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啦。”海大博士生是两人宿舍，陈璇璇揉着眼睛看了看时间，也才十点半，“刚刚玩手机玩睡着了。”
“没事，有人送我回来。”乔郁脱掉外套，情绪还没平复下来，“我跟你说个事，你清醒一点！”
陈璇璇一脚踢开被子坐起身，“来！”
“算了等会，身上黏糊糊的，我先去洗个澡。”
陈璇璇无语了，直挺挺地又躺下去，喊道：“快点！”
两人盘腿坐在各自的单人床上，只留下床头两盏昏黄的台灯，乔郁深呼了口气：“你准备好了吗？”
陈璇璇抛开手机，庄重无比地双手合十：“老衲准备好了。”
但还没等乔郁说完，陈璇璇就放开嗓子尖叫了一声：“啊！什么！陆晏，哪个陆晏？”
她光着脚丫从床上蹦下来，从书桌那边使劲抽出一本压箱底的杂志，指着前两页问：“这个陆晏？”
杂志上其实没有陆晏的照片，只是一篇采访，界内很少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关于他的资本运作却都耳熟能详。
乔郁倒在床上，微卷的长发如海藻般随意披散着，她用被子裹住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对。”
“你之前怎么没说过你跟陆晏是高中同学？”陈璇璇坐到她床边，扯她被子。
乔郁才觉得奇怪：“拜托，你学工科的诶，谁知道你还会关注金融。”
她俩是大学同学，同一个部门认识的，后来读硕士、博士的时候都求了辅导员把她俩安排在同一个宿舍，虽然专业上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脾气、生活习惯什么的却特别合得来。
“最近不是有点闲钱嘛，想着买股票，刚好看了你带回来的那本杂志。”陈璇璇还是有些激动，在狭窄宿舍里来回踱步，终于回归了正题，“他想跟你结婚？三个亿，苍安的一栋楼可不止三个亿，每年固定收租，算是非常高质量的money。”
“他也不老，跟你同岁，才二十五，不管他丑不丑.......”
陈璇璇又扑倒乔郁床前，把她整个人从被子里揪出来，非常笃定地握住她肩膀：“这个婚必须结。”
乔郁很懵：“啊？”
陈璇璇笑得甜：“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见钱眼开。”
乔郁轻轻地挣脱开来，靠在床头的脑子乱如麻：“也不是钱不钱的事。”
“快十个亿的资产，别跟我说你不心动？”
换谁谁不心动，乔郁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只好努力去分清心中的别扭感。
“他给的确实很多。但......奇怪的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结婚，为什么是我？”
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自说自话，“我们这么多年不联系，我还以为是曾经对他太痛苦了，不想再跟过去有什么关系了。”
陈璇璇听得发蒙，她不懂乔郁和陆晏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去。
“先睡吧，喝了酒脑子昏得很。”
乔郁伸手把台灯关了，催人睡觉，陈璇璇识趣地回到自己床上，宿舍很快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黑夜中的回忆如一张张剪影般快速略过，乔郁伸伸手抚走了那层灰，揪开包装简陋的蝴蝶结，记忆好像匣子里半敞出来的碎光，迷人到移不开眼睛。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熟络起来的？
好像是八年前的一天，他们还在同一个班。
······
夏日青葱树叶在乔郁背后摇曳，阳光斜斜打入走廊，与地面上的阴影划出最耀眼的一行鸿沟，她抱着一叠全新的练习册走进教室，从第一排开始一本本往下发。
“诶，你们知道那个吗？”后排的男生歪七扭八地坐着，有人先挑起了一个话题。
“那个是哪个？”
“陆晏啊！”
乔郁发练习册的速度放缓，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八卦，还是关于陆晏的，那个永远的年级第一。
勾起话题的男生指着自己的脑袋，用着极为夸张的语气：“他爸脑子有病，杀人了。”
“我靠，真的啊？”
“真的啊，外面早就传疯了。”
“那你们说陆晏会不会也有病，这种精神病不是会遗传嘛。”
“我觉得有，他脑子看起来就不正常好吧，每次考第一......拽的跟什么一样。”
“杀人犯的儿子，还是个精神病，真恶心。”
“难怪他这两天没来上课。”
“他还有脸来上课啊？”
乔郁狠狠地把练习册放到了那个男生的桌子上，全新的练习册瞬间多了好几个褶子，她保持着微笑：“不好意思啊，手重了。”
她接着发练习册，恍若想起什么，指着前面问：“对了，石阳云，今天不是你擦黑板吗？”
石阳云撇撇嘴，把练习册塞进抽屉里，从乔郁身边走过，不情不愿地把刚刚数学老师留下的一大黑板板书给擦了。
轻快的上课铃声响起，后面聚着的男生一哄而散，各回各的座位，但关于陆晏父亲的事早被全班人听得一清二楚，很多女生的视线都忍不住往那张空着的桌子上瞧。
有害怕，也有怜悯。
同桌韦兰若凑了过来：“乔郁，你爸不是公安吗？还是刑警。陆晏这事是真的吗？”
下节课是英语，乔郁翻开那本全新的英语练习册，摇摇头：“我爸不会跟我说工作上的事。”
韦兰若叹了口气：“他不是离异家庭吗？他爸又杀人了，陆晏该不会要辍学吧？”
乔郁停住笔尖，侧过身语气笃定：“他不会辍学。”
“啊？”
看到同桌皱起的眉头，乔郁也不知刚刚哪来的底气，明明她跟陆晏连话也没说过两句。
她懊恼地随便乱选了个‘D’，有些心虚地自己找补：“我就是觉得而已。”
韦兰若还想继续追问：“你怎么......”
但紧接着，英语老师走进来喊了一句“上课”，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高三了，老师不会再讲什么新课文，讲得都是语法、固定搭配、解题技巧之类的，乔郁懒得再听老师重复强调一些早就知道的知识点，低着头在下面刷了三四篇完形填空。
“课代表，你把作业抄到黑板上。”
英语老师喊她的时候，乔郁才发觉一节课眨眼就过去了，她接过老师手里纸条，把今晚要写的作业写在了黑板最右侧：【英语培优练习册p33-p38】
整个教室闹哄哄地往外走，人还没出去，好几颗篮球便已经跃出教室门外。
乔郁拍了拍手心的粉笔灰，说了句：“兰若，我去图书馆看会书了。”
冯若兰拿了几个羽毛球准备出去，对这句话见怪不怪，班上还有好几个留下来刷题的呢，她惋惜道：“好不容易物理老师不抢体育课，你竟然不去上。”
乔郁耸耸肩，一到放假就会被乔爸抓去爬山，一爬就是三公里，平时能不动的话当然是尽量不动。
晋延一中的所有教学楼被空中连廊串在一起，她望着天际的火烧云出了神，踩到了沿着连廊攀附进来的藤蔓，上面开了一朵浅紫色的小花，硬生生被她踩瘪了。
乔郁把它捡起来揣进校服口袋。
阿弥陀佛，死得其所，可以当书签了。
她看的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书，古龙的《绝代双骄》，这册书放在图书馆早被前人翻烂了，管理员是个事多嘴碎的老头子，不许高三生借什么闲书看，乔郁只好趁有空的时候来翻几十页。
乔郁口里事多嘴碎的老头子坐在柜台前看报纸，慈祥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来啦。”
“嗯。”她从前面的架子装模作样拿了一本《星系物理学》，又走了几步以极快的速度抽下那本明黄色的武侠小说。
大夏天，图书馆里没风扇，只有风不停地从窗外灌入，乔郁穿过飘动在半空的白色窗帘，选了个有风又不会被窗帘打到的地方盘腿坐下。
那本厚重的《星系物理学》被她随便扔在一侧，乔郁拢起被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露出一段白皙细长的脖颈。
上次好像看到‘花无缺被暗算’。
周围有风，还有窗帘被打起来时的沙沙声，似有似无中一道清润的少年声音问了句：“铁心兰死了吗？”
乔郁下意识问他：“没死。”
谁在说话？
乔郁抬眼望去，窗外卷着火烧云，将纯白的窗帘映得热烈如画，帘在拂动，她只看清了少年的侧脸，干净利落的轮廓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很熟悉，正如这两年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陆晏冷白的手指夹着本明黄的小册子，上面印着花无缺和小鱼儿的画像，一本已经翻到底，他在等乔郁看完下册。
乔郁有些为难，翻了翻后面的页数：“我还差一百来页呢。”
“没事。”
陆晏把那本被翻烂的武侠小说放到地上，长腿微曲，后背靠坐在书架边，出神望着远处天际线落入夜幕的第一颗颗星星。
周围有人在，乔郁觉得挺不自在，眼睛在看字却读不进心里去，貌不经心地瞧了眼陆晏在干嘛，又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好歹认识，乔郁搭了句话：“你在看什么？”
“找金星。”
金星什么鬼。
乔郁注意到自己脚下那本乱拿的《星系物理学》，偷偷地用脚把它移到了另一边的位置。
她有些怀疑地看向落日天空：“天还挺亮的，找得到吗？”
陆晏勾起嘴角，从胸腔闷出细碎的笑声，指向窗外左侧，西南的那个方向，“那边，藏在那朵兔子的旁边。”
乔郁眯起眼睛，细细分辨那朵弥漫落日的橙色大兔子旁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金星。
最后，她耸耸肩：“我有点近视，看不清。”
两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乔郁干脆换了本书，在那本《星系物理学》里翻到了金星那一页，努力找话题：“书上说，一般情况下，天亮时最后一颗消失的星星叫启明星，天黑时第一颗出现的星星叫长庚星，而两者实际上都是金星。”
陆晏接过话：“但其实，金星作为一颗内行星，很容易淹没在阳光中，这时候天黑第一颗能看见的星星就不是它了。”
乔郁侧头：“那是谁？”
陆晏半垂眼睫，轻声回话：“除了月亮这颗天然卫星外，是铱星，美国发射的六十六颗人造卫星。”
“哪呢？”
“今天看不到了，它们绕着地球转，这个角度转瞬即逝，短则数秒，最长也才一两分钟。”
远方夜色更朦胧，眯着眼睛的乔郁瞧见了那颗躲在大白兔旁边的金星，随意问了句：“你高考要报天体物理吗？”
十七岁的少年，眉眼轮廓格外流畅，虽少了几分日后的冷峻，薄薄的眼皮和嘴唇依旧疏凉，他侧过的目光斜落到乔郁身上，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悲哀。
他说：“不报。”
乔郁没去细想其中的深意，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六点了。
她把那本《绝代双骄》递到陆晏身边，拍了拍裤子上落的灰，“你先看吧，我去吃饭了。”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被风吹乱的白色窗帘间，陆晏拿起那本武侠小说，长指微曲，百无聊赖地翻开下册书，一朵紫色的藤蔓花从里面掉落到黑色长裤上。
陆晏盯着它发愣，在风要把它吹跑之前揣进了衬衫口袋。
“没事，有人送我回来。”乔郁脱掉外套，情绪还没平复下来，“我跟你说个事，你清醒一点！”
陈璇璇一脚踢开被子坐起身，“来！”
“算了等会，身上黏糊糊的，我先去洗个澡。”
陈璇璇无语了，直挺挺地又躺下去，喊道：“快点！”
两人盘腿坐在各自的单人床上，只留下床头两盏昏黄的台灯，乔郁深呼了口气：“你准备好了吗？”
陈璇璇抛开手机，庄重无比地双手合十：“老衲准备好了。”
但还没等乔郁说完，陈璇璇就放开嗓子尖叫了一声：“啊！什么！陆晏，哪个陆晏？”
她光着脚丫从床上蹦下来，从书桌那边使劲抽出一本压箱底的杂志，指着前两页问：“这个陆晏？”
杂志上其实没有陆晏的照片，只是一篇采访，界内很少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关于他的资本运作却都耳熟能详。
乔郁倒在床上，微卷的长发如海藻般随意披散着，她用被子裹住自己，发出来的声音也闷闷的：“对。”
“你之前怎么没说过你跟陆晏是高中同学？”陈璇璇坐到她床边，扯她被子。
乔郁才觉得奇怪：“拜托，你学工科的诶，谁知道你还会关注金融。”
她俩是大学同学，同一个部门认识的，后来读硕士、博士的时候都求了辅导员把她俩安排在同一个宿舍，虽然专业上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脾气、生活习惯什么的却特别合得来。
“最近不是有点闲钱嘛，想着买股票，刚好看了你带回来的那本杂志。”陈璇璇还是有些激动，在狭窄宿舍里来回踱步，终于回归了正题，“他想跟你结婚？三个亿，苍安的一栋楼可不止三个亿，每年固定收租，算是非常高质量的money。”
“他也不老，跟你同岁，才二十五，不管他丑不丑.......”
陈璇璇又扑倒乔郁床前，把她整个人从被子里揪出来，非常笃定地握住她肩膀：“这个婚必须结。”
乔郁很懵：“啊？”
陈璇璇笑得甜：“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见钱眼开。”
乔郁轻轻地挣脱开来，靠在床头的脑子乱如麻：“也不是钱不钱的事。”
“快十个亿的资产，别跟我说你不心动？”
换谁谁不心动，乔郁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只好努力去分清心中的别扭感。
“他给的确实很多。但......奇怪的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结婚，为什么是我？”
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在自说自话，“我们这么多年不联系，我还以为是曾经对他太痛苦了，不想再跟过去有什么关系了。”
陈璇璇听得发蒙，她不懂乔郁和陆晏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去。
“先睡吧，喝了酒脑子昏得很。”
乔郁伸手把台灯关了，催人睡觉，陈璇璇识趣地回到自己床上，宿舍很快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黑夜中的回忆如一张张剪影般快速略过，乔郁伸伸手抚走了那层灰，揪开包装简陋的蝴蝶结，记忆好像匣子里半敞出来的碎光，迷人到移不开眼睛。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熟络起来的？
好像是八年前的一天，他们还在同一个班。
······
夏日青葱树叶在乔郁背后摇曳，阳光斜斜打入走廊，与地面上的阴影划出最耀眼的一行鸿沟，她抱着一叠全新的练习册走进教室，从第一排开始一本本往下发。
“诶，你们知道那个吗？”后排的男生歪七扭八地坐着，有人先挑起了一个话题。
“那个是哪个？”
“陆晏啊！”
乔郁发练习册的速度放缓，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八卦，还是关于陆晏的，那个永远的年级第一。
勾起话题的男生指着自己的脑袋，用着极为夸张的语气：“他爸脑子有病，杀人了。”
“我靠，真的啊？”
“真的啊，外面早就传疯了。”
“那你们说陆晏会不会也有病，这种精神病不是会遗传嘛。”
“我觉得有，他脑子看起来就不正常好吧，每次考第一......拽的跟什么一样。”
“杀人犯的儿子，还是个精神病，真恶心。”
“难怪他这两天没来上课。”
“他还有脸来上课啊？”
乔郁狠狠地把练习册放到了那个男生的桌子上，全新的练习册瞬间多了好几个褶子，她保持着微笑：“不好意思啊，手重了。”
她接着发练习册，恍若想起什么，指着前面问：“对了，石阳云，今天不是你擦黑板吗？”
石阳云撇撇嘴，把练习册塞进抽屉里，从乔郁身边走过，不情不愿地把刚刚数学老师留下的一大黑板板书给擦了。
轻快的上课铃声响起，后面聚着的男生一哄而散，各回各的座位，但关于陆晏父亲的事早被全班人听得一清二楚，很多女生的视线都忍不住往那张空着的桌子上瞧。
有害怕，也有怜悯。
同桌韦兰若凑了过来：“乔郁，你爸不是公安吗？还是刑警。陆晏这事是真的吗？”
下节课是英语，乔郁翻开那本全新的英语练习册，摇摇头：“我爸不会跟我说工作上的事。”
韦兰若叹了口气：“他不是离异家庭吗？他爸又杀人了，陆晏该不会要辍学吧？”
乔郁停住笔尖，侧过身语气笃定：“他不会辍学。”
“啊？”
看到同桌皱起的眉头，乔郁也不知刚刚哪来的底气，明明她跟陆晏连话也没说过两句。
她懊恼地随便乱选了个‘D’，有些心虚地自己找补：“我就是觉得而已。”
韦兰若还想继续追问：“你怎么......”
但紧接着，英语老师走进来喊了一句“上课”，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高三了，老师不会再讲什么新课文，讲得都是语法、固定搭配、解题技巧之类的，乔郁懒得再听老师重复强调一些早就知道的知识点，低着头在下面刷了三四篇完形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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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老师喊她的时候，乔郁才发觉一节课眨眼就过去了，她接过老师手里纸条，把今晚要写的作业写在了黑板最右侧：【英语培优练习册p33-p38】
整个教室闹哄哄地往外走，人还没出去，好几颗篮球便已经跃出教室门外。
乔郁拍了拍手心的粉笔灰，说了句：“兰若，我去图书馆看会书了。”
冯若兰拿了几个羽毛球准备出去，对这句话见怪不怪，班上还有好几个留下来刷题的呢，她惋惜道：“好不容易物理老师不抢体育课，你竟然不去上。”
乔郁耸耸肩，一到放假就会被乔爸抓去爬山，一爬就是三公里，平时能不动的话当然是尽量不动。
晋延一中的所有教学楼被空中连廊串在一起，她望着天际的火烧云出了神，踩到了沿着连廊攀附进来的藤蔓，上面开了一朵浅紫色的小花，硬生生被她踩瘪了。
乔郁把它捡起来揣进校服口袋。
阿弥陀佛，死得其所，可以当书签了。
她看的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书，古龙的《绝代双骄》，这册书放在图书馆早被前人翻烂了，管理员是个事多嘴碎的老头子，不许高三生借什么闲书看，乔郁只好趁有空的时候来翻几十页。
乔郁口里事多嘴碎的老头子坐在柜台前看报纸，慈祥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来啦。”
“嗯。”她从前面的架子装模作样拿了一本《星系物理学》，又走了几步以极快的速度抽下那本明黄色的武侠小说。
大夏天，图书馆里没风扇，只有风不停地从窗外灌入，乔郁穿过飘动在半空的白色窗帘，选了个有风又不会被窗帘打到的地方盘腿坐下。
那本厚重的《星系物理学》被她随便扔在一侧，乔郁拢起被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露出一段白皙细长的脖颈。
上次好像看到‘花无缺被暗算’。
周围有风，还有窗帘被打起来时的沙沙声，似有似无中一道清润的少年声音问了句：“铁心兰死了吗？”
乔郁下意识问他：“没死。”
谁在说话？
乔郁抬眼望去，窗外卷着火烧云，将纯白的窗帘映得热烈如画，帘在拂动，她只看清了少年的侧脸，干净利落的轮廓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很熟悉，正如这两年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陆晏冷白的手指夹着本明黄的小册子，上面印着花无缺和小鱼儿的画像，一本已经翻到底，他在等乔郁看完下册。
乔郁有些为难，翻了翻后面的页数：“我还差一百来页呢。”
“没事。”
陆晏把那本被翻烂的武侠小说放到地上，长腿微曲，后背靠坐在书架边，出神望着远处天际线落入夜幕的第一颗颗星星。
周围有人在，乔郁觉得挺不自在，眼睛在看字却读不进心里去，貌不经心地瞧了眼陆晏在干嘛，又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好歹认识，乔郁搭了句话：“你在看什么？”
“找金星。”
金星什么鬼。
乔郁注意到自己脚下那本乱拿的《星系物理学》，偷偷地用脚把它移到了另一边的位置。
她有些怀疑地看向落日天空：“天还挺亮的，找得到吗？”
陆晏勾起嘴角，从胸腔闷出细碎的笑声，指向窗外左侧，西南的那个方向，“那边，藏在那朵兔子的旁边。”
乔郁眯起眼睛，细细分辨那朵弥漫落日的橙色大兔子旁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金星。
最后，她耸耸肩：“我有点近视，看不清。”
两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乔郁干脆换了本书，在那本《星系物理学》里翻到了金星那一页，努力找话题：“书上说，一般情况下，天亮时最后一颗消失的星星叫启明星，天黑时第一颗出现的星星叫长庚星，而两者实际上都是金星。”
陆晏接过话：“但其实，金星作为一颗内行星，很容易淹没在阳光中，这时候天黑第一颗能看见的星星就不是它了。”
乔郁侧头：“那是谁？”
陆晏半垂眼睫，轻声回话：“除了月亮这颗天然卫星外，是铱星，美国发射的六十六颗人造卫星。”
“哪呢？”
“今天看不到了，它们绕着地球转，这个角度转瞬即逝，短则数秒，最长也才一两分钟。”
远方夜色更朦胧，眯着眼睛的乔郁瞧见了那颗躲在大白兔旁边的金星，随意问了句：“你高考要报天体物理吗？”
十七岁的少年，眉眼轮廓格外流畅，虽少了几分日后的冷峻，薄薄的眼皮和嘴唇依旧疏凉，他侧过的目光斜落到乔郁身上，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悲哀。
他说：“不报。”
乔郁没去细想其中的深意，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六点了。
她把那本《绝代双骄》递到陆晏身边，拍了拍裤子上落的灰，“你先看吧，我去吃饭了。”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被风吹乱的白色窗帘间，陆晏拿起那本武侠小说，长指微曲，百无聊赖地翻开下册书，一朵紫色的藤蔓花从里面掉落到黑色长裤上。
陆晏盯着它发愣，在风要把它吹跑之前揣进了衬衫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