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忠离开了办公室，趁着他出去的空档，梁希接着往下看花名册的内容，不多时，她又在最后一页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周梦妮。
正如周梦妮所说，她们俩的确是在同一个年级，但不在同一个班。
梁希拿相机拍下了花名册的照片，又将花名册叠好，整齐地放在茶几上。
她等了大约十分钟，陈兆忠还没有回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梁希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她刚走到门外，就看见走廊的另一头，陈兆忠带着一个穿着黑裙的、姿态优雅的女老师走了过来。
陈兆忠看梁希站在门口，冲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耽误太久了，”陈兆忠大声向梁希道歉，“刚刚办公室那边有点事耽搁了。”
梁希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待那两人走近后，梁希终于看清了女老师的模样，她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头顶上有几缕白发，黑裙上还沾着几块粉笔灰。
“这是王彩玉老师，是林小霞之前的班主任。”陈兆忠对梁希说。
“王老师你好，我是梁希。”梁希伸手自我介绍。
“你好，”王彩玉神情凝重，她象征性地握了握梁希的手，“刚刚陈主任都跟我说了，小霞她——”王彩玉顿了顿，“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还记得她？”
“当然记得，她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之一……哎，这孩子命太苦了，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啊。”王彩玉眼眶湿润。
梁希感觉到王老师对林小霞有深厚情谊，她内心沉重地对王彩玉说道：“老师，关于这件事发生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至于她的死因，是窒息死亡。”
“窒息？”王彩玉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梁希，“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一片桃林中发现了她，她的脖子上系了一根尼龙绳，挂在一棵桃树上。”
“哦——”王彩玉更加震惊了，“自杀？”
“这个我们目前还在调查，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向你们了解情况的。”梁希说这话的同时也看了陈兆忠一眼。
王彩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缓缓地走进办公室，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王彩玉都沉默着，似乎是在平复悲伤的情绪。
梁希默默地在王彩玉旁边坐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不应该告诉王彩玉林小霞已经不在人世的的事实。
“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疯了也就算了，居然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呐！”
“谁说不是呢，”陈兆忠附和道，“这人的命啊，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也怪我，你说当时要是果断一点，一定要让她回来，是不是就没这回事了。”
“这能怪你？”陈兆忠愤愤不平地说。“说白了就是父母没文化，目光短浅，只注重眼前的蝇头小利，要我说那打工的钱能有读书多出来的多？真是胡闹。”
王彩玉：“我终归是她的老师，总是心里过意不去的。”
王彩玉和陈兆忠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件事，梁希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哎，”王彩玉说，“警察同志，对不住啊，说远了，你想了解关于她的什么情况啊？我一定知无不言。”
“什么都可以。”梁希从包里拿出纸笔，准备记录王彩玉说的话。
王彩玉皱着眉头回忆了一番，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哪儿了。小霞这个孩子很聪明，很努力，她平时考试都是班上的前几名，同学们也都喜欢她。她家里条件困难，为了让她能读下去，学校给她免了学费的。只不过高一第二学期，她家里出了点变故，她爸就不让她读了，这孩子，被他爸弄回去没几天精神就失常了。”
梁希追问道：“她在学校和别人有矛盾吗？”
王彩玉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和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
梁希低下头，若有所思。
王彩玉：“警察同志，难道你认为她的死和同学有关系？”
“也不是，”梁希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跟王彩玉说清楚，“王老师，你认识一个叫周梦妮的学生吗？她跟梁希同届，是80班的，她似乎和林小霞有点矛盾。”
“唔……我也教80班的语文呢，”王老师嘟囔，“周梦妮……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梁希继续说：“周梦妮在六呈乡街道上开了一家影碟店，这两年林小霞老去找她麻烦，在林小霞死前，有人目睹她们俩起了冲突。”
“唔……是吗？”王彩玉眉头深锁，似乎是在回忆关于周梦妮的点点滴滴，过了会儿，她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年冬天林小霞来过学校，她跟周梦妮打过一架。那丫头被林小霞打得头破血流，把我们几个老师吓得半死。”
梁希追问：“是不是1994年2月？”
“……好像是，”王彩玉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梁希接着说：“我在赵启泰医生那里看过林小霞的就医记录，他那里记载了林小霞两次住院的时间。”
“哦，”王彩玉心有余悸地应了一声，“哎，那次是真的……吓坏我们了。”
梁希迫不及待：“王老师，你能跟我说说那次打架的过程吗？”
“唔……”王彩玉习惯性地发出思索的声音，她皱起眉，似乎是组织了下语言，才娓娓道来：
“那天天气很冷，下着小雪，我和几个老师在办公室围着火炉取暖，讨论开学工作。就在我们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冲进了办公室。他着急忙慌地跟我们说林小霞进学校了，正在80班教室殴打一个女学生。”
王彩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说：“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林小霞精神异常了。我急忙叫了几个老师，冲了出去。到80班教室时，那个教室乌泱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有个女生在人群中央不停地惨叫。那叫得啊，我还以为要出人命了。”
说到这里，王彩玉深吸了一口气，“我和老齐，哦，老齐是80班的班主任，我和他一起钻进人群，就看到林小霞把周梦妮压在墙上，扯她的头发……啧，林小霞只穿了两件单衣，头发像一团鸡窝顶在头上，她脸颊冻得通红，鞋上、裤子上全是泥巴。天呐，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震惊，那曾经是多么阳光的一个女孩儿啊，居然变成了那种样子。”
这段回忆恐怕是她教室生涯中相当难忘的一段，因为梁希看到王彩玉的手都在颤抖。
“她的眼睛里只有疯狂和暴戾，看不到任何理智存在，周梦妮满头是血，不停地尖叫。要不是老齐提醒我赶紧把两人拉开，我当时都吓懵了。”
“拉开之后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梁希一边记录一边问。
“我和老齐花了四五分钟才把她从周梦妮身旁拉开。她目光很涣散，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报仇之类的……”王彩玉说到“报仇”这两字自己似乎都有点怀疑了，“可能是报仇吧，时间太久远了，我记不太清。我叫她的名字，她没反应，也没认出我，后来，我们只好把她绑起来，送她去医院了。”
“绑起来？”梁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王彩玉肯定地点点头，“她当时的情绪很激动，我们几个老师还有同学根本控制不了，只能找衣服把她绑起来，送去了医院。”
这也无可厚非，梁希想。
“这样看来，她和周梦妮说不定真有什么矛盾，”梁希若有所思，“你们当时没有问周梦妮是怎么回事吗？”
“问了，但也没仔细问，你想想，林小霞本来精神就不正常，周梦妮又伤成那样了，谁还会计较她们到底又什么矛盾呢。”王彩玉如是说。
“看来，”梁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只有周梦妮知道了。
王彩玉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她才说道：“警察同志，我觉得就算这俩孩子有矛盾，也不代表就一定会杀人，对吧？”
“嗯？”梁希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注视着王彩玉。
“我的意思是，周梦妮应该不是那种能下得去手的人，她也是女生啊，这女生一般很少能干出这种事。”
“虽然少，但不代表没有，”梁希继续在笔记本上刷刷记录，“而且，就因为少，我们常常容易忽略女性犯罪的可能。”
“我还是不信，”王彩玉摇头，“哎，也许是我年纪大了，要真是曾经的学生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们现在只是在调查，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从教务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梁希在学校转了一圈，虽然林小霞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了，但梁希似乎能感觉到她在这里的生活，她也许会在操场上慢悠悠地跑步，也许会在校道上跟其他的同学打招呼，会在那些明亮的教室里认真听老师讲课……
她应该很喜欢在这里的生活啊。
要不然她不会在精神失常后，还冒着风雪来到学校。
林小霞，你纷繁错乱的思维里到底会有些什么呢？
会想到自己的过去吗？
会想到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遥远的未来吗？
正如周梦妮所说，她们俩的确是在同一个年级，但不在同一个班。
梁希拿相机拍下了花名册的照片，又将花名册叠好，整齐地放在茶几上。
她等了大约十分钟，陈兆忠还没有回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梁希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她刚走到门外，就看见走廊的另一头，陈兆忠带着一个穿着黑裙的、姿态优雅的女老师走了过来。
陈兆忠看梁希站在门口，冲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耽误太久了，”陈兆忠大声向梁希道歉，“刚刚办公室那边有点事耽搁了。”
梁希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待那两人走近后，梁希终于看清了女老师的模样，她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头顶上有几缕白发，黑裙上还沾着几块粉笔灰。
“这是王彩玉老师，是林小霞之前的班主任。”陈兆忠对梁希说。
“王老师你好，我是梁希。”梁希伸手自我介绍。
“你好，”王彩玉神情凝重，她象征性地握了握梁希的手，“刚刚陈主任都跟我说了，小霞她——”王彩玉顿了顿，“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还记得她？”
“当然记得，她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之一……哎，这孩子命太苦了，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啊。”王彩玉眼眶湿润。
梁希感觉到王老师对林小霞有深厚情谊，她内心沉重地对王彩玉说道：“老师，关于这件事发生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至于她的死因，是窒息死亡。”
“窒息？”王彩玉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梁希，“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一片桃林中发现了她，她的脖子上系了一根尼龙绳，挂在一棵桃树上。”
“哦——”王彩玉更加震惊了，“自杀？”
“这个我们目前还在调查，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向你们了解情况的。”梁希说这话的同时也看了陈兆忠一眼。
王彩玉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缓缓地走进办公室，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一会儿，王彩玉都沉默着，似乎是在平复悲伤的情绪。
梁希默默地在王彩玉旁边坐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不应该告诉王彩玉林小霞已经不在人世的的事实。
“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疯了也就算了，居然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呐！”
“谁说不是呢，”陈兆忠附和道，“这人的命啊，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也怪我，你说当时要是果断一点，一定要让她回来，是不是就没这回事了。”
“这能怪你？”陈兆忠愤愤不平地说。“说白了就是父母没文化，目光短浅，只注重眼前的蝇头小利，要我说那打工的钱能有读书多出来的多？真是胡闹。”
王彩玉：“我终归是她的老师，总是心里过意不去的。”
王彩玉和陈兆忠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这件事，梁希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哎，”王彩玉说，“警察同志，对不住啊，说远了，你想了解关于她的什么情况啊？我一定知无不言。”
“什么都可以。”梁希从包里拿出纸笔，准备记录王彩玉说的话。
王彩玉皱着眉头回忆了一番，才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我就想到哪儿说哪儿了。小霞这个孩子很聪明，很努力，她平时考试都是班上的前几名，同学们也都喜欢她。她家里条件困难，为了让她能读下去，学校给她免了学费的。只不过高一第二学期，她家里出了点变故，她爸就不让她读了，这孩子，被他爸弄回去没几天精神就失常了。”
梁希追问道：“她在学校和别人有矛盾吗？”
王彩玉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和同学们的关系都很好。”
梁希低下头，若有所思。
王彩玉：“警察同志，难道你认为她的死和同学有关系？”
“也不是，”梁希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跟王彩玉说清楚，“王老师，你认识一个叫周梦妮的学生吗？她跟梁希同届，是80班的，她似乎和林小霞有点矛盾。”
“唔……我也教80班的语文呢，”王老师嘟囔，“周梦妮……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梁希继续说：“周梦妮在六呈乡街道上开了一家影碟店，这两年林小霞老去找她麻烦，在林小霞死前，有人目睹她们俩起了冲突。”
“唔……是吗？”王彩玉眉头深锁，似乎是在回忆关于周梦妮的点点滴滴，过了会儿，她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那年冬天林小霞来过学校，她跟周梦妮打过一架。那丫头被林小霞打得头破血流，把我们几个老师吓得半死。”
梁希追问：“是不是1994年2月？”
“……好像是，”王彩玉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梁希接着说：“我在赵启泰医生那里看过林小霞的就医记录，他那里记载了林小霞两次住院的时间。”
“哦，”王彩玉心有余悸地应了一声，“哎，那次是真的……吓坏我们了。”
梁希迫不及待：“王老师，你能跟我说说那次打架的过程吗？”
“唔……”王彩玉习惯性地发出思索的声音，她皱起眉，似乎是组织了下语言，才娓娓道来：
“那天天气很冷，下着小雪，我和几个老师在办公室围着火炉取暖，讨论开学工作。就在我们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冲进了办公室。他着急忙慌地跟我们说林小霞进学校了，正在80班教室殴打一个女学生。”
王彩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说：“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林小霞精神异常了。我急忙叫了几个老师，冲了出去。到80班教室时，那个教室乌泱泱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有个女生在人群中央不停地惨叫。那叫得啊，我还以为要出人命了。”
说到这里，王彩玉深吸了一口气，“我和老齐，哦，老齐是80班的班主任，我和他一起钻进人群，就看到林小霞把周梦妮压在墙上，扯她的头发……啧，林小霞只穿了两件单衣，头发像一团鸡窝顶在头上，她脸颊冻得通红，鞋上、裤子上全是泥巴。天呐，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震惊，那曾经是多么阳光的一个女孩儿啊，居然变成了那种样子。”
这段回忆恐怕是她教室生涯中相当难忘的一段，因为梁希看到王彩玉的手都在颤抖。
“她的眼睛里只有疯狂和暴戾，看不到任何理智存在，周梦妮满头是血，不停地尖叫。要不是老齐提醒我赶紧把两人拉开，我当时都吓懵了。”
“拉开之后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梁希一边记录一边问。
“我和老齐花了四五分钟才把她从周梦妮身旁拉开。她目光很涣散，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报仇之类的……”王彩玉说到“报仇”这两字自己似乎都有点怀疑了，“可能是报仇吧，时间太久远了，我记不太清。我叫她的名字，她没反应，也没认出我，后来，我们只好把她绑起来，送她去医院了。”
“绑起来？”梁希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王彩玉肯定地点点头，“她当时的情绪很激动，我们几个老师还有同学根本控制不了，只能找衣服把她绑起来，送去了医院。”
这也无可厚非，梁希想。
“这样看来，她和周梦妮说不定真有什么矛盾，”梁希若有所思，“你们当时没有问周梦妮是怎么回事吗？”
“问了，但也没仔细问，你想想，林小霞本来精神就不正常，周梦妮又伤成那样了，谁还会计较她们到底又什么矛盾呢。”王彩玉如是说。
“看来，”梁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只有周梦妮知道了。
王彩玉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她才说道：“警察同志，我觉得就算这俩孩子有矛盾，也不代表就一定会杀人，对吧？”
“嗯？”梁希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注视着王彩玉。
“我的意思是，周梦妮应该不是那种能下得去手的人，她也是女生啊，这女生一般很少能干出这种事。”
“虽然少，但不代表没有，”梁希继续在笔记本上刷刷记录，“而且，就因为少，我们常常容易忽略女性犯罪的可能。”
“我还是不信，”王彩玉摇头，“哎，也许是我年纪大了，要真是曾经的学生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这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们现在只是在调查，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从教务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梁希在学校转了一圈，虽然林小霞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了，但梁希似乎能感觉到她在这里的生活，她也许会在操场上慢悠悠地跑步，也许会在校道上跟其他的同学打招呼，会在那些明亮的教室里认真听老师讲课……
她应该很喜欢在这里的生活啊。
要不然她不会在精神失常后，还冒着风雪来到学校。
林小霞，你纷繁错乱的思维里到底会有些什么呢？
会想到自己的过去吗？
会想到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遥远的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