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都领着人将徐恒邈带入法理司的牢房里。

    一步步略过过霉味腐味的牢房,石都带着他停到一个干爽的地方。并不潮湿也不阴凉,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窗外的阳光溢入,倒是暖洋洋的。

    可奇怪的是这间牢房,软床矮几,茶具纸笔,书册棋盘,一应俱全,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更像是请人来做客的。

    石都命人将牢门的锁打开,将徐恒邈请进去。

    徐恒邈愣了愣,“石大监,我要被关在这里吗?”

    石都点点头,“是,陛下前几日着意让人布置,若是将军还缺什么,尽管与我说便是,陛下只让将军在这里安心住下,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徐恒邈躬身问,“石大监,我犯下这样的过错,累得陛下为我烦心了。”

    石都道,“将军只管在这安心住下,等候消息便是。”

    盛帝的心思没有让他知道,他也猜不准盛帝要如何做。只不过,直觉告诉他,盛帝如此举动,便是想保下他。

    为着景舟的事,外面动荡不安,谣言四起,说不定外面还没有监牢安全。

    盛帝听闻徐恒邈回来了,便急急令石都去将军府将人抓过来,还特意嘱咐,石都前去拿人的时候声势要大,定要让人人以为,徐恒邈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不用经由法理司拿人,直接便由皇帝处置了。

    最好,石都要连平阳公主和徐睿识都瞒过去,让他们知道,盛帝这次是狠下心要狠狠责罚徐恒邈了。

    果然,石都突然出现,将军府乱作一团,无论平阳公主他们如何求情,石都都充耳不闻,冷脸抬手将人带走了。

    徐恒邈走进精心布置好的监牢后,石都便命人将门重新锁好,嘱咐了徐恒邈几句后便离开了。

    徐恒邈躺在铺好的床上,很快便合上了眼睛。

    无论是福是祸,他是怎么样也躲不过了。

    盛帝将他送进来,定是有自己的盘算,他能做的,便是在此处安心等着。

    徐恒邈被带走一事在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翌日早朝,盛帝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了许多。

    他知道,阶梯下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想听他开口说出对徐恒邈的决断。

    望着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盛帝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蒲康安。”

    蒲康安听见盛帝的传召,从第二列站出来,“臣在。”

    盛帝沉沉道,“徐恒邈如今已经押入法理司了,你身为法理司主事,我命你主审这桩案子,务必按照大宁律法审理,更不必看在他是皇亲国戚的份上不敢开口,也不必因为他的功劳减轻他的罪。只是,他的罪行,务必要在大宁律法中找到依据,不能冤了他。我命你,三日内定夺这桩案子,三日后上朝,理当当着众臣的面宣判。”

    蒲康安恭敬领命,“臣遵旨。”

    赵明羽看见盛帝如此安排,心里急得不行。

    蒲康安的年纪虽轻,可自担任法理司主事一职后,手底下便没有出现过一桩冤案。蒲康安为人公正耿直,只要是他认定的真相,便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如若徐恒邈的案子真的交由蒲康安处置,恐怕是一件祸事。

    蒲康安性子太过耿直,即便盛帝没有发令,也定是不看在任何的面子上,原原本本依循大宁律法处置徐恒邈,更何况,投入法理司处置,非死即残,徐恒邈决不能沦落到这一地步。

    盛帝既然已经发话将此事全权交由蒲康安处理,那便不会再插手,无论蒲康安最后得出什么结果,他也不能在众臣面前驳了蒲康安,落人口实,不过等到蒲康安将审判结果在众臣面前上呈盛帝时,那便再没有任何退路了。

    赵明羽不明白盛帝心中在想什么,只是盛帝发了话,身边的大臣没有再开口反对的。

    赵明羽站出去,向前一拜,“陛下,儿臣以为审理徐恒邈一案的人选还需斟酌。徐恒邈为我朝功臣,投入法理司与那些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人一道,是否有损将军府和公主府的颜面?更寒了忠臣之心?徐恒邈所犯,是因为家事私情,但虽无意犯错,定要惩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不至于重罚,儿臣恳请陛下三思。”

    盛帝变了脸色,忽然一拍金丝楠木扶手,“蒲康安审理此案,我很放心,此事就这么定下,任何人都不许有异议。”

    盛帝突如其来的火气,都在众人的意料之外,盛帝一向疼爱太子,平日虽然有帝王威严但却是温和的,更不会疾言厉色地拒绝太子,不给太子留一些颜面。

    难道,盛帝是想借徐恒邈的事敲打太子?警告太子在此时应持中不言,不应卷入徐恒邈的是非。

    看来,徐恒邈这次应是将天捅穿了,这次连盛帝也不能收拾这个烂摊子了,故而,盛帝索性弃了徐恒邈,也好将自己撇得干净,微微平息一些珲曜人的怒火。

    赵明羽躬身再为徐恒邈求了一句,“陛下……”

    盛帝没听他再说下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够了,此事无需再议,退朝。”

    话毕,盛帝便离开大殿,殿内朝臣在盛帝离开后,也都退出大殿了。

    平阳公主听说今日早朝盛帝的决断,为徐恒邈求情的太子也被盛帝驳斥,心急如焚,收到消息后,没有跟家中任何人打过招呼,独身便往皇宫中去了。

    石都见平阳公主来了,面露难色地迎上去,“殿下恕罪,陛下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殿下先回去。”

    平阳公主端正站直,言语间难掩焦心之状,“烦请石大监替我通传一声,便说我有要事要求见陛下,今日见不到陛下,我是不会走的。”

    石都又再劝了几次,没打退平阳公主的心思,为显情真意切,平阳公主很快便跪在青石地板上。

    如何劝如何扶平阳公主都置之不理,石都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退了回去。

    不知跪了多久,平阳公主的双膝已有些麻木疼痛。

    自出生以来,她从未跪过这么久,只是咬牙坚持着,总要求得一丝见到盛帝的机会。

    直到跪到天色微微有些发黑,石都又走出来劝了一回,“公主,您金枝玉叶的,这又是何苦呢?陛下也是不得已,您应当体谅陛下的不易。”

    平阳公主仰着脸看他,神色坚定,“还请大监替我再通传一声。”

    石都没了办法,只好走入殿内。

    盛帝正在批阅折子,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平阳还没回去吗?”

    石都摇摇头,很是无奈,“陛下,公主还跪在殿外,奴才是怎么劝,公主都不听。奴才实在是担心,万一公主跪坏了身体,那可怎么好啊!”

    盛帝放下手中的笔又用帕子擦了擦手,“也罢。”

    他这个妹妹,性格十分固执,今日如若见不到他,定会在这里长跪不起。

    盛帝走出去时,见平阳公主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好受。

    平阳公主听见面前的声响,抬头看时盛帝走出来了,忙站起身。

    但又因跪得太久,双腿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走了一步便又踉跄着往前摔,好在石都眼疾手快,快走两步上前扶住她。

    平阳公主被石都扶到盛帝面前,扑通一声又跪下。

    “陛下,我求求您了,阿邈是我唯一的孩子,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

    见平阳公主哭得泣不成声,盛帝弯腰想要扶起她,“平阳,有什么事情,站起来再说。”

    平阳公主紧紧抓住盛帝的宽袖,虚扶着,如泣如诉,“陛下,我只得阿邈这一个孩子,当初我舍了阿邈外出历练,心中已是后悔,这么多年,阿邈虽立下不少军功,但我也知道,他站得越高,面对的危险便越多,嫉恨他的人便也越多,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当初就是怎样威逼,我也断不会松口放阿邈去参军,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场面。早知今日,我宁愿,他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孩子,只要安安稳稳地留在我身边就好了。皇兄,您不会舍弃阿邈的对不对?”

    盛帝将平阳公主扶起来,脸上的神情不见松快,“平阳,你这是在怪我,对阿邈的安排不公,连我也怨恨上了吗?”

    平阳公主的哭声慢慢变得微弱,躬身向盛帝行一个礼,“臣妹不敢。只是陛下也知,那法理司是个什么地方,且不说关押的牢狱又湿又潮,阿邈如今还有伤在身,如此折腾可怎么了得?进法理司的人,即便不是抬着出去的,便是活下来也要褪三层皮,一旦法理司拍板叫定,要杀要剐,阿邈可怎么办?陛下,那珲曜国主死了,是死有余辜,我不信阿邈会将人逼死,难不成,他要死,还要让阿邈去给他当垫背吗?”

    盛帝背着手,往左边走了几步,“阿邈的事情,我心中自有决断,若你真是为了阿邈好,那该静听法理司的消息。”

    话毕,盛帝便折回大殿。平阳公主想追上前拦着,却被石都拦住。

    “殿下,您已经见过陛下了,还请您回去吧!”

    平阳公主仍不死心,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殿内明亮的烛火,“石大监,阿邈还在法理司,他若是在里面有个什么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还请石大监替我求求情。”

    石都看见没平阳公主如此,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他低声道,“殿下,奴才斗胆猜测,陛下将徐将军送进法理司,是做了万全的打算。如今内外上下,可都盯着陛下一人,若此事不能得以解决,那徐将军日后如何在都城有立足之地呢?还望殿下好好想想,若是连您也来逼迫陛下,那陛下这一片苦心便是被辜负了。”

    平阳公主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心里揣度着石都说的这些话。

    石都在盛帝身边侍奉多年,盛帝的意思,他倒也能揣测个五六分。如若他不是与盛帝一道要骗她,那他说的话,便有可信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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