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边塞新年

    腊月二十七后热闹的市场坊间开始逐渐冷清下来,采买过后家家户户纷纷关起门来准备过新年。籽乔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一年更是躺在床上很少下地活动,无嬑在府里老人锦娘的帮衬下打理着府里的内务。那日从饮马湖回来后无嬑便一直在忙,包括安排年货物资、拜年礼单等等,虽说往年都有惯例照着做就行,但毕竟是第一次接手很是生疏。特别是府里的收支,看着以布匹和粮食来计算收支的账单,无嬑一个头有两个大,本以为画个表格分门别类就能做好的事情,做来是真正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比如,府里今年的收入是自家地里产谷五百担收租三百担,爹爹每月俸禄锦缎十匹生丝十两大米两担粟米两担,纹银二百两周钱三百贯,其他各种名目的玉器金银绵薄收入。开支更是零碎包括府里的和庄子上的,比如丫头思雯的每月工钱是一丈锦缎十丈麻布两升粟米三贯周钱,庄子上各管事除了例行工资还有余利赏钱。现在无嬑手里正拿着送往各户的礼单,今年气候得宜地里比去年多收了一些,因此礼单也要稍微调整否则便是怠慢了收礼的人家。

    “锦娘,你看这样行吗?”无嬑在书房坐了一上午,终于站起来,她揉了揉发酸的肩,伸手将单子递给娘亲最得力的人。

    锦娘年纪与籽乔相仿三十余岁,做事得体缜密,她没有接过,只微笑着颔首走过来道:“姑娘天资聪颖月余就能上手操持,奴婢可不敢再多嘴。正巧夫人醒了,正在寻姑娘呢。”

    “娘醒了?”无嬑心头一喜,这是她听到的最美的语言。没等锦娘有所反应便提着裙子脚步轻快的跑走了。

    刚到门外就如约好了般籽乔房里的大丫头便开了门。无嬑带着一阵凉风奔至房门口看着打开的房门咧嘴一笑轻轻的走了进去。

    “娘,今天的粥好喝吗?”无嬑站在炉子旁去去凉气。

    籽乔已经下床,身形无力脸色暗淡,坐在小桌前喝着小米红豆薏仁粥:“小无嬑亲手煮的当然好喝,你也尝尝吧。”

    无嬑走过去挨着娘亲坐下,又把头蹭过去贴着籽乔的肩:“我是厨子早就尝过了,不过现在又有些饿了。”

    丫头早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过来,无嬑拿起勺子吃了两大口:“还是和娘一起吃最香。”

    籽乔看着女儿笑了笑,拿着帕子替她擦擦嘴:“都长大了还吃成这样。”

    无嬑看着娘亲努力做出很轻松的样子,心里酸酸的:“哪里就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要娘操心呢。”像是为了证实这句话,她拿出刚才的礼单,“娘您看,这样行吗?”

    籽乔接过略看了一眼道:“这些日子辛苦了,小小年纪就要操持家里。”

    “不辛苦。”无嬑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娘亲操心了这么多年,能帮助娘亲分忧无嬑高兴都来不及。”

    籽乔无力的抬起眼痴痴的看着面前青涩而又初具少女形态的女儿,她深深的知道高门府第如果母亲不在,女儿前景堪忧。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些都是当家主母要操持的,早早熟悉也好。”

    如今无嬑十三岁但她毕竟不止十三岁,听到这句话不但忸怩不起来,反而入耳像是娘亲在交代后事。

    “娘。”无嬑打断了籽乔,她不想往下听,如果听完了,是不是娘就走了。

    “你爹从凌安到漠州已经十五年了,如能在这继续安稳下去也是好事。”籽乔说到这里挥退了房里的丫头,在无嬑的搀扶下重新靠在了床上,籽乔停下来微微喘着气,无嬑在背后轻轻拍着给她顺气。籽乔继续道:“你在凌安有一位嫡亲的大伯,还有两位叔叔与你爹相互照应,如今边境与朝局都不稳,不知道你大伯想将蔚青留下还是找机会招回。”

    无嬑将籽乔的话揣在肚里里绕了几个圈,能与爹相互照应的大伯必定来头不小,在政局错综复杂的凌安应该有说话的一席之地,他的堂弟安置在万里之遥的偏远之境漠州,看似五品职位卑微远离朝堂,但毕竟手握三万雄兵镇守着南丰国的西大门,大伯是想爹爹继续留在这里成为他牵制朝堂的筹码,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政局需要将爹爹招回呢?

    无嬑望着娘亲日渐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担忧,她伸出手轻轻拥住这位即将远行的妈妈,她是如此的瘦弱无力。无嬑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和爹娘一起,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抬起头让眼泪流向内心:“娘,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要为我操心太多,好好养着身体要紧。”

    籽乔抬起手摸摸女儿的黑发,又无力的垂下:“儿孙自有儿孙福,说得真好。”籽乔觉体力不支,合衣慢慢躺了下来。无嬑很珍惜的为娘亲掖着被角。

    籽乔握着无嬑的小手。无嬑将籽乔的手塞进被子里:“娘,您好好休息。”

    颗粒饱满的雪子停了几日,在大年三十凌晨时分变身为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翩然落下。窗外毛茸茸的白杨像裹了件白狐裘,傲雪挺立。

    无嬑早早起身,罕见的装扮起自己来,她想像打扮小女孩般打扮自己。思雯看着镜子为她整理裙衫,今日姑娘身着对襟宽袖短襦,淡淡的粉色丝绸面料上绽开着朵朵细小红梅,肩批粉色锦帔,下束素白拽地长衫,裙边印染着层层叠叠的红梅花瓣,思雯将无嬑的头发于脑后发束起盘云髻露出美丽光洁的额头,让长发披于后颈,头上钗了一只镶翠银钿,她家姑娘堪比国色,倾国倾城不外如是。待收拾妥当,无嬑一路小跑飘至厅堂给爹娘拜年。

    无嬑微微含笑卷着碎雪而来。少晋抬头便看见了一朵小小的红梅花被风雪卷起,小梅花白皙的小脸红润清透,没有脂粉气,像青涩的李果般清新。这是少晋第一次见到身着女装的无嬑。

    蔚青向无嬑招招手,她踏入堂内,看见娘亲居然在,嘴角的微笑到达眼底,清澈的眼睛里露出了最真诚的笑意。籽乔的大红锦帔让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些,也更精神了些,无嬑笑容更甚露出了八颗小白牙,她愉悦的奔至爹娘跟前揖了一礼轻快的说着:“女儿蔚无嬑祝爹娘新年吉祥、万事如意、福寿无疆。”

    “这就开始拜年了?”蔚青无限宠溺的指着女儿却偏头对着旁边说。

    无嬑随着爹的目光看过去,少晋褪去正装一身素白绵薄常服端坐于厅堂一侧,白玉簪将额发束起散散披于脑后,洒脱随意气质芳华。无嬑杵在原地没有反应,今日除夕少晋怎来到家里。

    “少晋在漠州只身一人,宅子里未免太过冷清了些,大过年的便唤他过来一同过新年。”蔚青向籽乔与无嬑解答着。

    少晋起身道:“给都尉和夫人添麻烦了。”

    看着娘亲微微颔首无嬑这才反应过来,对少晋道:“哪里麻烦了,请都请不来,今年我们一起守岁吧。”

    蔚青呵呵一笑,声音爽朗“无嬑说得是,你自不必见外,还得多谢你这一年来对小女的照应。”

    少晋也不拘谨,大大方方应了坐回椅子。

    无嬑吩咐思雯上早点来,又走到娘亲的身边搀扶着道:“我们先用些早点吧,肚子都饿了。”

    几人来到西花厅,花厅里侧有一长案,蔚青坐在上首,籽乔坐于一侧,无嬑和少晋两个小辈坐在另侧。无嬑扒着碗里的枣泥小米粥有些闲不住,咽下一口道:“娘昨天睡得还好吗?”籽乔最近身体疲乏却少眠,但昨日却睡得出奇的好一觉天明,连带今日的气色都好了些。

    她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人点点头:“好,你们多吃些。”

    “娘也多吃些,这枣泥小米最是助眠,昨晚熬了一宿很好下口。”无嬑说着又满足的吞下一大口。

    “女儿亲手熬的当然不错。”籽乔很是听话,竟然吃了大半碗。

    无嬑得意的看着爹爹和少晋,邀功般道:“还有这些也是我做的。”她边说边点了几样桌上的菜。

    蔚青爽朗的笑声响起:“越来越会折腾,倒像府里没厨子似的。”说着又多吃了几口。

    少晋看向无嬑用手点出的菜,夹到嘴里细细品嚼咸淡得宜清晨吃来清爽可口:“果然不错,没想到无嬑除了骑马射箭连厨艺也这般好。”

    “爹爹的女儿自然拳脚也不差,反正坐着也无趣,要不待会你陪我比试比试。”无嬑像抓住了个会动的靶子般充满期颐。

    少晋看了一眼蔚青,见他没反对的意思便笑道:“愿意领教。”

    早餐完毕籽乔回房休息,估计要到年夜饭时才会再起身。无嬑将娘亲送回房间,又在床头腻歪了一阵才转身出来掩好房门。她来到厨房继续安排着年夜饭,又去了后院清点炮竹,最后回到房间与锦娘一道往红荷包里放入碎银,这是今年的红包,府里每个人都有。

    蔚青和少晋一直在书房,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大半天过去才神色凝重的从房里走出来。他们刚刚先后迈出房门便看见一个窈窕纤细的人儿坐在厅堂中央。蔚青低声对少晋交代了几句便带了午餐的点心回房照看籽乔。

    少晋立在门口看得有趣,只见无嬑身后一左一右立着锦娘与思雯,手里拖着装满红荷包的托盘,府里人不多,三十多口,都齐刷刷的站在下面,无嬑拿过红包一一递到来人的手里语音亲切又不可侵犯:“这一年辛苦大家了,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看着无嬑长大,我年纪尚幼初次管家若有不得法之处还请多担待些。这是我和思雯一道亲手缝制的荷包,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今天除夕,待会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各自下去过新年吧,明日也不必早起了。”下面的人拿着比往年稍沉的红包,感激的看着昔日那个顽皮的姑娘,一阵道谢声过后欢喜的离开。无嬑又将三个最大的红包递给锦娘思雯和娘亲房里的大丫头,分发红包才算完毕。她嘘了口气,待大家都走了,才重新坐下,无聊的玩起了束腰的绳结。

    “说好和我切磋比试的呢。”少晋估计如果不打断她,就会和绳子玩到天荒地老。

    无嬑听见声音从座位上站起,三两步走到门口:“你忙完啦,我们先去厨房弄点吃的吧。”不知不觉间已到晌午,少晋摸摸肚子点头道:“好。”

    两人绕过前堂穿过长廊来到厨房,厨房里只有奶娘在,连忙见过客人和姑娘,又忙着为他们拿出锅里热好的面点。无嬑却不干,屏退了奶娘非要自己来。盘子里的小老鼠面点是她参与了制作的还点了红,无嬑小心的拿起一只递给少晋:“祝少晋福运祥瑞。”

    少晋接过老鼠咬了一口:“还有一种吃老鼠的办法。”无嬑有些好奇,看着少晋在灶台忙碌。他拿开了锅,往灶里添了柴,用捣火棍拨了拨,拿起吹火筒递给无嬑:“烧旺些。”

    无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烧火的背影,太不可思议了,居然还会烧柴。少晋找来干竹枝将老鼠面食一一穿起架在火上不断翻烤,又穿了几片生牛肉一并翻烤着,灶台上有调料,他稍稍辨认了一下便逐一撒到事物上,不消一会烧烤产生的面香与牛肉混合着各种调料的香气溢满厨房。无嬑早就扔下吹火筒看着滋滋作响的牛肉咽口水。

    “小心,还很烫。”少晋吹了吹,递给无嬑一支,“走南闯北混迹江湖,这个还是会的。”

    “江湖?”无嬑咬了一口烤得黄黄的老鼠,又撕下一片牛肉举起手递到少晋嘴边:“真好吃,你也尝尝。”

    少晋看着伸过来的一只小手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我的马上就好。”

    无嬑把牛肉塞到他嘴里,“好吃吧?”

    少晋呆呆地嚼了嚼,点点头。

    无嬑满意地坐到灶台旁边的小胡床上:“江湖是什么样的地方,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吗?”

    少晋眼睛一弯,拿着烤好的食物坐了过来:“自然是行遍江河湖海高山大川,无关狭义。”

    “旅行?”无嬑来了兴致,以前她经常背起行囊独自旅行,从寻找古文明遗迹到探险崎岖地貌,从水城威尼斯到爱情小镇维罗纳,从草原蒙古到沙漠埃及都有她的足迹,这曾经是除了舞蹈之外的唯一爱好。

    “商队的生意就是这样,长途奔波。”想了想又说:“不是你脑子里的游历山水。”说罢微微笑起来,他的笑容纯粹而清澈,没有了老练世故。

    无嬑换算着多大的工作量能将旅行变为奔波,想了想觉得除了体力付出更多外心理和责任的负担也算,于是她开口:“妥善安排好事宜,放松心情就当行商是一次旅行也不错呢。”在她看来跟着商队在各地辗转也有其中的趣味。

    “说的也是。”少晋吃了口牛肉,看着这个乐观的小孩妥协。

    无嬑又端来了两碗羊骨汤,很快便酒足饭饱:“我带你去后面的山丘,那里风景特别好。”

    “好是好,不过天寒地冻还是先回房披件狐裘罢。”少晋道。

    无嬑点点头,率先跑回房间披好最厚实的绛红狐裘。

    来到院中,少晋早已等候于此,他肩批银狐大氅站立在雪地里,微风将颈后的黑发一根根吹起,又一根根落下。见无嬑出来,他走过去伸手为红狐裘戴好帽子,小小的脸藏在厚重的皮裘下几乎看不见眼睛。

    山丘上的冬风更大了些,夹杂着雪花阵阵吹来拂起梅花堆积的裙裾。这里原本有一个秘密,只有她和籽乔娘亲知道,如今六七年过去,神仙般的样貌在脑海里已逐渐模糊,那时的话语也逐渐忘记,甚至都想不起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但那时隐隐欢喜的心情却记忆犹新。

    眼前白雪深深浅浅的装点着白杨、山丘、干草地和远处连绵不绝的高山,晶莹剔透的冰挂与霜珠垂挂着,像白雪公主的童话世界宁静而美好。

    “这么冷下次再向你领教吧。”无嬑搓搓手,哈了口热气。

    “上次在饮马湖,你穿着什么?”少晋想到了那日在饮马湖,无嬑穿着一双特别的鞋,宽大的蓑衣也难掩灵动的身影。

    “我还会穿着它跳舞。”无嬑想起了那日未完成的心愿,得意的看着一脸好奇的少晋,“不若过几日我们再去饮马湖吧。”

    少晋平日虽然待人亲切,脸上却常年挂着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从容淡定,很难看到他别的表情。无嬑就特别乐于观察和挖掘他的变化,比如他眼睛弯了、嘴角翘了、眼神变化了都让她很有成就感。此时少晋眼里充满好奇:“好。”

    无嬑很是满足,她接着道:“从前有一位药童,上山采药时救了一条小白蛇。你猜后来怎么了。”

    “将白蛇放回山林自由自在去了罢。”少晋收起好奇,回眸看着她。

    “这只是开头”无嬑故作神秘:“后来白蛇在两千年后化身为一位美貌的白衣女子来报恩,与转世无数次的药童喜结连理,最后被法师以人妖不得相恋为由将白蛇永远镇压在雷峰塔下。”一段凄美的传说被无嬑带着童音的嗓子三言两语说完,很是精简。

    少晋的黑瞳果然有了瞬间的碎裂,他无奈道:“原来无嬑爱看鬼怪志异的书。”

    说到这里,一阵寒风迎面吹来,钻进无嬑的脖子里,她一个机灵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急急的问:“你说会有人来到两千年前报恩吗?”

    见她调皮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一丝惊慌,少晋便也认真回答:“即便神通如白蛇也无法报答当初那个小药童不是吗?”

    话语落下内心稍安,她很怕自己死去活来到头来还是那个无人疼爱的俞无嬑。五岁时妈妈就离开了家,对她再也不闻不问。甚至无嬑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舞蹈家妈妈不愿意提及的耻辱吧。爸爸将她放在寄宿制学校,自己很快组成了新的家庭,三十余年来也很少见到他,也许新出生的小弟弟代替了她得到了爸爸全部的爱和关注。无嬑,也许名字就是不吉利的,注定了父母的分离。

    如果不能好好相守为什么要把她带来这个世界,有时候于无嬑很痛恨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她很快形成了自我的世界,除了自己谁也无法进入,独来独往、公事公办。

    而在这里,她有疼爱她的爹娘,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们会为自己吃了一碗饭还是两碗饭操心、会为自己是否学习拳脚功夫而争论、会为自己又长高了而欣喜。她喜欢蔚无嬑,蔚无嬑有着阳光般的童年,有着健康的心理和讨喜的性格,这是爹娘赐予她的。

    “怎么了?”看着那一丝惊慌被忧伤填满,少晋猜测道“在为小药童有生之年不能遇见白蛇叹息?”

    “没有。”无嬑摇摇头,甩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去看看别的。

    踩着山丘上厚重的积雪,无嬑来到山石旁的小树林里,寻觅一阵,在一棵绑了绳子的树上解下一对滑板和手杖,滑板细细长长、前端翘起、打磨光滑,“这个滑板和溜冰鞋一样有趣,你看。”无嬑很是熟练的绑好滑板,走到山丘的最高处,对于热衷旅行的她,滑雪是必不可少的,虽然不专业却也能滑起来。

    少晋看着她抱着滑板走向山顶,不禁对着她喊了句:“小心,我在下面等你。”

    少晋看着被红狐裘包裹的小姑娘走到山丘顶向他挥了挥手。这个军营长大的小姑娘真是充满了朝气,与她在一处绝不会清闲了去。他想着微微一笑,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无嬑借着手杖的力量躬身向下慢慢划来,速度慢慢加快变为俯冲,迎面寒风将绛红狐裘披风吹开,长发吹散与拽地的梅花裙裾一道顺风飞舞,如同一朵摇曳盛开的红梅。小红梅花从少晋身前一晃而过,留下一阵更清冽的冬风和格格的笑声。

    山丘不高,坡度不大,积雪却很结实,无嬑滑至山丘脚下转方向时遇到了阻力,左脚一个趔趄没支撑住,顺着刚才的方向翻滚在地,滚了几圈方才停下。少晋早提脚赶了来,只看见一堆斑斑点点的红,分不清是裙裾还是狐裘。

    “无嬑”少晋扒开碎雪将无嬑从地里拎出来。无嬑却突然哈哈一笑,一幅轻描淡写的表情道:“哪有这么容易摔跤,你也试试吧。”嫣红的小脸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更显清透。

    少晋看着眼前这个顽皮的小家伙笑了。

    无嬑起身解束脚的带子,却发现身旁雪地里有星星点点的落红。她看着这几点殷红,马上扭了扭脚、手、身体、脖子,似乎都没有不妥。

    “回去吧。”少晋接过滑板,有点窘迫:“叫丫头过来服侍。”

    听着奶娘和思雯的悉心教导,无嬑只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大年夜,她准备了一箩筐的爆竹都还没来得及点上,便只能窝在这房间里安心休息。摸着隐隐发涨的肚子,初次见到老朋友都差点将它遗忘了。直到晚膳时分,连籽乔娘亲也起身吃团圆饭,无嬑才磨磨蹭蹭从房里出来,大家都端坐在桌前看着姗姗来迟的一脸愁容的无嬑。

    无嬑一进门就发现少晋也这般看着她,明知他只是寻常的等待,眼里并没有嘲讽之意,但一想到下午被他撞见时的尴尬情形,脸颊一热红了个透,忙挥起袖子扇了扇,干笑了两声。

    “杵着做什么,过来吃饭吧。”听到蔚青爹爹的声音,才小心的走过去挨着娘亲坐下,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活脱,静若处子不外如是。

    籽乔身体不济,脸色不太好,只是看着一夕长大的女儿更无言语。蔚青与少晋不便在年夜饭上谈公事,也只偶尔说上几句,一顿年夜饭吃得很是安静,只有别家的爆竹声越过高墙依稀传来。

    “怎么家里没燃爆竹?”无嬑缓过神来。

    籽乔侧过脸看着女儿微微一笑:“你们玩,我有些累了。”起身后又回头叮嘱无嬑:“夜里风凉,别贪玩。”

    籽乔一走,蔚青命人拿出少晋今早带来的竹叶酒,亲自斟满对着少晋道:“好席岂能无酒,来我们喝上几杯。”

    刚饮了一杯,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从门外传来,硝烟漫过门窗带着寒风流进大厅,年味更浓。无嬑举着火折子捂着耳朵,躲在门边,待爆竹燃尽又奔入院中点烟花,几枚烟花燃起,如盛开的金杨柳般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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