
“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她起身，紧了紧薄荷绿羊毛衫，纤细的脖子收进领口，锁骨上吊着玫瑰金色的项链。徐自成看得心痒，跟着站起来套上外套：“哎，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我开车来的，直接送你回家吧。”
“这怎么好意思啊。”周广愚连连摆手，“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小周，别跟我客气。”徐自成笑了笑，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好歹曾经同学一场，以后没准还有合作机会，都是朋友。”
周广愚笑得要僵了，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闻到一抹熟悉的薄荷香，手腕被松松拽住了。
林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男人站在徐自成面前，比他还要高上一点。一双柳叶眼细长清隽，此时眸光很淡，睨了一眼，显露出难以接近的傲慢。
没有高中蓄势待发的攻击性，没有被侵犯了领地的保护姿态，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徐自成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用了，我跟她顺路，我送。”林恪说。
周广愚的腕骨被人捏着，隐约中还听见那些老同学的窃窃私语声，她的脖子瞬间红了，耳廓也是。
当然顺路，一家的。
林恪开车来的，周广愚坐上副驾的时候，同学群里叮叮当当地疯狂弹信息，她看了一会儿，都是在说她和林恪深藏不露的。
服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装不熟了。
她的头靠在窗户上，捏着眉心叹息一声。腰侧被人摸了一下，林恪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坐好，露这么多，小心着凉。”
周广愚捂着小腹，瞪他：“你故意的是吧。”
“故意什么？”林恪平静发动了车，侧目找倒后镜，“往后坐，挡着了。”
周广愚老老实实往后撤：“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来一出，装就装到底呗，你不是最能冷战了么。”
“还是说，你吃醋了？”周广愚瞥他，这人舔了舔口腔内壁，打方向盘不说话。
“行，你还要跟我吵。”她点点头，把徐自成的名片拿出来看，“人家不仅想送我回家，还要跟我长期合作，长期合作什么意思？就是他想跟我发展长期关系，林恪你……”
“你的工作，我管不着。”他冷不丁开口了。
“我昨天管你喝酒，只是怕你出事，并不是为了管你而管你。所以管他是徐自成还是什么别的人，这确实是个机会，只要对你有利，我一定不会阻止。但，”
他的语气冷硬，咬字清晰：“对你有意思，想也别想。”
周广愚不说话了。
回家后林恪也没跟她多讲，估计心里还是没过去，闷声不响进屋里工作了。他和别人成立工作室没几年，很多事情要忙，今天的时间纯属是挤出来的。周广愚吸拖鞋进门，看他戴了细框眼镜，皱着眉心核算账务。
心突然就和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倏忽松懈了。
她去厨房切了点水果端过去，林恪垂眸，还没出声，周广愚先从身后抱住他，低头服了个软。
“理理我。”
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温热有力的胳膊环过她的腰间，视线一晃，她被抱着坐进他怀里，和电脑里的报表面面相觑。
安安分分等他工作得差不多了，男人的灼人气息才扑在颈侧。林恪的乌睫微微颤动，侧着脸，一下一下顺她的下颚线吻。周广愚胸前的扣子被他解开了，过了一会儿，手抽出来，呼吸不稳地埋进她怀里不动了。
周广愚搂紧了他：“我不该跟你吵架的。”
林恪闷闷地：“你原来知道。”
“我现在就是在跟你求和啊。”周广愚说，“男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林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狠，抬起脸就咬她的嘴唇，周广愚衣冠不整被他压进床褥里，忍不住笑着躲一下：“你那个电脑，没关。”
林恪“啪”伸手拍了灯，昏暗的卧室里只剩电脑屏幕散发幽幽的光，他埋首咬开她的领口，含糊不清：“它自己会关。”
“跟我领证吧，周广愚。”他说，“不要只是女朋友。”
“做我老婆，行不行？”
林恪的眼睛在暗色里亮得如星，交换呼吸时如同一只掠夺食物的猎豹，发了狠咬，每一下都在反复确认她的存在。
周广愚说不出话，却抚上他汗湿的脖子，重重点头。
一句无声的我愿意，送给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最爱我的人。
倒也不算吵架，准确来说是冷战。
对此孙晓琴的反应是：差点把筷子吃成两半。
“怎么可能！”孙晓琴打开日历看了一眼，“你不是才回国一周吗？”
按理来说异地一年了，这会儿是最黏糊最坚不可摧的时候啊。
周广愚叹了口气，倒回沙发上：“昨天喝多了，胃痛，他跟我生气，叫我以后再也别约大学同学吃饭。”
孙晓琴夸张地“啊”一声，狠狠咬一口苹果：“那也确实是你的问题，人家心疼你心疼得生气，你和他吵什么呀。”
“这可是限制我人身自由啊，”周广愚皱着眉，“还没结婚呢，他这么快给我下金箍，你叫我怎么乐意。”
这几年他们其实很少吵架。读大学的时候，成大和深南虽然离得不远，课的时段不一样，到考试周基本上人都见不着。后来周广愚得了研学的机会，林恪和人搞项目走不开，异国一年，每天两三个电话是基本的，压根没吵过。
千金难买的不高兴，一回国就撞上了。
林恪当时看她胃疼难受，心疼多于生气，放的狠话也不能当真，但周广愚身体受折磨，本来心情就消沉，经不起他数落，被激得反驳几句。
今天一早，这人理都没理她，自己走了。
“算了，管他呢，今天不是校友聚会吗？你来陪我逛逛，姐正好陪你散心。”孙晓琴说完又想起什么，“等等，他会来吗？”
“应该不会，我问过他，”周广愚看了眼时钟，“他今天有事。”
“那咱们能尽情分享点秘密啊。”孙晓琴明显很兴奋，“等你哦乖乖。”
时间不早了，周广愚收拾好出了门，赶到被包场的咖啡厅。策划人应该花了不少心思，会场设计低调有氛围，孙晓琴穿了件宽松的衣服，不过还是遮不住微微凸出的小腹，被女生围着嘘寒问暖。
“哎，你来啦！”孙晓琴看见她便眼前一亮，旁边的女生都是原AB班的，纷纷认出周广愚来，打起招呼。
周广愚把礼物放在桌边：“都怀几个月了，天天出来玩，你家那位不管管？”
她家那位正在另一桌嗑瓜子，无暇顾及。
孙晓琴摸了摸肚子嘿嘿笑，打开包装的时候声音激动得拔高几度：“酸笋！”
“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周广愚笑意浓了，落座的时候有女生交头接耳。
高中毕业后，周广愚只和她相熟的几个朋友保持联系，没人知晓她的近况，得知她从国外回来还是通过孙晓琴之口。
这一看，从国外回来是真不一样了。或者说，进入社会的这几年，他们都被打磨得成熟圆滑许多。
周广愚如今和高中的气质简直判若两人。她穿着薄荷绿的羊毛衫和包臀裙，一截细腰在短款上衣摆里若隐若现。画了淡妆，圆眼尾巴延长，典型的无辜猫系妆，纯而勾人，走到大街上回头率一定不低。
她性格还是文气内向的，就算漂亮，身上分寸感也控制得很好，别人想跟她搭话，都得经过她点头似的。
“小周，你变化真大啊。”谈了几句，昔日的女生们纷纷道，气氛也活跃起来，“记得你高中的时候不太爱说话呢。”
“她只是不太爱出风头。”齐思衡说，“跟我们打嘴炮还是很能的。”
“别空口污蔑，”周广愚瞪大眼睛，“我没有。”
“行行，我不惹她。”齐思衡笑。
齐思衡和孙晓琴张西坞留在了本地读书，三个人大学离得近，这几年都在一起玩，说话方式还是和从前一样，讲几句就要掐起来。
“哎哟，班长！”齐思衡大叫一声，挥挥手，“不愧是我章姐，来得都这么是时候。”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高马尾的女生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白色大衣，气质干练，颇有女强人风范。
“不晚，别听齐思衡瞎说，大家没聊几句呢。”孙晓琴笑眯眯的。
章兰学了医，修行之路漫漫无期，情绪却肉眼可见地平和了许多。虽然大二和王纯凌分手了，可凭借英气的五官，她在大学里依旧十分抢手。只有他们这帮朋友心里清楚，她空窗期很长，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固定的交往对象。
高考结束，王纯凌去了外省。大家都和她失联好几年，关于她们暧昧不清的那些疑问，“还喜不喜欢”，“有没有放下”……问不出口，也无从得知了。
“你变漂亮了，”章医生刚坐下就上下打量周广愚，一语道出真相，“整个人变自信了好多，怎么不早走这个路线。”
周广愚不好意思，脸皮薄这点倒一直没变。
B班这边热火朝天，A班那块儿也不差，不过落座的都是些高层人士。后来想想，这可是A班，那年高考万马齐飞创造三中校史的班级，敢来参加聚会的，基本上都是成功者中的佼佼者了。
随便听一耳朵都是商业攀谈，工作经验，收到的offer，俨然一场职业交流会。
有些公事公办了。
林恪大概不感兴趣。周广愚想。
咖啡厅的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推开了。
说曹操曹操到。
来者披着咖色大衣，戴了口罩，掩不住的颀长身材，眉毛和瞳色极深，在冷白调的脸庞上有毫不收敛的锋利感和冲击力，周遭气质凝练，如同一把磨砺多年的雪色刀刃。
场内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这谁啊？”有人小声。
还能有谁，周广愚想替他答，当年和我背恋爱处分的共犯。
他们与这些老同学实在是太久没见面，高中毕业后的五六年，联系脆弱得像布满磨损痕迹的细绳。周广愚不爱发朋友圈，恰好林恪在恋爱方面从不张扬，这么多年空间里一点对方痕迹没有，大家早就默认为他们毕业后就一拍两散了。
毕竟能从高中走到现在的太少了，孙晓琴和张西坞结婚这一件事都够他们羡慕很久。
林恪还没走几步，A班同学反应过来，起身接他，他一边脱大衣一边点头应了几句，目光隔着空气落在隔壁桌，周广愚知道他看过来了，安静喝咖啡。
孙晓琴在她耳边好一阵念叨：“不是吵架了吗？他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跟你坐一块儿？”
“嘘，”周广愚说，“别暴露关系。”
“啥呀，都毕业多少年了，怕被王老抓早恋似的。”
B班这桌人也意识到那是林恪，老同学相逢，不少去隔壁桌找他聊天，不过没人敢在周广愚跟前提他名字，这帮同学为人处事能力提高了，估计都暗暗怕她尴尬呢。
周广愚失笑，要是这会儿说他俩今天早上从一个家里出来，不得吓倒一群？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冷战还在继续，她的确拉不下脸官宣。
于是剩下的时间，周广愚坐在位置上，挪也不带挪一下。她也顺理成章以为这次聚会就在平平淡淡的氛围中度过了，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男人戴着墨镜，休闲西装开了两颗扣子，大剌剌露了一片肌肤，如同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进门就让服务员把甜点全安排上桌，一道道精致的点心整齐摆放，他面不改色落座，那架势，仿佛金主降临。
等他摘下墨镜，大家的惊呼才响起。
“徐自成？！”
徐自成懒洋洋地翘腿笑了一下，他的变化太大了，周广愚都暗暗吃惊，原来穿着紫球衣的男生竟然蜕变成了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这店是我爸公司旗下的，大家今天随便吃。”徐自成双手交叉，谈吐随性，“我买单。”
孙晓琴在周广愚耳边：“会场设计也是他找人做的，安排得很不错。”
周广愚呆呆地点头，下一秒，与侧首看来的徐自成对上了目光。
他的动作不可察觉地顿住，半晌，不确定地试探：“你是周广愚？”
周广愚愣住了，他们隔着半个桌，其他同学循声看来，有些甚至笑出声。
“原来徐自成你也没认出来。”
“还是小周的变化太大了吧，我刚进门也不敢认。”
周广愚闻言忍不住笑了，殊不知这一幕落进旁人眼里多好看。她明明不是艳丽夺目的长相，一定是那抹上挑的眼线为她加了分吧——徐自成想，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千金小姐，怎么她一个简单的勾唇就让他移不开目光。
含珠唇涂了橘红色的唇彩，张合时上下唇相碰，说到兴头儿上，眼睛眯起来，不像绵羊，像只猫儿。
他的心脏用力跳动着。
后来徐自成憋不住，低头给同桌的男同学发私信，问他有没有周广愚的联系方式，知不知道周广愚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对方看了一眼就捂着嘴憋笑，被公子哥踹了一脚才收敛。
【应该是单身吧，她朋友圈都没发过男人，何况刚刚林恪进门的时候，他俩话都没说，估计分得彻彻底底。】
徐自成把手机按灭的时候，几乎是胜券在握。
周广愚被他换位搭讪的时候，脑子完全是懵的。
他身上喷了香水，男士香水的辛辣调直直往鼻腔里钻，她强忍着咳嗽的欲望，打了声招呼。
“你和之前不一样了，我真的差点没认出你。听孙晓琴说，你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做什么？”
“嗯......”周广愚想了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考研吧。”
“你本科读的是成大？”
“是。”
“什么专业？”
“英语。”
“英语……那可真巧。”徐自成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突然想起来，我们现在正在和海外公司合作做个项目，需要找个翻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
周广愚瞠目结舌。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来参加个同学聚会，真给自己找着活干了。
而且甲方居然是徐自成。
搁几年前白送她都不信。
“你这也太信任我了，我还怕做不好呢。”周广愚喃喃自语，接过名片一看，确实是个小有名气的集团。
“你可以考虑考虑，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徐自成悠闲地喝了口咖啡，欣赏她惊讶的表情，似乎整个人都舒心不少。
时间过得很快，再多聊几句就到了结束的时间，主要不少同学都有家属来接，见夜色降临，纷纷起身告辞。
周广愚低头把蛋糕的最后一角叉掉，犹豫着要不要等林恪。
A班那边似乎还没有结束，几个男生还跟他滔滔不绝着，他的反应却与高中时差不多。很少开口，听到认同的部分才点点头。
冷静了大半天，也不知道他还消气没，何况他们一进门就没有摆出情侣身份，现在再一起离开也不太好，索性装到底。
“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走了。”她起身，紧了紧薄荷绿羊毛衫，纤细的脖子收进领口，锁骨上吊着玫瑰金色的项链。徐自成看得心痒，跟着站起来套上外套：“哎，这么晚了打车不安全，我开车来的，直接送你回家吧。”
“这怎么好意思啊。”周广愚连连摆手，“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小周，别跟我客气。”徐自成笑了笑，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好歹曾经同学一场，以后没准还有合作机会，都是朋友。”
周广愚笑得要僵了，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闻到一抹熟悉的薄荷香，手腕被松松拽住了。
林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男人站在徐自成面前，比他还要高上一点。一双柳叶眼细长清隽，此时眸光很淡，睨了一眼，显露出难以接近的傲慢。
没有高中蓄势待发的攻击性，没有被侵犯了领地的保护姿态，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徐自成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用了，我跟她顺路，我送。”林恪说。
周广愚的腕骨被人捏着，隐约中还听见那些老同学的窃窃私语声，她的脖子瞬间红了，耳廓也是。
当然顺路，一家的。
林恪开车来的，周广愚坐上副驾的时候，同学群里叮叮当当地疯狂弹信息，她看了一会儿，都是在说她和林恪深藏不露的。
服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们装不熟了。
她的头靠在窗户上，捏着眉心叹息一声。腰侧被人摸了一下，林恪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摆：“坐好，露这么多，小心着凉。”
周广愚捂着小腹，瞪他：“你故意的是吧。”
“故意什么？”林恪平静发动了车，侧目找倒后镜，“往后坐，挡着了。”
周广愚老老实实往后撤：“非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来一出，装就装到底呗，你不是最能冷战了么。”
“还是说，你吃醋了？”周广愚瞥他，这人舔了舔口腔内壁，打方向盘不说话。
“行，你还要跟我吵。”她点点头，把徐自成的名片拿出来看，“人家不仅想送我回家，还要跟我长期合作，长期合作什么意思？就是他想跟我发展长期关系，林恪你……”
“你的工作，我管不着。”他冷不丁开口了。
“我昨天管你喝酒，只是怕你出事，并不是为了管你而管你。所以管他是徐自成还是什么别的人，这确实是个机会，只要对你有利，我一定不会阻止。但，”
他的语气冷硬，咬字清晰：“对你有意思，想也别想。”
周广愚不说话了。
回家后林恪也没跟她多讲，估计心里还是没过去，闷声不响进屋里工作了。他和别人成立工作室没几年，很多事情要忙，今天的时间纯属是挤出来的。周广愚吸拖鞋进门，看他戴了细框眼镜，皱着眉心核算账务。
心突然就和被扎破的气球一样，倏忽松懈了。
她去厨房切了点水果端过去，林恪垂眸，还没出声，周广愚先从身后抱住他，低头服了个软。
“理理我。”
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温热有力的胳膊环过她的腰间，视线一晃，她被抱着坐进他怀里，和电脑里的报表面面相觑。
安安分分等他工作得差不多了，男人的灼人气息才扑在颈侧。林恪的乌睫微微颤动，侧着脸，一下一下顺她的下颚线吻。周广愚胸前的扣子被他解开了，过了一会儿，手抽出来，呼吸不稳地埋进她怀里不动了。
周广愚搂紧了他：“我不该跟你吵架的。”
林恪闷闷地：“你原来知道。”
“我现在就是在跟你求和啊。”周广愚说，“男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林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狠，抬起脸就咬她的嘴唇，周广愚衣冠不整被他压进床褥里，忍不住笑着躲一下：“你那个电脑，没关。”
林恪“啪”伸手拍了灯，昏暗的卧室里只剩电脑屏幕散发幽幽的光，他埋首咬开她的领口，含糊不清：“它自己会关。”
“跟我领证吧，周广愚。”他说，“不要只是女朋友。”
“做我老婆，行不行？”
林恪的眼睛在暗色里亮得如星，交换呼吸时如同一只掠夺食物的猎豹，发了狠咬，每一下都在反复确认她的存在。
周广愚说不出话，却抚上他汗湿的脖子，重重点头。
一句无声的我愿意，送给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最爱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