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院内,秦婉悦低着头立在那里,玉葱般的手指紧紧的捏着手帕,指尖都染了点微微粉色。黄花梨的书案前秦嘉言脸色阴沉:“吴公子是何人?和你可有来往?”看到妹妹的脸怛然失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声音越发低沉了几分:“我一向对你最是放心,你怎可做出这等事来!”秦嘉言站起来,走到婉悦面前,历声道:“如他真心待你,怎会对你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可见不是良配。”

    婉悦急切道:“他答应过我,只要高中就会上门……”

    “上门提亲是么?这等哄三岁小孩的话你也信,到时他可还能看得上你这末流商家之女。”秦嘉言正色道:“若不是我打发白青去打听你近况,是否打算一直瞒着我?”

    “哥哥……”两滴泪从眼眶里滚落,嘉悦哀求的看着哥哥。

    “此事就此揭过,不必再提!”秦嘉言不忍看到妹妹如此,遂转过身去:“你回去罢。”

    眼泪如决堤般流下,秦嘉悦捂着脸跑出来书房。

    “姑娘…!”舜华刚迈出脚,就要追去,忽听得屋内大公子唤到:“舜华,进来!”瞬间脸色苍白。屋内对话她方才听得一清二楚,一顿罚定是免不了。

    小小的身子跪在书房中央,微微有些许瑟缩发抖,大少爷御轩是最为严厉的,她心里怕的紧。

    秦嘉言道:“你跟着悦儿多长时间了?”

    舜华小心答道:“我与姑娘一同食母乳长大。”

    秦嘉言又问:“我可曾亏待过你和嬷嬷?

    “不曾,舜华知错!”舜华俯身磕头道,并不敢起身。

    “既如此就去领罚吧,以后小心看顾悦儿,警醒些,不可再犯。

    舜华再次磕头退了出去,到外院领罚,额头早就铺满了密密的汗珠,面颊全是湿的。

    雨竹轩内,风儿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愁云也挡住了月牙,连这一点微弱的月光都不见了。婉悦拖着香腮坐在雕着梅花的窗边,望着烛光,穿着米白长衫的玄生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棉衣半旧,洗的极干净,衣摆处一点褶皱都不曾有。玄生左手轻提衣摆,右手稳稳托着包好的书,微微颔首道;“学生冲撞了姑娘,虽无心之过,实在失礼得紧,姑娘见谅。”

    他的声音沉稳甚是好听,婉悦抬眸看了这位书生打扮的公子,晨曦阁本是哥哥专门给文人提供笔墨纸砚的书籍借阅的地方,想必也是因着自己突然出现在此处,赶忙回到:“不怪公子。”顺势往后退了一小步。

    吴玄生似不经意见看到舜华刚用手帕擦过的书,“没想到姑娘竟然也是爱书之人,里面的神话传说甚是有趣。在下吴玄生,有幸与姑娘结识。”

    婉悦看了看舜华手里的《山海经》并未答话,轻轻回了一礼便进了书馆。

    如此一来二往,两人也熟悉了起来,两人有了书信往来,最开始多是对书著诗词的探讨,后来“红笺小字”中相互表明了心意,定下余生之约。看着荧荧烛光,婉悦的心更加沉了下来,她知道哥哥的担忧,更愿意相信她和玄生之间的情意,信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守诺之人。

    舜华领完罚回了暖阁伺候她梳洗,行走时脚步明显轻柔缓慢很多,婉悦赶忙起身拉住她坐到了凳子上:“哥哥罚你了是不是?”说着轻轻卷起舜华衬裤,膝盖一片青紫,知定是被罚跪了,想着想着眼眶微微发红。

    “姑娘……只是看着严重而已,还不是姑娘从不肯让我做粗活,人都娇气了。”舜华笑答到,就要放下卷起的裤腿,省的姑娘看着闹心。

    婉悦从梨花木柜里拿出了上好的活血祛瘀的药,她心里是愧疚的,因为自己的疏忽害舜华被罚而愧疚,自己思虑不全,但她相信等到玄生考上进士上门提亲之时,哥哥只会高兴的。

    这日,听说吴家上门求娶大姑娘,管事早早的就去商行请回了秦延,大公子收到消息也赶了回府。本是小门户,还听说家境并不富裕,秦家原本是不想结交的,婉悦虽不是三房所出,但秦延好面子,名声看得极重,又一心有着要将秦家祖业在自己手里发扬广大的心愿,也是郑重的接待了这位上门提亲的夫人。

    小厮领着吴母进了荣善堂,示意她落座等候,上了会客专用的寿眉便退下了。吴母闻着这茶香便知是好的,又悄悄打量起这厅堂内的摆设。吴玄生父亲在世时虽是地方小吏,仗着祖上也出过大官,吴母刚嫁进吴家时,家里也是有几件好物什的,只是后来吴父资质平庸,又常年求医问药,稍好的东西都尽数典卖了,最后只能靠自己浆洗衣物将孩子养大。看着堂内摆放的白酸枝苏绣花鸟座屏,降香黄檀木的桌椅,心里竟是有了几份退缩之意。随即又想到前日儿子来信说已中二甲,京都里关系繁杂,需要母亲助力,心里又坚定了几分。吴母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大口,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多时秦延和夫人到了荣善堂。周氏坐在主位上打量这位穿着孔雀蓝云纹棉衣的吴夫人,头发仅用一根镂空的古法银簪盘着,只能算是还得体,眼里生出了几分轻蔑之意:“不知这位夫人相中了我家哪位姑娘?”

    “秦大姑娘与我儿子两情相悦,老妇人这才舔着脸到府上来,也是为着能喜结连理的。”吴氏眼角堆满了笑意答道。

    周氏看了看自家老爷,不知这两情相悦是从何说起,难道还有私定终身的的事?这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秦延的眉头微皱,语气却还是沉稳:“夫人说笑了,我家两个姑娘虽不是我们夫妻所出,但也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应该是不曾见过贵公子的。”

    吴氏听出了言语不喜之处,笑着道;“贵府女儿自是金贵的,秦大姑娘生的又好,才情俱佳,玄生对姑娘更是钟情已久。我等贫寒人家本是配不上大姑娘的,好在我家玄生现在中了进士,才敢上门提亲,好日子也是有的。”说着不经露出了得意之色。

    看吴氏神色不似作假,秦延心里就有了计较,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若是有一门仕途亲家自是再好不过的。吴氏看他神色便知自己儿子这进士身份定能让他们松口,离开秦府时留下了庚帖。

    这边秦婉悦已经听婢女说了吴家提亲之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看书绣花都不能静心了,已经催促了好几次舜华去苍梧院,只待哥哥回来就去向他说明此事,定要他同意,让他知道玄生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她找到的是如意郎君,是值得托付的人,他可以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秦嘉言看着眼前对自己撒娇的妹妹,是第一次那么真实的体会到妹妹长大了,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她眼亮如星,里面全是对未来的向往,那么迫切,那么幸福,让他无法拒绝。既是她希望的,做兄长的理应支持和祝福。

    两家很快到了请期的日子,因着吴玄生回程的日子,两家选定了下月初的日子。换了定贴,到了下聘的日子,吴家自是拿不出许多来,仅拿了些普通的饰品和两匹绢来下聘礼,嘴上说着待吴玄生谋到好的差事,小两口日子定是一天比一天好的话。

    秦嘉言看着这寥寥几字的礼单心里是不悦的,夹杂着些许怒气,终究自己也不能棒打鸳鸯,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往妹妹的嫁妆里再添置些东西,让她到了夫家日子能顺遂。

    亲婉悦对这些更是不在意,她满心里全是吴玄生的好,心里生出了更多的欢喜,这些日子只待在雨竹轩里认真的绣着自己的嫁衣,脸上都带着笑。

    自那日唐突告白后,赵震烨情绪总是低落,想着人家既是有心上人就不该再纠缠,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思念之情更甚,秦婉悦安静坐在桃树下的样子,吃甜点嘴馋可爱的样子总是不断地涌出来,搞得他彻夜难免,又不断惋惜相识太晚,难耐之时他也曾到秦府门外,可一次也没见到婉悦,只得越陷越深。

    长子的反常赵赫看在眼里,找来温浩一问便知晓了其中原由。本该关心儿子感情问题的老父亲露出了笑。当年王妃产下次子身子受损,缠绵病榻几年终是撒手人寰,自己伤心之余却没有顾忌到孩子幼小敏感的心,自此以后赵震烨就冷颜少语,更别说情感外露,他到是有些感激这女子了。

    温浩来禀秦婉悦已经定下婚期时,赵震烨心里涌出阵阵酸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手里磨砂着这个紫檀木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那日没送出的云凤纹金簪。这是母亲大婚时带过的簪子,异常珍重,他轻轻的拿起簪子,温柔地摸着上面的云纹,想象着戴在婉悦发髻上的样子,脸上尽是苦涩。也许他应该出去走走,放下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这日朝堂上,众人为青溪流寇之事吵闹不休,是招安还是武力镇压双方僵持不下。此时赵震烨正是心里郁闷无处发泄,主动请旨带兵镇压。赵翎新君上位,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立威的好机会,同意了他的请求。赵震烨拿到圣旨时,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但愿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内心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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