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在景舟身边服侍的宫人说起,前几夜景舟淋了雨,回去后发了热,身体不适。强撑着精神送别各国使臣后,便发了高热,百般不适,于是传令下去,这几日都不会见任何人。

    景舟这一病,连带着蒙德也销声匿迹,朝中的事务也尽数交由法伊则处理。

    披着薄薄的夜色,消失了两天的蒙德行色匆匆地赶来南宫,让康伊和哈斯木提心吊胆。

    康伊猜测,蒙德是受了景舟的命令前来看看她们服侍得是否得力,若是见服侍的那位女郎再出什么状况,她们一定难逃惩处。

    蒙德快步走到门前,吩咐道,“我受国主之令前来,替我向女郎通传一声。”

    康伊和哈斯木不敢多嘴,恭敬应下齐齐走进宫室。

    崔凝安正在书桌上提笔想要写些什么,才写了一两个字便见康伊和哈斯木匆匆走进来,于是她又很快地将压在桌上的那张纸折好,放到一边去。

    康伊躬身行礼,“女郎,蒙德将军来了。”

    崔凝安有些慌乱,抬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桌前。

    蒙德俯身向崔凝安行礼,说话还算客气,“崔娘子,请随我走一趟。”

    崔凝安戒心很重,眼皮微抬,狐疑地看着发号施令的蒙德。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蒙德的嘴很严,面上的表情如平日一般冷冰冰,“崔娘子只管跟我走便是了,我断然不会害你。若是崔娘子梳妆还需要些功夫,我等在门口便是。”

    崔凝安无动于衷,仍坐在椅子上,“我可没答应你我要跟着你走。”

    蒙德语气慢慢变得有些强硬,“崔娘子,我是奉了国主之命前来。你就算心里不乐意,也得跟着我走。若是崔娘子想体面一些,不想被侍卫架出去,还是自己走出去要好一些。”

    崔凝安怒目圆睁,并不打算让步,“你在威胁我?”

    蒙德垂眼,“不敢,我只是在提醒崔娘子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蒙德还是抬手招来四个侍卫站在门边,“时候不早了,崔娘子若是还需要梳妆,请快一些。”

    崔凝安没了办法,去与不去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起身命康伊和哈斯木给她简单梳妆。

    待上了马车后,崔凝安看见在倚在车壁假寐的景舟。

    她瞥了景舟一眼,坐在了靠近车帘的那一小块位置。

    待她坐定后,车夫便扬鞭策马,马车平稳向前驶去。

    “是不是觉得很生气,很不满?”景舟仍旧合着眼睛懒懒地靠着车壁。

    崔凝安见识过他的虚伪,也不必对他巧言令色,“你惯了以权压人,我开不开心也不重要了。”

    景舟慢慢睁开眼睛,嘴边勾起一抹笑,“有权为何不用呢?想要达到目的,权力是最快令人屈服的。”

    崔凝安不愿自讨没趣,也不再应他的话。

    景舟理了理心绪,隐去嘴边的笑,“我知道,如果我好言好语地询问你的意思,你肯定会拒绝的。倒不如撕破些脸面,让你不得不答应我。毕竟,你理应陪我去这一趟。”

    窗外的雨声好像更大了,马蹄踏着地上的水花,发出整齐而规律的声音。只是因着下雨的缘故,街道鲜少行人,自然安静许多,连得淅沥的雨声也听得清楚。

    乌图克将窗户合上,走过去又点了一盏灯,好让房间里的光更充足一些。

    “左相,夜深了,仔细看书伤了眼睛。”

    法伊则放下书卷,揉了揉眼睛,脸上难掩困倦之色,“这几日国主倒是清闲了,果然,我就是辛苦劳碌的命格。”

    乌图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左相,这可是一件好事。国主继位后,明里暗里以各种缘由铲除了多少与你相关的大臣,如今国主病着,倒是给了左相一个在朝中联络旧人,培养新人脉的好时机。”

    法伊则喝了一口热茶,顿觉精神不少,“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他不会想到吗?我倒是觉着,国主的病生得有些蹊跷,一下便放权到我手中,他可不是喜欢大权旁落的人,我在担心,他是不是在背后筹谋着什么。”

    乌图克劝道,“左相,国主年纪尚轻,不会有这么重的心计的,再说,他能继位,全然是仰仗你的功劳,如果他真想耍心机,用手段,其他臣子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若是倒了一个,接下来便轮到他们有倒下的危险了,他们不会这么蠢,要与国主联合扳倒我们的。”

    法伊则咳了咳,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喝了一口热茶后还是压不住,反倒有愈咳愈烈的迹象。

    乌图克忙拿来手帕,“左相,要不我去请大夫来,如今接连雨天,你的咳疾越来越严重了。”

    法伊则拿帕子捂住嘴,有些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那些大夫来来去去,不过说我是旧疾发作,劳累过度加重了症状,我服些汤药就好。”

    法伊则的咳疾的确是老毛病了,在十余年前便有了,这么多年也根治不了。当初还是天冷喝醉了酒,一时没看清路,失足掉进河里。还好当时被人救起来,可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久了,身体受寒,落下了咳疾,吃了很多的药也不见好,又因他爱喝酒,这咳疾便愈发严重,最近稍稍戒了酒,才好一些。

    乌图克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命人煎药,左相暂且喝些茶缓缓。”

    法伊则吹灭了桌上的两盏灯,打算到软榻上小憩一阵。

    耳边的风声雨声越来越大了,很快他便沉沉睡去了。

    待他睁眼时,风雨声未歇,屋内却变得很明亮。

    法伊则一怔,模模糊糊间看见了灯下的两个人影。

    当看清二人的面容后,他慌忙理了理衣衫,从榻上站起来,向前躬身行礼。

    “见过国主,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我手底下的人好不懂事,连国主来了,也不通传一声,看来我要好好地罚一罚他们了。”

    景舟最会逢场作戏,坦然地坐在椅上,上下打量着法伊则,“左相莫怪,我病着的这几天,左相受累了,于是想着前来探望左相,不想乌图克说左相睡着了。我担心乌图克哄骗我,怕是左相身体不适,所以等不及了,便到左相房中等着了,我确实是有些唐突了,左相应当不会怪罪我吧?”

    法伊则嘴角发颤,不好拂了景舟的面子,只好苦笑,“怎么会呢?国主如此关心我,我实在是受宠若惊。还未问过国主身体如何,国主病着便赶着来关心我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景舟淡淡笑了笑,“多谢左相关心,我已经好了许多了,只是王医说我心火旺盛,需要压一压,不然我的身体怕是难以完全恢复。”

    法伊则的喉咙不由自主地蠕动,“为了身体着想,国主可要将王医的话听进去。”

    景舟脸上还是盈盈的笑意,只是不知道这些浅浅的笑纹会在何时化作刀剑,在猝不及防时,这客气也就变成了杀气。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看见立在景舟身侧一言不发的崔凝安,法伊则不动声色地想要揣摩景舟的心思,可还是未能如愿。

    法伊则率先开口打破尴尬,“国主,我看崔娘子也跟着来了,不知是何意啊?”

    景舟微微低头,目光略过身侧的漆黑发顶,“左相,今日她来,是想和你叙叙旧的。”

    法伊则的喉咙愈加干涩,莫名有些心虚,“我与崔娘子不过见过两次,谈何叙旧呢?崔娘子也太看得起我了。”

    景舟笑而不语。

    法伊则已经想到,上次的离间计失败了,否则二人不会相安无事地一同来,今夜来,怕是来找他算账的。

    或许,崔凝英没有将他的毒药当做一回事,也没有想要给景舟下药,她的恨,都是演出来的。而景舟,也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如今算是想明白了,就算崔凝英端着毒药到景舟面前,景舟即便知道,也会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毕竟,景舟确实愧对崔凝英。

    他还真是低估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如若当时手底下的人得力一些,能够斩草除根,今日崔凝英便不会成为他的一个心患,穆娜的路也能走得更平坦一些。

    法伊则见二人岿然不动,心里更慌张,“崔娘子若真想与我叙旧,我们应当到正厅去煮茶好好聊一聊,在这里未免失了礼数。”

    景舟摇摇头,“到外面又要点灯还需要人服侍,还是不必麻烦了,在这里聊得更舒服些。”

    法伊则深吸一口气,总觉得景舟望向他的目光令他浑身战栗,甚至还带着些笑里藏刀的意味。他觉得当下的氛围实在是不妙,于是朝外唤了一声,“乌图克。”

    只是许久没听到有人回话,法伊则略带慌张地向外张望,“乌图克,乌图克,快去给国主和崔娘子煮一壶茶来。”

    景舟似乎很清楚乌图克的动向,“左相不必叫了,想必乌图克正在厨房忙着给你煎药,听不见这边的动静。”

    法伊则冒了些汗,不自然地想朝门边走动,却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

    景舟望着他的背影,说话好似带着寒气,“左相不必费周折招待我们,万一端过来的那壶茶有毒那可怎么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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