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冰封饮马（中）
漠州进入冰封期，蔚青就闲下来。因为西北缺水，堵尔部更胜。随着河流湖泊结冰，人畜的最大水源便成了地下水，也就是靠为数不多的井水来生活，这使得北方各部及周王朝间形成了不成文的休战期，除了日常的防卫外，官家民户都忙着准备过新年，军营也开始轮番沐休。
今日是腊月初十正好轮到北营下两个团，无嬑几人趁机来到得意楼的雅间开会。按照约定各自带上三五好友。落座后发现，齐炆昊是哥们朋友一大堆，哪里才三五人，有五六人是曾今一起骑马射箭的团正、营正、队正，还有四五人锦缎加身举手投足皆有礼有节，是漠北的大户子弟，呜呜嚷嚷一大桌好不热闹。
无嬑着实被眼前的气氛折服，她一时间愣在门口不知作何反应。好容易用目光扒开人群，从缝隙中看到齐炆昊正坐于他们中间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蔚无愣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啊。”炆昊用余光瞥见无嬑，起身迎了过来，又扒开人群寻了他身边的位子让她坐下，看了看她身后确定没有人，问道：“怎么一个人来的，还以为会约上少晋。”
本来想着约着少晋一起来，可军营离漠北好歹五里地，如今大雪封路爹爹说什么也不许往军营跑。只能软磨硬泡的求着爹爹代为传个话，谁知他道，“你以为人人都得闲陪你玩，少晋公务在身只怕如今已身在直州要年前才能回。”怎么人人都有空就少晋这般忙？莫不是爹爹敷衍人的吧，遂又命阿树打探了一番，结果仍是：已去直州。便也只好作罢。
平日虽然偶尔也随娘亲去官家与大户串门，和几个大户家的小姑娘接触过几回，只有米家长女珍珠性子不做作不侨情还算投缘。她环顾了席面，米家长子崇也在。心里暗想下次把珍珠也约上。
思及此，无嬑用眼看向韩勇几个，最后落在炆昊身上，诚心诚意的开口：“你们就是我的好友啊。”
韩勇几个一听遂笑道：“没错。”他们都有军衔在身，能对蔚无这般客气，除了因为他跟都尉沾亲带故外恐怕最重要的还是齐炆昊，他能高看蔚无一头，下面的营兵自然也不会怠慢。
“过几日雪就会停了，和往年一样我们十五结伴去饮马湖。”炆昊说着，看无嬑一眼，继续道，“不过今年蔚无倒想了个新玩法，不妨听他说说。”
话音一落十来号人齐刷刷的看向无嬑，正巧店家进来上茶饮干果，待他退出雅间，无嬑押了一口茶清清臊子道：“不如我们比赛冰嬉。”已向炆昊打听过，往年这些十几岁到二十来岁的青年们通常是凿冰垂钓再烤鱼饮酒。
“冰嬉？如何玩冰。”米崇带着几个世家大户子弟问道。
“这也正是我要问大家的。”见所有人一头雾水的看过来，继续道：“每人想一个玩法，饮马湖的冰可敲可凿、可溜可滑，谁的主意最好玩就算赢了。”
“有些意思。”听无嬑这样说已有人开始思考起来。这几个少年人家里可是行商的，甚至连皇都凌安也是去过的，很是有些见识。
“只是赢了总要有些彩头罢。”齐炆昊笑道。
“不如输了的继续凿洞烤鱼。”无嬑脱口而出，这从冰封的湖泊里钓出鱼来再烤着吃掉，真是美事一桩。
韩勇几个听了轰然一笑，“蔚无你是有多想吃烤鱼。”
“鱼自然是要烤的，难不成饿着肚子回来。”炆昊笑道：“不过赢了还得有些其他彩头才行。”
“彩头好说，每人拿出一物件做筹。只是谁的主意更好也要评判公允。”米崇是这里年纪最长的，是米家的嫡长子也是珍珠的长兄，年近十八。开春大婚后就要正式接手家里的部分生意，老一辈的孩子王也即将退位。
看着大家频频点头，无嬑接口道：“自然是人手一只草签，送给最有趣的，签多者胜。”环顾一圈似乎没有异议，“但不能投自己，否则大家皆将草签拿在自己手里岂不可笑。”
这话颇具画面感，全桌人轰然一笑，又对极具悬念的彩头说笑了一阵，好不热闹。接下来的环节无嬑颇为头疼——午餐。随着热菜一一上齐，大伙热热闹闹吃喝开去，看着一堆男孩子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顿觉肚内充盈，一双筷子举起又放下，觉得哪个菜都不想夹到碗里来。
“这炸花生有这么好吃？”炆昊凑过来，看着面前这碟椒盐花生米。
花生米是刚才喝茶时留下的，基本没人吃过。无嬑将举起的一颗花生放入嘴里，对着炆昊干笑一声，“花生清肺。”
在无嬑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的记忆里，牵着妈妈的手学冰刀是最为温暖的。妈妈继承了外婆的部分衣钵冰舞小有成就，这与外婆是俄罗斯人有关。大学时学校要排了几部舞剧参加国际间高校学术访问交流，其中古典舞剧《白蛇》由无嬑主跳，几番排演下来还算顺利。但芭蕾舞剧《白毛女》却出了问题，出于剧情需求、表演效果及舞蹈创新几方面考虑，舞编老师将喜儿藏入深山变为白毛女的那一幕剧改为冰舞，芭蕾系几个出挑的学生中有相关经验的都去试跳了，还从体校借调了冰舞的学生试了，都不满意。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在全校发通告找人。当无嬑脱下白蛇仙衣飘飘的白袍穿上久违的冰刀偏偏起舞时，这个喜儿的替身就这么定下来了，体校的老师也来对她进行了特别的训练与指导。前尘往事如胶片电影般一帧帧翻过，眼睫垂下，呆呆的看着笔下这只冰刀鞋。
镇上有个工事坊，是米家的产业。米氏工坊是西北地区最大的，坊里有这个时代一流的木匠铁匠铜匠石匠等，无嬑报上了米珍珠的名号，顺利找到了最纯熟的铁匠师傅。他看了看呈上的图样，又仔细思索了一阵，慎重开口：“公子这图样形制奇特，锻打是不太可能，只能试试看铸模，只是。。。”
“只是什么？”无嬑忙追问。
“公子莫急。”他继续道：“这些机关巧簧若是铸起模来颇费工事，更何况到底成不成型还得反复试过才知道，没有三十日恐是不行。”
“三十日？”等一个月冰都化了，看着图纸指着冰刀说：“您单看这个能锻打吗？”
他看了看图纸，铁片中间有突起连接鞋底的铁片，道：“单说这个铁片和锻刀差不多，虽有两处连接但也可以打出。”
“您看这样是否可行？”无嬑指着图纸接着说了下去，“先将细丝、按钮等小件以及两块鞋底的模具做好，锻刀与浇模同时进行，待模尚未成型时将锻好的刀与模内的鞋底融至一处。”
他抬起头看着客人一笑：“倒是巧思，不过依公子这个做法，就算是三五人同时开工也不敢保证五日便有现货，到底能不能成也没有把握，我们只能是勉力试试。”
“多谢师傅。”无嬑递上了定金。
“大姑娘交代过，我们自当尽力。只是这物件小的们闻所未闻，若是不如小公子的意还望多包涵。”
无嬑一笑：“相信米氏工坊百年技艺定不会让人失望，还望您多费心了，我明日再过来看看。”
于是接下来几日无嬑在家翻看从华之先生那好不容易求来的书《工物》，书里有关于铸造铁器的篇章，但晦涩难懂，于是求教先生，又将这些理解到的理论拿到工坊去请教工匠，发现有些东西理论上虽如此但实际锻造起来工匠的经验技法显得更为重要。来来回回四个日夜，第五天来到米氏工坊的铸造间时，看着成型的冰刀从模子里剥落时，无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抖着手用做好的弹簧和螺丝将前脚掌固定在与冰刀熔为一体的后脚掌上，一只短铁靴出现了，又赶紧装好另一只，并将脚踩在上面调整好大小，除了不太美观以及舒适度不佳外，冰刀的基本性能是具备的，不过这就足够了，足够陪她度过这个枯燥的冰期了。
“难道。。”工匠见客人将它踩在脚底惊讶得吞吞吐吐“这是一双鞋？”
回到府里，无嬑将早已准备好的千层底、棉鞋套等物品一一放入冰鞋中，并用结实的线绳再次将它与自己的脚固定好，心满意足的站起来踏着步子，短暂的生疏过后，一切准备就绪。
漠州进入冰封期，蔚青就闲下来。因为西北缺水，堵尔部更胜。随着河流湖泊结冰，人畜的最大水源便成了地下水，也就是靠为数不多的井水来生活，这使得北方各部及周王朝间形成了不成文的休战期，除了日常的防卫外，官家民户都忙着准备过新年，军营也开始轮番沐休。
今日是腊月初十正好轮到北营下两个团，无嬑几人趁机来到得意楼的雅间开会。按照约定各自带上三五好友。落座后发现，齐炆昊是哥们朋友一大堆，哪里才三五人，有五六人是曾今一起骑马射箭的团正、营正、队正，还有四五人锦缎加身举手投足皆有礼有节，是漠北的大户子弟，呜呜嚷嚷一大桌好不热闹。
无嬑着实被眼前的气氛折服，她一时间愣在门口不知作何反应。好容易用目光扒开人群，从缝隙中看到齐炆昊正坐于他们中间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蔚无愣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啊。”炆昊用余光瞥见无嬑，起身迎了过来，又扒开人群寻了他身边的位子让她坐下，看了看她身后确定没有人，问道：“怎么一个人来的，还以为会约上少晋。”
本来想着约着少晋一起来，可军营离漠北好歹五里地，如今大雪封路爹爹说什么也不许往军营跑。只能软磨硬泡的求着爹爹代为传个话，谁知他道，“你以为人人都得闲陪你玩，少晋公务在身只怕如今已身在直州要年前才能回。”怎么人人都有空就少晋这般忙？莫不是爹爹敷衍人的吧，遂又命阿树打探了一番，结果仍是：已去直州。便也只好作罢。
平日虽然偶尔也随娘亲去官家与大户串门，和几个大户家的小姑娘接触过几回，只有米家长女珍珠性子不做作不侨情还算投缘。她环顾了席面，米家长子崇也在。心里暗想下次把珍珠也约上。
思及此，无嬑用眼看向韩勇几个，最后落在炆昊身上，诚心诚意的开口：“你们就是我的好友啊。”
韩勇几个一听遂笑道：“没错。”他们都有军衔在身，能对蔚无这般客气，除了因为他跟都尉沾亲带故外恐怕最重要的还是齐炆昊，他能高看蔚无一头，下面的营兵自然也不会怠慢。
“过几日雪就会停了，和往年一样我们十五结伴去饮马湖。”炆昊说着，看无嬑一眼，继续道，“不过今年蔚无倒想了个新玩法，不妨听他说说。”
话音一落十来号人齐刷刷的看向无嬑，正巧店家进来上茶饮干果，待他退出雅间，无嬑押了一口茶清清臊子道：“不如我们比赛冰嬉。”已向炆昊打听过，往年这些十几岁到二十来岁的青年们通常是凿冰垂钓再烤鱼饮酒。
“冰嬉？如何玩冰。”米崇带着几个世家大户子弟问道。
“这也正是我要问大家的。”见所有人一头雾水的看过来，继续道：“每人想一个玩法，饮马湖的冰可敲可凿、可溜可滑，谁的主意最好玩就算赢了。”
“有些意思。”听无嬑这样说已有人开始思考起来。这几个少年人家里可是行商的，甚至连皇都凌安也是去过的，很是有些见识。
“只是赢了总要有些彩头罢。”齐炆昊笑道。
“不如输了的继续凿洞烤鱼。”无嬑脱口而出，这从冰封的湖泊里钓出鱼来再烤着吃掉，真是美事一桩。
韩勇几个听了轰然一笑，“蔚无你是有多想吃烤鱼。”
“鱼自然是要烤的，难不成饿着肚子回来。”炆昊笑道：“不过赢了还得有些其他彩头才行。”
“彩头好说，每人拿出一物件做筹。只是谁的主意更好也要评判公允。”米崇是这里年纪最长的，是米家的嫡长子也是珍珠的长兄，年近十八。开春大婚后就要正式接手家里的部分生意，老一辈的孩子王也即将退位。
看着大家频频点头，无嬑接口道：“自然是人手一只草签，送给最有趣的，签多者胜。”环顾一圈似乎没有异议，“但不能投自己，否则大家皆将草签拿在自己手里岂不可笑。”
这话颇具画面感，全桌人轰然一笑，又对极具悬念的彩头说笑了一阵，好不热闹。接下来的环节无嬑颇为头疼——午餐。随着热菜一一上齐，大伙热热闹闹吃喝开去，看着一堆男孩子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顿觉肚内充盈，一双筷子举起又放下，觉得哪个菜都不想夹到碗里来。
“这炸花生有这么好吃？”炆昊凑过来，看着面前这碟椒盐花生米。
花生米是刚才喝茶时留下的，基本没人吃过。无嬑将举起的一颗花生放入嘴里，对着炆昊干笑一声，“花生清肺。”
在无嬑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的记忆里，牵着妈妈的手学冰刀是最为温暖的。妈妈继承了外婆的部分衣钵冰舞小有成就，这与外婆是俄罗斯人有关。大学时学校要排了几部舞剧参加国际间高校学术访问交流，其中古典舞剧《白蛇》由无嬑主跳，几番排演下来还算顺利。但芭蕾舞剧《白毛女》却出了问题，出于剧情需求、表演效果及舞蹈创新几方面考虑，舞编老师将喜儿藏入深山变为白毛女的那一幕剧改为冰舞，芭蕾系几个出挑的学生中有相关经验的都去试跳了，还从体校借调了冰舞的学生试了，都不满意。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在全校发通告找人。当无嬑脱下白蛇仙衣飘飘的白袍穿上久违的冰刀偏偏起舞时，这个喜儿的替身就这么定下来了，体校的老师也来对她进行了特别的训练与指导。前尘往事如胶片电影般一帧帧翻过，眼睫垂下，呆呆的看着笔下这只冰刀鞋。
镇上有个工事坊，是米家的产业。米氏工坊是西北地区最大的，坊里有这个时代一流的木匠铁匠铜匠石匠等，无嬑报上了米珍珠的名号，顺利找到了最纯熟的铁匠师傅。他看了看呈上的图样，又仔细思索了一阵，慎重开口：“公子这图样形制奇特，锻打是不太可能，只能试试看铸模，只是。。。”
“只是什么？”无嬑忙追问。
“公子莫急。”他继续道：“这些机关巧簧若是铸起模来颇费工事，更何况到底成不成型还得反复试过才知道，没有三十日恐是不行。”
“三十日？”等一个月冰都化了，看着图纸指着冰刀说：“您单看这个能锻打吗？”
他看了看图纸，铁片中间有突起连接鞋底的铁片，道：“单说这个铁片和锻刀差不多，虽有两处连接但也可以打出。”
“您看这样是否可行？”无嬑指着图纸接着说了下去，“先将细丝、按钮等小件以及两块鞋底的模具做好，锻刀与浇模同时进行，待模尚未成型时将锻好的刀与模内的鞋底融至一处。”
他抬起头看着客人一笑：“倒是巧思，不过依公子这个做法，就算是三五人同时开工也不敢保证五日便有现货，到底能不能成也没有把握，我们只能是勉力试试。”
“多谢师傅。”无嬑递上了定金。
“大姑娘交代过，我们自当尽力。只是这物件小的们闻所未闻，若是不如小公子的意还望多包涵。”
无嬑一笑：“相信米氏工坊百年技艺定不会让人失望，还望您多费心了，我明日再过来看看。”
于是接下来几日无嬑在家翻看从华之先生那好不容易求来的书《工物》，书里有关于铸造铁器的篇章，但晦涩难懂，于是求教先生，又将这些理解到的理论拿到工坊去请教工匠，发现有些东西理论上虽如此但实际锻造起来工匠的经验技法显得更为重要。来来回回四个日夜，第五天来到米氏工坊的铸造间时，看着成型的冰刀从模子里剥落时，无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抖着手用做好的弹簧和螺丝将前脚掌固定在与冰刀熔为一体的后脚掌上，一只短铁靴出现了，又赶紧装好另一只，并将脚踩在上面调整好大小，除了不太美观以及舒适度不佳外，冰刀的基本性能是具备的，不过这就足够了，足够陪她度过这个枯燥的冰期了。
“难道。。”工匠见客人将它踩在脚底惊讶得吞吞吐吐“这是一双鞋？”
回到府里，无嬑将早已准备好的千层底、棉鞋套等物品一一放入冰鞋中，并用结实的线绳再次将它与自己的脚固定好，心满意足的站起来踏着步子，短暂的生疏过后，一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